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愿圣 > 第一卷 小城轶事 第二十二章 修行

第一卷 小城轶事 第二十二章 修行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钱檐跪着恭敬地目送先生离开,先生的话在他脑海里回想。先生猜的没错,钱檐确实动过背叛的心思,要不是在喧城重逢,钱檐一定会把圣书楼的事忘的干干净净,只做一位普通的爱钱的商人。

    但那可能吗?钱檐知道不可能,他永远也摆脱不了跟圣书楼的关系,外门弟子的身份就是一道枷锁。

    只要先生还在。

    钱檐又跪了好久,直到刘宝龙把二老应付过去,管家来通报时,才被扶起来。

    钱檐忽然笑了笑,心想真好,大师兄还是原来的模样。管家却被吓着了,心想老爷怕是真被气坏了。

    今日已无事,到翌日,钱檐推开钱家祠堂大门,没有什么声响,先人的画像和牌位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地上搁置着三个蒲团,整齐干净严肃。钱文秀跪在地砖上,摇摇欲坠。

    钱檐站到最大的画像面前,拜了拜,回头看向钱文秀:“我罚你,你服吗?”

    钱文秀有过偷睡后,被罚得更惨的经历,于是真的一夜没合眼,以至现在困得不行,精神涣散。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先是一惊,看到是父亲,顿时强打精神,挺直了腰背。

    钱檐意外地没什么不满。钱文秀没有听清父亲说了什么,只是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他略做判断,现在最多刚到寅正,离跪一天还差很远,心想以前父亲都会故意晚些才来,这回这么早是想做什么?

    “罚你也是想要你好......”钱檐叹了口气,“算了这种话没意思,你跟我出来。”

    说罢,钱檐先出了祠堂。钱文秀仔细回想一下,确认自己没听错,这才跟了上去。那双僵硬的双腿,让他连吃几个跟头,浑身都是酸痛,有些不受控制,眼睛布满血丝,见到微弱的晨光,几乎睁不开。

    钱檐不管儿子身体如何,只顾领路。钱文秀虚弱的样子,反而让他有些不高兴。不管是他,还是另外两个儿子,都受过家法——跪一夜祠堂,可从没像钱文秀那样虚脱。

    还好钱文秀瞥见钱檐是要往书房去,于是努力想要站稳跟上,可无论怎么样努力都是踉踉跄跄的,等他走到书房,已经出了一身汗。

    “你身子骨不好,我不怪不得你。”钱檐这话不像是对钱文秀说,而是对自己说。

    钱文秀的喘息声渐渐平息,又缩在一边,把自己变成石头。

    书房里,钱檐伸出一根手指,满脸怒色,斥骂跪着不动的钱文秀。这是十多年前很常见的一幕,钱文秀已经做好了准备,钱檐却久久不说话。

    越是这样,钱文秀越紧张,越害怕。钱檐四周仿佛有无形的巨大压力,压迫着钱文秀的感官与精神,让他难以喘息,却还要忍。因为他不确定,不这么做会不会让父亲生气。

    许久,宁静被随朝阳而来的鸟啼声打破。一只花麻雀意外地闯进来,在房梁高处大转三圈,想要出去,却找不到路,只得乱撞乱叫。

    换平时,钱文秀见着这只麻雀,大概会觉得很有趣,会想法子逮下来,要是把他惹恼,就抄起手边书卷板凳,干一架。现在钱文秀只怕它惹上父亲,父亲再迁怒于自己。

    钱檐再反常态,视线随着麻雀打转,且隐隐有些思虑。

    “看着。”钱檐对钱文秀说。他随手搓了一个纸团,看似轻轻地向上一抛。

    啪一小声,接着咚的一声,麻雀掉到书桌上,纸团也回到钱檐手中,牢牢紧握。

    钱文秀闻言不敢不抬头,却只看见什么东西窜了上去,又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具体是什么没看见。

    “看清了吗?”

    “看......清了。”钱文秀说得有些犹豫。他没看清,但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内心隐隐震动。

    “那你想做到吗?”钱檐轻触麻雀,它立马惊醒,扑棱棱地拍动翅膀,划过钱文秀耳畔,飞出门外。原来,钱檐那一下正中麻雀脑袋,将它砸懵了,这时刚巧醒来。

    在钱文秀的印象中,父亲是个脾气大、管教严、爱说教、做事专断、思想老旧的人,普通人,万不可能做到像用纸团打下麻雀那样的事。而现在父亲问自己想不想做到,是个什么意思?

    钱文秀没有回答,默默低下头。

    “你知道钱家是干什么的吗?”钱檐问。

    钱文秀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家是干什么的。

    钱家在喧城的声誉向来很大,从不知多久以前开始就这样,只要喧城百姓有大难,钱家都会出手相助,这是重要原因。钱家家门也大,宅院占地比吴孙两家相加还要多些,佣人更是两倍之多,光一日的伙食开销就不少,日常花销也从不简约。钱文秀只知道家里从商,却没见过喧城有钱家产业,家里也从没缺过钱用。钱家哪来的钱?他以前没怎么在意,这时提起,甚觉怪异。

    “我钱家世代侍奉圣书楼。”钱檐表情极为庄重,尤其是说圣书楼三字时。钱文秀仍然低着头,并飞快地思索这话的含义。

    圣书楼是什么地方?那是大唐国的修行圣地。在大唐国最强盛的时期,那是全天下修行者所最向往的地方,甚至有“天下修行始书楼”的说法。其内弟子三千,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放在哪一处,都是星斗下凡。其地位更是隐隐在皇室之上,代代掌楼皆是帝师,亦是修行者之表率。其风光可以想象。其侍奉,又是怎样的世家?

    但,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

    钱家在喧城有些名头,放眼整个大唐国,就如蚂蚁与大象。人家看也未必看得见你,你算什么东西?

    圣书楼侍奉,绝不当如此。

    “喧城钱家是算不上什么,却是钱家祖宅。钱家办的事,见不得光,自然不能扯上关系。”钱檐看着钱文秀,“江南钱家,才是明面上的样子。至于到底办什么事,在这儿不能说。”

    钱檐教子不咋样,猜人心思倒是挺准。钱文秀越听越心惊。

    “钱家是圣书楼的外门,钱家子嗣便只能是圣书楼的外门弟子。”

    “那哥哥们是修行者?你也......”钱文秀胆子大起来。

    “不是。”

    钱文秀焉了下去。如果钱檐说是,那哥哥比弟弟强就是有理由的。那可是修行者,凡人怎么能和修行者比?父亲拿自己和修行者比,简直荒唐。我只是个普通人。

    可偏偏说......不是。

    钱文秀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他就是天生个什么都干不成的人。所以哥哥们离开了他,父亲也离开了他,他从来不知道关于自己家的丝毫。喧城也讨厌他。她也讨厌他。

    钱檐可想不明白儿子在烦恼什么,直接说:“钱家修行不同于他人修行,无论修什么法门都有境界之分。钱家没有。所以钱家修行者并不能称为真正的修行者。”

    “一般而言,修行路能走到哪一步,先看天赋,后看自身。钱家修行不用天赋,全看自身。但......说是这么说,天赋还是得有一点的,一点点。你哥哥没有,你恰好有一点。”

    “这一点天赋,放到小修行门派里,连看门也不要你,可在我们家,就足够了。”

    “大唐国考科,分文武两科。文科——书法礼乐算,武科——统策御射力。钱家善射,钱家修行便与射有关。”

    “钱家修行是参圣书楼而来——楼里师长书写时讲究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即,劲;开弓射箭除了手稳,还要准,少说百步之内可穿杨而过,即,眼。”

    “遂钱家修行要诀便是——入木三分劲,百步穿杨眼。”

    “以入木三分劲开弓,以百步穿杨眼射物,可穿山石直过,可发百箭无失。其中强弱全看自身功夫。”钱檐说,“这就是钱家修行的全部,简单,好用,关键......”

    “强。”

    “父亲......是在教我修行?”钱文秀有些茫然。

    “你才看出来?”钱檐皱起眉头。

    ......

    修行大道,千样百式,不同门派的修行路数自不相同。比如河鱼宗主修剑,比如蛮人族主修拳劲,境界提升自与剑与拳有关。唯一能融会贯通的只有圣书楼,有“一法通万法皆通”的号称。

    钱家修行,是以圣书楼修行为基础的演变。它以书法入道,以弓术承载,钱家弓即为成果。

    “书法可静心、养性、修体、敛态、稳手、睿眼、平呼吸,皆是弓手必须之德。故钱家修行以圣书楼之法,化书法修行为弓术所用。”钱檐说,“所以修行的第一步,便是练书法。”

    说了这么多,其实钱文秀一句也没懂。什么入木三分,什么百步穿杨,什么以书法入道,他根本不能理解。

    书法能和弓术扯上关系,真是在扯,你见过哪个读书人的手上有劲去开弓射箭?再者说,书法,一听就知道是跟我有缘无分的东西,哪里练的来。

    钱文秀表面不说话,钱檐却能看出他在腹诽,说:“知道你肚子里没两点墨水,我今后不在文科上要求你什么,只管把书法练好就行,文章本身不指望你能理解。”

    说着,钱檐开始翻箱倒柜,不一会便将笔墨纸砚悉数搬出,尤其是纸的数量惊人,加起来估计有两人高。

    “圣书楼弟子多起早贪黑,这对他们修行有益,我们家借鉴而来,自也是如此。现在朝阳初升,时间刚刚好。那么修行就从现在开始。”钱檐说,“器物我早已备好,都在这。对你要求很简单,就是把这些纸用完,限时一个月。”

    “书法修行要日积月累,也要有阅历眼见,可惜你没那么多时间,所以第一个月只要你练形,包括坐姿、握笔、视线、面容。抄写模板已经在书桌上,练到那个程度才算通过,然后我教你下一步。”钱檐最后说道:“就这么多,你练吧。”

    说罢,便离了去。

    紧闭的书房门截断了朝阳,钱文秀缓缓站起,来到书桌前坐下。窗外仍有阳光照来,钱文秀看清书桌上的文字,是一篇《劝学》。他自嘲般笑了笑,握起笔,抄。

    ......

    老街书斋。

    先生站立着举着书卷翻阅,面朝钱家的方向,不知已经多久。这时终于换了姿势,在竹躺椅上躺下,将书卷放到了一边,闭上眼睛,搓揉眉心。

    这时候,水儿端着两碗白粥走出来。粥里各有一颗咸鸭蛋,一碗冒着热气,一碗没有,是凉的。

    水儿把凉粥递给已经坐起的先生,自己吃热的。

    她在先生边上坐下,对着粥吹一口气,热气立马飘散,刚要下口,转脸看了眼先生。

    “吃那么凉的,胃不好。”

    先生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用筷子把咸鸭蛋夹破,露出红彤彤的蛋黄,溢出的油脂把白粥染上一层黄。先生嗦了两口,说:“凉的好吃,吃着爽。”

    水儿嘟起嘴。她在书斋才住了几天,已经发现先生许多的坏毛病,比如只喜欢吃凉粥、比如家里器具从不整理、比如桌上蒙了一层灰也不擦。关键脾气还大,不听劝。

    “但是吃坏了怎么办?气候是在转暖,早晨还凉啊,你又吃冷粥,时间久了肯定出毛病。”水儿说。

    “你说过好几遍了。”

    “是说过几遍,我是在关心你身体,万一你生病了,上不了课怎么办?”

    “我以前也这样吃。”

    “那一定是没人照顾你,否则不会让你有这样的坏习惯。”

    先生放下了粥。

    “不过以后不会这样了,有我照顾你,一定给你改回来。”

    “你才十五。”

    “十五怎么了?按照律法我明年都能成亲了,怎么不能照顾你?”

    “......”先生说,“好吧。”

    “什么好吧?”

    “没什么。”

    水儿狐疑地看着先生,慢慢吃起粥。先生快速波动筷子,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把碗递给水儿。水儿接过手放在一边,顺便把书卷递给先生。先生便开始翻阅。

    他翻开第一页,忽然说道:“道可道非常道。怎么解?”

    水儿刚想吃那颗诱人的蛋黄,不满地撅撅嘴:“这是哪本书里的?你还没教过我,我哪知道。”

    “没教过你,你就不能自己想吗?”先生说,“这就是新的课题,和前几个不一样,你不可能从书上找到典故,全凭自己悟。限时一年。”

    “一年?这话才六个字,要给我一年时间,是在小瞧我吗?”水儿把筷子放进嘴里,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不是小瞧......这六个字很难。”先生手指夹着一颗通红的蛋黄,放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