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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徐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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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赴宴当天,王徐起了个大早,修整仪容穿上新买的衣服鞋袜。他让客栈的小二租了匹白马,骑着马在城内四处闲逛。

    自从到京后为因无人赏识而愁闷不已的心情,彻底在今日烟消云散。

    白狸可算见识到什么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景长安花了。他都绕着城跑了有八遍了还这么开心,可累死了猫了。

    早知道就让宁朔也去考个科举这样自己就不用跑断腿,反正同样是四条腿打死都不能承认自己腿短。白狸在心里默默的给王徐和宁朔一起记了一笔账,到时候慢慢算。

    看天色也差不多了王徐来到相府的门口,小厮看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上还拿着长条状的锦盒,不免有些轻视。

    王徐哪能看不出来小厮眼中的轻视,他也不计较将请柬递了过去,小厮打开扫了一眼一改先前的态度,躬身道:“状元郎,请随小人进来。”

    小厮伸出双手要替王徐拿着锦盒,谁知王徐说道:“这是给老师的礼物,身为学生应亲自呈上。”小厮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小厮在前头引路,王徐在后头不疾不徐的走着,目不斜视。眼前目之所及雕梁画栋,假山石亭环山抱水皆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可比。

    穿过曲折的回廊,阶下是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藤萝掩映直通相府花园。石亭下养了一池子芙蕖,池中隐约可见成群结队的鲤鱼,园中一草一木是盛景。王徐心内羡慕也暗暗告诫自己莫要被富贵迷了眼。

    小厮恭敬的道:“相爷命人在花园内设宴,您是最早到的一个。待小的去通禀一声再来。”

    王徐点头称好,待小厮走后他在席上坐下,才敢不那么拘谨的四处打量。忽见八角亭下池边蹲着只黑猫一动不动的盯着池里的鲤鱼怪道:“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宁兄养的那只。”

    话一出口便笑了,天下黑猫那么多长的一样也不稀奇。不一会就有脚步声传来,他立马起身相迎。

    “老夫从发下请柬那日起就在猜测,谁会是第一个到的,果然是你。”丞相李冒年已经年近五十,留着短而尖的山羊胡,配上他细小眼睛。说话的时胡子一抖一抖,透出一股奸猾的味道。

    “是学生的不是,早就该来的。”王徐恭敬的行了一礼。

    “其它人尚未到达,你且随老夫花园中逛逛,也赏一赏这相府的景致,可是花了老夫好大的心血建成的。”李茂年摸下巴上短翘的胡须笑道。

    两人在院中漫步片刻,李冒年开口道:“当初你曾递过拜帖,老夫读过你诗稿。记得其中有句,且随风扶摇直上,不堕青云。”

    又转头审视道:“不曾想你竟如此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王徐垂首而立,不卑不亢的解释道:“这诗是学生幼年之时和父亲出门放纸鸢所做。学生一直以此激励自己,做人就像纸鸢一样不可太轻也不可过重,初时摇摇晃晃飞不高也莫要气馁,坚持一旦风起借着风就可高飞。”。

    李冒年听着这话再一次细细的打量着他,暗含深意的指点道:“纸鸢要借风才可高飞,人却需要知道风往哪吹。”

    王徐心惊不知此话何意,不敢应声。

    白狸觉得这些弯弯绕实在无趣的很,对于一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猫妖来说,人心的算计固然可怕,但只要自身的力量强于对方就可以碾压一切。

    只可惜师父总说,不可伤人,不然哪有那么麻烦。宁朔变回了原型拧了十八个弯把自己委委屈屈的盘在相府的荷花池里。

    他在池子里抱怨:“你让一条龙盘在相府的荷花池里,还有没有天理了。”

    “有,我就是天理。”白狸蹲在池边大言不惭的说着,“谁让你不考个科举,考了你就可以混进来了。”

    “我是真龙身负龙气,我要是考了科举这人间帝王的江山还要不要了。这荷花池现下也沾染了我的气息,天长日久怕是要出个不得了的人物。”

    白狸一爪子按在龙头上,“呸,不要脸。”

    宁朔,“?!”

    耳尖的白狸听到有小厮来报说人都到齐了随时可以开宴。也不和宁朔继续聊下去,转身躲进草丛里只留下宁朔还一脸震惊喊道:“美人你和谁学的,怎么可以这么粗鲁!”

    宴席上,李冒年不怎么说话,底下的学生们自然也不会冷场。他们谈诗词,时事,高谈阔论,都想给相爷留下个好印象,为自己博个好前程。

    酒过三巡,就有人丑相毕露。今年的榜眼看着王徐边上的锦盒朗声问道:“王状元,你这锦盒里是何物,藏着掖着的。”

    “这是我带来送给老师的礼物,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呈上。”说着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个画轴。

    榜眼吃了个暗亏,本想给他下个绊子,让他给相爷留下个不懂规矩的印象。结果王徐居然顺水推舟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他脸色阴沉,不怀好意的开口道:“看王状元这么宝贝的样子,定是名家手笔。”

    王徐取出画轴笑着说:“这并不是什么名家手笔,而是一友人见我喜爱异常相赠与我。”

    榜眼这回可是抓到错处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大声的道:“你竟然将他人赠你之物转赠给相爷?”

    李冒年听到这话也不由的眯了眯眼,有些不悦。他本觉得王徐是这届学子里最年轻的一个,说话得体很是赏,想不到如此的不懂规矩。

    王徐也不争辩,他将画打开。众人看去,是幅簪花仕女图。图上是一女子身着朱色抹胸及地长裙,披轻薄微透的纱衣,斜倚小榻手上捏着一朵牡丹对镜簪花。有人小声的笑话他,上不得台面。

    王徐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拿着画走到三尺开外缓缓开口:“请各位再看。”

    画中内容出现变化,女子原本披着的纱衣滑落一半露出圆润的香肩,斜倚着小榻翘着兰花指拈起一朵艳丽的牡丹在鼻尖轻嗅。

    满座皆惊,榜眼的脸上神色几经变换,腆着脸开口道:“此乃绝世佳作,从未曾见过如此技法。”

    李冒年心中也很是惊奇,但是又不好在这群小辈面前表现出来,他摸着自己因为激动而不断抖动的山羊胡故作镇定的问道:“此画出自何人之手?”

    王徐有些为难的说:“这画是学生进京赶考之前,一个叫宁朔的考生赠与之物。他曾言这画是他的好友赠与他,见学生甚是喜爱才忍痛割爱。”

    “那他现在何处?”李冒年努力的睁大绿豆般的小眼睛追问道。

    王徐作了一揖略带歉意道:“说来惭愧学生那日收到消息得中状元后,喝的酩酊大醉也不知宁兄是何时离开的。”

    李冒年面露可惜之色道:“这礼物很合老夫的心意。来,坐下,与老夫痛饮几杯。”一旁伺候的小厮极有眼力的上前将画收入锦盒之中,回到相爷身边站定。

    偷鸡不成蚀把米让榜眼脸色又黑了几分。边上之前嘲讽之人纷纷上前恭维,一时宴间气氛极好。在座的没有一个是傻子,都知道这下榜眼得罪了相爷看中的人以后的路怕是不大好走。

    白狸之前在城楼上并未看到仕女图画的什么,现下看完这么一出戏后,她觉得自己应该和宁朔好好的聊聊。为什么他会有这么一幅珍藏,最后还要“忍痛割爱”。

    宁朔在莲花池里暗道不好,这王徐拿什么做礼物不好偏拿这个,到时候就算把自己打个结挂树上都没办法和美人解释清楚。

    李冒年越看王徐越喜欢,他扬起笑脸努力的做出和蔼可亲的神情道:“明日就是殿试了,今晚你就在老夫府上住下,到时随着老夫一起上朝。”

    此言一出,座上的人看王徐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先前多是羡慕,现在平添几分嫉妒之色,王徐受宠若惊的点头应下。

    天色暗下,席间有仕女打着灯笼站立两边,宴席上觥筹交错,李冒年的心情极好不由多喝了两杯。

    直到宴席散去白狸才来到荷花池边问道:“这丞相该不会有龙阳之好,断袖分桃之类的吧?我观他盯着王徐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命书上判词写的是大登科后小登科,他和丞相怎么小登科?”宁朔从水底探出脑袋答道,心里想的却是美人到底哪学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等将她拐回家后定要好好的教导才是。

    白狸看着宁朔的表情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想的美!

    她跳上龙头,小小的一只软软的肉垫踩在宁朔的脑袋上怔愣间,白狸伸出一根爪子放在他的龙须上,“小朔朔,你可以告诉人家为什么你有那幅仕女图吗?”

    “美人!小祖宗!爪下留情。那可是龙须,我就只有两根,你轻拿轻放把爪子挪开好不好,你看你的爪子那么尖,那么利。”

    宁朔真的慌了,要是美人爪子一抖,自己就只剩下一根胡须了,到时候左右不对称小爷会被笑死的。

    “你说什么?”白狸歪了歪头将爪子在龙须上轻轻的来回滑动。

    “我错了,你的爪子色泽鲜亮,是吹毛断发的利器!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你的爪子还漂亮的了。”宁朔暗暗地捏了一把汗十分狗腿的道。

    白狸嗯了一声,语气中暗含威胁道:“不对,我给你个提示,我是谁?”

    宁朔灵光一闪艰难的开口道,“姐姐,好姐姐你把爪放下。”

    白狸唇角弯起,多久没听到他这么软软的叫自己姐姐了。“行了,姐姐开心了,不和你计较画的事情。我去夜探丞相府啦。”白狸的开心来的就是这么简单。

    只要宁朔一口一个姐姐,她就能开心的飞起来。

    白狸走后宁朔立马从池子里出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唏嘘感。花园半夜静悄悄的他从池中跃出,歪坐在八角亭的美人靠上,盯着池中因为受到龙气的影响而异常活跃的锦鲤发呆。

    他太清楚了,只要白狸一喊小朔朔就准没好事,就像白狸一眯眼睛就是要揍人的征兆一样。思绪不受控制的飘远,想起当初醒来第一眼看到美人的样子,心里一阵柔软。

    当初因为神识受损昏睡,身体在自我修复中沉睡。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到底忘记了多少事情。睁眼时撞进一双碧色的眸中,美人眼含水光担忧的望着自己。

    扑上来抱住自己的腰就嚎啕大哭道:“你再不醒,我就住着你的龙宫,花你的钱,每天都带一个不同的男人来见你。”

    明明不认识她,一听到这话火就蹭蹭的往上冒,脸色瞬间就变得阴沉。又怕自己发怒吓到她,于是强压怒火沉默以对。

    美人抱着我感觉到我绷紧的身躯,不解的望着我,面上的神色像是没有得到要的答案似的,一把按住我的头往下压,踮起脚尖用额头轻抵着我的额头说:“该不会是傻了吧。”

    “没有。”我发出的声音是嘶哑的,因许久不曾开口说话,话不成音。

    “那我是谁。”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慌乱和急切。

    我没有回答垂下眼帘掩盖自己心中的慌乱和不解,因为我不记得了。

    接着传来更大的哭声,最后断断续续泣不成声。我一慌,情急之下将美人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出声安抚道:“别哭啊,我不记得的了。”

    安抚的动作既陌生有熟悉,就像以前做过无数次一样。

    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声音粗哑,能感觉到怀中的她还在抽泣,便安慰道:“我不是故意不记得的。”

    美人好像听进去了,在我怀里也不挣扎哭了好一会,渐渐的止住哭声用力的抱了抱我,还熟练的用我的衣服擦干净鼻涕眼泪。

    她看着我笑,然后眼珠一转就说:“既然你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怪你,你都醒了来日方长。”

    然后这小骗子就开始编,她说她叫白狸。是我在外游历认下的姐姐,以后我什么都要听她的。

    美人长得很好看,不仅仅是好看准确的说是勾人心魂。她的眼睛是碧色的猫眼,鼻子很小巧,嘴唇饱满颜色像雨后的樱桃。

    我看着一张一合的嘴唇有些出神,一时没听清她说什么。就点头了。

    她忽然凑近狡黠的笑着道:“小朔朔,叫声姐姐来听听。”

    那是我第一次叫她姐姐,她笑的开心极了像偷腥的猫儿。到现在我还清晰的记得那天她笑起来的模样,如寒冬里的一抹阳光般纯粹柔软。

    其实我当时心里想的是“偷心的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