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生随死殉 > 497.两界共主(11)

497.两界共主(11)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失去了蟠龙王袍与王爵礼仪的环绕, 这少年仍是随便搁哪儿都矜贵无比的天生贵气。

    满堂血腥气。军医告罪一声就冲了上去,伏未似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你可来了!这姑娘顶骨好似被打破了, 我……”

    “你起开!”军医将伏未一脚踹开, 衣尚予才看清那破麻袋里, 装着一个昏死的少女。

    谢茂将最后一口酱肉吃完,拿热毛巾擦擦手,叫得亲热:“衣姊夫。”

    衣尚予与他叙礼落座,谢茂看上去就是风尘仆仆、满身疲惫的模样, 来得又这样早, 倒不像是从山中下来,偏偏要问:“恰好有事请教殿下。我那不争气的小畜生平白不见了两日,上下都找不到人,殿下可曾见着他了?”

    谢茂装傻:“啊?”立时将容庆拉了来挡枪, “姊夫, 此事情急, 还请姊夫援手!”

    衣尚予岂是好糊弄的主儿,也架不住容庆满心冤屈一身悲愤, 没等衣尚予再问, 容庆已噗通一声跪在衣尚予跟前, 拿出昨夜对付谢茂的架势,砰砰砰狠磕几个头,地板上瞬间就溅出血来!

    衣尚予正经刀山血海里趟出来的杀神, 这点儿鲜血根本不放在眼底。他皱眉, 是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 谢茂这是故意带了个麻烦给他。

    衣尚予皱眉,不必他吩咐,服侍在帐下的两个亲兵即刻出列,齐齐顿住腰间佩刀,同时架住容庆腋下,反手一扣,就将容庆死死制伏在地上,别说磕头,动都不能再动一下。

    这亲兵二人出手整齐划一,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可见训练有素。

    “此人是谁?”衣尚予问谢茂。

    “昨夜偶遇的路人。为何在此,叫他亲自向姊夫说明。”谢茂表示孤口渴不想多说话。

    衣尚予总不能让谢茂别喝茶了带着人滚,他只能听听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麻烦。

    容庆就保持着一个被两把佩刀制伏在地上的憋屈姿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他说杨靖逼|奸不遂杀人满门时,衣尚予目无表情,他说杨靖酒醒后怕、屠灭县衙役吏时,衣尚予目无表情,他说杨靖勾结守备将军简薛杀良冒功时,衣尚予终于沉下了眼眸。

    衣尚予是个不太像武将的武将。与他威震天下的战神之名相比,他一直显得寡淡而儒雅。

    一直到现在,谢茂才感觉到他深藏在骨子里的锋芒,就似利剑出鞘。——露出锋芒的衣尚予,仅仅只是抬起眼眸,一股深沉的锐利与危险就静悄悄地统治了整个厅堂。没人敢大喘气,连谢茂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他觉得好像回到了前世朝堂上听衣飞石大将军解说战局的时候。

    容庆被押在地上看不清衣尚予的表情,可他仍旧准确地感受到了衣尚予的杀意。

    这显然是针对简薛的杀意!

    相比起无差无职的谢茂,身为天下武官之首的大将军衣尚予,才是真正该做主的人。

    容庆埋头痛诉:“大将军!您可知道徐乡百姓是何下场?简薛不止斩男丁首级邀功,妇孺也不放过。十一二岁的男丁也罢,七八岁的孩童满脸稚嫩,竟说小儿为匪盗望风撅壕,三个小儿人头记作一级斩首……”

    “衣大将军,您怎能让这样狼心狗肺、蒸害黎庶之人,在您帐下逍遥法外?”容庆大声问。

    在谢朝,大将军乃武官之首。文帝在世时,曾组建枢机处,以大将军为枢机处长官,协理天下武事。须涂虏汗国覆灭之后,枢机处被裁撤,然而,衣尚予的大将军行辕,仍旧是谢朝最重要的武事衙门之一——朝廷任命京畿系统以外的武官,除了兵部的文书之外,还得大将军行辕加盖签押。

    尽管简薛任职的守备军不在衣尚予治下,可简薛既然不在京畿军系,升迁的文书上就必然加盖了大将军行辕的签押,容庆说简薛在衣尚予帐下效命,大体上也没有问题。

    衣尚予指着麻袋里的少女,问:“她又是何人?”

    容庆被押着看不见他的指示,旁边亲兵提醒了一句,他义愤填膺的怒火瞬间就熄灭了,黯然答道:“她是承恩侯府上使女,同情草民遭遇,暗中帮草民逃了出来……”

    不等衣尚予再问,他已经把自己的遭遇都说了一遍。

    和昨夜面对谢茂时闪闪躲躲的态度不同,容庆在衣大将军跟前很老实,将杨靖留他做娈童、方才苟活至今的事都说了。想来若非杨靖将他圈在身边玩弄,他也不可能在承恩侯府的追杀下活这么长时间,昨夜能从承恩侯府逃出来,则是多亏了那位被打得不知死活的庄儿姑娘的福。

    朱雨看着容庆的眼神就有几分不善:你求我家王爷救你,扭扭捏捏不肯直言。今天见了衣大将军,人家都没问你呢,你就一五一十全说了。你还看人下菜碟儿,这是看不起我们殿下?

    男人雌伏之事在乱世中不少见,衣尚予常年带兵见得就更多了。让他觉得疯狂的是,据容庆所说,谢茂竟然把承恩侯的庶子废了?

    朝堂各处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刚刚登基不久,有从龙之功的几家都才刚刚分配好利益,新贵老臣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淑太妃代表的林家和杨皇后代表的杨家,这是新朝举足轻重的两大势力,朝野上下都在屏气凝神地看着两家动作。

    ——谢茂在这时候突然蹦跶出来,一闹就闹了个大的,这是出的什么招?

    衣尚予看不懂了。

    他看着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的谢茂,心头竟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窒息感。

    这特么信王不按常理出牌啊?就算你们林、杨两家打算撕逼平衡朝局安抚皇帝,也没必要刚下场就刀刀捅肺吧!这是真要捅得两败俱伤吗?!杨家早就得罪了林家吗?这肯定是世仇吧!

    让衣尚予觉得喘不过气的谢茂,正诚诚恳恳地对衣尚予说:“衣姊夫,昨夜我去得匆忙,半夜也叫不开城门,唯恐这女孩儿死在城外,只好向你求助。刚好这这个人证也先藏在你处——天底下敢在姊夫处杀人灭口的,只怕还真没有。”

    衣尚予不反对留下容庆,若无简薛杀良冒功之事,谢茂想拖他下水他也不会理会,事情既然牵扯到了地方的守备军,简薛的升职签押也由大将军行辕放行,衣尚予就必然要管。若是连这一点儿担待都没有,一心只想着趋吉避凶少管闲事,他也不是如今的谢朝凶神衣尚予了。

    心中向来有成算的衣尚予只是摸不清谢茂的打算,他迟疑地问:“那你如今作何打算?”

    谢茂严肃地望向堂外,低声道:“我即刻进京。”

    将容庆与承恩侯府的婢女留在大将军行辕之后,谢茂又带着人风尘仆仆地离开了。

    “哪儿来的马?”衣尚予袖手而出,看着役兵正牵着二十多匹明显不是自家军中的健马下去,随口问了一句。莫不是塞外马场的小马到了?看着又不像。

    役兵上前回禀:“信王爷说顺手牵来的,一半送给夫人,一半暂时寄存在咱们这儿,他得闲了还要来取。”

    衣尚予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马鞍上察看一番,果然发现了承恩侯府的徽记。

    “祸水东引……”

    衣尚予又好气又好笑,以他的身份,真不怕这一点儿小麻烦。

    不说杨竎并非他出手所废,就算真的是他废了杨竎,杨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谢茂出手打了杨家的脸,皇帝总要训斥谢茂一番,杨皇后只怕也要向谢茂哭一场。可若是衣尚予废了前来追杀人证容庆的杨竎,朝野上下就没人敢说他一句不是。他是天下武官之首,容庆指控简薛勾结杨靖杀良冒功,杨竎又来杀人灭口,犯在他手里真是死了也白死。

    一直到这时候,衣尚予才似乎有点读懂了谢茂乱出昏招的打算:这位王爷好像是故意让他和朝中贵戚决裂?须知道衣尚予如今被皇帝忌惮,若再与朝中贵戚权臣关系良好,皇帝岂非要更紧张了?

    不知道此事是皇帝背后授意呢,还是……谢茂他自己的“善意”?衣尚予暂时想不明白。

    良久之后,衣尚予才猛一拍手,我儿子呢!嘿,这臭小子,把我儿子还来啊!

    ※

    信王行宫。

    “老叔……”

    徐屈正热火朝天地打拳,他虽眇一目,身手却丝毫没放下,拳风虎虎,势若奔雷。

    信王是昨天清晨离开的,已经一天一夜了,衣飞石试过想要出门,被客气又不客气地拦了回来。侍卫重重围着,只要不想撕破脸杀人流血,衣飞石就出不去。为了装出无辜被困、试图逃脱的样子,衣飞石决定今天再试着送一封信给亲爹。

    “信件大抵也会被扣下……”衣飞石也不是真的想送信,他本意就是要留下被信王“欺负”,完全不挣扎就太反常了。

    徐屈一个卧虎盘山收势,浑身气血蒸腾,爽朗地说:“你放心!我昨夜已经把消息透出去了!”

    “透……什么消息?”衣飞石小心翼翼地问。

    “你不是让我告诉你爹,信王大概对你有点意思吗?”徐屈把来时的见闻都写了下来,“他来时就对你动手动脚,又搂又摸,我看着不过眼,先给你阿爹打个招呼。他未必就信。我说你也不信,你觉得信王挺好的,就是舅舅亲近外甥。”

    “……”

    衣飞石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老叔……”

    “别说这信王府的侍卫里好手不少,昨夜我送信儿出去还花了点功夫,你别急,大概这个时候吧,嗯,差不多你爹就该收到信儿了……”

    “您刚把信王支去了京城……他要是在青楼乐不思归……”

    徐屈才猛地一拍手,动作和远在青梅山的衣尚予一模一样:“坏了!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才给衣尚予送消息说谢茂对衣飞石心怀不轨,谢茂就跑去京城逛窑子了。

    ——你哄谁呢?

    “去岁西北大旱,陈朝年内必有灾民流患。那边的狼崽子是什么脾性,老叔不知道么?国内有事,必衅于外。襄州仍在对峙,陈朝受灾严重的潭、芈二郡,南下即是秦、云二州。待去岁陈粮耗尽之前,陈朝必会另开战场,就在秦、云二州。”

    “阿爹上书请调精兵于下虎关,便宜驰援秦、云,皇帝先给阿娘晋了长公主。”

    谢茂只听见衣飞石嘲弄至极又灰心至极的声音,“他不想打赢这一仗。”

    “他就是想丢了秦州,丢了云州,再以失疆裂土之罪杀了阿爹。”

    ……

    谢茂默默无语。

    他一直都知道衣飞石很聪明,却没想过衣飞石在少年时就有此见识。

    在他的印象中,衣飞石打仗很厉害。除了初出茅庐那一仗胜得惊险些,真正是一辈子戎马倥偬捷报频传。战事交给旁人,谢茂在京中就得揪着心等战报。若是交给衣飞石,顶多就是头疼一下,这衣大将军回来了,只怕又要拉一摞老长老长的请功表……得赏官赏银子啊。

    战事上,衣飞石可谓一言九鼎。政事上,他却始终一言不发,从来不管不问。

    谢茂一直认为他不太懂政事。现在终于明白了,衣飞石哪里是不懂?明明是太懂了。

    一位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一位亲手打灭陈朝、降服浮托国的绝世悍将,说他不懂政事?衣飞石打的两场都是正儿八经的灭国之战!这种层级的战争,指挥者若不精通政事,怎么可能顺风顺水在短短十多年里就结束了战争?

    此时衣飞石不过是在衣尚予帐下听令的役兵,眼光就已不再局限在方寸之间。

    他想的并不是陈朝与谢朝正在开战的襄州,而是陈朝之内的暗涌。

    ——也包括谢朝内部的暗涌。

    打仗,从来都不是短兵相接的那一点儿实力比拼。这世上或许有偶然发生的单纯战斗,却从来不会有目的单纯的战役,更没有目的单纯的战争。

    衣飞石今年不过十五岁,就已经具备了绝世名将才拥有的胸襟眼界。

    聪明的人,当然是从小就聪明。

    谢茂心想,当初自己也是重生了一次才看懂皇帝的险恶用心,和芝麻馅儿的小衣比起来,第一世刚穿越来这个世界的他还真是傻白甜。

    皇帝才将衣尚予请求调兵的奏折留中不发,衣飞石就一眼看穿皇帝想杀人了。

    这种近乎可怕的洞察力,着实异于常人。谢茂自愧弗如。

    朝野上下,包括第一世刚刚穿越来的谢茂,见皇帝扣了衣尚予的奏折,想法大抵都是,皇帝忌惮衣大将军兵权在握,不欲他再扩大势力染指秦、云二州,所以才暂时搁置。

    ——谁能在这时候就想到,皇帝愿意割让一州土地,只为杀衣尚予?

    甚至在前世秦州战败,皇帝下旨处斩衣尚予时,都有不少人在刑场边上幻想,皇帝会有一道恩旨,临刑前一刻喊个“刀下留人”。——杀衣尚予,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拿一州土地做牺牲杀衣尚予,这就更加不可思议了,根本不能想象!

    “阿爹不信。阿爹说,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皇帝岂会用国之大事开玩笑?杀衣尚予区区两名甲士即可,不必用两州之地牺牲。”

    “哈。”衣飞石苦涩地笑了一声,“老叔,你不说话。你也不信我的判断。”

    我信你。谢茂在夹墙内默默地说。

    好半晌,徐屈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就如你所说,皇帝要拿衣家开刀,你不劝大将军早做防备,牵扯信王作何?”他言辞间充满了对谢茂的轻蔑鄙薄,“他娘是个厉害角色,他娘舅也是个厉害角色,奈何他扶持不起,否则,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也不是这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