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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四章: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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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重思绪在宋宜晟脑子里乱窜。

    说不,说不!

    他恐惧至极,否认的冲动被仅有的理智阻拦着。

    不能说不,不能说不!

    她就等着呢,她就等着呢!

    宋宜晟望见上首,长宁坐的端端正正,眼底眉梢都带着只有他能读懂的狠戾之色。

    食肉寝皮都不足以消她心头之恨。

    宋宜晟毛骨悚然。

    是她。

    是她。

    这一次他切身感受到了,当初宋宜锦描绘的那股杀机,那种恐惧。

    这才是他记忆中的柳华章,有仇必报。

    怎奈经历过丧家灭族之痛的柳华章,还学会了积蓄力量,一击即中。

    原来他妹妹没错,宋宜锦没错,错的是他。

    宋宜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被算计得死死的,从官奴司的身份,到木鸢春晓,再到长安城的各种细节,她都做的完美无缺。

    甚至于中间出现的数次突发状况,她都完美解决。

    起初顾氏查到的端倪,和官奴司黥刑官一起指证她是阿宁也是真的。

    她却让他以为,是顾氏的嫉妒。

    还有盗走账簿之事,她巧妙的祸水东引,设杀并嫁祸给顾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而他则一直处在瓮中。

    处在她步步为营的缜密算计下,根本看不到外面的天空。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直到帮她恢复公主身份,走到今天这一步。

    宋宜晟真想一掌拍死自己,不管中间有多少意外,长宁抢占了多少先机,都不能掩盖他为长宁做嫁衣的事实。

    他是入了魔怔么!

    宋宜晟现在一头雾水,从柳华章怎么还活着,到这四个月的一切,他都需要时间去消化。

    可长宁却不肯放过他。

    “庆安侯犹犹豫豫,是忘记我了么?”长宁逼问,“忘记我是谁,我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长宁四字吐出,满场皆惊。

    皇帝脸色还没变,福安就一个哆嗦,匆匆低下了头。

    郑安侯屁股还没坐热就站了起来,引火烧身,引火烧身呐!

    此刻若再看不出宋宜晟和长宁之间的猫腻,他就白活了。

    可纵使郑安侯想破脑袋,一时也想不出,他们找来假扮柳华章的善云就是真正的柳华章。

    这样戏文里都不会出现的桥段,竟然真实发生了。

    “陛下!臣冤枉!”宋宜晟一个激灵,猛地叩头。

    长宁勾着唇角。

    宋宜晟。

    你也有今天。

    “宋宜晟,你还是没有回答朕的问题。”皇帝看着宋宜晟瑟瑟发抖的模样,冷冷开口。

    “问题……”宋宜晟喉结上下一动。

    他当然想说不!

    他想说这个柳华章并非柳华章,想用她骗他的一切来证明,柳华章就是莫澄音,想将这一切倒扣回去,让柳华章作茧自缚。

    可宋宜晟脑子里刚刚生出这个计策,就被他全盘否决了。

    柳华章能骗他到今天,把他当猴子一样的戏耍利用。

    还会给他留这样大的漏洞让他钻吗。

    她分明是有证明自己身份的方法!

    比如。

    除掉易容术。

    宋宜晟惶恐抬头,长宁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是对他最冷酷的嘲笑。

    没错。

    真的假不了。

    想证明假货是真的,他们需要重重谋算,但要证明自己是真的,却简单许多。

    “庆安侯?”福安替皇帝催促。

    “臣在。”宋宜晟颤抖着叩头,认命地发出一声:“是,她就是……”他喉头干涩,吐出一个心惊胆颤的名字:“柳华章。”

    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郑安侯带头跪倒朝拜:“恭喜陛下,寻回大公主。”

    他的高声引动外面院子里巡查的侍卫,随之而来恭贺声山呼海啸。

    “恭喜陛下。”

    皇帝放声大笑:“朕的长宁,朕的长宁回来了。”

    长宁笑着起身一礼,又稍显可惜地瞥了宋宜晟一眼。

    他到底还是聪明。

    在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立刻反应过方才的事也是她挖下的坑。

    只要刚才宋宜晟说了半个不字,他注定会万劫不复。

    欺君之罪,做贼心虚。

    什么样的名头,都会顺势叩上来。

    只因长宁进有木鸢春晓的证词,退,还有自己易容术下的真实面孔。

    前世,她就庆幸自己和姑母柳后年轻时长得几分相似,成了她证明身份的一大力证,如今,也是她最有力的底牌。

    一旦她亮出真容,宋宜晟阻止她恢复公主之身的险恶用心就将暴露。

    皇帝几乎不用审就能明白,柳家一案必有冤情。

    “长宁,”皇帝按按湿润的眼角,拉住女儿的手:“馥桐在天有灵,保佑朕寻回了你,朕,朕真的很开心。”

    失而复得,最是珍惜。

    皇帝如今就像是没长大的孩子,喜不自胜。

    长宁很受触动。

    前世,她和这仇人虚与委蛇只觉得恶心,但今生,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父皇对她的思念实在太明显了。

    而且前世,父皇临终前明明知道了她和宋宜晟的事,却还是坚持宠她,封她为监国圣公主,代弟处理朝中大小事宜。

    以女儿的身份再回忆前世的种种,仿佛触碰到长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不再怀疑。

    至少,父皇对她的疼爱,是真心的。

    “父皇若真的高兴,就请替女儿做主。”长宁收敛笑容,提起裙角跪倒在地。

    “我儿,我儿无需如此,”皇帝拉着长宁起来,“你说,你想要什么,父皇都可以为你做主。”

    皇帝喜不自胜,一时间有些忘乎所以。

    郑安侯在旁抿唇,忧心忡忡。

    他侍君多年,深知皇帝看似精明但实际上很情绪化,这也是耳根子软的人的通禀,易受触动人云亦云。

    所以郑安侯担心的不是皇帝,而是长宁。

    这个善云,今天已经完全不按规矩行事,之前一声深仇大恨,就让他一颗心从云端跌入冰窖,周身彻骨地寒。

    她到底想干什么。

    郑安侯下意识看向宋宜晟,在宋宜晟脸上发现了从未见过的绝望。

    那是一种明知道自己将被推入万丈深渊,却无力阻拦的痛苦。

    濒死,挣扎,克制。

    宋宜晟,是被他自己亲手推下去。

    长宁仰头看着比她高半头的父亲,目光坚定如铁。

    她一扬手,掀起了自己浓密的刘海。

    多久了,这个奴字,未尝见过光。

    前世的长宁,羞于让它见人,认为这是刻入她灵魂的卑贱烙印。

    但今天,她要让这个字,成为父皇心中的烙印。

    皇帝目光聚焦在那漆黑奴字上蹬蹬倒退。

    “混账!”他怒喝。

    宋宜晟浑身一软,彻底瘫倒在地。

    真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