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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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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桑倚之告诉桑郁,待他有空便来将军府寻她,她便好好的呆在府里等他。迎春花败了,桃花开了又败,桑郁都乖乖的等着桑倚之,从不肯轻易出府。无人同她厮混,她便呆在小竹楼里替桑易试琴,她亲自种下的瓜果蔬菜结了许多,她常常摘许多要青衣送去宫里给桑倚之,青衣每每回来她总会同她打听,可青衣从没见到桑倚之。上次见他时他还神采奕奕,桑郁只以为桑倚之近来同太子议国事太忙,没有空闲罢了。是以她将自己的生活过得十分仔细,这样打发后的时间忽然变得很快,她也有些高兴。桑郁将时光都花在了同巴州厨子学做糕点,她近来摸到了些门道,也做了许多可心的点心。她将点心分成好多份,宫里各处都送了,甚至卫嫔处也常常放着她做的糕点。

    陈伊来信要她去一趟城郊外的古寺,她有些狐疑,遂推脱了未去。这样漫长的等待下,她终于等来了消息。

    六月,二皇子桑倚之病重,桑郁星夜入宫。那是一个繁星灿烂的夜晚,从远方刮来的微风躲过高高的宫墙吹进古香古色的寝殿。正是有些凉爽的午夜,古朴的院落里飘着漂亮的紫薇花,从前桑郁来找他时,最喜欢在树底下搭上秋千补觉。满院花开的正好,桑郁再无闲心观赏,只往殿里跑。

    极浓的药香里浩浩荡荡的跪了一地的宫人,有侍女小心的将热水端进来,桑倚之斜靠在床上冲她微笑。青衣将热水接过来,桑郁快步走到桑倚之床前,来时有许多话想同他讲,如今见着了羸弱的桑倚之,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桑郁曾亲眼见着桑易的尸首被随意丢弃在江城,如今跪坐在弥留的桑倚之身边,心里难过,却倔强的不肯哭。她从来都是一个忍得住的脾气,每遇到这样的事情,总是最沉稳的一个。

    桑倚之眼角憔悴,他一辈子忍辱偷生,抛光养晦,从不敢违背人伦,只敢在黑暗里偷偷看她,生命最后一刻,居然生出了许多胆色。他胳膊用不上力,重重的跌进锦被,桑郁忙扶住他,他却只死死攥住她的手:“阿郁,你会忘了我吗?你还会想起我吗?”

    桑郁将头轻轻抵在桑倚之的手上,极冷静的用沾着水的手绢将桑倚之的手细细擦拭了一遍,她靠近他的胸口,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兄长待我的情谊,我都知道。”

    桑倚之似是松了一口气,却忽然道:“我有许多话想同你讲,你呢?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我怕自己下辈子遇不见你,总想在这辈子为你将一切都做好,那样我才安心。可阿郁,虽是楚国出兵在前,但你去了楚国不必怨怼。家国在前,儿女私情皆是小事情,你可明白?”

    桑郁静静点头,有风吹过她的发,细碎的发丝扬起,微微擦过桑倚之的手背,她忍泪道:“阿郁明白的。”

    风吹起厚重的布帷,清冷的寢殿里泛起涟漪,有极浓的药香自寢殿深处飘来,桑郁泪水忽然滴在床榻上,声音哽咽:“本来想忍住不哭的,可见着兄长,却忽然忍不住了。这些个大道理,没人比阿郁更明白了。兄长从不必为我操心,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我都清楚的。我会好好活着,会开心的活着,会记得二哥待我的好。阿郁这样的性子,没人欺负得了,二哥放心。”

    桑倚之微微笑着,他慢慢靠近靠枕,身体愈加虚弱,却在同桑郁说话时忽然有了精神,他屏退众人,忽然起身将桑郁抱在怀里。桑郁心知他是回光返照,只紧紧抱着他,泪水像珠子一样落下,自是说不出话来。

    桑倚之将她搂在怀里,眉目温柔,眼带笑意:“我这一生,活的很开心。生于大富大贵之家,手边放着黎国最尊贵的椅子。得母亲溺爱,兄长疼爱,妹妹…也从不要我操心。我生的聪明,自小就看清了许多事,虽吃过许多苦,得父皇教导养育,从不怨怼。要说唯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你了。”

    桑郁的泪水将桑倚之的胸口打湿,她忍住哭声,道:“兄长一生为我绸缪,阿郁都知道的。”她低头,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只道:“安心去罢,阿郁会照顾好自己,不会生病,不会不吃饭,阿郁已经长大了,不会再要你操心。”

    桑倚之拍拍她的背脊,低下头问她:“阿郁,你能,亲亲我吗?”

    桑郁尝到了桑倚之嘴里苦苦的药味,顺从的趴在他怀里。桑倚之消瘦的下巴抵在桑郁肩膀上,声音温温柔柔的:“阿郁,兄长求你,若有来生,我们做夫妻好不好?”

    桑郁拿出匕首,将耳边一缕发剪下,用红线绑好,递给他。沾着泪的青丝似乎十分粘腻,桑倚之紧紧攥住手里的发,将它放在心口。桑郁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吻落在他眼角,她的声音轻轻柔柔极易蛊惑人心:“若有来生,阿郁可是要做兄长的妻呢。”

    桑宁站在殿外捂住嘴,大滴的眼泪自指缝中流下。郑贵妃端正的坐在紫薇花下的石凳上,手里的丝帕已被绞烂。

    郑贵妃进屋时,桑倚之已枕在桑郁腿上沉沉睡去,他眼角含笑,手里紧紧攥着乌黑的发。她慢慢走进床榻,看着毫无生气的桑倚之,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桑宁忙扶住她,含泪道:“贵妃娘娘,您莫要伤了身子。”

    郑贵妃站直身体,轻轻拍了拍桑宁的胳膊,只道:“不必担心我,我撑得住。”

    桑郁将桑倚之的头轻轻放在枕榻上,行大礼道:“从今日起,贵妃娘娘就是我母妃,阿郁会替兄长尽孝,只娘娘莫要难过。”

    郑贵妃将她扶起,眼中泪也未试,待桑郁站好,才道:“你不必行此大礼,也不必为我尽孝。你并不欠我什么,他这样对你,是他自己情愿,做母亲的,自是不想他那样为你操心,白白伤了身子。但作为母亲,我支持他做的所有事,你不必心有愧疚,左右我是为了他。”

    桑郁刚想张口,郑贵妃却含泪道:“唯愿你再不来我殿里。”

    桑郁泪如雨下,只道:“阿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