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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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心里又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不是重华，这只是一个跟她的背影十分相像的女子。他不敢惊扰了她，打破这个幻象，他生怕那人转过头来之后，他看到的只是一张陌生的脸。
所以他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查尔察进献来的。晚上，大殿的灯火照不清她的脸，她站在灯光的阴影下，他几乎从龙椅上跳起来。
他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她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他的心“砰砰”乱跳，好像要从嘴里跳出来。
他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叫她：“抬起头来。”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分明不是。这张脸跟他记忆中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滚出去！”他听见自己喊到。
她是怎么出去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愤怒地摔了桌子上所有能摔的东西，仍旧觉得不解气，又唤上善来研墨铺纸，亲笔写下革职查办查尔察的圣旨。
他记得自己那晚彻夜难眠，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
他记得自己那几个月都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她的样子。
他终于向自己妥协，哪怕仅仅是身形背影像，也是好的。他对自己说。
于是他偷偷让上善召回了她，封为“偲贵人”，又将散布流言者一律杖死，平息流言。
他还恢复了查尔察的原职，又将他擢为光禄寺卿，无他，只是想给自己内心一点安慰而已。
可是他从来没有宠幸过她，他做不到。
每次正面面对着她的时候，他内心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他不知道这烦闷源自何处，他只知道自己无法面对她。
所以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好像那个人从未离开一样。
“如故”这个丫鬟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取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这丫鬟也像极了重华的丫鬟，而是因为他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一种信息，那就是“别碰她”。
这后宫里都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做聪明事。之前，他没有护住他的皇后，那么，至少他现在可以护住一个贵人。
“如故。”偲贵人轻轻地叫。
“主子。”如故赶紧回过神儿来。
“关窗。”偲贵人吩咐道。
“可是皇上还在外面呢。”
“关窗。”偲贵人抬起眼来看着她。
“是。”如故赶紧关上了窗。
“吱呀”一声，窗扇在皇帝的面前关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无踪。
许是冷了，他想。
他又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半晌，觉得窗户没有再打开的可能方才依依不舍地走开。
“主子，皇上走了。”如故道。
“走了吗？”偲贵人放下手中的书，轻轻将窗户推开一道缝，看了看外面。
石子路的青苔上印着两行清晰的脚印，在一处停下，生成两个完整的印子，看来他就是站在这里了。
偲贵人把窗户全部推开，呼吸着秋天带着些清冷的空气，然后再慢慢地吐出来，像是叹了一口极长的气，吩咐如故：“叫人把院里的青苔去了吧，仔细滑倒人。”
“是，奴婢这就去。”如故答应着去了。
“上善。”皇帝低着头从毓霞宫里走出来，嘴里唤到。
“奴才在。”上善赶忙赶过去。
“叫人再给毓霞宫里加两担银丝炭。”皇帝吩咐道。
“是。”上善正要转身，别处都可怠慢，唯有这毓霞宫怠慢不得，他准备亲自去办。
“叫别人去办，你陪朕走走。”皇帝又吩咐道。“别的人都散了吧。”
“是。”上善向自己的大徒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带着所有的人退下了。
皇帝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上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落后小半步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皇帝像是有心事，一边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一边大步大步地往前走。
上善便一直留意着皇帝的脚下。雪天路滑，他做好了随时扶住皇帝的准备。
直到皇帝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才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
毓麟宫。
上善的脑袋里“嗡”地一下，怎么走到这儿了？
“上善。”皇帝叫到。
“奴才在。”上善赶紧应到。
“把门打开。”皇帝吩咐。
自从毓麟宫走水了以后，皇帝就命人封上了宫门，还亲自下令不许任何人出入毓麟宫，违令者斩立决。
所以为了防止宫人误入，皇后命人将毓麟宫的宫门用铜钉封住，又用烧化的铜汁将门锁浇死，彻底断绝了有人进去的可能。
那夜的大火，上善记忆犹新。
因发落了之前的那一位，皇帝那时的心情奇差无比，有一夜便宿在现在的皇后娘娘，从前的裕贵妃那里。
为着劝解皇帝，皇后着人备了桂花酒，与帝同饮。
皇帝本来不贪杯的，但这件事情着实令人他烦恼，再加上皇后着意劝酒，是以多喝了几杯。
火是从半夜烧起来的。烧起来的时候正是寅时，整个宫里的人全部睡得正香，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当夜刮着北风，熊熊大火借助风势，映得半边天都红得可怕。
宫人从睡梦中惊醒，所有的人都四处奔忙，寻找一切能用的工具来灭火，连皇后都被惊醒而出来询问情形，而皇帝不知怎的竟然没有醒。
上善叫了他两次都没有回应，想是这几天心累得很了，上善便也不便继续打扰。
好在火势虽大，但在众人齐心协力地扑救下很快就熄灭了。
上善松了一口气，赶忙入内清点人员伤亡和财物损毁。
财物倒是没有多大的损失，只烧毁了一间正殿。
可是，被废黜囚禁在正殿里的前皇后重华连同她的侍女如初却被烧死在了正殿里。
正殿的门窗都是被人从外面扣上的，而从正殿到毓麟宫的宫门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加上火势，里面的人呼救，外面是听不见的。
上善看到两具被烧成焦炭、面目全非的尸体相互依偎着蜷缩在正殿的大门前，手指扭曲成爪子的形状，指甲缝里全是木屑，头发和身上的衣物都被烧光，大张的嘴巴没有了嘴唇的遮挡，露出焦黑的两排牙齿。
可是他心里又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不是重华，这只是一个跟她的背影十分相像的女子。他不敢惊扰了她，打破这个幻象，他生怕那人转过头来之后，他看到的只是一张陌生的脸。
所以他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查尔察进献来的。晚上，大殿的灯火照不清她的脸，她站在灯光的阴影下，他几乎从龙椅上跳起来。
他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她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他的心“砰砰”乱跳，好像要从嘴里跳出来。
他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叫她：“抬起头来。”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分明不是。这张脸跟他记忆中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滚出去！”他听见自己喊到。
她是怎么出去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愤怒地摔了桌子上所有能摔的东西，仍旧觉得不解气，又唤上善来研墨铺纸，亲笔写下革职查办查尔察的圣旨。
他记得自己那晚彻夜难眠，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
他记得自己那几个月都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她的样子。
他终于向自己妥协，哪怕仅仅是身形背影像，也是好的。他对自己说。
于是他偷偷让上善召回了她，封为“偲贵人”，又将散布流言者一律杖死，平息流言。
他还恢复了查尔察的原职，又将他擢为光禄寺卿，无他，只是想给自己内心一点安慰而已。
可是他从来没有宠幸过她，他做不到。
每次正面面对着她的时候，他内心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他不知道这烦闷源自何处，他只知道自己无法面对她。
所以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好像那个人从未离开一样。
“如故”这个丫鬟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取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这丫鬟也像极了重华的丫鬟，而是因为他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一种信息，那就是“别碰她”。
这后宫里都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做聪明事。之前，他没有护住他的皇后，那么，至少他现在可以护住一个贵人。
“如故。”偲贵人轻轻地叫。
“主子。”如故赶紧回过神儿来。
“关窗。”偲贵人吩咐道。
“可是皇上还在外面呢。”
“关窗。”偲贵人抬起眼来看着她。
“是。”如故赶紧关上了窗。
“吱呀”一声，窗扇在皇帝的面前关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无踪。
许是冷了，他想。
他又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半晌，觉得窗户没有再打开的可能方才依依不舍地走开。
“主子，皇上走了。”如故道。
“走了吗？”偲贵人放下手中的书，轻轻将窗户推开一道缝，看了看外面。
石子路的青苔上印着两行清晰的脚印，在一处停下，生成两个完整的印子，看来他就是站在这里了。
偲贵人把窗户全部推开，呼吸着秋天带着些清冷的空气，然后再慢慢地吐出来，像是叹了一口极长的气，吩咐如故：“叫人把院里的青苔去了吧，仔细滑倒人。”
“是，奴婢这就去。”如故答应着去了。
“上善。”皇帝低着头从毓霞宫里走出来，嘴里唤到。
“奴才在。”上善赶忙赶过去。
“叫人再给毓霞宫里加两担银丝炭。”皇帝吩咐道。
“是。”上善正要转身，别处都可怠慢，唯有这毓霞宫怠慢不得，他准备亲自去办。
“叫别人去办，你陪朕走走。”皇帝又吩咐道。“别的人都散了吧。”
“是。”上善向自己的大徒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带着所有的人退下了。
皇帝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上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落后小半步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皇帝像是有心事，一边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一边大步大步地往前走。
上善便一直留意着皇帝的脚下。雪天路滑，他做好了随时扶住皇帝的准备。
直到皇帝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才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
毓麟宫。
上善的脑袋里“嗡”地一下，怎么走到这儿了？
“上善。”皇帝叫到。
“奴才在。”上善赶紧应到。
“把门打开。”皇帝吩咐。
自从毓麟宫走水了以后，皇帝就命人封上了宫门，还亲自下令不许任何人出入毓麟宫，违令者斩立决。
所以为了防止宫人误入，皇后命人将毓麟宫的宫门用铜钉封住，又用烧化的铜汁将门锁浇死，彻底断绝了有人进去的可能。
那夜的大火，上善记忆犹新。
因发落了之前的那一位，皇帝那时的心情奇差无比，有一夜便宿在现在的皇后娘娘，从前的裕贵妃那里。
为着劝解皇帝，皇后着人备了桂花酒，与帝同饮。
皇帝本来不贪杯的，但这件事情着实令人他烦恼，再加上皇后着意劝酒，是以多喝了几杯。
火是从半夜烧起来的。烧起来的时候正是寅时，整个宫里的人全部睡得正香，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当夜刮着北风，熊熊大火借助风势，映得半边天都红得可怕。
宫人从睡梦中惊醒，所有的人都四处奔忙，寻找一切能用的工具来灭火，连皇后都被惊醒而出来询问情形，而皇帝不知怎的竟然没有醒。
上善叫了他两次都没有回应，想是这几天心累得很了，上善便也不便继续打扰。
好在火势虽大，但在众人齐心协力地扑救下很快就熄灭了。
上善松了一口气，赶忙入内清点人员伤亡和财物损毁。
财物倒是没有多大的损失，只烧毁了一间正殿。
可是，被废黜囚禁在正殿里的前皇后重华连同她的侍女如初却被烧死在了正殿里。
正殿的门窗都是被人从外面扣上的，而从正殿到毓麟宫的宫门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加上火势，里面的人呼救，外面是听不见的。
上善看到两具被烧成焦炭、面目全非的尸体相互依偎着蜷缩在正殿的大门前，手指扭曲成爪子的形状，指甲缝里全是木屑，头发和身上的衣物都被烧光，大张的嘴巴没有了嘴唇的遮挡，露出焦黑的两排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