第九章 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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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着手机的林可轻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数着时间一秒又一秒，仿佛可以听到生命流逝的声音。
手指再次失去温度，她没有挂下电话，只是麻木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任由死寂将她吞噬。
林可轻一直相信，投胎是一个技术活，当你技术不精的时候，你会被原生家庭“杀死”无数次，虽不见血，却招招致命。
曾经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因为无聊，她瞒着派派偷偷翻阅了他的病例本，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有千千万万人跟她一样，同样深陷泥潭里不可自拔，同样耗尽心力与心魔交锋，同样带着面具伪装成一个普通人融入普通人的世界里。
一张张病例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她看到很多闻所未闻的关于精神疾病的专业名词，翻完了厚厚的一本，那些生僻的专有名词，她几乎一个都没记住。
唯一记在心里的是，精神疾病患者的年龄都不大，甚至年龄不满十岁的都有。
对此，林可轻很是诧异，她以为每个孩子都是天使，应该被好好地保护在臂弯里，吸取阳光与爱意，灿烂无虞地生长着。不谙世事，没受过生活毒打的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那沉甸甸的病历本上。
虽然那年，她也只有十四岁。
可是，当一张张触目惊心地病历呈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并不是生活在阳光下，这个世界就是光明的，而黑夜也并不会因为你年龄小，就不会降临。
“派派，我还以为我是你年龄最小的患者呢，没想到，还有一个九岁的小弟弟。”
一听这话，派派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虽然黑色的墨镜挡住了他的瞳孔，她还是感觉得到他在瞪着她。
他生气了。
过了好一会，派派才平复下心里的怒气，耐心地教导起她，病历是属于个人隐私，她不该私自翻阅。不只是病历，所有登记着个人信息的资料都属于隐私，不经过别人同意，决不能私自乱动，那是教养问题。
派派的训话，林可轻记住了，连同他接下来的话，她都一字一句，一毫不差地记下了。
“近几年来，精神疾病患者的年龄确实越来越低龄化，这跟原生家庭有很大的关系。有一部分人顶着父母亲这个神圣的称呼，可是，他们的行为动作乃至价值观，都不配称之为父母……”
那一天，派派同她说了好几个故事，是关于不称职的父母，是如何一步步毁掉自己孩子的故事。
每个故事都不长，每个故事的冲突点也不一样，可是每个故事的结局都一样，那些小孩都被他的原生家庭“杀死”了无数遍，最后病了。
在派派的故事里，林可轻知道了一个叫余多多的女孩，她才是派派年龄最小的患者，她所患有的精神疾病是表演型人格障碍。
八岁那年，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她将两岁的弟弟推下楼梯。为了成为学校里焦点，她将长发剃掉，披着从家里偷偷带出来的白色蚊帐，扮演游方大师。甚至为了娱乐他人，做出许多叫人咂舌，令人难以启齿之事。
所以故事的最后，她也来了PD心理治疗。
整整十年过去了，余多多还在，还跟她成为了好朋友。
余多多很好看，标准的瓜子脸，肤色白皙，眉清目秀。
她很爱笑，笑容也很治愈，逢人便露出一口大白牙，弯弯的眼睛里总是幽着一汪春水，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浊与黑暗。
“她就是余多多？怎么跟你口中描述的不一样？她明明看起来是那么乐观，那么正常，哪像是病了十年的精神疾病患者？”她忍不住偷偷问派派。
派派回答她说:“精神疾病是反正常思维的一种存在，她看起来越是正常，她笑得越是大声，她病得就越厉害……”
是吧，心里有病的人，都是天生的演员，生怕别人看出自己有病，所以把自己伪装得很好。
若不是看到余多多身上那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口，林可轻真得就以为她眼里的光是真的，她脸上的笑也是真的。
有一次余多多撩起裤腿，指着一处伤口，嬉皮笑脸地跟她说:“看到这个流脓恶臭的烙印没有，十年了，它都好不了呢，真是顽固的小家伙！”
那一天，林可轻再次哭了起来，她知道，余多多指的不单单是流淌着绝望和脓臭的伤口，还有她自己。
那个试图用笑容对待恶意，用坚强对抗心魔的女孩，后来怎么样了呢？
她没有得到治愈，刚刚那通电话直接宣判她失败了。
林可轻麻木着，人恐惧到极度之后，便是麻木，直到周灵将她唤醒。
“你，你怎么了？”周灵眼里没有好奇，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林可轻木讷地摇了摇头，无力地垂下拿着手机发麻的手，愣了几秒，发了颠似地冲进宿舍，拿出一个笔记本，抖着手拨了一个电话。
“老师，你好，我叫林可轻……”
一中是封闭性管理学校，非节假日时间里没有特殊情况，不给通行，可林可轻还是坐上出租车，因为她的班主任是一个好人。
好到林可轻只说身体不舒服，她便急忙送她出来了，好到哪怕知道林可轻撒谎骗她，她也不追究。
她只是个好人，却不是个负责任的老师，坐上出租车的林可轻这样想着，好像她只是发了一个呆，车子就到目的地了。
下了出租车，顶着烈阳，离歌对那栋建筑物望而生畏。
一年前余多多捂着出血的耳朵，颤颤巍巍地扑在她怀里的那一幕历历在目。
深呼吸一口气，林可轻抬脚往小区里面走着，可是她没有见到余多多。
那里只有拉起的警戒线，围观的群众，和一对哭倒在地的中年夫妻。
厚着脸皮，她向一个阿姨打听着余多多的消息着，那个阿姨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边比划边说着:“你找那个变态啊！那个变态杀了她的亲弟弟，害怕得昏死过去了，现在被警察带去了附近的附属医院。诶，我说小姑娘，你跟那个变态是什么关系？我跟你说啊，那个变态有神经病哦，现在还杀了人，阿姨看你最好不要去找她了，诶，你这孩子……”
林可轻跑开了，几乎是落荒而逃，她害怕听到那些字眼，因为她与余多多一样，她们只是跟别人不一样而已，她们不是变态。
到了附属医院，不用去前台咨询病房号，林可轻就知道余多多在哪间病房，因为她病房门口站着几个高大笔直，身穿制服的男子。
跟为首的队长交换了条件之后，林可轻成功进入了病房。
“多多，多多……”余多多像是没有灵魂的布娃娃一样，林可轻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魂来。
脸色苍白，形容枯槁，毫无生机，与她上次见到的余多多，简直判若两人。
林可轻咬着下嘴唇，轻轻坐在她身边，忍着泪水，看着她:“最后一年了，多多，这已经是最后一年了。”
“是啊，最后一年了，还是没能逃掉。”余多多挤出一抹诡异的难看的笑，对着林可轻说着:“轻轻，你真好。所有人见到我，只会问我，你为什么要杀害你弟弟。只有你，只有你懂我，轻轻，谢谢你。”
“所以，为什么呢？还差一年，你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十年都过来了，余多多，你为什么要犯傻。”林可轻终究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因为一个短信。”余多多的回答干净利落。
捂着手机的林可轻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数着时间一秒又一秒，仿佛可以听到生命流逝的声音。
手指再次失去温度，她没有挂下电话，只是麻木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任由死寂将她吞噬。
林可轻一直相信，投胎是一个技术活，当你技术不精的时候，你会被原生家庭“杀死”无数次，虽不见血，却招招致命。
曾经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因为无聊，她瞒着派派偷偷翻阅了他的病例本，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有千千万万人跟她一样，同样深陷泥潭里不可自拔，同样耗尽心力与心魔交锋，同样带着面具伪装成一个普通人融入普通人的世界里。
一张张病例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她看到很多闻所未闻的关于精神疾病的专业名词，翻完了厚厚的一本，那些生僻的专有名词，她几乎一个都没记住。
唯一记在心里的是，精神疾病患者的年龄都不大，甚至年龄不满十岁的都有。
对此，林可轻很是诧异，她以为每个孩子都是天使，应该被好好地保护在臂弯里，吸取阳光与爱意，灿烂无虞地生长着。不谙世事，没受过生活毒打的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那沉甸甸的病历本上。
虽然那年，她也只有十四岁。
可是，当一张张触目惊心地病历呈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并不是生活在阳光下，这个世界就是光明的，而黑夜也并不会因为你年龄小，就不会降临。
“派派，我还以为我是你年龄最小的患者呢，没想到，还有一个九岁的小弟弟。”
一听这话，派派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虽然黑色的墨镜挡住了他的瞳孔，她还是感觉得到他在瞪着她。
他生气了。
过了好一会，派派才平复下心里的怒气，耐心地教导起她，病历是属于个人隐私，她不该私自翻阅。不只是病历，所有登记着个人信息的资料都属于隐私，不经过别人同意，决不能私自乱动，那是教养问题。
派派的训话，林可轻记住了，连同他接下来的话，她都一字一句，一毫不差地记下了。
“近几年来，精神疾病患者的年龄确实越来越低龄化，这跟原生家庭有很大的关系。有一部分人顶着父母亲这个神圣的称呼，可是，他们的行为动作乃至价值观，都不配称之为父母……”
那一天，派派同她说了好几个故事，是关于不称职的父母，是如何一步步毁掉自己孩子的故事。
每个故事都不长，每个故事的冲突点也不一样，可是每个故事的结局都一样，那些小孩都被他的原生家庭“杀死”了无数遍，最后病了。
在派派的故事里，林可轻知道了一个叫余多多的女孩，她才是派派年龄最小的患者，她所患有的精神疾病是表演型人格障碍。
八岁那年，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她将两岁的弟弟推下楼梯。为了成为学校里焦点，她将长发剃掉，披着从家里偷偷带出来的白色蚊帐，扮演游方大师。甚至为了娱乐他人，做出许多叫人咂舌，令人难以启齿之事。
所以故事的最后，她也来了PD心理治疗。
整整十年过去了，余多多还在，还跟她成为了好朋友。
余多多很好看，标准的瓜子脸，肤色白皙，眉清目秀。
她很爱笑，笑容也很治愈，逢人便露出一口大白牙，弯弯的眼睛里总是幽着一汪春水，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浊与黑暗。
“她就是余多多？怎么跟你口中描述的不一样？她明明看起来是那么乐观，那么正常，哪像是病了十年的精神疾病患者？”她忍不住偷偷问派派。
派派回答她说:“精神疾病是反正常思维的一种存在，她看起来越是正常，她笑得越是大声，她病得就越厉害……”
是吧，心里有病的人，都是天生的演员，生怕别人看出自己有病，所以把自己伪装得很好。
若不是看到余多多身上那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口，林可轻真得就以为她眼里的光是真的，她脸上的笑也是真的。
有一次余多多撩起裤腿，指着一处伤口，嬉皮笑脸地跟她说:“看到这个流脓恶臭的烙印没有，十年了，它都好不了呢，真是顽固的小家伙！”
那一天，林可轻再次哭了起来，她知道，余多多指的不单单是流淌着绝望和脓臭的伤口，还有她自己。
那个试图用笑容对待恶意，用坚强对抗心魔的女孩，后来怎么样了呢？
她没有得到治愈，刚刚那通电话直接宣判她失败了。
林可轻麻木着，人恐惧到极度之后，便是麻木，直到周灵将她唤醒。
“你，你怎么了？”周灵眼里没有好奇，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林可轻木讷地摇了摇头，无力地垂下拿着手机发麻的手，愣了几秒，发了颠似地冲进宿舍，拿出一个笔记本，抖着手拨了一个电话。
“老师，你好，我叫林可轻……”
一中是封闭性管理学校，非节假日时间里没有特殊情况，不给通行，可林可轻还是坐上出租车，因为她的班主任是一个好人。
好到林可轻只说身体不舒服，她便急忙送她出来了，好到哪怕知道林可轻撒谎骗她，她也不追究。
她只是个好人，却不是个负责任的老师，坐上出租车的林可轻这样想着，好像她只是发了一个呆，车子就到目的地了。
下了出租车，顶着烈阳，离歌对那栋建筑物望而生畏。
一年前余多多捂着出血的耳朵，颤颤巍巍地扑在她怀里的那一幕历历在目。
深呼吸一口气，林可轻抬脚往小区里面走着，可是她没有见到余多多。
那里只有拉起的警戒线，围观的群众，和一对哭倒在地的中年夫妻。
厚着脸皮，她向一个阿姨打听着余多多的消息着，那个阿姨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边比划边说着:“你找那个变态啊！那个变态杀了她的亲弟弟，害怕得昏死过去了，现在被警察带去了附近的附属医院。诶，我说小姑娘，你跟那个变态是什么关系？我跟你说啊，那个变态有神经病哦，现在还杀了人，阿姨看你最好不要去找她了，诶，你这孩子……”
林可轻跑开了，几乎是落荒而逃，她害怕听到那些字眼，因为她与余多多一样，她们只是跟别人不一样而已，她们不是变态。
到了附属医院，不用去前台咨询病房号，林可轻就知道余多多在哪间病房，因为她病房门口站着几个高大笔直，身穿制服的男子。
跟为首的队长交换了条件之后，林可轻成功进入了病房。
“多多，多多……”余多多像是没有灵魂的布娃娃一样，林可轻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魂来。
脸色苍白，形容枯槁，毫无生机，与她上次见到的余多多，简直判若两人。
林可轻咬着下嘴唇，轻轻坐在她身边，忍着泪水，看着她:“最后一年了，多多，这已经是最后一年了。”
“是啊，最后一年了，还是没能逃掉。”余多多挤出一抹诡异的难看的笑，对着林可轻说着:“轻轻，你真好。所有人见到我，只会问我，你为什么要杀害你弟弟。只有你，只有你懂我，轻轻，谢谢你。”
“所以，为什么呢？还差一年，你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十年都过来了，余多多，你为什么要犯傻。”林可轻终究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因为一个短信。”余多多的回答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