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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49章 美人计(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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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就是一月份出狱?好啊,正好赶回家去过新年!”窦兴国为他欣喜道。

    “一月份恐怕没那么快吧。今天已经是31号了, 明天就是2018年的元旦节。”裴振亨有些谨慎的说,“监狱长虽说问题应该不大,不过要出狱的话, 也还需要法院受理后形成受案公示, 公示完了,才会在一个月内审结裁定减刑意见。”

    “绝对能和家人过个团圆年的,你相信我!”窦兴国有些兴奋的道, “我听食堂大姐家那小姑娘说, 今年除夕是在那什么情人节后一天---2月15日,所以春节就是2018年2月16日。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了, 那时候你已经站在监狱外面了。”

    裴振亨淡淡的笑了下, “承你吉言,我也希望如此。谢谢你, 大哥。”

    忽有人叫道:“哎哎, 出来了出来了!”

    监狱里见到最多的基础设施恐怕就是铁丝网了。

    监区与机关的行政大楼便就只隔着数道顶端带电的围墙护栏网,所以行政大楼那边的动静,这边看得一清二楚。

    而行政大楼侧对监狱大门, 出狱手续办得差不多时, 武警就会把大门打开, 目送刑满释放人员出去。

    众人便停止了说话,纷纷瞪大了眼透过护栏网的网眼往对面看。

    裴振亨也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看着那边。

    杨小武像只放出笼子的鸟,蹦蹦跳跳的下得楼来,看见大家,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用力的冲众人挥手道再见:“振哥、兄弟们,我先走一步啦!你们也争取早点出来啊!”

    噗!

    一群人顿时被这话逗乐了,哈哈大笑道:“去吧去吧,我们不远送了。杨小武,祝你早登极乐啊!”

    厚重敦实的不锈钢板大门“嘎吱、嘎吱”的缓缓打开来,门外隐约传来惊喜的呼唤声。

    唔,还有耀眼的车灯灯光打进来。

    因为天色未明,又是冬天的早晨,还起了浓稠的大雾,所以那氙气大灯的光线十分明显。灯光蹿进机关大院,几乎照亮了半个院子。

    有狱友看清楚了那些车辆的模样,实在忍不住要酸几句:“嗬,一溜儿豪车赶来迎接打了胜仗的杨少爷凯旋而归啊。我瞧着这座监狱当初乃是故意这么设计的吧,大门一打开就能看见外面的花花世界,真他妈太刺激了!”

    “怎么?这样不好吗?受了刺激就得赶紧拼命挣工分,争取减刑早日出去啊,好像你还希望在里面多呆几年似的!”

    ……

    每到有人出狱,必定有服刑人员趴在铁丝网后面目送其离开,满眼羡慕和嫉妒那些已经站在铁笼子外面的人,也充满了期待,还有少数的落寞与绝望,心思各异。

    裴振亨相信,这种时候对看客而言,绝大多数是一种心灵的煎熬,别看有人面上满不在乎,那也只能是他们伪装得好。

    出去的人往往会朝众人挥一挥手,管他认识不认识的,即使曾经发生过矛盾脸红脖子粗的,此时也会大度的一笑泯恩仇,原因无他,出狱的那个人肯定是胜利者了。反正总之,都会一脸笑意和善意的嘱咐大家:“同志们,好好改造,听党和监狱领导的话,争取早点出来重新做人啊!”

    接受众人注目礼的这一刻,他们定然很嘚瑟吧,内心里会否会这么想一想:日后再也不进这鬼地方了?

    ……

    杨小武的亲朋天蒙蒙亮便来迎他回家的场景实在感人,狱友们热热闹闹的欢送场景也十分会迷惑人,让裴振亨差点就要忘了自己此刻正身陷囹圄。

    是呢,这里是监狱,桐乡监狱。

    桐乡监狱占地三百余亩,可以关押犯人近七百人。它位于燕城市郊的一个乡镇上,距离市区约有六七十公里。从市中心开车至此接近两个小时,因为大部分是乡村公路,还有一截机耕道,所以车根本开不快。

    同其他地方的监狱一样,桐乡监狱的最外围也是由一圈密密匝匝的带电刺绳护栏网包围着。内围则是高大厚实的围墙,墙高五米,墙头还扎着一簇簇绑着铁蒺藜的带电铁丝网,整个围墙加铁丝网能高达到七八米。

    这么高,所以怎么爬墙?

    不仅如此,墙内墙外还密实的竖着一圈儿倒插的竹刺,根根削得尖锐无比。

    监区内则有配枪岗哨,几十米一岗,武警长年驻守。他们身上操着的都是真枪实弹,见到越狱者可直接开枪。此外,不时还有手持电~警棍的狱警在四处巡逻。

    人进出监狱大门都是挨个搜身,来往的车辆也是从驾驶舱到车子底部都要仔仔细细的检查过。大门口一道岗,中间一道岗,进去监区以后还有一道岗,手续繁琐而严密。

    无落脚点的高墙,带电的铁丝网,竖起的倒刺能让活物非死即伤,一道道关卡,各种水泥浇筑的障碍物……实在是固若金汤。

    此外还有,高高的哨塔上有武警全天候居高临下的俯视整座监狱。除了肉眼监视外,这座牢笼里还潜藏着无数的监控摄像头,一切都在狱警的眼皮子底下,服刑人员可谓插翅也难逃!

    身边已不知何时变得静悄悄的了。

    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雪花无声飘落在睫毛上,眼帘处骤然沁凉的感觉令裴振亨恍然回神,他往左右两边看了看。

    狱友们早就已经回去补眠了,窦兴国也不知何时走了,就只剩了他一个还在那掉漆的铁栏杆上趴着。

    他抬头望天看去。

    黑云压城,天色越发昏沉。

    此时此刻,监狱那栋最高楼的房顶上,五六只探照灯往外斜探出它们冷硬的身子,浓墨一般黑漆漆的灯罩里发射出几束惨白的冷光。

    光束机械的朝着全场悄无声息的晃来晃去,将这座监狱里的所有死角照得明明灭灭。

    灯光打过之处犹如白昼,而明与暗的光影变换的这点间隔时间很少。所以,该不会有人能跟电影里演的那样,有本事从这里逃出生天。

    唔,他今天是怎么了?老是想到出逃、越狱这种事情。

    这种思想可要不得。

    裴振亨摇头失笑,无声的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就抄着手幽幽的望着那道紧闭的监狱大门,思绪再度飘远。

    他的行为早就已经引得不远处的一名狱警将他狐疑的看了好几眼,眼瞧着天上已经飘雪,便大声道:“下雪了,怎么还不进屋去?年轻人,莫要想东想西的!”

    年轻人?我不年轻了。

    服刑人员都要剃光脑袋,此刻光线昏暗,看不出他什么年纪。估计是瞧他身材挺拔,便以为他还年轻吧。

    不过男人三十一枝花,就男人而言,他正盛开,也还算是年轻的。只是一颗心已经布满褶子,它大步向前的走在了外貌变化的前面。

    裴振亨翘起嘴角,再度自嘲的笑了笑。

    那名狱警喊了一嗓子后,就一直站在那里没走,还有意无意的亮了亮手中的电~警棍,这令裴振亨愈加好笑。

    一个月后就要出狱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越狱呢?

    他暗自抽了抽嘴角,下一刻他一抬头,朝着那名狱警老实巴交的笑道:“这就回,您辛苦了。”

    顶着那名狱警如芒在背的目光,裴振亨神色自若的走回了自己的监舍,并回身再度冲那人一笑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门后面,他无声无息的站在铁窗前望着外面的操场。

    那名狱警见裴振亨进了监舍后,又等了两分钟,未见异样的动静,这才放心的离开,往其他地方巡逻去了。

    他无声的笑了笑,转身走向自己的床铺。

    这是个十二人的监舍,六张床,上下铺,他睡在下铺。

    平时服刑人员都起得很早,六点钟起床,七点钟出工,一整天的生活都被监狱里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偷不得一点懒,吃饭洗漱像打仗,也因此每个周末都是大家的哈皮时间。所以此刻,全监舍的人都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他经过一张张熟睡的脸庞,有十几二十岁的,有五六十岁的,有满脸横肉的,有憨厚老实相的,有儒雅白净的,有面有狞疤的……

    监舍里不熄灯,所以一切他都看得分明。

    裴振亨刚想在自己的床铺躺下来,却听到头上传来了隐隐的啜泣声。

    他的上铺是新收监进来的犯人。

    监舍里就这样,有人离开了,又有新的服刑人员来填补空白。

    新来的狱友是个三十多岁的庄稼汉子,据说是失手将村中一个恶霸推到堰塘里淹死了,判了十年。他来了三天了还是哭,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给每个人讲他是在声张正义,为什么好人打死了坏人,造福了一村子乡亲却还要坐牢?他不懂,觉得好冤,无法接受事实。

    这会儿这名狱友不是在梦中哭,就一定又是在偷偷的哭泣。

    这世上有太多说不清楚的事情了,哭与喊冤都不能解决问题,他早已经经历过。

    压抑的哭声响在静谧的房间里,这令裴振亨心浮气躁。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刚入狱那会儿他也经常偷偷流泪,躲在被窝里,钻进厕所里,无声的压抑的哭泣。

    强行克制自己情绪的结果就是,他差点自己将自己折磨疯掉。

    直到后来大姐来看他,告诉了他一件事情,他突然就找到了要坚强的继续活下去的目标。

    这种事情劝解不了,唯有自己走出自己划定的牢笼。

    裴振亨便去了厕所,关上灯,静静的坐在马桶上。在黑暗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摸索着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来,划一根火柴将劣质香烟点着,狠吸了好大一口,这才终于回到了现实里。

    桐乡监狱里面是禁酒不禁烟,禁牌不禁棋。

    他原来是不抽烟的,坐牢之后才开始学会抽。

    抽烟是种精神享受,人在监狱里空虚莫名,唯有抽烟纾解,否则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疯死,要么老死。

    老死,对,入狱后人会沧桑得很快。

    这八年,他已经见过好多人,坐一年牢,便仿佛老了五六岁的样子。

    真是时间如梭,白驹过隙啊。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坐牢八年了。

    八年,抗日战争都胜利了,自然,他也快要渡劫成功了。

    一切都是按计划来的,他算得分毫不差。

    他一向是个爱做计划的人,以前又常常跟数字打交道,精打细算已是本能。预先计划好,做事情才能有条不紊,结果也才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原本十五年的刑狱,如今减到八年。不错,这正是他八年筹谋,拼命努力的结果。

    在经历了最初痛苦的过渡期后,在他差点迷失自我之时,他有了活下去的目标,脑子于是也渐渐冷静下来。然后,他熟读减刑相关的法律条文,并照着付诸实践。就这么着,这里减一点,那里减一点,十五年的牢狱,最终减成了八年。

    出狱的日子愈加临近,他的内心越发紧张。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啊,就仿若他第一次跟女人上床时,那紧张而期待的心情。

    期待呵。

    期待的不是出狱,而是出狱后他要去揪出真正的罪犯!

    叼在嘴里的劣质香烟,随着他吞云吐雾之间,那烟头处的点点红色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这火有个说法,这叫做---星星之火。

    然则你千万别小看它哦。有句至理名言说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愉悦的、无声的笑了。

    忽然想,未来的日子会不会是一段酣畅淋漓的高潮呢?

    值得期待。

    ******

    姓满,名好的女子,满好,最近一个月加班加得快要吐血。

    QQ上面,她已经将自己的个性签名改成了:燕城亲友如相问,就说我在补底稿。

    “你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认定跟他聊天的人就是我?!”

    “OK,OK,我不提你的名字可以了吗?”

    律师举高双手,做了个无奈的投降状,脸上刻意装出来的苦笑看得他恨不能冲过去一拳将其打得稀巴烂。

    “被告人在金融圈中是很有名气的人物,开了家投资公司,正在做私募股权投资基金。我的委托人曾向圈内人打听,被告管理的基金规模上亿。且他还上过电视,做过访谈……因这些种种因素,使得李明先生对其十分信任,根本不会想到被告会为了贪他的两百多万而自毁长城。”

    “于是,在尚未签合同的情况下,李明先生便干脆爽快的将炒股所需的股本金250万元打入了被告的个人银行账户里,让其帮忙操盘买卖股票,约定半个月结算一次提成费。哪里想到,一周之后就爆发了被告人间蒸发的消息。”

    “本人已向法庭出示了我的委托人给被告划款的银行转账支票,单据上确切的注明了款项用途为‘股本金'三个字。同时,一并附上被告通过QQ骗取李明先生钱财的聊天记录截图。”

    “我的委托人提出的诉讼请求是:希望法院判决被告返还他的股本金,并加算同期人民银行贷款利息。”

    审判长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他,“被告,你对受害人代理律师陈述的内容是否有异议?”

    法官其实很不想再问这句话了,因为被告只会有一种回答。

    果不其然。

    “法官,我已经说过了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狠狠揉了揉僵硬的脸颊,分外无力的道:“我不知道这个李明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给我打款两百多万。那250万元是我的客户划给我的,我们签了投资理财合同!”

    他的辩护律师第六次朝他暗使眼色。

    他视而不见。

    律师唯有连连摇头叹气。

    他何尝不懂律师的意思?

    可笑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没有做过那些事情,要他坦白什么啊?稀里糊涂的担下他们指控的罪责吗?凭什么要他认罪?荒谬!

    他一个有头有脸有地位的社会精英,硕士毕业的高材生,学校的荣誉,家里人的骄傲,哪里承受得了诈骗犯这样伴随一生的耻辱?!

    ……

    “请法警传唤证人邓鑫出庭!”

    一个胖子笑嘻嘻的走进法庭。

    “证人,请向法庭陈述你的姓名、年龄、出生年月日、工作单位、职务和家庭住址。”

    他紧张万分的紧紧盯着那个胖子。

    他的私人客户好些是介绍来的,一个介绍一个,但并非每份合同都是他亲自出面负责签订。他的事业能够做得风生水起,完全靠着他在业内良好的信誉和口碑支撑。

    信誉和口碑这种东西,无形价值不可估量,但要是反噬起来,就是花再多的钱也挽不了尊。

    对方却并未看他。

    “我叫邓鑫,29岁,1981年5月4日生,燕城市黄岗区盛源汽配行老板,现居燕城市黄岗区广顺路2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