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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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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

    这是什么人……

    背后突袭,一下绑走了自己。

    伊盉惊恐的神色被杂草遮掩,她肆意挣扎,双手推着那人挎着自己的手,双腿不断蹬着地面,企图让那人的行动慢下来。

    “想活着就别动!”

    那人没有停下,直拽着伊盉往高处走。

    伊盉眼睛扫到山下,这个地方可以观瞰半个鄢城。

    那人往她嘴里塞的布团擦的她嘴角生疼,她不在挣扎,嚎叫声里带了些哭腔。

    “唔!!”

    那人闻声走的慢了些,竟然不久就停下了脚步,小心把伊盉放到面前,侧着身子。

    “你别哭。”

    那人尴尬着几乎哆哆嗦嗦说了句。

    “唔唔!”

    伊盉扭动头,示意他把布团拿出来。

    那人眼神往伊盉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她嘴角有些红了,不情不愿的替她取出了布团。

    伊盉看着蹲下来给自己取布团的人,好眼熟,这张脸,这个体格……

    她眼睛红了一下,记忆的场景翻滚上来,一时间慌了心神。

    是那身盔甲,那身夜行衣,也是那身喜服,灯影交叠,娶走她的人终究不是他。

    “高铭……”

    她的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太像了,眼前的男子简直和高铭生的一模一样,散发出来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高铭?”

    那男子显然听到了,愣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迷惑的神情。

    “我叫衍栩(xu)。”

    那男子淡淡的说了句。

    衍栩……

    明明那么像。

    又确实那么不一样。

    高铭在她的记忆里,多数时候,还是儒雅的。

    “放我下去。”

    伊盉虽然奇异,但想到这人应该是高铭的先祖。

    可为何姓氏不一?

    她想不开那么多,她现在更担心杨曲离的状况怎么样,东南方位的状况如何,景烈又在做什么。

    衍栩没有理会伊盉,抚平了衣袖,径直坐了下来。

    “他们今日都会死在这。”

    语气淡泊。

    按照伊盉的想法,就是长着高铭的身子,却说着南祁的话。

    “你怎么知道。”

    伊盉十分冷静,她明白激动不能救自己,眼下需要好好从这个男人身上打听消息。

    “秦军修筑渠道,渠水已经弄的这城墙满目疮痍,你以为凭现在楚国的实力,能抵抗的了秦国的铁骑吗。”

    他自说自话,没有转头看伊盉:“你说这景烈与白起本为好友,白起下手如此之重,景烈为何还要跑到这儿来送死。”

    他似乎对景烈非常了解。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景烈在自寻死路?”伊盉问。

    “你果然不是普通的人。姑娘,你又为何要混入这军营呢?”衍栩反问。

    伊盉的脸色一下白了下来,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就这么简单被看穿了。

    要知道这么些日子,军营里那些同吃同住的战友都没发现她的不对。

    “你要做什么。”

    伊盉冷冷的回复,声音有一丝的颤抖。

    “伊盉,我在救你。”

    衍栩把头凑过来,死死扣住伊盉的目光,看着她眼神中的惊恐与茫然。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伊盉停滞了一会,顺势抓起他的衣领质问。

    伊盉只是她在二十一世纪的名字……

    杨奶奶没有说过还有别人被送了过来,那这个人是谁,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又或者他与其他人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衍栩顿了一下,嘲讽般的回应:“你与那小子说话,还真当没有人注意到吗?”

    慵懒又自负的声音,像极了南祁。

    句末的尾音,与当年那声“不想嫁?”同样,是那般玩味。

    “你看看那鄢城。”

    他的头偏了一下,伊盉正好可以透过空隙往城里看去。

    伊盉停下与衍栩的交谈,才发觉原来已经有哀嚎声传来了。

    城墙被江水冲断,奔涌的江水击打在房屋上,吞噬周遭的一切,她看到远处那些细条状的百姓犹如蚂蚁覆巢,奔跑着逃离死神,却被江水挤压入地,身体随着江流扭动,直到最后失去踪影。

    女人护着孩子,男人护着女人,也有些顾着自己狂奔的人,有向鄢城高楼攀爬的人,都在那点时间里被江水洗刷了,江流所过之处,死寂一片,漂浮着那些女子做给心爱男子的布鞋,漂浮着那些男子为女子备好的绣装。

    远处的秦兵呐喊声一波高过一波,渐渐压下了鄢城的惨叫,从鄢城出去了一小波军队,往秦兵的方向策马。

    没有用了……

    对方是白起,鄢城会灭,楚国迁都……

    伊盉闭上眼,不愿意再看,她心想身负南祁魂魄的景烈不会认输,那只突击出去的军队,怕就是景烈领着的吧…

    他们是想着鱼死网破,还是觉得仍有一线生机,还是不愿意目睹楚国子民的惨烈呢?

    他们二人,就坐在这,目睹一切悲哀。

    巨大的情感冲击惊的伊盉抑制不住泪水。

    衍栩轻轻为她擦去。

    那杨曲离呢……

    她想起自己让杨曲离去查看了东南角的状况,城池被淹事出突然,那杨曲离呢?

    她急忙挽衣看了看手腕上的符印。

    还在,还在……

    -

    伊盉的思绪飞散了很久。

    “他去找白起了吧……”

    飒爽的女声传里过来。

    伊盉抬头看了眼,远处走来一个身着劲装的女子,英气逼人。

    她记得这个女人,在竹简里,贵族将女昭如素!

    “你知道的,景烈终究会为大楚牺牲。”衍栩只回头看了眼,平淡无奇的回应。

    昭如素也静静望着身下的城镇。

    大楚的土地,她的家。

    “司马大人走了之后,我很久没有回来了。”

    昭如素的眼眶很红。

    她在强忍自己的眼泪。

    终究是女儿身啊,看向被淹没的楚国山河,她还是很心痛,亦思念。

    她还没有等到那个结局。

    “这不安全了,先到郢都吧。”

    秦兵很快就会上来。

    昭如素看了眼伊盉,可能觉得这就是衍栩身边一个普通的侍卫。

    三人的步伐却迟迟没有迈动,衍栩望着伊盉,伊盉眼里是城池与不知在何处的杨曲离,昭如素望着城外,看的是景烈离开的方向。

    ------

    昭如素带着衍栩与伊盉回到郢都,听闻二人在此没有居所,包了两间客栈的房间。

    郢都的人们仿佛并没有受到鄢城战事的影响。

    毕竟这里是国都,他们总有种莫名的安逸感。

    原先伊盉还想着去鄢城附近看看,却被昭如素告知,鄢城已经完全失联,秦军已经派兵进入。

    后几日里,伊盉都未见到昭如素,也不怎么与衍栩交谈,她日日时时关注着手腕上的符印。

    还好,不曾消退。

    见着昭如素没有来,伊盉干脆直接换成了女装。

    如今秀川的脸已经有些开始像伊盉自己的脸了,杨婆婆设的日子也才过了大半。

    三日时间,他们退到郢都第三日,城门大开,迎的是鄢城一战的幸存士兵。

    伊盉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列的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

    “你还活着!”

    伊盉看到他,当下冲了出去,这可是她来战国后结识的第一位真心之友,她也盼着他不要死了。

    “杨……我大哥呢?胡子你见着我大哥了吗?”

    伊盉看着络腮胡子难有的一脸低落,脸上的神色被乱糟糟的头发遮掩了。

    “秀川……”络腮胡子不敢抬头看伊盉热切眼光。

    “我……我对不起你……大浪他找到了我和将军……他们去了秦兵军营……我没有……我没有保护他们……”

    男儿有泪不轻弹,络腮胡子此刻的眼泪挂在伊盉手上,滴落在地面上,很快便蒸发了。

    “你看到了??你亲眼看到了??”

    伊盉心里凉了一下,追问络腮胡子。

    “景烈将军殉国的消息已经传上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杨曲离不应该还不回来的,莫非他为了取南祁的魂魄去了秦兵军营?

    就算如此,他也应该回来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不是速度很快的吗,他不是一有消息就通知自己的吗?

    伊盉看了下手上的符印,还在,跌跌撞撞的往伤员堆里扎,一边看着满目疮痍的队伍,一边喊着。

    “缺儿?”

    “曲离儿?”

    “缺儿!”

    “杨曲离!”

    “杨曲离!”

    “杨曲离!”

    一直到队伍尽头,不见踪影。

    她安慰自己,要淡定,要冷静,他是杨奶奶的徒弟,不会有事的。

    可她还是担心,那可是白起!是应龙!刚屠杀十万百姓!

    何况杨曲离不能对他下手!

    她开始恍惚,若是杨曲离死了,杨奶奶强制拉他们回去,杨曲离还会活过来吗?

    杨奶奶这么大岁数了,半辈子心血培养的天之骄子,若是这么便走了,她一辈子都将罪孽深重!

    她就那么疯狂的一遍又一遍翻找,查看每一个伤员,甚至是每一具被带回来的尸体。

    不可知因素吗,会是杨曲离吗……

    最后,伊盉在街道上被许多人围观,衍栩强行推着她回到了客栈。

    她坐在屋子里,压抑不住心里的那些念头。

    不止她一人。

    衍栩前去会见了昭如素。

    傍晚,昭如素顶着发红的眼眶来了,支走了衍栩。

    “你我皆是失意之人。”昭如素坐在了伊盉对面,望向天空。

    “今日你找的是谁,是你的情郎吗。”

    昭如素的嘴角憋出一丝苦笑。

    “我听闻了。“

    “听说他和景烈当时在一起。”

    昭如素轻轻眨眼。一只眼睛便缓缓落下一滴眼泪,被她遮住了,擦去后,另一只眼又开始流泪,后来干脆不遮了。

    “见笑了。”

    “你可知,我和景烈,很早就与白起认识了。”

    “只是景烈一生唯一的失约,他还没等到故事的结局,便散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