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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7章 万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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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浮桥上,回过头,项梁能看到那杆项字大旗下的高大身躯。

    这些天的了解下来,只能用四字形容项籍在六国联军里的地位:

    “中流砥柱!”

    此情此景,项梁很早就预料到了,十三年前,家族秘密举行的项燕葬礼上,众子弟或泣或呆,唯独项籍抹去眼泪,睁大一对重瞳,在项燕灵位前立下誓言:

    “必覆秦国,为大父复仇,为楚国复仇!”

    一席话说下来,让气氛低沉的项氏家族为之一振!

    从那时候起,项梁便开始重点培养项籍,此子是项氏第三代的翘楚,是楚国未来的希望。

    但项梁未料到,项籍在自己放逐边塞期间,竟靠着一路奋战,当之无愧地成了楚国与项氏的继业者……

    但他内里的性情,仍是原先那般。

    “籍儿还是没变。”

    项梁记得,在项籍十来岁的时候,自己让人教他楚国的《鸡次之典》,楚史《梼杌》,但项籍表现得极其不耐,轰跑了那些楚国灭亡后无处可去的老史官。

    项梁又让人请来名家剑师,教项籍学剑,但项籍自持一身蛮力,轮着未开封的钝剑,将剑师们打得抱头鼠窜,又不成。

    当项梁恼怒地问他到底想学什么时,项籍说:“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于是项梁才开始教他项氏祖传的兵法,项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眼下,项籍大概处于万人敌和十人敌中间。

    有百夫不挡之武力。

    也有万军中牵针引线的兵形势家才能。

    所以,项籍的用兵之道,游离在猛将与统帅中间。

    这才是最要命的。

    项梁忧心忡忡,喃喃道:“但一个真正的兵家,该像王翦那般,在安全的地方指挥自若,怎么会将自己置之于险地,亲自断后呢?”

    ……

    “请上柱国渡河!”

    蒲津西岸,楚军士卒也在呼喊同样的话:“吾等断后即可!请上柱国速速济河”

    项籍回首看了看浮桥上仍挤得满满当当的楚军,却笑道:“籍与楚国子弟数万渡河而西,便要将汝等带回去,否则无颜见淮南父老,岂有先撤走的道理?”

    说着,他骑着马,身位又往前了一步。

    身旁的一位羊裘少年也同样跟上,却是与项梁一起在塞北受尽苦寒的项庄。

    项籍瞥见这位冒自己之名,遭秦吏虐待的堂弟,他多年的塞北生活,练就了一身好骑术,但眼下,握缰的手却在微微发颤——这还是项庄第一次参与战役。

    “怕了?汝可先退。”

    项籍目不转睛,盯着远方数量外的高阔河岸,那儿的秦人,如同乌鸦聚集,越来越多。

    项庄舌头被秦吏割了,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呀呀的声音,眼下被项籍质疑,他涨红了脸,手舞足蹈也难以表达自己的想法,遂一手重重砸在胸膛上,另一手则抽出了佩剑,遥指远方的秦旗,重重劈下!

    “你待会要为我刈旗,以证汝勇?”

    “有胆气,是项氏男儿。”

    项籍笑了,看着项庄刃口有些残缺的剑,唤来自己的亲卫,将一柄剑交付给项庄。

    剑鞘不甚起眼,但项庄抽出那剑柄来,却见剑式古朴,似是吴越之刃,但又与一般古剑不同,乃是铁制:釽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衽,文若流水不绝……

    他一时间爱不释手。

    “剑名‘工布’。”

    项籍道:“据说此剑为欧冶子及干将为楚王所铸,凿茨山,泄其溪,取铁英,作为铁剑三枚。一同铸出的还有一柄‘龙渊’,一柄‘太阿’。龙渊不知所踪,太阿为秦人所夺,便是秦始皇所佩天子剑。”

    “此番西来,我本欲以此剑,断秦之太阿,绝秦之社稷,只可惜……”

    可惜黑夫先占咸阳,而自家后方又失了火,项籍距离秦始皇的骊山陵只有三百里,睡梦间甚至能梦到自己烧了咸阳,烧了那罪恶的宫室,大火三日不绝,但醒来后,却终究只能半途而废!

    项庄听闻此剑如此特殊,遂连连比手推辞。

    “拿着!”

    项籍却将剑入鞘,扔到项庄怀中。

    “吾好用戟,敌不能近身,短兵无所用也,且为我负此剑,一会,就跟在我身边。”

    他对项庄笑道:

    “我的后背,便交给你了!”

    项庄一愣,将剑负于背后,用手敲着自己胸膛,目光坚毅。

    他错过了项氏崛起的诸多大战,好在,还有机会与堂兄一起战斗。

    这时候,远处河岸上的秦师,动了。

    随着激动的叫声,在黄色河岸上跃出了一众骑影,那是一群持长矛而穿着轻甲,头戴小皮帽的骑从们,他们从斜坡上驱马而下,背后还跟着无数的骑影,带着大地的动摇一齐攻向楚军!

    同时,秦人的车兵、徒卒,甚至是光着脚的越兵,也纷纷冲下河岸的高坡,从左、右、前三方向津口杀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刚刚赶到的秦军前锋人数近万,而反观楚军这边,还守在西岸断后者,不过三千!

    就算发觉秦人意图,一部分在浮桥前等待过去的楚军被迅速调过来,一些船只也开始朝西岸移动,但前后两阵加起来,人数也不过五千。

    项籍却对这种以少打多的仗,习以为常,依旧谈笑自若:

    “秦人不知会悬赏我的头颅多少黄金户邑。”

    “但项籍之首,可是要用命来取的!”

    数千随项籍转战中原的楚军,有车骑也有手持长戈的步卒,此刻竟没有犹豫,没有退却,而是牢牢站在松软的河岸上!

    观察了周边地势许久,这场仗要怎么打,项籍心中已有定数。

    “随籍破敌!”

    随着他挥动长戟,身后大旗摇晃。

    项籍一马当先,奔驰而出,项庄背负工布剑,必须利用自己高超的骑术,死死盯着堂兄后背,才能赶上他的速度。

    楚军这边的步卒仍在原地,结成坚阵,但其车骑竟动了!

    一千楚军车骑,也如同无数支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们没有直接与秦人交手,反而往向河岸左侧的潮湿区域而去!

    ……

    正如项籍所料,在黑夫“斩项籍者购千金,邑万户”的命令下,秦人战斗的目的,不止是保家卫国,驱逐群盗了。

    更是重赏之下,人人皆为勇夫!

    从斜坡上的河岸冲下来时,骆甲已不在最前方,他满目皆是涌动的马屁股,以及四蹄带起的黄泥。好在队列前排的骑率杨喜等人,都有效的控制着队伍,阵列没有因为拥挤而过于混乱。

    但混乱却出现在,那面醒目的楚军赤旗从远处掠过时。

    “项籍要逃!”

    有声音从前方传来,顺着马头方向,骆甲能看到,一里开外,夏日的强风鼓动着军旗,上面只写着一个大字“项”。

    看上去,项籍的军旗及千余人离开了其阵地,向左侧另一座浮桥移动,似乎想脱离战场,这使得秦军车骑稍作犹豫后,一分为二。

    前锋成分杂糅,没有统一指挥的弊病出现了。

    李必立功心切,让杨喜等人一马当先,以车骑主力紧追项籍旗帜,向河岸左前方移动。

    越校摇毋余带着跣足越兵,嗷嗷叫着紧随其后!

    只剩下垣雍谨慎,还跟着骆甲的脚步。

    隔着很远,骆甲亦能看到,那些追击者身下马匹,在湿润河岸上留下的深深蹄印!

    他感到了危险。

    “停下!”

    下沮泽,进退渐洳,此骑之患地也,骆甲虽是从骑将直接升为骑司马的,但这点常识,却还是懂的。

    但有的人,却在临阵时为气血激情所引导,将往日所学忘得一干二净。

    骆甲在疾呼,振臂大声呼喊,让人摇晃旗帜,击打金钟,想要阻止这种愚蠢的行径。

    “别去!”

    “那是诱饵!”

    “是陷阱!”

    但一人之呼,难敌百马之鸣。

    后方的金钟来不及敲响,士卒们眼睛里只有项籍的旗帜和人头,被仇恨和重赏刺激得红眼的众人,由杨喜带头,从军吏到骑从,竟丝毫没有迟疑,而是朝那面项字大旗径直冲去!

    杀了项籍,就能赢得富贵侯位!

    杀了项籍,就能结束这场战争!

    但下一刻,留在津口处的数千楚人步卒动了,他们齐齐向左侧移动,如同一把铡刀,将突入冒进,追击项籍旗帜的秦军车骑,一截为二!

    泥泞的河岸陷入了鏖战,在湿软泥土上难以发挥优势的秦军车骑,与下马步战的楚兵厮打在了一起,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事情发生在片刻之内,骆甲有些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以身为饵,牵扯我军,这项籍,真是六国联军之首么?怎么打起仗来,跟一个率长、司马差不多,全不要命……”

    但却格外有用,一举扭转了人少、势低的劣势。

    眼看李必、杨喜他们那边陷入了苦战,接下来如何办?骆甲有些失神。

    好在,他身后的安陆人垣雍不愧是长期跟在武忠侯身边,耳濡目染其用兵之法,瞬息之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继续向前!”

    垣雍令众人弃车马,以长矛开道,步行前进,手则摸着向腰间的燧石和烟矢。

    “烧浮桥!将项籍,困在西岸!”

    ……

    PS:第二章在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