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尊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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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天魔宗与吞天宗斗毕。
“哎，你听说了吗？这次白宗主势如破竹，竟然真的杀入了天魔宗！”
“眼瞅着就要成功了，谁知天魔宗内并无湮华老魔的尸首，转眼各路魔修围攻，白宗主只得撤退。”
“看来这次我又小赚了一笔，不过我记得上次好像有位师妹压了一百灵石在白宗主身上，此番怕是血本无归了。”
……
我额角的青筋一明一暗：“白墨华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你好歹也是只螭龙啊！”
不过很快，我就把怒气压了下去，僵硬地露出微笑：“就当是给自家孩子花钱了。”
那天下午，我正坐在聚灵池畔听弟子们八卦白墨华和周子默的恩怨情仇，正疑惑着自家徒弟和小弟怎么有这许多我这个长辈不知道的故事时，忽有一片树叶飞向我，我抬手一接，顾疏意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慕绾，速来浮生殿！”
我心一沉：“完了，连万物传灵这招都用上了，怕是知道那天潜入藏书楼的是我了。”
不去自然是不成的，我当下只得带着无辜的微笑，缓步走上浮生殿。
在踏入殿门的那一刻，我已做好了坦白身份的准备。
前世哪怕是在周子默吞噬凡人气血一事被抖出来后，顾疏意都对我存几分善意。倘不是我太过护短，执意要将周子默带回吞天宗审理，也不会有后面这许多事。
“慕绾。”殿内那人唤道。
我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我一定是魔怔了，为何会听到叶堪尘的声音？
殿内那人转过身，白衣绝世，目如寒星。
叶……叶堪尘？！
心口阵阵抽痛，我仿佛被钉在原地，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只得抬眼瞪着天花板，努力放空心神。
叶堪尘仿佛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抬手将法力输入我的经脉。
他的法力依旧透着微寒，我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应当是要探查我的魂魄是否补全，但我恍然忆起我已将吞噬之道修到了窥天境，他此番一探，应当也能探出。
若非叶堪尘还在注视着我，我此时定会再给自己一巴掌。当真是死过一次人都变傻了，竟一补全魂魄就开始修吞噬之道。倘如我前世一般谨慎，我定会等叶堪尘探查过之后再进行修炼。
叶堪尘收回了法力，面色无异，淡淡道：“你的魂魄还有些虚弱，但大体无碍。你资质上佳，可愿留在登仙门修炼？”
我心下讶然，想不通以叶堪尘的修为为何会发现不了我身体的异常。但我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当下我行了一礼，道：“弟子蒙仙尊大恩，自然是愿意的。”
我若说我不愿意，只会引人怀疑，此番先应下来，之后再玩个假死，才算真正的金蝉脱壳。
叶堪尘微微颔首，化作一道虚影随风而去。
“都三十年了，还是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我耸了耸肩，思绪一转，遂大为愉悦，“想来他要孤独终老了。”
若按话本中“杀身之仇”的说法，叶堪尘亲手杀了我，应当算是和我不死不休了。但大抵是因为活得久了，心也大了，我看着叶堪尘生生淡出个鸟的脸色，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无嗔无怒，无爱无恨。
我摸了摸面皮，对自己这心境十分满意：当真是重活一世有如渡过一劫，我竟是已到了立地成佛的境界。
要说前世爱得要死要活，也不过是年少无知，自作孽一场。
……
……
初见叶堪尘，我不过十六岁。
那年世间战火漫天，蛊毒肆虐，民不聊生。
我染了蛊毒，被父母赶入山中，又失足落入一个山洞。
我在山洞中摸索着前行，前路渐渐开阔，竟能隐隐看到金光。我将手伸向金光，那金光竟向我涌来。我的脑海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的字，那赫然是一套功法，名曰《吞天》。
晦暗的山洞中，我吃力地解读阴差阳错得到的《吞天》残卷，运用生涩的吞噬之道化解体内的蛊毒。
每日每夜所能看到的逼仄的洞穴和满地的尸骨，充斥整个山洞的瘴气迷了来路与去路。我忘了我为何来到这里，也忘了我为何而活着，我从被瘴气伤得体无完肤到每日吞噬瘴气而活，或许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这种处境——苟延残喘。
直到那一日，我听到了人声，冰冰冷冷：“姑娘还好么？”
我的眼已被瘴气所毒，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影子，大概很高，令人感到踏实。
“你是谁？”在我印象中我落在他眼中的第一眼一定是狼狈不堪的，连我的嗓音都沙哑得难听。
“登仙门，叶堪尘。”他道，“蛊毒已除，姑娘随我出去罢。”
“谢谢仙人……”
他抱着我走出洞，那时的感觉是模糊的，只觉得他的怀抱很暖，很安稳。我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没有梦中的血色与恐惧。
我后来才知他便是仙门四尊之首，名满天下的清衡仙尊。
仙门百家派遣门中修士入世救世，他一路寻蛊毒源头最终到了困住我的山洞。
我当时太过天真，还在心底默默念着：“叶堪尘刚好到了这处山洞找到了我，这应当便是缘分天定。”
如今想来，爱一个人并没有错处，真正的错处在于误以为自己对于那个人十分特殊，还将此当作真理骗了自己一世。
从山洞中出来后，叶堪尘问：“姑娘可有去处？”
那时我站在已无活人的白石村的土地上，心中竟出奇地平静。“我爹娘都中蛊毒而死，我应当是没有去处了。”
“那姑娘便随我回登仙门罢。”
我前世就是这么糊里糊涂地被叶堪尘捡回登仙门的。
初回登仙门的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底满是娇羞：这大概便是话本里写的“一见钟情”？
如今我只想掐死那时的我：“那会儿你被瘴气毒得满脸水泡，又瞎又哑，叶堪尘他是眼瘸了吗对你一见钟情？！”
伤好后，我便做出了很多有伤风化的事，譬如对着叶堪尘念叨：“仙尊，我叫白灼，因我八字轻，我爹才给我取了个‘灼’字压着，没想到这字太烈了，让我从小都比寻常孩子闹腾。”
良久后，叶堪尘才从书卷中抬起眼，轻吐了几个字：“哦，有事？”
“呃，没事……”
我因资质不佳，只得做一个外门弟子，之后五年，我都只得远远望着叶堪尘。大概是“距离产生美”，越是只能望着，我对他就越是痴迷。
因他一句“悟道炼体之外皆是旁门左道”，我愣是把《吞天》扔在角落蒙尘七八年；因他喜好文墨，我背了七年的《九州文选》；因传闻他不喜旁人扰他清静，成为顾疏意的弟子后，他一来折念仙峰，我便躲到聚灵池去……
直到我二十六岁那年，仙门大比上，我得胜心切，一时不警醒用了《吞天》中的法门。他将宰天剑赐我时，柳潜说我“功法不纯”，他只冷冷道：“白灼得胜，宰天剑为她应得之物。但她所修并非登仙门功法，此次大比不得算我登仙门获胜。”
放在如今我听这一席话，只会觉得叶堪尘深明大义，一面为我留住了仙器宰天剑，一面又舍下登仙门的面子平衡各家。
但那时我不知道哪根筋抽住了，满耳朵只听了个“不算我登仙门”。
我当叶堪尘厌恶我修旁门左道，心一横，大比散后便去找叶堪尘，将藏了许久的心思喊得大声：“清衡仙尊，我喜欢你！”
叶堪尘的脸上依旧一片淡漠，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修绝情之道。”
而后才有我喜欢叶堪尘人尽皆知，楚霓裳将我推入飞云界之事。
再后来，我被逐出登仙门，自立门户，名曰“吞天宗”。而之前的种种荒唐却也一笔不少地记在了史书上，唯一的积极意义大概便是充当反面教材教导天下姑娘们要矜持为人了。
我曾以为，喜欢一个人坚持十年是执着，如今才明白，碰得满身伤痛却仍坚信有缘，那是傻，是活该，是自作孽。
而我在红尘中打滚一世，落到史书上也不过就是“傻”这个词可以概括，最多再加上一个“十恶不赦”。
三日后，天魔宗与吞天宗斗毕。
“哎，你听说了吗？这次白宗主势如破竹，竟然真的杀入了天魔宗！”
“眼瞅着就要成功了，谁知天魔宗内并无湮华老魔的尸首，转眼各路魔修围攻，白宗主只得撤退。”
“看来这次我又小赚了一笔，不过我记得上次好像有位师妹压了一百灵石在白宗主身上，此番怕是血本无归了。”
……
我额角的青筋一明一暗：“白墨华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你好歹也是只螭龙啊！”
不过很快，我就把怒气压了下去，僵硬地露出微笑：“就当是给自家孩子花钱了。”
那天下午，我正坐在聚灵池畔听弟子们八卦白墨华和周子默的恩怨情仇，正疑惑着自家徒弟和小弟怎么有这许多我这个长辈不知道的故事时，忽有一片树叶飞向我，我抬手一接，顾疏意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慕绾，速来浮生殿！”
我心一沉：“完了，连万物传灵这招都用上了，怕是知道那天潜入藏书楼的是我了。”
不去自然是不成的，我当下只得带着无辜的微笑，缓步走上浮生殿。
在踏入殿门的那一刻，我已做好了坦白身份的准备。
前世哪怕是在周子默吞噬凡人气血一事被抖出来后，顾疏意都对我存几分善意。倘不是我太过护短，执意要将周子默带回吞天宗审理，也不会有后面这许多事。
“慕绾。”殿内那人唤道。
我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我一定是魔怔了，为何会听到叶堪尘的声音？
殿内那人转过身，白衣绝世，目如寒星。
叶……叶堪尘？！
心口阵阵抽痛，我仿佛被钉在原地，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只得抬眼瞪着天花板，努力放空心神。
叶堪尘仿佛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抬手将法力输入我的经脉。
他的法力依旧透着微寒，我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应当是要探查我的魂魄是否补全，但我恍然忆起我已将吞噬之道修到了窥天境，他此番一探，应当也能探出。
若非叶堪尘还在注视着我，我此时定会再给自己一巴掌。当真是死过一次人都变傻了，竟一补全魂魄就开始修吞噬之道。倘如我前世一般谨慎，我定会等叶堪尘探查过之后再进行修炼。
叶堪尘收回了法力，面色无异，淡淡道：“你的魂魄还有些虚弱，但大体无碍。你资质上佳，可愿留在登仙门修炼？”
我心下讶然，想不通以叶堪尘的修为为何会发现不了我身体的异常。但我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当下我行了一礼，道：“弟子蒙仙尊大恩，自然是愿意的。”
我若说我不愿意，只会引人怀疑，此番先应下来，之后再玩个假死，才算真正的金蝉脱壳。
叶堪尘微微颔首，化作一道虚影随风而去。
“都三十年了，还是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我耸了耸肩，思绪一转，遂大为愉悦，“想来他要孤独终老了。”
若按话本中“杀身之仇”的说法，叶堪尘亲手杀了我，应当算是和我不死不休了。但大抵是因为活得久了，心也大了，我看着叶堪尘生生淡出个鸟的脸色，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无嗔无怒，无爱无恨。
我摸了摸面皮，对自己这心境十分满意：当真是重活一世有如渡过一劫，我竟是已到了立地成佛的境界。
要说前世爱得要死要活，也不过是年少无知，自作孽一场。
……
……
初见叶堪尘，我不过十六岁。
那年世间战火漫天，蛊毒肆虐，民不聊生。
我染了蛊毒，被父母赶入山中，又失足落入一个山洞。
我在山洞中摸索着前行，前路渐渐开阔，竟能隐隐看到金光。我将手伸向金光，那金光竟向我涌来。我的脑海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的字，那赫然是一套功法，名曰《吞天》。
晦暗的山洞中，我吃力地解读阴差阳错得到的《吞天》残卷，运用生涩的吞噬之道化解体内的蛊毒。
每日每夜所能看到的逼仄的洞穴和满地的尸骨，充斥整个山洞的瘴气迷了来路与去路。我忘了我为何来到这里，也忘了我为何而活着，我从被瘴气伤得体无完肤到每日吞噬瘴气而活，或许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这种处境——苟延残喘。
直到那一日，我听到了人声，冰冰冷冷：“姑娘还好么？”
我的眼已被瘴气所毒，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影子，大概很高，令人感到踏实。
“你是谁？”在我印象中我落在他眼中的第一眼一定是狼狈不堪的，连我的嗓音都沙哑得难听。
“登仙门，叶堪尘。”他道，“蛊毒已除，姑娘随我出去罢。”
“谢谢仙人……”
他抱着我走出洞，那时的感觉是模糊的，只觉得他的怀抱很暖，很安稳。我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没有梦中的血色与恐惧。
我后来才知他便是仙门四尊之首，名满天下的清衡仙尊。
仙门百家派遣门中修士入世救世，他一路寻蛊毒源头最终到了困住我的山洞。
我当时太过天真，还在心底默默念着：“叶堪尘刚好到了这处山洞找到了我，这应当便是缘分天定。”
如今想来，爱一个人并没有错处，真正的错处在于误以为自己对于那个人十分特殊，还将此当作真理骗了自己一世。
从山洞中出来后，叶堪尘问：“姑娘可有去处？”
那时我站在已无活人的白石村的土地上，心中竟出奇地平静。“我爹娘都中蛊毒而死，我应当是没有去处了。”
“那姑娘便随我回登仙门罢。”
我前世就是这么糊里糊涂地被叶堪尘捡回登仙门的。
初回登仙门的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底满是娇羞：这大概便是话本里写的“一见钟情”？
如今我只想掐死那时的我：“那会儿你被瘴气毒得满脸水泡，又瞎又哑，叶堪尘他是眼瘸了吗对你一见钟情？！”
伤好后，我便做出了很多有伤风化的事，譬如对着叶堪尘念叨：“仙尊，我叫白灼，因我八字轻，我爹才给我取了个‘灼’字压着，没想到这字太烈了，让我从小都比寻常孩子闹腾。”
良久后，叶堪尘才从书卷中抬起眼，轻吐了几个字：“哦，有事？”
“呃，没事……”
我因资质不佳，只得做一个外门弟子，之后五年，我都只得远远望着叶堪尘。大概是“距离产生美”，越是只能望着，我对他就越是痴迷。
因他一句“悟道炼体之外皆是旁门左道”，我愣是把《吞天》扔在角落蒙尘七八年；因他喜好文墨，我背了七年的《九州文选》；因传闻他不喜旁人扰他清静，成为顾疏意的弟子后，他一来折念仙峰，我便躲到聚灵池去……
直到我二十六岁那年，仙门大比上，我得胜心切，一时不警醒用了《吞天》中的法门。他将宰天剑赐我时，柳潜说我“功法不纯”，他只冷冷道：“白灼得胜，宰天剑为她应得之物。但她所修并非登仙门功法，此次大比不得算我登仙门获胜。”
放在如今我听这一席话，只会觉得叶堪尘深明大义，一面为我留住了仙器宰天剑，一面又舍下登仙门的面子平衡各家。
但那时我不知道哪根筋抽住了，满耳朵只听了个“不算我登仙门”。
我当叶堪尘厌恶我修旁门左道，心一横，大比散后便去找叶堪尘，将藏了许久的心思喊得大声：“清衡仙尊，我喜欢你！”
叶堪尘的脸上依旧一片淡漠，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修绝情之道。”
而后才有我喜欢叶堪尘人尽皆知，楚霓裳将我推入飞云界之事。
再后来，我被逐出登仙门，自立门户，名曰“吞天宗”。而之前的种种荒唐却也一笔不少地记在了史书上，唯一的积极意义大概便是充当反面教材教导天下姑娘们要矜持为人了。
我曾以为，喜欢一个人坚持十年是执着，如今才明白，碰得满身伤痛却仍坚信有缘，那是傻，是活该，是自作孽。
而我在红尘中打滚一世，落到史书上也不过就是“傻”这个词可以概括，最多再加上一个“十恶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