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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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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是赵寂。

    同记忆中那个常常一脸冷凝地端坐在御座之上的年轻帝王不同, 眼前这个小赵寂,身上还没有显露出日后的那种天子威仪, 但周身流淌的贵气仍然有些逼人。她可能是在生气,卫初宴一看就知道了, 长大以后的赵寂也有这个习惯,生气时会紧紧抿着唇。不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生气的话,其实很好哄。

    是什么人惹她生气了么?卫初宴忍不住去猜测。

    卫初宴的失神是显而易见的。

    这令万昭华有些意外。从刚刚的情形来看,这孩子性情沉稳,刚刚等了那么久也不急不躁的, 如今人来了,她怎么反而有些怔愣呢?

    他不由伸手捋了捋胡须, 心想自己长的和善,也不至于把人吓到。

    不过很快, 他发现人家小孩儿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的赵寂。先是直直的盯着看了一会儿, 而后好像意识到什么,那孩子忙低下了头, 首先, 却不是朝他,而是朝着赵寂行了个礼。

    万昭华被这卫家小孩展现出来的聪慧惊了一下, 黑粗的眉毛随之上挑, 又极快地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 隔着一张帘子, 万贵妃支着脑袋,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不简单啊,不简单。

    虽说都知道她回乡省亲,但寂儿同行一事,却是被严格保密的。况且寂儿是跟在昭华之后过去的,换做其他人,应当会把寂儿当做是万家的哪个孩子,即便赵寂的衣着已经超出了一般勋贵的范畴,但既定印象在那里,很少有人会立刻转过弯来。

    但是卫初宴做到了。

    短短一个照面,这卫初宴便能判断出赵寂的身份,这是第一个不简单;认出了赵寂的身份,还能冷静下来朝赵寂行礼,执的还是臣子礼,这是第二个不简单。

    此外还有一个,那便是这孩子可能也清楚赵寂此时本来不该出现在榆林,贵妃省亲,可没有将皇子皇女也一同带出宫的先例,因此她只是行了礼,却未在称呼上把赵寂皇女的身份点出来。

    小小年纪,短短时间,能做的这么好,真是聪慧极了。

    若说刚才是戏言,那么现在,万贵妃倒真的想让让卫初宴给赵寂作伴读。

    学问是次要的,天下治学之人颇多,能够治国的人却少之又少,眼前的卫初宴,无疑便是后者。

    这么好的一个苗子,若能从此刻开始培养,日后定会是赵寂的一大助力!

    不知道万贵妃已经悄悄把卫初宴定下来了,万昭华此刻正按照她的意思,考较卫初宴的学问,赵寂坐在主位的椅子上,两条腿还够不到地面,却板着小脸,极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听着初宴流畅地回话,纯黑的眼睛扫来扫去,不时扫到卫初宴的脸上。

    万昭华问的问题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是很难的,但是在初宴看来,却又十分简单。她极力收敛着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回答不超出同龄人的学识,一旁赵寂的存在极大的干扰了她的思维,令她不能掩饰的特别完美。

    这番表现落在万昭华眼里,便是这孩子学问尚算中规中矩,不过偶尔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不算好,也不算不好。

    万昭华看向一直静默坐在上面的小殿下,见她仍然冷着一张脸,便认为这个卫初宴没入殿下的眼。

    想来有些可惜。

    正可惜着,隔着一个帘子,万昭华隐约见到万贵妃朝他点了点头。

    能将一郡治理的繁华昌盛,万昭华自然不是什么草包,此时只是一眼,他便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也知道,既然妹妹做了决定,那么小殿下的意思,也就不算意思了。

    所以卫家这孩子倒真有了一场造化。

    “初宴小小年纪竟已有了如此学识,着实令人惊讶。”既然要笼络人,自然先从夸奖开始,因此,心中的“不错”说出口来便直接变成了“令人赞赏”。

    万昭华微笑着看着卫初宴。

    初宴心生疑惑,但她脑中是一团乱麻,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不对,但让她具体说,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好在如何应付师长的夸赞她是知道的,谦逊便好。

    她贬了自己几下。

    万昭华微笑着听她说完,又夸赞几句,接着问道:“初宴此来榆林,是为求学吧?”

    卫初宴点头应了。

    万昭华抚须大笑起来:“榆林偏远,初宴在此虽能学到些学问,但终究还是差些,初宴有没有想过去个大点的地方?”

    卫初宴更是疑惑,这位万大人怎么这么关心她的学问,先前考较她也就罢了,大人们时常喜欢做些这种事情,但是像这样直接说别人家小辈该换个大点的地方求学的,这还是第一吃见。

    僭越了。

    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人家爹娘都不管这个,你一外人操什么心呢?

    “回世叔,榆林虽然偏远,亦是大城,书院先生皆有积累,又有万叔叔您在这里,初宴能学到的已是用之不尽了。”

    “榆林虽好,可比起长安来说,差的便远了,书院里的教书先生同长安城中的大儒比起来,更是云泥之别。正巧,贵妃近来在为咱们小殿下挑选伴读,初宴,万叔叔这么说,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虽是询问的话语,但是万昭华笃定,这么好的机会,卫初宴不可能不去抓住。

    皇家子嗣单薄,今上如今存活的十六个子女中,仅有五个分化成了乾阳君,赵寂虽是其中年纪最小也是最默默无闻的一个,但既然是乾阳君,日后便至少是一地的王,若是做了赵寂的伴读,日后在她的封国里,必是大有可为。

    卫初宴已没了继承卫家的可能,也没了正常入仕的资格,那么,如今这个位置,便成了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心中十分笃定,万昭华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卫初宴的回答,反而见到那张青雉的脸上逐渐显露出为难。

    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不立刻答应,在这里想些什么呢?难道还抱着分化的希望吗?

    都已经十二岁了,哪里还有可能呢?

    眉头皱了起来,之前倒没看出,这孩子竟是个固执的。适当的固执是好事,这样的人往往比较忠心,可若是太过固执,便不好掌控了。

    万昭华的暗示初宴听的很明白,她几乎是立刻便想拒绝的,之所以显得很犹豫,其实是为了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赵寂只是出现一下便大大的扰乱了她的心神,做了伴读以后会日日陪在赵寂身边,她哪还能静下心来?

    况且……教训在前,她早已决定不再入仕,也已决定要放下前世了。

    不能再同赵寂产生牵扯,一定不能。

    这样想着,她朝万昭华行了一礼,打算开口拒绝。

    万昭华看出了她的推拒,惊讶于她真能拒绝这个诱惑,但这个拒绝并不让她显得聪明,反而让人觉得她很愚蠢。

    他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茶还未凉,初宴,喝口茶再说吧,事关前程,多考虑一会儿也是好的。”

    出于惜才的心思,万昭华截住了卫初宴的话,意味深长地劝道。贵妃就坐在里面,若是初宴此时开口拒绝,怕是就得不到一个好印象了。

    “我不要她。”这时一道宛如黄鹂出谷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有些冷凝的气氛。

    卫初宴极快地抬起头看了赵寂一下,在接触到她纯黑的眼睛时,被她眼睛里的冷漠刺了一下。

    重新低下头,那一刻,卫初宴也不知是轻松还是难受。

    “十一殿下——”

    “我说了我不要她!”直接打断了万昭华的询问,这位相貌稚嫩、声音也还有点奶气的小殿下以一种不容人质疑的语气宣示了她的意思。

    这么小,气势已然很足了。换做一个普通的十二岁孩子,在面对突然出言的赵寂时,也许会被她突然涌现的冷厉给吓到,不过卫初宴显然不在此列。不提前世她见过真正的帝王之怒,那比这吓人的多,即便只说现在,她其实能看出来,赵寂不是真的在生气。

    身边刮过一阵风,一双绣着金线的靴子从卫初宴眼前晃过去,帘子被用力掀开,赵寂走了进去,一串串的玛瑙贝壳叮叮当当地撞在一起,正如卫初宴此时纷乱的心情。

    顾不上卫初宴,万昭华立刻也跟了进去,不知在里面说了什么,再出来,便是送客了。

    给赵寂当伴读的这件事应当也不了了之了。

    墨梅擦掉刚刚吓出来的眼泪,连连点头,小心地将初宴搀进了府中。

    万清鸢掀开帘子望着初宴,一直等到那道清瘦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这才吩咐马车折返。

    由墨梅伺候着沐浴完毕,小丫头见到她肩上的淤黑地方,又是一阵难过,扁着嘴巴,俨然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肩上的淤血还未完全消散,墨梅,你帮我揉揉罢。”

    披散着青丝坐在热气蒸腾的浴桶中,卫初宴给墨梅找了个事情做。其实她的伤口同在医馆那会儿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是在自小服侍她的墨梅眼里,自然还是很狰狞。

    大半伤口隐没在水中,热水加剧血液的流动,又有墨梅的轻揉,一刻钟后,那伤口渐渐褪去乌黑,显出青紫的颜色,墨梅这才松了口气。这时水已不怎么热了,墨梅推开门,去拎热水。

    她刚走出去,便有人静悄悄地推门而入,他低着头,没有直视卫初宴的方向,而是隔着一道丝绸的屏风,朝着卫初宴跪了下去。

    “主子,奴护主不力,前来领罚。”

    卫初宴靠在浴桶中,脸色被热气熏的红润,桃花一般娇艳,她望向门口,透过屏风,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匍匐的身影,熟悉的身影。

    “周禄。”

    “奴在。主子,我们本是要进去救您的,但是当时万府的人突然出现,还带来了许多高手,我们当时不敢暴露,这才没有出手。”

    “今下午的事,不怪你们,你下去吧,你们做的很好,那些人不简单,你们随时可能被发现。这几日,我会去万府,你们不用跟着了。”

    “是,主子。”周禄恭敬应了一声,此时墨梅的脚步声自门外远远地传来了,他先一步打开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拎着沉重的水桶,墨梅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小心用葫芦勺子将一些水舀出去,又添了些热水进来,继续给卫初宴按着肩膀。

    初宴闭着眼睛,在思索一些事情。

    回来两年,她也在暗中收服了一些人,其中武力比较高的有三个,一个是刚刚来请罪的周禄,另外还有花小朝、花小药两姐弟。这次她到榆林来,表面上只是跟着卫家的安排走,但是这三人却一直是在暗地里跟着的,一旦有什么危险,这三人其实才是她的最后筹码。

    今下午王申向她下手,她虽惊讶于这人的无法无天,却并不惊慌,只是为周禄等人的缓慢而感到奇怪。如今周禄一解释,她便明白了。

    本来那些人围上来的时候,周禄等人是要动手的,但是正在这时,赵寂和万清鸢远远地走过来了,她曾吩咐过周禄等人不要在人前暴露,是以,明白万清鸢不会束手不管,她的这三个手下就按捺住自己,远远避开了。

    如今她要去给赵寂做婢女,再让他们跟着就不好了,赵寂身边不乏高手,这次周禄几人若不是早早避开了,恐怕就已经被嗅到了行踪,她暂时没有把自己的暗牌翻出来的打算,只能让他们暂时退避了。

    这样一来,有些没有安全感。

    但想到那是在赵寂身边,卫初宴又觉得没什么了。

    沐浴完毕,裹着薄衫在床上又擦了一遍药酒,些微的疼痛中,初宴就着纷繁的思绪勉强进入了梦乡。

    另一头,赵寂可没有那么容易睡着。

    白日里一时冲动让卫初宴做自己的婢女,到得晚上,稍微冷静下来,赵寂又有些后悔。什么嘛,这样看起来仿佛是她仗着皇女的身份在为非作歹,卫初宴当时的那声叹息在耳边响起好多次,每次一响起,赵寂便忍不住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但是要她此刻去对卫初宴说:“你走开,本殿不要你做我的婢女了。”

    似乎......更胡来了好吗?

    这样纠结一会儿,赵寂又想起卫初宴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便又开始觉得,就是要让她做自己的婢女才好,她要好好折腾卫初宴一番!

    躺在床上胡乱想了半天,到得深夜,小殿下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赵寂摸着腰间的精巧玉佩,略显紧张地同她对视,卫初宴曾拒绝过她一次,虽然那次明面上是她拒绝的卫初宴,但若是卫初宴不先显露出十分抗拒的模样,她又怎会出言拒绝?原本这事是母妃提出来的,那之后她也没想着要这人做她的伴读了,但是当卫初宴在书院中说出她日后要为殿下们做门客的时候,她的心便是狠狠一跳。

    心中那堆已经浇熄的火,仿佛被新的火苗加入,又开始燃烧起来。

    如果......卫初宴想要做门客,那眼前不就有一位殿下在吗?卫初宴说出那样的话,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呢?

    心中有了想法,但是还是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她曾被拒绝过一次,若是再被拒绝一次,她脸要往哪搁?但后来想到卫初宴过的不好,她便脱口问了出来,问完,她觉得轻松,有些期待,却又十分担心。

    旋即,卫初宴将她的这种担心落实了。

    “主子,初宴才疏学浅,恐怕做不了主子的伴读。”

    赵寂捏紧了玉佩,忍着火气道:“你有没有才学,本殿下自己有眼睛会看,拿这种理由来搪塞我,你当我会信吗?你自己都说了会去做殿下的门客的,做我的伴读,不是比门客还好吗?我不管,你今日若是说不出个正经理由来,便准备收拾东西跟我回长安吧!”

    初宴又是一叹,她没想到赵寂不仅没因白日里发生的事而疏远她,反而又起了让她做伴读的心思,这个伴读......是万万不能做的。

    她心中无奈,但见到她这幅为难样子的赵寂差点没给她气炸了,做她的伴读真的那么让卫初宴为难吗?

    “好吧,主子,其实是因为,初宴今日是骗他们的。”

    赵寂微微抿住小嘴,皱紧了眉头看向她。

    天色尚早,光线也还充足,些微的颠簸中,隐约能瞧见初宴腰间的香囊,香囊上绣着几只蝴蝶,随着马车的行走而翩翩飞舞着,如同赵寂此时纷乱的内心。卫初宴的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神色难明地望着赵寂,眼中一抹赵寂看不懂的退却。

    “骗他们的?”

    “是呀,就是骗他们的。我不想做什么门客啊,骗他们的。主子,一个人在和人争辩的时候,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话语,但那话语中的真实度,其实是有待商榷的。无论如何,只要让对方信了就好。我今日跟他们说我会去做门客,不过是为了告诉他们,他日初宴自有方法报复回来,以此来震慑他们,但其实,许多年以后,初宴想做什么,都不由今日这番话决定。”

    眼帘微阖,卫初宴神色平静道。

    “你,你怎能如此骗人?”

    赵寂却深受打击,她没想到卫初宴言辞凿凿地说出的那些话语,竟是骗人的。

    若是骗人的......那卫初宴自然也没想着要来给她做门客,她自己在那里猜来猜去,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到底还是太小了,见她这幅样子,卫初宴又是一叹。赵寂是很聪明的,可惜,无论是性情还是阅历,都太过天真和稚嫩了。

    她更加坚定了要为赵寂种下一颗帝王之心的想法。

    帝王是什么样的?坚毅、果断、冷静、多疑、冷血,她可以去怜悯她的子民,却不能懦弱到不敢见人死,她可以将人想的美好,却不能不懂别人在背后会给她设障,她先前已经教给赵寂不要太过仁善,如今,也该教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这些东西,由她来教,总比由别人来教好,总比......赵寂自己悟出来要好。

    “初宴先前便说了,人是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的。主子认为初宴不会骗人,那么主子知不知道,每次陛下将子女送去匈奴和亲时,匈奴是如何说的?他们总是保证不再犯我边界,甚至好几次都缔结了国书。可是结果如何呢,没过几年,便又是新一轮的犯界!殿下以为,你以真诚待人,人便必以真诚待你吗?初宴今日骗他们,只是为了自保,为了耳根清净,于实质上,不会有害于他们,同时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主子以为,初宴做的不对么?那么有些人,他们的欺骗是建立在掠夺、陷害以及毁灭的基础上的,这样的欺骗,又该如何看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