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父女去了外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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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已经是晚上八点。稍作歇息，年玉萍说明天要去学校报名上课，催孩子洗脸洗脚，上床睡觉。
虽然很累，万湘剑躺在床上，却清醒着头脑，很难入睡。望着窗外的星空，她觉得新鲜，又觉得恐惧。我来了，该怎么帮爸爸？76号那么可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象。
越想，万湘剑越清醒。实在难受，她干脆坐起来，掀开棉被。上海冬天晚上，比香港冷多了。万湘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她爬起床，扯过床头柜上的棉睡袍，披在身上。
外面很安静，偶尔传来车辆的鸣笛声。
万湘剑觉得有点口渴，便走出房间，站在门口，朝楼下看了下。爸爸妈妈的房间没亮灯，应该也是睡了。她轻手轻脚地下了楼，里面黑乎乎的。担心惊醒弟弟妹妹们，她不敢开灯，摸到窗前，想扯开窗帘，让里面有光亮。
不料，窗帘刚拉开一道缝隙，万湘剑便看到一个身影在窗外晃动。她大吃一惊，差点惊叫起来。好一会，她才镇定下来，透过缝隙，朝外面看去。
外面，爸爸背着手，在院落里慢慢地踱着步子，踱过来又踱过去。夜色中，爸爸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像一个老人。爸爸不到四十岁，怎么显得这么苍老？万湘剑一阵酸楚，平静了一下，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万俊峰似乎没有听到动静，继续走来走去。
万湘剑过去，轻声说：“爸爸，你有心事？”
万俊峰这才见到女儿，他停住脚步，叹了口气，说：“经常这样，整晚睡不着。”
万湘剑说：“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唉，命都不是自己的，谈何身体。”万俊峰又叹了口气，牵着万湘剑的手，走到门前台阶，“来，陪爸爸坐一会。”
万湘剑靠着爸爸的肩膀，坐在台阶上。一抬头，看到天上一轮明月，她不由说：“爸爸，嫦娥姐姐是不是也有痛苦？”
万俊峰贴着女儿的耳朵，悄声说：“小声点，外面有特务。”
万湘剑也贴着爸爸的耳朵，悄声说：“我们才租下房子，他们就来监视？”
万俊峰说：“不只是我，还有阳叔叔一家，也被监视了。”
阳叔叔叫阳知高，是万俊峰的好友，也参与了对日的谈判，也反对日本提出的条件，拒绝签字。
万湘剑有些害怕，不由揪住爸爸是手，说：“他们会打黑枪吗？”
万俊峰拍了拍女儿手，说：“我对他们还有用，汪先生也尊重我，暂时他们不敢，你不用担心。”
忽地，万俊峰站起身，说：“剑丫，反正睡不着，我们出去走走。”
万湘剑说：“爸爸，夜深了呢。”
万俊峰说：“不走远了，就在附近转转。”
见爸爸坚持，万湘剑嗯了一声，说：“我去换下衣服。”说完，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换了棉衣棉裤。
打开院门，两个人走了出去。赶到门口，一个人迎上来，说：“万先生，万小姐，这时候了，还去哪啊？”
这个人姓唐，是万俊峰的专职司机，自然也是监视万俊峰的特务。
没想到他还没回家休息！万俊峰只得说：“是老唐啊，我们出去走走。”
老唐说：“我送你们去。”
万俊峰说：“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不好呢。”
老唐说：“我是万先生的司机，送你们是我的工作，没什么不好。”
不去了，会引起他的怀疑；在外面走走，他会跟着，也不方便。见摆脱不了，万俊峰干脆说：“女儿刚来上海，想到外面看看。”
老唐说：“上海这地方，好得很呢，是该看看，是该看看。有车方便，可以走远一点，到处看看。”
老唐把父女俩引到不远处的小车旁，拉开车门，请他们上去。然后，他坐到驾驶室，说：“万先生，请问先去哪里？”
万俊峰想了想，说：“去外滩吧。”
老唐一边发动小车，一边说：“外滩有十里洋场之称，它的夜景是大上海最美的地方，万小姐肯定喜欢。”
毕竟是女生，听到这话，万湘剑心头生出几分期待。
小车驶出环龙路，往右拐，进了衡山路。这条路是柏油路，非常平整，小汽车跑在上面，没有多少颠簸。大约十多分钟，小汽车开始靠近外滩。老唐放慢车速，方便万湘剑看。
首先映入万湘剑眼帘，是一栋直插云霄的绿色金字塔屋顶的建筑。它的前面，竖着好几根杆子，杆子上是强光灯。在灯光的照耀下，这栋房子金碧辉煌，非常美丽。
“爸爸，那是什么房子，这么亮？”万湘剑不由惊呼起来。
万俊峰说：“华懋饭店，它是外滩的地标性建筑，有远东第一高楼之称。”
这么美地方，吃饭会是什么感觉？万湘剑产生了向往，说：“爸爸，我想去看看。”
万俊峰说：“一座高楼，有什么好看的。老唐，去欧战纪念碑。”
老唐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一下方向盘，往右开去。过了一会，小汽车停下。万俊峰下车，把女儿带到一座高大石碑前，说：“剑丫，好好看看。”
这座石碑很是特别，碑顶上立着三个青铜像，一个大的，两个小的。万湘剑捉摸了一会，说：“这个碑，有什么含义吗？”
万俊峰说：“这是欧战纪念碑，是为了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上海的外国侨民回国参战的死难者而建。碑顶上的青铜像是和平女神，她左手抚在孩子的肩上，想保护他不再受到战争的伤害，右手伸向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想抚慰她深深的心灵创伤。”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母亲！爸爸的话，让万湘剑的心一阵悲凉。她站在石碑前，双手合十，默默地祷告。祷告完毕，父女俩坐回小汽车。
老唐继续开着，几分钟后，他又减慢车速，提醒说：“万小姐，万国楼很好看的，要不要停车？”
马路左侧，果然矗立着许多高楼。因为灯光的作用，这些高楼金碧辉煌，确实好看。万湘剑不由说：“什么是万国楼？”
老唐说：“就是外国人建的房子啊，有英国人的，有美国人的，有日本人的……那些楼房，真的建得好，又高大又好看，特别是晚上，灯光一照，金灿灿银闪闪，像包了金子银子一样。”
外国人建的高楼，而且还有可恶的日本人建的，有什么看头？顿时，万湘剑没了兴趣，说：“爸爸，我想睡了，回去吧。”
万俊峰知道女儿的心思，便说：“老唐，我女儿累了一天，想睡觉了，回吧。”
老唐正介绍得有劲，却听到回去的话，有些没趣，讪讪地说：“也是的，万小姐累了一天，早该睡了。”
来大上海的第一个晚上，万湘剑感觉到的，是害怕和无趣。
吃过晚饭，已经是晚上八点。稍作歇息，年玉萍说明天要去学校报名上课，催孩子洗脸洗脚，上床睡觉。
虽然很累，万湘剑躺在床上，却清醒着头脑，很难入睡。望着窗外的星空，她觉得新鲜，又觉得恐惧。我来了，该怎么帮爸爸？76号那么可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象。
越想，万湘剑越清醒。实在难受，她干脆坐起来，掀开棉被。上海冬天晚上，比香港冷多了。万湘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她爬起床，扯过床头柜上的棉睡袍，披在身上。
外面很安静，偶尔传来车辆的鸣笛声。
万湘剑觉得有点口渴，便走出房间，站在门口，朝楼下看了下。爸爸妈妈的房间没亮灯，应该也是睡了。她轻手轻脚地下了楼，里面黑乎乎的。担心惊醒弟弟妹妹们，她不敢开灯，摸到窗前，想扯开窗帘，让里面有光亮。
不料，窗帘刚拉开一道缝隙，万湘剑便看到一个身影在窗外晃动。她大吃一惊，差点惊叫起来。好一会，她才镇定下来，透过缝隙，朝外面看去。
外面，爸爸背着手，在院落里慢慢地踱着步子，踱过来又踱过去。夜色中，爸爸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像一个老人。爸爸不到四十岁，怎么显得这么苍老？万湘剑一阵酸楚，平静了一下，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万俊峰似乎没有听到动静，继续走来走去。
万湘剑过去，轻声说：“爸爸，你有心事？”
万俊峰这才见到女儿，他停住脚步，叹了口气，说：“经常这样，整晚睡不着。”
万湘剑说：“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唉，命都不是自己的，谈何身体。”万俊峰又叹了口气，牵着万湘剑的手，走到门前台阶，“来，陪爸爸坐一会。”
万湘剑靠着爸爸的肩膀，坐在台阶上。一抬头，看到天上一轮明月，她不由说：“爸爸，嫦娥姐姐是不是也有痛苦？”
万俊峰贴着女儿的耳朵，悄声说：“小声点，外面有特务。”
万湘剑也贴着爸爸的耳朵，悄声说：“我们才租下房子，他们就来监视？”
万俊峰说：“不只是我，还有阳叔叔一家，也被监视了。”
阳叔叔叫阳知高，是万俊峰的好友，也参与了对日的谈判，也反对日本提出的条件，拒绝签字。
万湘剑有些害怕，不由揪住爸爸是手，说：“他们会打黑枪吗？”
万俊峰拍了拍女儿手，说：“我对他们还有用，汪先生也尊重我，暂时他们不敢，你不用担心。”
忽地，万俊峰站起身，说：“剑丫，反正睡不着，我们出去走走。”
万湘剑说：“爸爸，夜深了呢。”
万俊峰说：“不走远了，就在附近转转。”
见爸爸坚持，万湘剑嗯了一声，说：“我去换下衣服。”说完，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换了棉衣棉裤。
打开院门，两个人走了出去。赶到门口，一个人迎上来，说：“万先生，万小姐，这时候了，还去哪啊？”
这个人姓唐，是万俊峰的专职司机，自然也是监视万俊峰的特务。
没想到他还没回家休息！万俊峰只得说：“是老唐啊，我们出去走走。”
老唐说：“我送你们去。”
万俊峰说：“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不好呢。”
老唐说：“我是万先生的司机，送你们是我的工作，没什么不好。”
不去了，会引起他的怀疑；在外面走走，他会跟着，也不方便。见摆脱不了，万俊峰干脆说：“女儿刚来上海，想到外面看看。”
老唐说：“上海这地方，好得很呢，是该看看，是该看看。有车方便，可以走远一点，到处看看。”
老唐把父女俩引到不远处的小车旁，拉开车门，请他们上去。然后，他坐到驾驶室，说：“万先生，请问先去哪里？”
万俊峰想了想，说：“去外滩吧。”
老唐一边发动小车，一边说：“外滩有十里洋场之称，它的夜景是大上海最美的地方，万小姐肯定喜欢。”
毕竟是女生，听到这话，万湘剑心头生出几分期待。
小车驶出环龙路，往右拐，进了衡山路。这条路是柏油路，非常平整，小汽车跑在上面，没有多少颠簸。大约十多分钟，小汽车开始靠近外滩。老唐放慢车速，方便万湘剑看。
首先映入万湘剑眼帘，是一栋直插云霄的绿色金字塔屋顶的建筑。它的前面，竖着好几根杆子，杆子上是强光灯。在灯光的照耀下，这栋房子金碧辉煌，非常美丽。
“爸爸，那是什么房子，这么亮？”万湘剑不由惊呼起来。
万俊峰说：“华懋饭店，它是外滩的地标性建筑，有远东第一高楼之称。”
这么美地方，吃饭会是什么感觉？万湘剑产生了向往，说：“爸爸，我想去看看。”
万俊峰说：“一座高楼，有什么好看的。老唐，去欧战纪念碑。”
老唐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一下方向盘，往右开去。过了一会，小汽车停下。万俊峰下车，把女儿带到一座高大石碑前，说：“剑丫，好好看看。”
这座石碑很是特别，碑顶上立着三个青铜像，一个大的，两个小的。万湘剑捉摸了一会，说：“这个碑，有什么含义吗？”
万俊峰说：“这是欧战纪念碑，是为了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上海的外国侨民回国参战的死难者而建。碑顶上的青铜像是和平女神，她左手抚在孩子的肩上，想保护他不再受到战争的伤害，右手伸向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想抚慰她深深的心灵创伤。”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母亲！爸爸的话，让万湘剑的心一阵悲凉。她站在石碑前，双手合十，默默地祷告。祷告完毕，父女俩坐回小汽车。
老唐继续开着，几分钟后，他又减慢车速，提醒说：“万小姐，万国楼很好看的，要不要停车？”
马路左侧，果然矗立着许多高楼。因为灯光的作用，这些高楼金碧辉煌，确实好看。万湘剑不由说：“什么是万国楼？”
老唐说：“就是外国人建的房子啊，有英国人的，有美国人的，有日本人的……那些楼房，真的建得好，又高大又好看，特别是晚上，灯光一照，金灿灿银闪闪，像包了金子银子一样。”
外国人建的高楼，而且还有可恶的日本人建的，有什么看头？顿时，万湘剑没了兴趣，说：“爸爸，我想睡了，回去吧。”
万俊峰知道女儿的心思，便说：“老唐，我女儿累了一天，想睡觉了，回吧。”
老唐正介绍得有劲，却听到回去的话，有些没趣，讪讪地说：“也是的，万小姐累了一天，早该睡了。”
来大上海的第一个晚上，万湘剑感觉到的，是害怕和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