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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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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逆着光,晏三合的脸大部分隐在暗影里,就显得眼睛格外的亮。

    陆时微微一凝,“我只说能说的。”

    话刚落,一只大手握住了晏三合的胳膊,把她往上轻轻一提。

    坐稳的同时,她迅速把眼眶里的泪水逼进去,然后扭头冲谢知非点了点头。

    却还是慢了,眼角的一点水渍一览无余的落进谢知非的眼里。

    这丫头心真软啊!

    “你说,她的心魔是一段锣声。”

    陆时不紧不慢地开口。

    “唐家被抄,正好是我高中探花巡街之时,那时唐家的戏楼上正唱着单刀会。”

    这么巧?

    晏三合缓缓沉下一口气。

    她记得谢知非曾经说过,状元、榜眼、探花巡街时,会用锣鼓开道。

    “所以,她心魔里的那一段锣声,还不光光是指戏锣?”

    陆时似乎没有听见晏三合的声音,自顾自说话。

    “三甲巡街要走过金水桥,金水桥附近有个铺子,是唐家的,从二楼往下看,能把巡街的盛况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俩说好的,她在铺子二楼等我,往我怀里掷一朵花,算是向我求娶。

    忘说了,我是个无根的人,本来打算中举后入赘唐家。

    我还玩笑说,万一你没砸中怎么办?她说不怕的,她会备上百来朵,总有一朵能砸中我。那一年她十九,已经苦等了我三年。”

    当他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骑在高马上抬头往二楼看时,却不见她人影。

    当时陆时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后来我问过铺子里的伙计,伙计说大小姐远远听到锣声,开心的不得了,然而就在这时,太子府的暗卫过来传话,说锦衣卫要抄家了。

    伙计说大小姐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身形摇摇欲坠,然后被林壁硬生生拖走。”

    他说得绘声绘色,晏三合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出一个画面——

    唐之未心惊胆战的回到家,发现了锦衣卫已经包围了唐府,而此刻,戏楼上的热闹还正在继续,小锣当当当的敲打着,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所以,她的心魔其实是两段锣声。一段是大锣,是她的心上人被前呼后拥,在锣鼓声中,走上人生的最顶峰。”

    晏三合:“一段是小锣,戏台上的戏刚刚开演,但属于唐家的那一幕,要落下了。”

    陆时点点头,“世人都说戏如人生,却不知人生比戏难多了,戏里好歹还有花好月圆。”

    轻轻一句话,不知藏了多少辛酸。

    晏三合、谢知非、裴笑都沉默了。

    抄家这种事情,半年前他们刚刚经历过。

    哗啦啦大厦倾倒,任凭你从前再高再贵再显赫,到头来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块肉,任人欺辱、宰割。

    小裴爷叹了口气,“老大人知道后,一定心急如焚吧。”

    “何止心急如焚,挫骨扬灰也不过如此。”

    陆时望着水榭外的灯笼,“那是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种滋味我浅尝过。

    小裴爷又叹了口气,“后来呢,老大人?”

    “后来,有人找到我。”

    晏三合心头一动,“这人是谁?”

    陆时恍若未闻,眼神渐渐陷入迷离。

    “他告诉我,这案子人证物证都在,是铁案,翻不了;他告诉我,先生在牢里传给他一句话,山石可担重任;他还问我,愿不愿意走另一条路,还唐家一个清白?”

    何止晏三合怔住,谢知非和裴笑也都听傻了。

    敢情陆时的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谢知非和裴笑扭头看向晏三合:这人会是谁?

    还能是谁!

    能在半天之内查探到案件证据,能把手伸到锦衣卫的牢狱里,放眼那个时候的天下,只有一人可以做到。

    晏三合心惊胆战地问:“是唐之未拒了的那个人吗?”

    陆时轻轻点了下头。

    他永远记得那天暗室里,很静,他只听到自己的喘息。

    那种喘息声,就好像是濒临死亡的人,最后的几声急促的苟延残喘。

    良久,那人说话了。

    “我不知道谁在背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我贵为太子,也有诸多事情是不能做的,哪怕替他喊一声冤枉,这一声冤枉的代价,或许是万劫不复。”

    陆时看着他,感觉浑身的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青山若在,柴火依旧,我们都要先保住自己,才能保住他们。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天亮之前给我一个答案。”

    那天的夜,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陆时一个人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像一块真正的山石。

    他仿佛又回到了六合县的那个夜里,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浑身冰冷,期待着有只温柔的手,摸上他的额头,把他阎王殿里救上来。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手再也不会有了。

    陆时弯下腰,把脸捂在掌心,泪水从指缝里滑落,止都止不住。

    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痛哭,为那个女孩儿,为这该死的命运。

    天微微亮时。

    陆时走出那间暗房,一眼就看到了太子站在树下。

    陆时走上前,与他对望。

    一夜之间,他的脸色似乎衰败了很多,眼里都是一条条的血丝。

    “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别让她受太多的罪。”

    陆时眼眶有些泛红,“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折辱不起。”

    太子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有点颤抖。

    “陆时,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三岁,十六年,我是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的。她喊我哥哥,她看我眉头总皱着,叫我不要皱眉,说那样老得快。”

    陆时不想再听下去。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了三个字:

    “我愿意。”

    ……

    太子,竟然是先太子。

    晏三合三人面面相觑,过往很多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此刻一通百通了。

    为什么陆时不在那张血书上签字,拒绝为唐岐令平反?

    因为他提前知道了,这些雕虫小技,对案子根本没有用。

    为什么他在唐岐令一事中,毫发无损,还能到御史台做小官?

    因为有太子暗中帮忙。

    为什么他常年不在京城?

    因为他要让所有人淡忘他和唐家的关系,为以后唐家平反一步一步做铺垫。

    为什么拒绝褚言停的提议,不做唐之未花魁之夜的入室之宾?

    因为他要扮演一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角色,让世间所有人看到他无情无义的一面。

    “这件事,唐之未知道吗?”晏三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