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逆光异闻录 > 第三章

第三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让一个身处翠微山霸权的男人死得如此没有尊严,简直是把耻辱刻入他的骨子里,纵使他一生多么蛮横霸道,死时也只能落得是一个名誉尽失,连灵魂都只能任人践踏的孤魂野鬼罢了。

    宁衡捡起了地上的长剑,将无双那把隔空抛给他,后者稳稳接住。

    三人顺着刚才山贼离开的方向暗暗寻摸着路往前走,本以为得躲躲藏藏,却没想到这一路都极为顺利,约莫是都去了凶案现场,这山寨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人留守着了。

    “看来逃跑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十六夜小声嘀咕,嘴里喃喃着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突然被宁衡抬手捂住嘴,按住肩膀侧身紧靠在墙上。

    小丫头一时愣神,刚想挣脱,那人便用空余的另一只手给她个噤声的手势。

    见状,十六夜这才安静了下来,目光定定朝前看去,原来前路拐角处正逢几个山贼匆忙着赶过来,脚步一顿,又站定在光影之下嘀嘀咕咕起来。

    三人身后便是一带了锁的小房间,房间藏于暗处,眼看几个山贼越发靠近,宁衡掏出怀里的匕首,手起刀落,劈开小房子的锁头,三人急忙躲了进去。

    “厉害啊,我还以为身后是堵墙呢。”十六夜赞叹道。

    而宁衡只是静静站着,其实刚才若不是躲在那处时被锁头硌了腰,他也没发现这可以供以避身的小屋子。

    关上房门,无双轻轻靠在门背上,认真听着屋外动静,手里紧握着长剑,好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这便是警觉着,几人若是发现这锁头开了要进屋,有可以杀出重围的可能性。

    “这几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啊?”

    无双声音低沉,感觉那几个山贼仍然是一走一顿,似乎在商讨着什么问题。

    这厢十六夜心里惶惶,他们刚才被关的暗房门上都还尚且有一扇小窗,这里却连一点可以透进光源的东西都没有,似乎四面都是墙壁。

    这黑压压又极为安静的气氛让她有些没由来的害怕,小丫头下意识去抓宁衡的袖子,那人察觉后却立马抽走,甚是无情,十六夜委屈巴巴地憋憋嘴,“小气鬼。”

    恍惚间,一盏星火燃起,宁衡心下暗道不好,回头便见十六夜正捧着一盏琉璃灯,笑盈盈地看着满脸惊愕的两人。

    无双瞪大了眼睛,宁衡则是微微皱眉,刚想斥责,那厢十六夜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这里关的严实,屋外灯火辉煌,却一丝光都透不进来,也定透不出去。”

    说罢朝着门口努努下巴,这灯盏确实亮着,而屋外人确实也并未注意。没了反驳她的言语,无双悻悻回了头,继续听着这门外动静。

    宁衡那怒气也瞬间消散,神色又一如往常,冰冷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倒不是因为此行此举不必责怪,而是这小丫头的无意之举倒让他发现了胡彪经营山寨的一大秘密。

    刚进入这屋子时,宁衡便觉着脚边放着些什么磕磕绊绊的重物,原本之前还隔着扇门,以为这里定如之前暗房那样,空空荡荡,是用来困住被挟持之人或是其他结仇敌人。

    而这琉璃灯下,才发现原来这间不起眼的小屋子里竟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红木箱子,上面还贴着破碎的封条,看起来一副镖局押货的模样。

    “这难道是什么翠微山密宝?”

    十六夜心生好奇,不待多想便直接下手随机开了一个。这箱子盖一开,里面的物件应承着荧荧灯火,折射出汩汩流动的光芒,让人顿时有些眼花缭乱了。

    “哇——”发现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小丫头惊呼道,“难怪这山寨做得大,原来是资本丰厚,有底气。”

    而宁衡的注意力则显然与她不同,他静静端详这几个箱子,发现诚然大小模样多多少少都有区别,但皆有共通之处,就是箱子上画着的苍鹰印记。这鹰展翅凌空,画得甚为细致,应是出自大户之手,而非这等小小无知山匪的手笔。

    心下已明,这定是胡彪野蛮劫道,抢取了他人财物。宁衡忽而又想到皇城根下迎上的画面,继而转念,莫非这就是鄂尔奇自愿请命围剿翠微山的理由?

    “莫非这就是那些婚宴宾客送的礼?”

    刚有了些思路便被那小丫头打断了,宁衡问道,“还有宾客?”

    “对啊,他们给我准备嫁衣的时候说的,今日除了翠微山的人,还宴请了胡彪成为山大王之前的三个好兄弟,”她歪歪头靠在箱子上,垂眸细细想着,“我记得说是当年几个山头小混混,现如今有一个是什么天一坊坊主,一个是百花山山贼头子,还有一个就比较普通了,似乎是山贼从了良,成了位民间医者。”

    闻言,宁衡心下一沉,面上却仍是冷冷清清。

    “你这小丫头,寻常人被人抓来做压寨夫人了都痛哭流涕,怕得要死,而你却是冷静得很。”屋外的脚步声远去了,无双又听了会儿确认一时不会折返,才直起身子,对她抱拳笑道,“佩服。”

    “我又不是寻常人,”她放下那琉璃灯,也迎着做了个抱拳的姿势,笑得甚是爽朗,“客气。”

    由于多日大雨,翠微山部分山体塌方,一时之间无法下山。

    几人赶到山寨口时,发现约是宾客的几个人也站在门口,众人被困山上,屋外是又下起来的瓢泼大雨,屋内是令人可怖的悬梁死尸,这下人们嘴里皆是嚷嚷地抱怨着,犹如热锅蚂蚁,心烦意乱。

    “你们看到那胡彪的死法了吗?实在渗人,跟之前那两人死得是如出一辙啊。”

    说话人穿着朴素,一身灰色长褂,戴着个同色的瓜皮圆帽,沉沉小木箱挂在肩头,随着他的行动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宁衡判断,这人便是那医者了。

    “谷兄说的是白眉和梁子?”

    接话者体态瘦弱,身穿黑色长袍,小骨架子却将那袍子撑得极好,俨然气派模样,黑发中夹杂着几缕白鬓。最特别的是,这人眉心间有颗大痣,宁衡认得,这便是以“眉中一痣,心中得道”而闻名的天一坊坊主,人称天道一。

    “对啊,且不说梁子是个黑道打手,被人寻仇这般处死也不是怪事,可是白眉离开了咱翠微山六兄弟之后还成了信佛之人,当个京城画师还要每天去城隍庙拜拜,没想到也落得如此下场。”谷大夫说罢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咱当年还是坏事做得多了,连菩萨都不愿意庇佑。”

    “你少在这里挑拨人心,有啥好怕的!”

    剩下这人便该是那百花山山匪头子了,个头高大,穿着一身虎皮绒衣,下巴处的胡子蓬松垂着,眉毛长得甚有喜感,像是两根狗尾巴草,松松垮垮还炸开了毛,看起来便是将那山野莽夫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王胡子你还是信信吧,这说不准有人找咱哥几个报仇,一个一个轮番着来。”天道一说话沉稳着,手边还端着一杯热茶,皱着眉品了两口,便抬手交给了身边小厮,“说什么极品铁观音,简直冒牌货。”

    “而且就咱们这身份,官府也是定不愿为我们做主的。”谷大夫双手紧紧攥着药箱带子,看起来很是慌张。

    “呵,若是这杀人犯敢来我百花山作案,我定让他尸首全无!”

    那厢王胡子还在肆无忌惮地朝天空嚷着,硬是一副不信天不信地,唯独信自己的模样。而这厢三人躲在山寨口的柱子后面,不知是否被那边情绪感染了,无双也焦灼起来,这是去是留都恐有危险,“这下怎么办,咱们若是径直下山也有性命之忧啊。”

    相比而言,宁衡倒是来得自在,他懒懒地靠着柱子,“那就去现场看看吧。”

    “现场?”闻言,无双一怔,“您说凶案现场?!”

    “嗯。”他仍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

    从这三人口中得知,胡彪成为山大王之前,加上他自己一共是六个好兄弟,还有两人分别为京中画师和黑道打手,都已毙命,死状如出一辙,都是被吊于悬梁离地三尺有余,额头上被刻下了“妓”字。

    在宁衡想来,这倒不失为一个良机,若是能破此案,智取天一坊和百花山两大势力的支持,收服翠微山一众山贼的民心为朝廷所用,必然是好事。

    他简单地跟二人讲了一下自己所想,无双点头肯定到,“宁——四爷说得对,此番也可以有些收获。”

    “百花山我可以理解,好歹也是个山头,那天一坊呢?不就是个坊子吗?什么坊啊?纱坊?乐坊?”十六夜不太明白,嘴里跟连珠炮似的,一个劲儿地把问题往外吐露。

    “你居然不知道天一坊?那可是京城最大的赌坊了。”无双对她的一无所知十分震惊,心里暗暗腹诽,怪不得看着纯真,原来脑子里都是空白的。

    嘲笑完了,见小丫头有些气闷地瞪着他,又娓娓道来,“这京城中大部分有权势之人都是达官贵族,若是要做一些不干净的事情便少不了找黑道帮忙,但正邪有别,顶势官员个个都想收服一些暗地组织,可人家自然是瞧不上的。这天一坊作为最大的赌坊,黑道暗线必不可少。”

    话落,十六夜才如醍醐灌顶,醒悟过来。

    “多嘴。”宁衡皱了皱眉,而十六夜倒是不甚在意,看久了他冷冰冰的脸,已经对他的情绪毫不在意了。

    她思忖片刻,抬头道,“若是你想查案,我可以帮忙提供线索。”

    小丫头看起来倒是热心肠,而宁衡对于她的提议内心却毫无波动,约是心生嫌弃,没有理会。

    这厢决策好了,宁衡三人来到这大堂之上,发现尸体还挂在原处,因为死得甚是可怖,众人皆是害怕地看着,却不敢去将那染红了的白绫取下。

    房梁上还挂着装饰用的红绸缎,墙壁、窗上、柱子上皆贴着红彤彤的“囍”字。连那吃饭用的桌布也是鲜红的一片,灯色晃晃,映得菜色也有些发红,原本是为了庆祝成婚大礼的满堂红,看起来未曾增色,反倒甚是像入了毒后阴阴渗血的模样。

    “哇,原来还有这些好菜我刚刚都没看见。”

    堂子里挂着个死人,在场的宾客或是山贼同伙都吃不下饭,甚至有些作呕姿态。唯有那十六夜入了大堂内便四下寻摸起来好吃的食物,嘴里发馋。

    “丢人,”宁衡瞥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些清寒。

    淡淡地扫视大堂,那胡彪的尸体正好挂在大堂尽头,宁衡站在门口便可直直望到他,这个躯干如若被无形的大手支配着飘在空中。脑袋半垂着,有些微微歪头,倾斜的角度正好露出额上那个“妓”字,像是被标榜了名号的头牌,又像是那南北朝时期盛行开来的女子落梅妆,只是失了两者的美妙,多了些羞辱的意味。

    而他身后白墙绽开的血迹,像是那高傲画者游刃有余使用的泼墨技艺,倒是给这红艳的婚典现场增加了压场重头戏。全场任一红色都比不及那墙上的夺目,又如鬼变蜘蛛一样,几只长脚向四周蔓延开来,牢牢困住了躯干中间的那人,似乎封印妖魔。

    “喂!你们几个怎么在这里!”

    见到这本该被关在暗房里的几人,有些山贼坐不住了,大吵大嚷起来。

    “看不出来吗?帮你们老大还一个清白啊。”十六夜挺起身板,一副骄傲模样。

    “你这小丫头片子——”刚才的小矮子也在场,瞬时暴脾气就上来了,却被一旁刀疤脸抬手压制住,“这是我们自己家务事,用不到朝廷狗官来衡量轻重。”

    宁衡抬眸,面色毫无异处,冷冷道,“你们这大堂之中有人懂仵作之事吗?”

    说罢,全场瞬间鸦雀无声。这些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一届村夫,互相瞅瞅看看,捅捅身旁人的手臂,四下间无人作答。

    “我,我们……我们报官!”

    小矮子嘴上仍旧是不服气,此话一出,身旁也有几个山贼随声附和,但立马就被刀疤脸摔碎酒瓶的动作吓得悻悻住了口。

    宁衡接着说道:“你们绑架朝廷的人,已经得罪了官府,朝廷自然是不会派人来给还以清白的。”

    “对啊对啊,”十六夜手指着那矮子,这回换做她小人得志起来了,“跟随了这么久的大哥,死得如此凄惨,你们不想还他个公道吗?”

    没有人吱声,大家瞬间被这话噎住了嗓子,纷纷回头看着刀疤脸,矮子也不再大喊大叫,低声道,“二当家的,依您看?”

    跟狂妄自大的胡彪相比,这翠微山二当家却是个十足的重情重义之人,早早听闻那胡彪每次不着头脑,惹了是非,都是这二当家想办法摆平的。约莫是为了报曾经给快要饿死的他饭吃,还收入山寨给了生活的这个恩德,他也算是忠心耿耿了。

    逢时,那宾客三人也折了回来,应是雨太大下不了山,见这儿居然有懂查案之人要调查真相,谷大夫十分欢喜,忙高呼赞同。

    王胡子虽然嘴上十分厌恶,但意外的也没有反对这事,他有些别别扭扭道:“怎么说也是兄弟一场,该查查。”

    只有那天道一,面色凝重,没有只言片语。

    见自己大哥死得如此凄惨,二当家也确实想要查明真相,思量片刻便答应了宁衡他们参与此事。旁边的山贼想要劝说,他摇摇手,斜着嘴角不屑笑道,“反正他们只有三人,咱这儿人多,山势地形咱也最熟悉,还不用怕他这种徒有脑子的娇生惯养之人。”

    走近了些,宁衡让无双将尸体先取了下来放到地上,没了白绫的遮挡,那脖子处的伤口便血淋淋地展现在人们眼前,耳畔随即传来了有人冲出大堂去呕吐的声音。

    胡彪并非悬梁而死的,而是在被悬梁之前就已经被人勒断了脖子,宁衡回头望着满墙的鲜血,殷红殷红的,本来是喜气十足的色彩,一时间却显得阴暗冰冷,让看的人也如这面白墙似的,被呈血色铺张开的大蜘蛛爬满了脊背。

    他沉沉道:“此地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了。”

    细看脖子处的伤口,并不是寻常勒得发紫的伤口,而是已经勒破了一条长长的细口子,就好像在他的脖子上又画了一张诡异的笑脸,那嘴角笑得咧开,露出牙床般的森森白骨在血肉中若隐若现。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铁丝或者鱼线一样细而坚硬的东西将脖子割裂开的。”

    宁衡话落,全场一片唏嘘,众人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有些寒气上头。

    而他还发现这伤口有一处奇怪的地方,破裂处均有溃烂化脓的征兆,并不是寻常的单纯血口子,反而像是若这人没有死透还能医治,便会不断复发蔓延。

    凑得近了些,宁衡在他的伤口处闻到一股除了浓浓的血腥味外,另外的一抹气味,闻着有些臭,本想细细辩驳,但无奈这大堂里血腥气实在太浓,加上这饭菜佳肴的香味,还有人在门外呕吐的味道,实在难以辨别这到底是什么味道混入其中。

    接着观其面色,嘴唇没有发黑发紫,继而捏开胡彪的口鼻,也没有闻到任何类似于苦杏仁的味道,反倒是干爽得很,只有一股浓浓的酒味。

    “死前没有中毒。”手掌抚上他的头骨,四处轻轻摸了摸,“也没有被人敲打过的痕迹。”

    翻开他的手掌,宁衡发现胡彪双手的手指,中指和无名指指腹中央都有一道划痕,约是被铁丝勒住时挣扎所留下的。

    收了手,宁衡蹲在旁边扫了眼其他部分,觉着没了什么其他线索这才站起身,朝着翠微山二当家笃定说道,“他是面对墙壁时被人活活勒爆了血管,失血过多死的。”

    全场自觉噤了声,忽而窗外电闪雷鸣,一道闪电窜着火光朝着山头狠狠劈下,顿时将山中百年老树从中间劈成了两半,笨重的树身分别向两边倒去,狠狠砸在地面上,震得这山头似乎都跟着为之颤动。

    这沉沉雨夜,着实恐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