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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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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城虽已至深秋,却还不算太过寒凉。桑郁躺在暖阁里逗弄小猫时,桑易正在城门上眺望北楚。

    北境已寒风冽冽,遥远的冻雪似厚重棉被,直愣愣的盖在远处吹着寒风的山上。北境的雪将下未下,十分寒冷阴凉,大黎的将士们生于温暖富庶的鱼米之乡,从没经历过这样阴寒的天气,总会有些束手束脚。在这场由北楚主导的战场上,黄沙滚滚硝烟瑟瑟,大黎将士的鲜血与无数红枫混在一起,染红了也寺古道。

    太子桑辰与桑易在江城里绸缪两个多月,却还没法击败来势汹涌的北楚大军。高耸厚重的城墙上,一身戎装的桑易站在太子身边低低说话:“咱们这里士兵太少了,实在难以与孤注一掷的北楚相抗衡。安王兄同倚楼国血战,已有些苗头,后备军还算充裕。三哥你先退回后方同父皇联络,要些援兵。我在这里抵御北楚,誓死也会保住江城这个边防线。”

    太子深知这是唯一可行之法,只拍拍他的肩:“等我来救你。”

    桑易的肩膀上还有半片枫叶,他拽住太子的手,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太子哥哥,若我回不去,阿郁她,怕是会难过。我求您,请您照顾好她好不好?她,终究是你妹妹。”

    桑易苦笑,眼中一片清明,他低下头,又道:“还有画彦,他可能不会在乎,可若是有可能,您多照拂下他?好不好?”

    桑郁欲下跪,太子忙拉住他,他却决绝单膝触地,行下臣之礼:“臣谢过太子殿下。”

    今年深秋的枫叶似乎格外的红,大片的火烧云与火红的枫叶连成一线,远处雪山遗世独立,江城的红枫被世人遗忘在大黎的最北边,每年等风吹等雪来,却等不来温暖的春,炎热的夏。太子的簪缨随烈马消失在也寺古道上时,桑易将肩膀上的枫叶拿下来,同身边的雷谒道:“今年的枫叶,大约是被我的血染红的。”

    大黎的版图上,江城孤零零的坐落于最北边。当年李将军就是在这个小城里同北楚血战,最后体面的保存了大黎所有国土,也在城里种下了那片火红的枫树。满城的红枫随风摇曳,桑易将一切安排妥当,靠在树边等待北楚。

    林子羡走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北族人,是以大黎并没有多少可用的朝臣。桑郁的眼线几乎全断,仅剩下寥寥几十人替她传递消息。桑易被困于江城的消息快马加鞭的赶到将军府时,太子派回来的骑兵还未到永安城。快了一步的信件被送到画彦手上,送信人却已经倒在地上。

    桑郁正高兴的同青衣荡秋千,她近来吃的有些多,人便不自觉的懒散了许多。青衣尽职尽责的陪在桑郁身边,桑倚之近来身体好了许多,已经不那么虚弱,桑郁自然开心自在。

    画彦走进来时,桑郁被青衣高高推起,镶着金线的裙角高高荡起,脚踝上的小铃铛清脆作响。桑郁瞧见画彦面色不好的走进来,还以为他不喜欢吃自己刚做好的糯米糕,她从秋千上蹦下来,笑嘻嘻的凑近画彦:“怎么啦?我做的小点心不好吃吗?”

    画彦将信件递给他,面色凝重道:“四皇子现下被困于江城,生死不明。”

    太子刚退回后方城镇三日不到,北楚忽然夜袭江城,桑易整装待发抓了许多俘虏。只大黎终究太多年没有征战,终究力弱,不敌天生善战的北楚。

    楚谦之踏进江城时,正有士兵清扫街道,担架抬过去,扬起一路灰尘。江城的火只堪堪烧了沿街的几个院落,他看着街道两旁的红枫沉思,同身边的青将军道:“将这些枫树烧了吧,长了这么多年,也该换个品种了。”

    青将军看着红枫,觉得有些可惜:“全烧了吗?”

    楚谦之往旁边侧身,躲过一滩泥泞的血:“桑易他,还活着吗?”

    十月,北方战报传来,桑易不堪北楚国君御驾亲征,被困于江城。史书记载,黎国长公主桑郁在战报来永安城之前已挂帅出征支援桑易,一骑白甲上战场。只她终究晚了一步,四皇子桑易一身血性奋力抗敌,战死江城,年仅二十二。

    桑郁自江城南面同太子会师,很快拥兵自南门进江城,在北楚还未完全占领江城时,关门放箭,将城里的士兵一网打尽。

    江城里浓烟滚滚,腐朽狼藉的红枫铺满了街道,被踩的残碎破烂,与残肢断臂混在一起。凝固的血紧紧的趴在青石板街上,烧了好几天的江城里,桑郁看着同枫叶混在一起的桑易的尸体,一滴泪也未流,只是发了狠的血战。黎国士兵见长公主英姿志气大涨,战场上抗击三天方才暂时止战。

    画彦从没有见过这样狠戾的桑郁,养在市井的长公主,自小体恤民情,天真可爱,从不舍得伤人性命。手上干干净净的桑郁,来了江城之后拿着一把青铜剑,手刃无数性命。夜深时,桑郁同太子与军师议事完毕,画彦拿着丝巾替桑郁擦拭脸上的血,桑郁愣愣的看着他,眼中空洞迷茫:“四哥他,真的回不来了吗?”

    画彦抱住她,她的身子冰凉,画彦拍拍她的肩膀:“小姐,想哭就哭出来吧,没有人看得见的。”

    桑郁一把推开画彦,眼神冰冷,没有温度:“我不会哭的,将北楚赶出去之前,我不会哭。”

    援军来的突然,楚谦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江城里很快恢复原状,不久前的血战似乎只是一场梦。

    画彦一身重甲被染的血红,他踏着血跑进主帅营:“小姐,敌军退营五十里。”

    江城已经被烧了个七七八八,红枫更是几乎死绝,桑郁将营帐扎在城外的战场上,发誓将北楚赶回边防线。

    战场上最容易滋生野草,枯朽的腐草带着多年的腐朽气息钻进营帐里,厚重的布纬挡住营帐外的烈烈寒风,桑郁的嘴早就没有血色干的起皮。画彦身上还滴着血,桑郁拔出匕首轻轻擦拭:“按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