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个跟屁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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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沦陷后，1938年，抗战全面爆发。淞沪会战，武汉会战，广州会战。大半个中国炮声轰隆！
夏末，西南大后方的成都，周家公馆灯火通明。似乎不受战时的影响，这里歌舞升平，仿佛世外新桃源。
水晶吊灯像钻石一般，流光溢彩，大厅的留声机尽情的歌唱，所有人都脸颊泛红，这是川大毕业的同学们，在周瀚海家里酒会联欢，实际上他想联欢的只有一个人，所有人都只是陪衬。
易小婕和陶飞，独坐一隅，端着剔透的红酒杯在低头窃语，偶尔抬头，大厅中央微醉翩跹的吴梅，那是她最好的闺蜜，四年同窗都在她没心没肺的欢笑中陪伴。
毕业即是分别，同学们都很感激慷慨有实力的周瀚海，组织了这个分别前的酒会。
周家原是朝天门码头袍哥起家，周瀚海的父亲读了几年书，渐离了家族里的袍哥气息，虽也接手着祖上的商馆，但几年前开始逐迁成都，来往政界军阀。周父并不让儿子过早接手商会生意，只让他一心研学，进了川大，周家算是出了一个学问人。
易小婕见一身服帖西装的周瀚海，朝她和陶飞这边走过来，便轻拍了一下陶飞的手腕，站了起来。
双手缓缓从臀后抹理了一下深蓝的学生裙，半身素白的斜襟，短袖袄装，露出一双莲藕玉臂，她今天没有辫麻花纽，头发散开来，含着一股清香，用发带束成了发箍，眼眸似黑色的珍珠，亮而幽墨，微微笑着，脸庞莲花一样粉嫩干净。
陶飞举着酒杯微昂着头，挺出俊美的鼻梁，摩登绅士一般：“谢谢周公子！我这外来户，毕业后您还得多多关照啊！”
周瀚海斜睨陶飞，轻呡一口红酒：“还没混到官场呢！就说这官话，你小子是忘了，跟我一起在学姐后面吹口哨的时候了？”
陶飞大笑，看了一眼易小婕：“你可别冤枉我啊，小婕知道，我可从没跟过什么学姐的屁股后面，我一直都是跟着她！”
“是啊，你跟得太紧，所以我一直没机会！”
生怕嘴里的酒味儿喷着她，周瀚海侧身，悄悄对易小婕说：“你喝不了酒，多吃面包点心，都是在欧克莱面包房订的，你不是最喜欢那洋毛子老板的糕点吗？最新式的，乳脂松糕，他亲自做的。瞧你瘦得，大腿还没我胳膊粗，快去尝尝！”
陶飞赶紧凑耳过来：“告我什么黑状呢？我可不认得什么学姐学妹。”
陶家两年前从南京迁成都，陶父在南京政府时，做点文秘工作，并不得志，陶母娘家世代经商，看不起那挣钱不多还提心吊胆的前途，撺掇着丈夫孩子回了成都，南京沦陷时，陶母跪在佛堂，直念阿弥陀佛，庆幸她当初泼天杀地要回成都！
进了川大的陶飞，遇到了易小婕后，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她是布商易家二房的女儿，继承了妈妈江南女子般的幽婉与美貌。
不同于普通川妹子的泼辣开朗，从小柔弱清傲轻言细语，可骨子里却有股倔劲，缺衣少银从不讨要，也从不跟哥哥姐姐争什么玩耍吃食，一副淡淡冷冷的样子。父亲那些布商朋友，这几年开始，也会提及易家这个读大学的女儿，美丽隽雅，如同从画中飞出来似的。
偶尔课间她望向窗外发呆，安静得像一幅仕女图，眼眸如墨，鼻脊如玉，陶飞偷偷看着她的唇，就想起，春天树枝上红透的樱桃，忍不住吞咽了口水。彼时，周瀚海亦如是！
吴梅和谢致尧就常常给两位公子递手巾：“周蛤蟆，陶蛤蟆，又在馋天鹅肉了？”
然而易小婕却不爱跟咋咋呼呼的周公子一路上下学。周公子把家里车开出来，说周末带易小婕去都江堰，看看山水，她也推说闻不得那汽油味儿。
倒是温文尔雅的南京男子，常跟在易小婕身后，陶飞至蓉两年，不熟悉郊外，央请着小婕带上他，多少个课后周末，悠闲的以脚为尺，量遍了近郊。偶尔周公子赖着也跟来一路，围前跑后，递水添食。
终于跟了两年后，周陶两位同学，跟易家也都熟络起来。易父也乐于女儿有几个高门大户的同学，奈何周家门槛太高，也无恰当时机结识联谊。陶家慢慢热络起来的商行，两家也时有生意往来。易家就对陶飞有了计较打算！
夜渐深，周家大厅里，一会儿吟岳飞的《满江红》，要壮怀激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一会儿唱李叔同的《送别》，叹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情绪高涨的同学，喝够闹够，畅想自己强国立家的抱负后，人人都喷着酒气。
纵是意犹未尽，终会各散东西。已近子夜，大家也有了去意时，周家的管家撩着袍子，急步走到陶飞跟前
“陶少爷，你家的两个滑竿汉，在门口接，说是家里有事，请赶紧回去！”
陶飞放下酒杯，朦胧着眼，向后踉跄半步，皱眉扶额，嘟哝着：
“平时都不管束的，今晚偏要来接，阿妈，小气吧啦，轿车不用非用滑竿…”
管家见他是有些醉了，唠叨酒话，只好一把扶住，凑在他耳边说：
“怕是有事，要不然啷个都不得急着让我来催，两个竿夫跑得气喘得很。”
这么一说，陶飞酒也醒了三分，南京沦陷时，姐姐一家未能逃出，托人多方打听，至今了无音讯。
此后母亲对他看顾得紧，知他行事稳重知理，也多是嘘寒问暖，不至干涉其出行。
家中的滑竿来了，只管等待，怎敢以母之名催促？陶飞顿觉有异，得赶紧回去看看！
给歪七扭八心不在焉的众生道了声再会！
陶飞扭头看向易小婕，请管家赶紧再招呼一乘滑竿，周瀚海说：
“你快先回，我一会儿开我爹的车送小婕和吴梅就是了。”
“不用了，我把她送到巷口再回，我家滑竿跑得快。”
易小婕刚伸出手摇一摇，想让吴梅也一块儿回了，可那大妞正在跟谢致尧说笑，眼睛里只有对方的那张大饼脸。
陶飞牵易小婕匆匆出了客厅。周瀚海跟在后面：“别急，别急，等着我送…”
南京沦陷后，1938年，抗战全面爆发。淞沪会战，武汉会战，广州会战。大半个中国炮声轰隆！
夏末，西南大后方的成都，周家公馆灯火通明。似乎不受战时的影响，这里歌舞升平，仿佛世外新桃源。
水晶吊灯像钻石一般，流光溢彩，大厅的留声机尽情的歌唱，所有人都脸颊泛红，这是川大毕业的同学们，在周瀚海家里酒会联欢，实际上他想联欢的只有一个人，所有人都只是陪衬。
易小婕和陶飞，独坐一隅，端着剔透的红酒杯在低头窃语，偶尔抬头，大厅中央微醉翩跹的吴梅，那是她最好的闺蜜，四年同窗都在她没心没肺的欢笑中陪伴。
毕业即是分别，同学们都很感激慷慨有实力的周瀚海，组织了这个分别前的酒会。
周家原是朝天门码头袍哥起家，周瀚海的父亲读了几年书，渐离了家族里的袍哥气息，虽也接手着祖上的商馆，但几年前开始逐迁成都，来往政界军阀。周父并不让儿子过早接手商会生意，只让他一心研学，进了川大，周家算是出了一个学问人。
易小婕见一身服帖西装的周瀚海，朝她和陶飞这边走过来，便轻拍了一下陶飞的手腕，站了起来。
双手缓缓从臀后抹理了一下深蓝的学生裙，半身素白的斜襟，短袖袄装，露出一双莲藕玉臂，她今天没有辫麻花纽，头发散开来，含着一股清香，用发带束成了发箍，眼眸似黑色的珍珠，亮而幽墨，微微笑着，脸庞莲花一样粉嫩干净。
陶飞举着酒杯微昂着头，挺出俊美的鼻梁，摩登绅士一般：“谢谢周公子！我这外来户，毕业后您还得多多关照啊！”
周瀚海斜睨陶飞，轻呡一口红酒：“还没混到官场呢！就说这官话，你小子是忘了，跟我一起在学姐后面吹口哨的时候了？”
陶飞大笑，看了一眼易小婕：“你可别冤枉我啊，小婕知道，我可从没跟过什么学姐的屁股后面，我一直都是跟着她！”
“是啊，你跟得太紧，所以我一直没机会！”
生怕嘴里的酒味儿喷着她，周瀚海侧身，悄悄对易小婕说：“你喝不了酒，多吃面包点心，都是在欧克莱面包房订的，你不是最喜欢那洋毛子老板的糕点吗？最新式的，乳脂松糕，他亲自做的。瞧你瘦得，大腿还没我胳膊粗，快去尝尝！”
陶飞赶紧凑耳过来：“告我什么黑状呢？我可不认得什么学姐学妹。”
陶家两年前从南京迁成都，陶父在南京政府时，做点文秘工作，并不得志，陶母娘家世代经商，看不起那挣钱不多还提心吊胆的前途，撺掇着丈夫孩子回了成都，南京沦陷时，陶母跪在佛堂，直念阿弥陀佛，庆幸她当初泼天杀地要回成都！
进了川大的陶飞，遇到了易小婕后，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她是布商易家二房的女儿，继承了妈妈江南女子般的幽婉与美貌。
不同于普通川妹子的泼辣开朗，从小柔弱清傲轻言细语，可骨子里却有股倔劲，缺衣少银从不讨要，也从不跟哥哥姐姐争什么玩耍吃食，一副淡淡冷冷的样子。父亲那些布商朋友，这几年开始，也会提及易家这个读大学的女儿，美丽隽雅，如同从画中飞出来似的。
偶尔课间她望向窗外发呆，安静得像一幅仕女图，眼眸如墨，鼻脊如玉，陶飞偷偷看着她的唇，就想起，春天树枝上红透的樱桃，忍不住吞咽了口水。彼时，周瀚海亦如是！
吴梅和谢致尧就常常给两位公子递手巾：“周蛤蟆，陶蛤蟆，又在馋天鹅肉了？”
然而易小婕却不爱跟咋咋呼呼的周公子一路上下学。周公子把家里车开出来，说周末带易小婕去都江堰，看看山水，她也推说闻不得那汽油味儿。
倒是温文尔雅的南京男子，常跟在易小婕身后，陶飞至蓉两年，不熟悉郊外，央请着小婕带上他，多少个课后周末，悠闲的以脚为尺，量遍了近郊。偶尔周公子赖着也跟来一路，围前跑后，递水添食。
终于跟了两年后，周陶两位同学，跟易家也都熟络起来。易父也乐于女儿有几个高门大户的同学，奈何周家门槛太高，也无恰当时机结识联谊。陶家慢慢热络起来的商行，两家也时有生意往来。易家就对陶飞有了计较打算！
夜渐深，周家大厅里，一会儿吟岳飞的《满江红》，要壮怀激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一会儿唱李叔同的《送别》，叹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情绪高涨的同学，喝够闹够，畅想自己强国立家的抱负后，人人都喷着酒气。
纵是意犹未尽，终会各散东西。已近子夜，大家也有了去意时，周家的管家撩着袍子，急步走到陶飞跟前
“陶少爷，你家的两个滑竿汉，在门口接，说是家里有事，请赶紧回去！”
陶飞放下酒杯，朦胧着眼，向后踉跄半步，皱眉扶额，嘟哝着：
“平时都不管束的，今晚偏要来接，阿妈，小气吧啦，轿车不用非用滑竿…”
管家见他是有些醉了，唠叨酒话，只好一把扶住，凑在他耳边说：
“怕是有事，要不然啷个都不得急着让我来催，两个竿夫跑得气喘得很。”
这么一说，陶飞酒也醒了三分，南京沦陷时，姐姐一家未能逃出，托人多方打听，至今了无音讯。
此后母亲对他看顾得紧，知他行事稳重知理，也多是嘘寒问暖，不至干涉其出行。
家中的滑竿来了，只管等待，怎敢以母之名催促？陶飞顿觉有异，得赶紧回去看看！
给歪七扭八心不在焉的众生道了声再会！
陶飞扭头看向易小婕，请管家赶紧再招呼一乘滑竿，周瀚海说：
“你快先回，我一会儿开我爹的车送小婕和吴梅就是了。”
“不用了，我把她送到巷口再回，我家滑竿跑得快。”
易小婕刚伸出手摇一摇，想让吴梅也一块儿回了，可那大妞正在跟谢致尧说笑，眼睛里只有对方的那张大饼脸。
陶飞牵易小婕匆匆出了客厅。周瀚海跟在后面：“别急，别急，等着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