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第 2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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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得很煽情, 王守智一直被媳妇压得死死的脊背瞬间僵住了,原来他娘都知道,他干巴巴地笑道,“娘,彩英她除了脾气差点,人还是不错的!”

    一直紧跟在两人后面的王守仁却是憋得脸都红了。他原以为小五这些年没有消息, 是因为工人岗位没有落实, 他怕家里人责怪才一直没有回去,可谁成想, 根本不是这样,小五早就成了工人。现在见他娘心里眼里都是小五,早就心存不满,于是就插了一句嘴, “娘,小五哪里苦了, 他娶了李彩英在县城吃好的住好的,早把我们这些乡下泥腿子给忘了。你辛辛苦苦把他培养成材, 一天福也没享到他的,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他顿了顿又道, “更何况小五有文化, 长得又好看, 对小五媳妇也好,也没嫌弃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小五媳妇凭什么给小五脸色瞧,这样的媳妇不休了她就算好的了。”

    钱淑兰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老大居然会这么想。

    她只所以说小五苦,是因为王守智虽然身上穿着中山装,口袋里别了根钢笔,下身穿着的确良的裤子,全身上下一个补丁也没有。可他的精神却有些阴郁,眉峰一直紧拧着,一看就是长期被压迫所致的。

    钱淑兰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王守智一个乡下小伙子攀上城里姑娘,本来就是门不当户不对。那李彩英在原身的记忆里又是个脾气不好的。两人在一起过日子,估计李彩英没少给小五脸色瞧。这个年代的男人,多数都有些大男子主义,一直处于被压迫的王守智说不定心理已经扭曲了,所以才安抚一下他,给他点母亲的关怀。

    更何况她觉得王守智一直没回去,或许李彩英是主因,但如果王守智自己能坚持主见,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李彩英难道还能栓着他不让他回吗?

    钱淑兰猜测王守智是在记恨原身呢,毕竟王守智娶李彩英一开始还是原身撺掇的。

    当初,王守智到了年纪快要结婚的时候,原身给他张罗好几个结婚对象。一连看了三个,王守智都没看中人家。

    终于在相看第四个的时候,王守智相中林家村一位叫林芳的农村姑娘,两家都是地里刨食吃的,与老王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可就在王家想要跟林家谈婚论嫁的时候。李彩英突然插了一脚,也不知她怎么看上王守智了,居然托人到老王家说亲。

    原身见李彩英穿得这么漂亮,还是个城里姑娘,自然喜不自胜。

    立刻把林家那门亲推掉了,隔天就跟李家定了亲。

    王守智自觉受了侮辱。他是真的喜欢林芳,对方娇娇小小,长得又漂亮,很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哪像李彩英长得一般不说,还狗眼看人低,总是以城里人自居,看人的时候眼睛都快长到脑袋顶上了,对她十分不喜。而且,最让他气愤的是,这门亲还是女方上门提的,简直就是不知羞耻。这更加激起他的逆反心。

    在原身要他娶李彩英的时候,王守智一开始是反对的,可后来听到他娘说李彩英能给他在城里安排工作。王守智就心动了。到县城当工人,一辈子吃商品粮,这真不敢想。虽然他是个初中生,可因为家里没有门路,所以毕业后一直没能找到工作。

    他不想像几个哥哥那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所以,他妥协了。

    婚后,岳父果然信守承诺帮他在北台钢铁厂安排了工作。对上别人羡慕的眼神,王守智心里又开始得意,觉得当初的选择没错。

    也因为这点,家里家外的事,王守智全由李彩英做主。

    至于为什么没有回去看母亲,他其实是迁怒。

    虽然,王守智有了工作,当了城里人。可妻子不是他喜欢的,唯一的孩子还是个女儿。以后,他就是绝户头。

    这些都是他娘逼他的。既然,他娘把他的未来毁得那么彻底,那他就亲自把她的目的打碎。娘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才让他娶个城里女人吗?他偏偏不让她如愿!

    报着这样的心理,王守智过得越来越阴沉。

    每当李彩英跋扈不堪,对他口出恶言的时候,王守智就会痛恨他娘。对李彩英也越来越没有耐心。

    他原本是感激李彩英的,毕竟对方给他安排了工作,再加上两人已经结了婚,可他没想到李彩英就是个十足的泼妇,她嫁人,完全就是想找个仆人,在家里摆足了女王的架势,让他倒足了胃口,原本,他心里就对李彩英有些不喜,等了解她的为人之后,仅剩的一点好感也没有了。

    他开始躲在厂里加班,只有这样,他才感觉自己是个鲜活的人。

    现在看到他娘和大哥过来,想到李彩英的态度,王守智觉得自己这不堪忍受的生活要被打破。他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在不舍,总之很纠结。

    等开了门,王守仁把马车上的东西拎下来。这些全是他娘这些天的口粮。

    钱淑英之所以带这些粮食过来,主要是担心两人口粮不够,会觉得她是吃白食的。

    她不能让他们有说嘴的地方,所以,她主动带口粮过来。

    走进屋里的时候,地砖铺得整整齐齐,打扫得干干净净,让王守仁这个土包子又发出阵阵惊叹。

    “彩英和小蝶都不在家?”

    小蝶是王守智和李彩英的独生女儿,今年已经五岁了。刚才在路上的时候,钱淑兰就打听了下王守智的情况。

    王守智拎着热水瓶走了过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热茶,轻声回道,“是啊,彩英要上班,小蝶要上学。”

    钱淑兰点点头,又问,“你岳父家住哪?”

    “往前走两排,右边第二家就是。”

    “行,等他下班的时候,我拎点东西过去。”

    王守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钱淑兰心里暗想,他该不会是想把她赶走吧?

    好在,王守智很快开口打消了她的想法,“娘,您住在这边,彩英要是说什么不高兴的,您多担待一些。”

    钱淑兰心里直呵呵,让亲娘担待媳妇,这得多不要脸的儿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呀。不过,幸好这货不是她亲儿子,要不然她还不得气出一盆血来。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守智,“如果我惹了你媳妇,你是不是跟你媳妇一起把我赶出去啊?”

    这话说得王守智心里一个咯噔,他抬眼朝他娘看去,见她微笑着,也不知道她是在说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忙讨好了地笑笑,“娘,我怎么可能那么糊涂!”

    钱淑兰‘哼’了一声,朝王守智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语气十分失望,“这事如果是你大哥,他绝对会站在娘这一头。”为了确定自己所言非虚,她还特地扭头去看王守仁,“老大,你说我说得对吧?”

    一直充当隐形人的王守仁听到他娘问话,忙不迭地点头,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媳妇可以再娶,娘只有一个!”

    王守智被噎了一下,真是个憨子!娘是只有一个,可娘有那么多儿子呢。只是,他到底不敢把自己心里想法说出来,挽着钱淑兰的胳膊开始卖乖,“娘,我就是担心彩英会给你气受。您的脾气那么大,在村子里都是有名的,在城里,您要是跟彩英吵起来,这不是让我丢人嘛!”

    钱淑兰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让她撒泼自毁形象,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事儿了。吵架这种小儿科,怼过去就行了,还用吵?

    王守智没有得到他娘的保证,心里总归有些忐忑,但他也知道他娘的性子,当下也不敢再说,怕真惹急了她。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踏实,如坐针毡的,仿佛沙发底下有根针扎他似的。

    钱淑兰装作看不到他的小动作,不经意地问,“明天早上我要起来给你做饭,你们这有黑市吗?”

    王守智愣了一下,皱眉道,“买菜去百货大楼就行,到黑市那得多贵?”

    钱淑兰白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黑市贵吗?还不是看你这么瘦,想给你买点新鲜的菜,做点好吃的。”说话的时候,她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通,看得特别认真,末了,又叹了一口气,“六年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小五?”

    她的话有些哽咽,话音里还透着心疼,王守智愧疚极了,他脑袋上孝心值居然也跟着增加了两分。他娘也许不是那么嫌贫爱富的,他娘也许是心疼他的。

    钱淑兰心里一乐,没想到说点好话这么有用。如果她多做饭给他吃,让他体会到什么是母爱,分值会不会更高?

    想通了这点,钱淑兰觉得攻克王守智似乎也不是很难嘛。

    王守智很快就走了。他刚刚是跟领导请假出来一会儿,也不能久待。

    可关键是,李彩英是个大麻烦。

    按照原身的记忆和王守智的支言片语,钱淑兰觉得那就是个孔雀女,高傲得不行。而且,这两口子似乎是出现问题了。

    她待在这里,恐怕还会介入他们的婚姻问题。到时候,她帮谁都不好,但是不管,似乎更不合适。

    钱淑兰揉了搂额头,伤口似乎在结痂了,一直痒痒的,总想挠一下,但她又不能真的把伤口挠破,只能揉伤口旁边的地方,好缓解一下痒意。

    她朝王守仁笑道,“没事,娘带你到附近吃大餐。”

    王守仁还没在城里吃过饭呢,听到他娘说要带他吃饭,立刻高兴起来。

    钱淑兰拿着王守智给的钥匙,带着王守仁出了门。

    至于马车就锁在门口,王守仁给它喂了几把草料,它吃得很香甜。

    两人刚出了家属区就闻到一股香味,两人顺着香味往右拐,不一会儿就看到一家饭店。这家饭店是属于公私合营的。

    解放后,一些出身贫寒的手艺人开的铺子,被国家归拢到一块,盈利按“四马分肥”原则分配。“四马分肥”就是说:国家税金约为30%,企业公积金余额为10%~30%,职工福利奖金约为5%~15%,股东红利、董事、经理、厂长的酬金约为25%。

    不过,这种公私合营的形式,到了文|革时期,就会转变为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制,也就是这店是公家的。到时候,这些手艺人不会有分红,只能拿些死工资。

    钱淑兰曾经也在小饭店打过工,也知道这些小店的利润其实还是不错。

    这饭店从外面瞧着特别不起眼,木制的门面上用红油漆刷着“红旗饭店”四个大字,门前土灶上架着个油锅,旁边铁架子上竖着一根根炸得金黄的油条,旁边一个土灶上架着好几层的蒸笼,最上面一层是包子,正冒着热气。

    菜香不怕巷子深,说得就是这家。不大的门铺前挤得里三层外三层,许多赶着上班的人拿着钱和票一叠声地喊着。

    一个十五来岁的小伙计正在给客人拿东西收钱,那老板站旁边一个劲儿地喊“排队,不许挤!”

    钱淑兰和王守仁不赶时间,倒也没往里面挤,不到五分钟,时间指到八点,刚刚还喧闹的饭店立刻寂静下来。那些来不及买早餐的人,全都急急忙忙跑了。

    两人赶紧走过去。

    老板见他们穿的朴素,想来他们应该是乡下人,便笑着问,“咱这饭店是要粮票人的,二位有吗?”

    他的态度很友好,跟刚才凶巴巴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钱淑兰愣了一下,王守仁却是尴尬得脸都红了。

    钱淑兰回过神来,刚想问,粮食怎么抵粮票的,就听那老板下巴一抬,往对面的小巷子里指了一下,“那边是倒卖粮票的,二位可以去买一点,应应急。”

    钱淑兰心下一喜,这是黄牛吗?当下也不准备用粮食换粮票了。

    钱淑兰这次没有让王守仁出头,让他在饭店里等,自己顺着刚刚老板手指的方向,进了对面的小巷子。

    刚进去就看到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长得消瘦,颧骨突出,一副营养不良的架势,他的头发乱七八糟,两眼无神,倚在墙边一边用脑袋磕墙,嘴里一边数着数。

    钱淑兰在心里暗暗琢磨应该不是这人吧,这人似乎有点傻的样子,她小心越过他,伸着脖子往里探了一探,这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只有他一人。

    “老奶奶,您是想要粮票吗?”

    钱淑兰心里一突,定定朝他看去,刚才还两眼无神的小伙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双眼冒着精光,犀利地眼神直直往她脸上扫,钱淑兰在心里暗赞一声,好演技!

    她从来没有看过哪位演员能把演技演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的,这人简直是屈才了。

    钱淑兰收回视线,立刻道,“对,对,我要粮票。多少钱一斤?”

    “一毛钱一斤。”

    钱淑兰心里一突,这么贵?她试探着问,“现在供销社一斤大米多少钱?”

    小伙子不明白她问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答了,“一毛四”

    钱淑兰点了下头,“你手里有多少粮票?我都要了。”

    小伙子惊讶了一下,见老太太神情很严肃,似乎是认真的,心里忍不住雀跃起来。

    而后,飞快从自己上衣兜里,裤子兜里,袖子里,鞋子里,裤腿里,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全被他翻了个遍。

    然后,把所有粮票全都叠整齐,数了一遍,一共有五十三斤。

    等钱淑兰付了五块三毛钱之后,小伙子才把粮票往她手里塞。

    交易完成之后,钱淑兰便向他打探,“小伙子,你知道黑市在哪吗?”

    小伙子见这老太太似乎挺有钱,也有心交好她,“在成安街那边。早上五点,别起晚了。”

    钱淑兰点点头。

    回到饭店的时候,钱淑兰点了三屉小笼包,两碗胡辣汤,两根油条。

    价钱也不便宜,一块五!

    时下无论是国营还是公私合营的饭店,跟菜肉沾边的都不收粮票,唯独两根油条收了一两粮票。

    钱淑兰点一样东西,王守仁就吞一次口水,把他缠得口水都快流下了。等服务员走了,他才反应过来,“娘,一顿饭就吃这么多,太贵了吧?”他是个勤劳节俭的农村汉子,还从来没吃过这么丰盛呢,馋过之后,就担心太浪费了。

    钱淑兰用那双混沌的双眼慈爱的看着他,“今天你起了大早,拉着娘赶了好几个小时的马车,太辛苦了。娘怕你身子亏,特意给你补补。”

    这话说得王守仁直想落泪,也把那孝心值从9分涨到10分。

    钱淑兰激动得不行,她拍了拍胸口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终于刷满一项了,虽然只涨了两分,可也是一项壮举有木有。

    等菜上来的时候,王守仁也顾不上感动,拿着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钱淑兰虽然是个老太太,可她年纪还算轻,只有52岁,牙口也不错,油条也能吃下去。

    两人吃得满嘴是油。

    包子没吃完,还剩下好几个,钱淑兰直接从垮包里(其实是空间里)拿了一个铝制饭盒,把剩下的小笼包全装了进去。

    数了数,感觉不够家里孩子分的,又向老板再要了一笼,装了起来。

    叮嘱王守仁,“家里几个孩子都瘦得不成人样了,这些包子是留给孩子们的,人人都有份。你记得要公平分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