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张 山东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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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住院做手术。县医院离家很近，来来回回的都是程天翼给送饭。
程天翼拎着饭盒走进病房，他径直走到妈妈的病床前，小声叫了声：“妈，”就不在说话。妈妈坐起身，一边接过饭盒一边和对面床的人介绍说：
“这是我老儿子。”
妈妈又对程天翼说：
“叫阿姨！”
程天翼回过头，看着对面床上躺着的病人小声说：
“阿姨好。”
那阿姨看到程天翼后高兴地说了好多话，程天翼一句都没听懂。她可能是病得挺重，说话时一直是躺着的。
那阿姨是山东人，可能是因为常年做农活，深褐色的皮肤布满了褶皱，没有一点光泽，干干瘦瘦的像个老奶奶，还带着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
门外进来个女孩，一手拎着暖水瓶，一手端着饭盒。
妈妈对程天翼说：
“这是山东姑娘！是阿姨的女儿，在这里陪护阿姨的。”
山东姑娘看到程天翼后只是看着地面点了一下头，就转过身去忙着给她妈妈弄午饭。她转过身去的一瞬间，一条又黑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刷亮了程天翼的眼睛，那辫子长到了腿窝处，黑亮黑亮的，像是在放着光……女孩比程天翼大两岁，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儿，油亮的肌肤，一笑俩酒窝；她的身形壮壮的，随着她的动作，大辫子在她身后不停地摇摆……程天翼的视线被那闪光的大辫子牵引着，不管那辫子摇摆到哪里，他的视线如同编织进辫子花里一样，无法挣脱，他被那辫子摇晃得忘记了一切，他醉了……
山东阿姨躺在床上看着程天翼，可程天翼却没时间再看她一眼……
山东姑娘说话和她妈妈一样，满口的山东音。她叫颜春花，妈妈一直喊她“山东姑娘”，她很喜欢大家这样称呼她。
她们从农村来县里治病，生活困难，伙食只是用带来的煎饼泡水。妈妈看着她们娘儿俩顿顿都吃煎饼，心里难受，就让爸爸多做些米粥和小菜给她们，她们很感激，也把带来的煎饼分给妈妈，还用她那浓重的山东方言教妈妈吃煎饼的方法：“咬住，不要松口，不要急着拉，要等牙齿慢慢刺进煎饼里再用力拉，不然，会把牙拉掉的。”
妈妈很快就出院了，到家后突然对程天翼说：
“让山东姑娘给你做媳妇你愿意吗？”
程天翼一头雾水，每天都忙着看书画画，从来没想过找媳妇的事儿，他以为妈妈是拿他开心。可妈妈接着又说：
“是山东姑娘她娘想让她给你做媳妇。”
程天翼感觉到，这是认真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妈妈说，明天山东姑娘要来家里，给她介绍对象。程天翼是既高兴又紧张，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心脏嘭嘭嘭的跳个不停……第二天，程天翼自己在屋里准备着，从来没那么认真地把脸洗干净，还挑了一件最干净的衣服穿上，扣好每一个扣子，又用手沾着水把立起来的头发都压倒……
妈妈进屋看到程天翼把自己收拾的溜光水滑，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还一脸羞涩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她强忍住笑，对程天翼说：
“去！把前院儿张家大小子叫来。”
程天翼感到奇怪，问妈妈：
“这个时候去叫他干嘛？”
妈妈说：
“给他介绍对象。”
程天翼瞬间就傻了，他那颗火热的心好像从天上直接摔进了井里，他憋屈的胸闷气短……
妈妈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耐心的安抚他：
“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找对象儿的年龄，她还比你大两岁，不合适，再说了，咱们家怎么能找个农村人呐！你以后一定会有更好的对象儿。”
程天翼还不懂如何表达心情，也不好意思说要找对象儿，只能听妈妈的话。他极不情愿地往张家走去，心理憋屈又无可奈何……
张家是个农民家庭，生产队一年也分不了多少粮食，孩子又多，连饭都吃不饱。张家老大比程天翼大两三岁，程天翼很少和他们接触，人长的丑，穿的更像是要饭的。来到张家门前，还没等他叫门，张家老大就冲了出来，刚出来时程天翼没认出来是他，那张脸像是在水里泡过，头发用木梳沾水梳得亮亮的，不知道是找谁借了件儿中山装穿在身上。还是第一次见他把衣服穿得这样规整。程天翼心想：
“看来他早就有所准备，这一定是妈妈事先安排好的……”
还没等程天翼说话，他已经向程天翼的家跑去……
程天翼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走的很慢，沉重的脚步好像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上，心痛的像是在滴血……快到家的时候突然看到山东姑娘迎面走出来，正在垂头丧气的程天翼一看到山东姑娘，心情马上就好了起来，他咧着嘴笑嘻嘻的想和山东姑娘说话，可她走得很快，看也不看程天翼一眼，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过去……程天翼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泪花……他傻傻地站在那里，望着山东姑娘远去的背影，那条闪着光的大辫子随着她的脚步倔强地摆动着……程天翼的心说不出的难受……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是恋爱，却品到了失恋的滋味……
父亲的工作调动，全家人随着父亲一起来到了长春市。离开了那尘土飞扬的小镇，离开了温和的马老师，离开了让他心痛的山东姑娘……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山东姑娘，后来听亲属们说，山东姑娘曾带着煎饼去找过他们，可惜，他们已经搬走了……
在城市里，接触各种书籍的范围更广了，还能去展览馆看到画展。城市的书店大，书也多，只要有点钱就去买喜欢的书。行走在喧闹的街上，再也没人知道他是个坏孩子，更不可能有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可以挺起胸膛，他感到轻松自由……
刚恢复高考时，艺术专业类的文化课分数只作为参考，这让程天翼看到了希望，他以为只要画的好，就有可能考进美院。他不分昼夜拼命地画，盼望着有一天可以痛快淋漓的施展。可还没等到他参考的年龄到来，文化课的分数已经纳入了正式的高考分数线，听到这个消息，他彻底绝望了。他知道自己学的那点知识和考试没有任何关系，考美院的梦成了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好无奈！也好难过！冥冥之中好像校园永远和他相克，连报名都不用去了。他想去参军，可他有一只耳朵因为过去打架耳鼓被打穿，只剩下30%的听力，体检这一关就过不去，参军也成了无法实现的梦。
妈妈看他找不到出路，就以身体不好为由提前退休，让程天翼接了她的班。他成了一家国企的正式员工。因为会画画，被安排到广告部门工作，每天写美术字，画广告牌，生活好像一下就宁静了，什么都不需要多想，连未来都知道是什么样的。
工作不久，他那出众的相貌就引来众多女孩子的目光，开始谈恋爱，恋爱进行的不咸不淡，可当他们第一次有了身体接触时他才惊奇的发现，女人的身体也长毛！那一堆毛着实把他震惊了！这和他心中的女神形象截然不同……他的第一反应是跑出去吐了，吐得很厉害，差点没把胃翻出来……他真的无法接受那堆毛，可他心里明白，这才是真实的女人……他暗自叫苦：“老天那！怎么会是这样的呀！！！”
结婚没有任何仪式，把同事们请来一起吃顿饭就算完事了。程天翼的家刚到省城没几年，没有能力解决婚房，他只能在媳妇家结婚，无形中程天翼成了倒插门的女婿……简单平凡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客人，是他大伯家的三哥，程天翼没见过大伯，因为大伯身体不好早早就去世了。三哥的出现让他既吃惊又高兴，他喜欢大伯家的几个哥哥姐姐，因为他们都很有出息，虽然家境贫寒，可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都考上了大学，他们是程天翼心中的骄傲。三哥比程天翼大十几岁，他的突然来访让程天翼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三哥说他家离程天翼家不远，过来看看弟弟生活的怎么样。寒暄了几句，也不留下吃饭就走了。以后他时常来家里坐坐，程天翼每次见到他心里都感觉很温暖。
一天，因为有事，不等下班，程天翼就提前回了家，刚到家门口，还没等他开门，门就开了，是媳妇送三哥出来，媳妇看到程天翼后愣了一下，程天翼并没有注意媳妇的表情变化，看到三哥他依然高兴地和三哥说着话，还想留他再坐坐。可他说还有事，匆匆的走了。后来听说三哥去海南工作，还做了什么县的领导，就没再联系。
岳父的工作调动，离开了长春，岳母和媳妇也随着把工作都调了过去，媳妇要程天翼和她们一起走，程天翼舍不得这可以画画的工作，不想去。可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就感觉好累！工资不多，又辛苦，整天风吹日晒的写美术字，画广告牌，这和他心中的艺术距离太远，不想再干下去了。他也把工作调了过去，开始参与经商。
在国企做贸易工作简单轻松，只是出差多了一些，可每月的工资比画画要高出了好几倍。能拿到高收入，心里也平衡了许多。
春节，我带着媳妇赶回家陪父母过年，年三十的下午到家。到家后，媳妇说她想把头发烫一下，就出去了。可是，几个小时过去了却不见她回来，天马上就要黑了，程天翼很着急，出去到处找。离家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美发店都找过了。因为是除夕夜，没有一家是营业的。父母在家里也非常着急。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太不正常了！是出了什么事儿吗？！还是遇到了坏人！还是被劫持了！他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紧张，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人都快崩溃了！
到了晚上9点多钟，她终于回来了。虽然程天翼很气愤！但看到她能平安的回来，心里还是踏实了一些。程天翼对着她大喊：
“你去哪里啦！”
她就说自己烫发去了，可她的头发只是换了一个发型看不出有烫过的痕迹，
程天翼大声吼道：
“我找过周边所有的理发店！没有一家是开门的！你究竟干什么去啦！”
她根本就说不清楚去了哪家美发店，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程天翼的一再逼问下，她感觉抵不过去了，最后说：
“和三哥在一起。”
程天翼认为她是在胡编，又大喊道：
“放屁！三哥的工作早就调走啦！怎么会在这里？！”
父亲在里屋听到了她说的话，一屁股坐在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阳朔到了！阳朔到了！下车啦！下车啦！”
乘务员用浓重的方言喊着。程天翼从那杂乱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站起身，随着人流往下走。他听着乘务员喊阳朔的发音怎么像是“牙刷、牙刷，”好搞笑……
妈妈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住院做手术。县医院离家很近，来来回回的都是程天翼给送饭。
程天翼拎着饭盒走进病房，他径直走到妈妈的病床前，小声叫了声：“妈，”就不在说话。妈妈坐起身，一边接过饭盒一边和对面床的人介绍说：
“这是我老儿子。”
妈妈又对程天翼说：
“叫阿姨！”
程天翼回过头，看着对面床上躺着的病人小声说：
“阿姨好。”
那阿姨看到程天翼后高兴地说了好多话，程天翼一句都没听懂。她可能是病得挺重，说话时一直是躺着的。
那阿姨是山东人，可能是因为常年做农活，深褐色的皮肤布满了褶皱，没有一点光泽，干干瘦瘦的像个老奶奶，还带着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
门外进来个女孩，一手拎着暖水瓶，一手端着饭盒。
妈妈对程天翼说：
“这是山东姑娘！是阿姨的女儿，在这里陪护阿姨的。”
山东姑娘看到程天翼后只是看着地面点了一下头，就转过身去忙着给她妈妈弄午饭。她转过身去的一瞬间，一条又黑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刷亮了程天翼的眼睛，那辫子长到了腿窝处，黑亮黑亮的，像是在放着光……女孩比程天翼大两岁，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儿，油亮的肌肤，一笑俩酒窝；她的身形壮壮的，随着她的动作，大辫子在她身后不停地摇摆……程天翼的视线被那闪光的大辫子牵引着，不管那辫子摇摆到哪里，他的视线如同编织进辫子花里一样，无法挣脱，他被那辫子摇晃得忘记了一切，他醉了……
山东阿姨躺在床上看着程天翼，可程天翼却没时间再看她一眼……
山东姑娘说话和她妈妈一样，满口的山东音。她叫颜春花，妈妈一直喊她“山东姑娘”，她很喜欢大家这样称呼她。
她们从农村来县里治病，生活困难，伙食只是用带来的煎饼泡水。妈妈看着她们娘儿俩顿顿都吃煎饼，心里难受，就让爸爸多做些米粥和小菜给她们，她们很感激，也把带来的煎饼分给妈妈，还用她那浓重的山东方言教妈妈吃煎饼的方法：“咬住，不要松口，不要急着拉，要等牙齿慢慢刺进煎饼里再用力拉，不然，会把牙拉掉的。”
妈妈很快就出院了，到家后突然对程天翼说：
“让山东姑娘给你做媳妇你愿意吗？”
程天翼一头雾水，每天都忙着看书画画，从来没想过找媳妇的事儿，他以为妈妈是拿他开心。可妈妈接着又说：
“是山东姑娘她娘想让她给你做媳妇。”
程天翼感觉到，这是认真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妈妈说，明天山东姑娘要来家里，给她介绍对象。程天翼是既高兴又紧张，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心脏嘭嘭嘭的跳个不停……第二天，程天翼自己在屋里准备着，从来没那么认真地把脸洗干净，还挑了一件最干净的衣服穿上，扣好每一个扣子，又用手沾着水把立起来的头发都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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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去叫他干嘛？”
妈妈说：
“给他介绍对象。”
程天翼瞬间就傻了，他那颗火热的心好像从天上直接摔进了井里，他憋屈的胸闷气短……
妈妈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耐心的安抚他：
“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找对象儿的年龄，她还比你大两岁，不合适，再说了，咱们家怎么能找个农村人呐！你以后一定会有更好的对象儿。”
程天翼还不懂如何表达心情，也不好意思说要找对象儿，只能听妈妈的话。他极不情愿地往张家走去，心理憋屈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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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看他找不到出路，就以身体不好为由提前退休，让程天翼接了她的班。他成了一家国企的正式员工。因为会画画，被安排到广告部门工作，每天写美术字，画广告牌，生活好像一下就宁静了，什么都不需要多想，连未来都知道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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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客人，是他大伯家的三哥，程天翼没见过大伯，因为大伯身体不好早早就去世了。三哥的出现让他既吃惊又高兴，他喜欢大伯家的几个哥哥姐姐，因为他们都很有出息，虽然家境贫寒，可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都考上了大学，他们是程天翼心中的骄傲。三哥比程天翼大十几岁，他的突然来访让程天翼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三哥说他家离程天翼家不远，过来看看弟弟生活的怎么样。寒暄了几句，也不留下吃饭就走了。以后他时常来家里坐坐，程天翼每次见到他心里都感觉很温暖。
一天，因为有事，不等下班，程天翼就提前回了家，刚到家门口，还没等他开门，门就开了，是媳妇送三哥出来，媳妇看到程天翼后愣了一下，程天翼并没有注意媳妇的表情变化，看到三哥他依然高兴地和三哥说着话，还想留他再坐坐。可他说还有事，匆匆的走了。后来听说三哥去海南工作，还做了什么县的领导，就没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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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企做贸易工作简单轻松，只是出差多了一些，可每月的工资比画画要高出了好几倍。能拿到高收入，心里也平衡了许多。
春节，我带着媳妇赶回家陪父母过年，年三十的下午到家。到家后，媳妇说她想把头发烫一下，就出去了。可是，几个小时过去了却不见她回来，天马上就要黑了，程天翼很着急，出去到处找。离家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美发店都找过了。因为是除夕夜，没有一家是营业的。父母在家里也非常着急。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太不正常了！是出了什么事儿吗？！还是遇到了坏人！还是被劫持了！他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紧张，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人都快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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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里啦！”
她就说自己烫发去了，可她的头发只是换了一个发型看不出有烫过的痕迹，
程天翼大声吼道：
“我找过周边所有的理发店！没有一家是开门的！你究竟干什么去啦！”
她根本就说不清楚去了哪家美发店，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程天翼的一再逼问下，她感觉抵不过去了，最后说：
“和三哥在一起。”
程天翼认为她是在胡编，又大喊道：
“放屁！三哥的工作早就调走啦！怎么会在这里？！”
父亲在里屋听到了她说的话，一屁股坐在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阳朔到了！阳朔到了！下车啦！下车啦！”
乘务员用浓重的方言喊着。程天翼从那杂乱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站起身，随着人流往下走。他听着乘务员喊阳朔的发音怎么像是“牙刷、牙刷，”好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