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之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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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虞不服：“我向来不傻。是谁说我出生就可以御物，让玩具自由飞动自己逗自己玩。不到一百岁已可化人了的。”
只是后来就再没什么长进了。
“也是，反正这山上还有个比你更傻的，你也就能得意那么一会儿。”阿爹难得和煦。
有个人扑腾腾地跑进殿来，大呼小叫道：“师父！师姐！我刚刚在院外看到有个人从殿外飞走啦！可是什么飞贼小偷？”
更傻的那个出现得很适时。
阿爹深深地朝殿中香案上的牌位看了一眼。回转头对他二人说：“随我去主屋吧。”
青鱼张大嘴，像下巴脱了臼似地，道：“师父……您老人家不罚我和师姐了？我们俩半路悄悄折回来了。”
无虞叹了口气，这件事还用你说？明摆着在这儿，不瞎的人都知道。
……
阿爹静静地坐在主屋里的蒲团上，目视前方。案牍前那两个孩子排排跪坐着，无虞还低着头在暗自龇牙咧嘴地吓唬青鱼。
青鱼个子虽然已经长高，心性还是憨厚温吞，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师姐。
这样一对孩子，日后该如何自处？
他闭上双目，只觉得心里一片冷然。只怪自己出了纰漏。
许久后，睁开眼来正色说道：“此番，为师要出一趟远门。”
座下高个儿的那个孩子了然道：“哦！”
话音刚落，头上就遭了个师姐的暴栗，无虞：“哦什么哦！”
又直起身子来急急挪了几步膝盖，上前说道：“阿爹，你是要跟那个人回去？”
阿爹垂目道：“是。”
在殿上那会儿只见无虞呆呆楞楞的，却没想到她将话都听进心里了。
无虞一脸不安：“回哪里去？阿爹，我们可否跟你一同去？”说完，还硬生生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不可。”她爹丢下这两字，不待她开口反驳，又说，“此事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你死了这条心。”
无虞的笑在脸上僵住，问道：“为何？”
阿爹掷下一句：“不为何。”
无虞不说话了。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真正地不高兴了。
阿爹在心中重重地叹气。当初将她从岳国带回来时，她怄气，足足有二三十年没同他说过话，只是倔强地跪着。
一天除了吃饭睡觉，跪足八个时辰。只有青鱼能得这孩子的只言片语。
也是，这山上，除了他这个苛责的父亲，也就只有她捡回来的这一尾小鱼陪着她了。
青鱼插话说道：“那师父要出门，我们好好地守在山上便是。”
“不用守了，我许你们下山。”阿爹说道。
青鱼的下巴又一次脱了臼，无虞却依旧没有言语。
阿爹沉吟片刻，像是经过几番思量，终于开口说道：“此番要你们出门，却是办一件大事。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好好地将这件事办成。”
青鱼好奇道：“什么事情如此重要啊。”
却见无虞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水波濯濯，对着她阿爹说道：“阿爹说我是捡来的，此事是真是假？阿爹刚才在殿里，为何只称我为徒儿？为何只称那人为孩儿的师伯而不是伯父？”
青鱼今日下巴脱臼实在是已经脱得习惯了，他缓缓了伸手接住了自己不受控的下巴。
阿爹眼里寂然无色，说道：“不是，你不是捡来的。无虞，阿爹要你办的这件事，比阿爹的性命还重要。你信不信阿爹？”
那边无虞眼中的泪珠在打转，又憋了回去，说道：“我信。”
阿爹伸手挥了挥，说道：“都去睡吧。临走时我再同你们交代。”
夜里，普渊山上风声寂静，灵障又立起来了。
无虞在竹床上又已经翻来覆去一个时辰，心里却还是打不通回路，只回响着前日在殿上那两人说过的话。
“……是我捡的一只小猫崽子，看家护院。在与不在，无甚分别。”
到底是真是假，阿爹总不给她笑脸，难道就是为此吗？为何不带他们走，反将避世了几百年的师姐弟二人赶下山去？
再说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情能够来得比阿爹的性命更加重要？这种事情，在无虞心中是不存在的。
如此胡思乱想，在此前几百年间对于无虞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即便是在尘世陪在白承夙身畔那十年，她除了偶尔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郁之情，也从未产生过如此多的疑问。
迷迷糊糊间，天已将亮，东边天幕暗暗浮现出鱼肚白。她总算能稍微阖眼片刻。无边寂静中，有一人踱来她竹床旁边，伸手覆在她的发上。
“此番要你去做的事，就是保住你自己的性命，这件事，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似乎有什么人在缓缓低语，大概是做梦吧。
无虞额头一片红光闪烁，阿爹松开手，起身出了竹屋。
不知何时，普渊山上灵障已撤，有一阵疾风随朝霞而至，似乎带走了什么。
还不到日出，又风卷残云而归。
……
东海之滨。
无虞醒来时，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在一个陌生的荒地里头，四边一片白。一时间怀疑自己还是在梦里，茫然四顾了一阵，连忙倒头回去重新闭上眼睛。心道，被梦魇住了，且再睡一会儿。
片刻之后，眼皮子乱抖的眼睛又睁开了。
没错，她正躺在一片沙地上，此生她几乎从来都没见过沙地，此时却躺在一大片细密绵软的沙子里头，这梦也未免太逼真了。
无妨，再侧个身子，梦必定能醒来。
无虞转身打个哈欠，下一秒嘴里却进了一大把沙子。耳边还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踩沙声，有个人飞奔过来，站立不稳地扑到了她面前，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往死里摇晃，嘴里说着：“师姐！师姐！怎么回事！”
喊话间又是一把沙子扬过来，吵得人头顶冒火。
无虞忍无可忍，蓦然睁开眼睛，伸手拂开那沙尘，吼道：“扰我睡眠者死！”
青鱼跪坐在她面前，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全身上下挂满沙子，嘴里还在“呸、呸”地往外吐沙子。
无虞起床气大盛，怒道：“你怎么这幅鬼样子！”
却发现自己说话间也在往外喷沙子。
一阵咸潮的风刮来，对面的青鱼说不出话，用手胡乱比划着，无虞顺着他胡乱指的手往四周一看，若不是不相信青鱼会出现在自己梦中，她定然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
左面一片沙地，细沙幼白，绵延无边，右面却随着海风来拂，潮汐跟在后面往来奔赴，赫然是一大片波澜壮阔的碧浪。
无虞不服：“我向来不傻。是谁说我出生就可以御物，让玩具自由飞动自己逗自己玩。不到一百岁已可化人了的。”
只是后来就再没什么长进了。
“也是，反正这山上还有个比你更傻的，你也就能得意那么一会儿。”阿爹难得和煦。
有个人扑腾腾地跑进殿来，大呼小叫道：“师父！师姐！我刚刚在院外看到有个人从殿外飞走啦！可是什么飞贼小偷？”
更傻的那个出现得很适时。
阿爹深深地朝殿中香案上的牌位看了一眼。回转头对他二人说：“随我去主屋吧。”
青鱼张大嘴，像下巴脱了臼似地，道：“师父……您老人家不罚我和师姐了？我们俩半路悄悄折回来了。”
无虞叹了口气，这件事还用你说？明摆着在这儿，不瞎的人都知道。
……
阿爹静静地坐在主屋里的蒲团上，目视前方。案牍前那两个孩子排排跪坐着，无虞还低着头在暗自龇牙咧嘴地吓唬青鱼。
青鱼个子虽然已经长高，心性还是憨厚温吞，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师姐。
这样一对孩子，日后该如何自处？
他闭上双目，只觉得心里一片冷然。只怪自己出了纰漏。
许久后，睁开眼来正色说道：“此番，为师要出一趟远门。”
座下高个儿的那个孩子了然道：“哦！”
话音刚落，头上就遭了个师姐的暴栗，无虞：“哦什么哦！”
又直起身子来急急挪了几步膝盖，上前说道：“阿爹，你是要跟那个人回去？”
阿爹垂目道：“是。”
在殿上那会儿只见无虞呆呆楞楞的，却没想到她将话都听进心里了。
无虞一脸不安：“回哪里去？阿爹，我们可否跟你一同去？”说完，还硬生生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不可。”她爹丢下这两字，不待她开口反驳，又说，“此事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你死了这条心。”
无虞的笑在脸上僵住，问道：“为何？”
阿爹掷下一句：“不为何。”
无虞不说话了。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真正地不高兴了。
阿爹在心中重重地叹气。当初将她从岳国带回来时，她怄气，足足有二三十年没同他说过话，只是倔强地跪着。
一天除了吃饭睡觉，跪足八个时辰。只有青鱼能得这孩子的只言片语。
也是，这山上，除了他这个苛责的父亲，也就只有她捡回来的这一尾小鱼陪着她了。
青鱼插话说道：“那师父要出门，我们好好地守在山上便是。”
“不用守了，我许你们下山。”阿爹说道。
青鱼的下巴又一次脱了臼，无虞却依旧没有言语。
阿爹沉吟片刻，像是经过几番思量，终于开口说道：“此番要你们出门，却是办一件大事。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好好地将这件事办成。”
青鱼好奇道：“什么事情如此重要啊。”
却见无虞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水波濯濯，对着她阿爹说道：“阿爹说我是捡来的，此事是真是假？阿爹刚才在殿里，为何只称我为徒儿？为何只称那人为孩儿的师伯而不是伯父？”
青鱼今日下巴脱臼实在是已经脱得习惯了，他缓缓了伸手接住了自己不受控的下巴。
阿爹眼里寂然无色，说道：“不是，你不是捡来的。无虞，阿爹要你办的这件事，比阿爹的性命还重要。你信不信阿爹？”
那边无虞眼中的泪珠在打转，又憋了回去，说道：“我信。”
阿爹伸手挥了挥，说道：“都去睡吧。临走时我再同你们交代。”
夜里，普渊山上风声寂静，灵障又立起来了。
无虞在竹床上又已经翻来覆去一个时辰，心里却还是打不通回路，只回响着前日在殿上那两人说过的话。
“……是我捡的一只小猫崽子，看家护院。在与不在，无甚分别。”
到底是真是假，阿爹总不给她笑脸，难道就是为此吗？为何不带他们走，反将避世了几百年的师姐弟二人赶下山去？
再说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情能够来得比阿爹的性命更加重要？这种事情，在无虞心中是不存在的。
如此胡思乱想，在此前几百年间对于无虞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即便是在尘世陪在白承夙身畔那十年，她除了偶尔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郁之情，也从未产生过如此多的疑问。
迷迷糊糊间，天已将亮，东边天幕暗暗浮现出鱼肚白。她总算能稍微阖眼片刻。无边寂静中，有一人踱来她竹床旁边，伸手覆在她的发上。
“此番要你去做的事，就是保住你自己的性命，这件事，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似乎有什么人在缓缓低语，大概是做梦吧。
无虞额头一片红光闪烁，阿爹松开手，起身出了竹屋。
不知何时，普渊山上灵障已撤，有一阵疾风随朝霞而至，似乎带走了什么。
还不到日出，又风卷残云而归。
……
东海之滨。
无虞醒来时，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在一个陌生的荒地里头，四边一片白。一时间怀疑自己还是在梦里，茫然四顾了一阵，连忙倒头回去重新闭上眼睛。心道，被梦魇住了，且再睡一会儿。
片刻之后，眼皮子乱抖的眼睛又睁开了。
没错，她正躺在一片沙地上，此生她几乎从来都没见过沙地，此时却躺在一大片细密绵软的沙子里头，这梦也未免太逼真了。
无妨，再侧个身子，梦必定能醒来。
无虞转身打个哈欠，下一秒嘴里却进了一大把沙子。耳边还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踩沙声，有个人飞奔过来，站立不稳地扑到了她面前，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往死里摇晃，嘴里说着：“师姐！师姐！怎么回事！”
喊话间又是一把沙子扬过来，吵得人头顶冒火。
无虞忍无可忍，蓦然睁开眼睛，伸手拂开那沙尘，吼道：“扰我睡眠者死！”
青鱼跪坐在她面前，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全身上下挂满沙子，嘴里还在“呸、呸”地往外吐沙子。
无虞起床气大盛，怒道：“你怎么这幅鬼样子！”
却发现自己说话间也在往外喷沙子。
一阵咸潮的风刮来，对面的青鱼说不出话，用手胡乱比划着，无虞顺着他胡乱指的手往四周一看，若不是不相信青鱼会出现在自己梦中，她定然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
左面一片沙地，细沙幼白，绵延无边，右面却随着海风来拂，潮汐跟在后面往来奔赴，赫然是一大片波澜壮阔的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