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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笑我为狂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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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家小子,你找死啊......你...你......”西台之上,王相如也同样被飞散而来的碎石冷不丁地砸中了肩冑,痛呼得一声后,便即揉着肩冑,缩首看着被砸之处,怒吼起来。

    王相如一边吼着,一边从顿痛之中缓过神来,猛地抬首后,却瞬间噤住了声,本是怒极的面色,此时却是显得极为惊恐。

    王相如抬首望去,只见司轻月倒拖得一柄通体浑黑的长刃,半蹲于白虎断颈之上,正咧起满是鲜血的嘴角,面现诡异地盯着自己。

    在那猩红双眸的注视之下,王相如顿时感到,一股冷意竟由背脊向上冲入脑中,眼前便是有些发晕,那不是看着一个人,看着自己的同门时所该有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饥渴,就像是...就像是一匹饿狼看到了受伤的猎物一般。

    “司...司师弟,你...你别乱来呀,我...我可是你师兄,你......”王相如见得司轻月这副模样,胸中怒火顿时化为了深深的惧意,咣当一声便跌坐在了地上,向着司轻月颤颤道。

    赵宫商见状,便即一把拉住跌坐于地的王相如,向着司轻月温言道:“司师弟,你的问琴试尚未结束,轩主和大师兄还在看着你呢!”说完,赵宫商便强行稳了稳有些发颤的身子,勉强地略略牵动嘴角,面露笑意地望向司轻月那双猩红血眸。

    本已在王相如颤声讨饶之时,便微微拖起剑尖,在赵宫商提及“轩主和大师兄”时,却又被司轻月缓缓落下,饥渴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茫然后,司轻月也未望向面露强笑的赵宫商,便即一踏白虎腔颈,向着东面对角掠去。

    司轻月一踏之下,又是激得碎石飞起,石像断腔之处,竟是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足印。

    跌坐于地间的王相如,见司轻月纵身离去,便即一抹额间冷汗,向着赵宫商勉强笑了笑,虚声道:“宫商,这小子莫不是被赵师叔祖的琴音震伤了脑子,方才...方才要不是我脚下一滑,这“野种”溜得又快,我定一脚将他踹下去,哪容他这般放肆,可惜,好好地一座镇像,却被这......”

    王相如于一旁喋喋不休的场面话,赵宫商却是半句也未入耳,自司轻月踏足离去后,他便一直盯着断腔之上的足印,过得半晌,方才自顾自地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他不过方入忘弦初境,怎会有这般功力,就是父亲,也不可能一剑便将这石像击碎,即便是爷爷出手,也只怕是堪堪能及,这不可能......”

    王相如起身后,见赵宫商正自忘神地喃喃,便即一拍其肩喇喇道:“宫商,别多想了,这小子怕是在老祖的琴声之下,走火入魔了。不然,凭他那点可怜的修为,哪能做到这般。走火入魔,他这次不死也都废了,哈哈,这倒着实有趣,问琴试上第一个走火入魔的参试弟子,哈哈。”

    赵宫商闻言,斜眼一瞥王相如,便即提步走开,默默倚于西台栏角之处,又复望着场中正向东角青龙石雕奔去的司轻月,面露沉色,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轩主见得司轻月一剑碎首之时,却是有些得意地向着两位坊主轻笑道:“家中小辈无状,倒让两位见笑了。”

    见轩主于司轻月这般走火入魔之状,竟还笑得出来,公孙幽也是面露惊愕之色,不知作何回应,而一旁公孙盈却是向着轩主盈盈调笑道:“司兄,你这次可要破费了,这座镇像,得花不少银钱吧!”

    轩主闻言,朗笑着一摆手应道:“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话未说完,却忽闻场内又是传来一声碎石之响。轩主忙向场中望去,只见那青龙像首,此时也已不见,而司轻月则又已是向着南角而去。

    公孙盈见此,更是掩面笑得合不拢声,向着轩主喘喘道:“哎...呦呦,看来司兄轩中这四尊石像,只怕都是保不住脑袋了,这可算得?”说完,公孙盈又是咯咯地笑个不停。

    轩主见此,却是抚着手讪讪应道:“这...这千真琴坊乃是雷师兄的地盘儿,我做不得主,做不得的.......”嘴中念叨着,轩主便即转身背向雷变之处,再未出声。

    伴着又一声巨响,雷变那淡淡声语也是幽幽传入轩主耳中:“月末,我自会去莫禾那里,支取修缮费用,便不劳轩主挂心了。”

    众人闻言,皆都笑出声来,唯有轩主一人,却是正色盯着也自低首浅笑的断九,却未言语,也不知是何用意。

    被轩主那怪异的眼神盯得片刻,断九便即正了正神色,温笑着走至雷变身前,躬身一礼说道:“雷师伯,不必去寻莫师弟了,待我下月初从张长老那领了例钱,便即寻人前来修缮,还望您莫要怪罪师弟鲁莽才是。”

    雷变闻言,只是淡淡应得一声:“无碍,拿钱就行。”断九闻得雷变之言,又是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随即便有些无奈地摇着头走了回去。轩主望着一脸无奈地断九,却是面露欣慰之色,轻笑着点了点头。

    而此时,试场之上,北角之处最后一尊镇象玄武,命运却与其他三尊不同,这最后一尊,司轻月并未如先前一般以《青莲剑法》破之,而是拖剑缓缓走至玄武身前,抬首咧嘴一笑,便即横剑斩出,一剑枭首。

    伴着剑锋破空之声,玄武之首也即应声而落,重重砸在了地上,响声震天,瞬间,便是将《踏血》曲声掩没。

    先前,赵击岳见司轻月便如同走火入魔一般,心中也如王相如所想,此子,不死也是废了,心中甚是舒畅快意,但却又有些生疑,司轻月已是这般,为何轩主却也不管。

    念此,赵击岳略略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复春风笑颜,暗想道:“不论如何,此子已废,却是定局,或许轩主此时,早已乱阵脚,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只管这般抚奏下去,直至来人相阻为止便是。”赵击岳虽是这般想着,但心底仍是有些打鼓,双手不自觉地又是快了几分。

    赵击岳正欲在这曲末之际,运起全力,让司轻月陷得越深越好之时,却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声震天巨响惊得一怔,双手便自一顿,《踏血》曲声也随之骤然而停。

    怔得片刻,赵击岳急忙抬首向司轻月望去,只见司轻月此时,正足踏玄武之首,肩抗海天孤鸿,咧嘴怪笑着看向自己,嘴边鲜血,滴答滴答地点在兽首之上,此情此景,当真是令人见之骇然。

    可赵击岳却并非王相如这等忘弦境的小辈,比这更为诡谲的场面,赵击岳此生,已不知见过多少。当年,他也是敌颅落于身侧,仍自谈笑抚琴的一代人物。此时见得司轻月这般,竟也是冷笑一声,又复抚得琴声传来。

    若依着问琴试的规矩,主试者若是一曲未尽,琴声先断,那么也要算得一曲之数。历届问琴试之中,不乏有一些幸运的弟子因此而得以过试。

    然而此时,已是无人在意司轻月这场问琴试,究竟能够闻得几曲。因为琴曲方自大圣遗音之中响得一声,众人便见司轻月竟是拔足踢向了玄武之首,约莫半丈宽径的石首,随之便向着主试台上飞击而去。

    场中众人见此,顿起一阵惊呼,若是被这石首击中,主试台那方寸小亭,只怕便要就此毁了,其内赵击岳,自然也是难以幸免,今日必要陨身于此。

    赵击岳忽见石首飞来,愣得片刻,倒也未显慌张,只见他双手轻轻落于大圣遗音七弦之间,凝得内息于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指尖之上,而左手各指则分别按于十三徽之间,随即右手三指运力扫出,足足七道音刃自弦上而出,瞬时便分前后之序,重重击在了石首之上。

    当最后的宫弦之刃击于玄武之首的瞬间,那已是布满裂纹的石首,顿时便是爆将开来。

    眼看碎石便要砸入东台之中,高绛婷见此,便即惊地连连后退,可未待碎石落入,便见轩主一袖挥出,将这些碎石扫向了台壁之上,只听得砰砰砰数声响动,那碎石已是尽数没入台壁之中,砸得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空洞出来,若从洞口望去,竟已是难见碎石之影。

    赵击岳见得司轻月竟是向自己袭来,阻得兽首之后,顿时大喜,心中暗想:“若是借此出手,将司轻月斩杀于此,便是试后轩主问罪,那也可推说是自己为了先制住司轻月,以防其走火入魔伤到其余弟子,情急之下,下手重了些,这才失手,将其误杀,更何况,本就是司轻月先动的手,轩主便是再如何动怒,念及于此,也不能过于责咎自己。”

    念此,赵击岳便即起身,向着场中朗声呼得一句:“切莫伤及同门。”

    话音刚落,赵击岳随即拾起方才留于地间的琴中之剑,足下一点栏间,便向着场中司轻月凌空刺去。

    呼声拔剑之举,不过瞬息之间,轩主本已要跃入场中,将司轻月带回东台,可此时,却已是迟了一些。

    赵击岳之剑必定先于自己落下,无奈,轩主只得大声急呼道:“赵长老,且慢动手。”然则,便是闻见轩主之言,赵击岳又怎会罢手,三个呼吸,赵击岳之剑便已至司轻月额间两尺之前。

    司轻月见赵击岳凌空剑至,却是不闪不避,只见他此时,双眸之中的猩红已是渐渐散去,手中虽仍是握有海天孤鸿,却也是耷臂随之撑于地上,并未见其架剑阻挡,整个人便像是方从梦中苏醒一般,显得有些呆滞木讷。

    原来,方才司轻月灌注全身真气于右腿之上,踢击玄武之首后,便已是有些力颓。因《踏血》曲声相诱,而从丹府散流于血液之中毒素,此时也已是被激发殆尽。

    司轻月从方才那种煞戾混沌的状态之下渐渐清醒过来后,便只觉得全身乏力至极,丹府又是传来阵阵绞痛,而右足更是剧痛无比,一时竟是有些难以站稳。

    连忙将不知何时拔出的海天孤鸿当做杵杖撑住,又将右腿轻轻提起,剧痛方才稍缓。

    右足剧痛稍缓之后,司轻月又是感到四肢百骸俱是疼痛难当,尤其胸腹之处,早已是一片血色狼藉。本是一身长歌轩内门弟子的青衫白袍,可此时若是让旁人见得,定会认为,眼前之人必是丐帮门下,只是手持长剑,却是让人不解。

    司轻月虽是周身俱痛,但好在其自小便受万虫噬体之苦,这点疼痛,倒也还算不得什么,又复回了回神,便欲抬首寻找大师兄,问问他自己这是怎么了,却忽感一道强光晃过眼前。

    抬首望去,便见赵击岳之剑已是近在咫尺,同时又是闻得轩主大呼,情急之下,司轻月也未再作多想,便欲闪身躲过,可刚自挪动身形,右脚却顿感阵阵剧痛传来,身子一斜,便是重重摔在了地上。再想闪躲阻挡时,却已是迟了。

    东台之上,高绛婷眼见司轻月便要就此殒命,心下顿感一阵搐痛,忙即撇过头去,却是不忍再看,如珠玉泪顺着眼角,一颗一颗地砸于台面,落地之声,侧耳可闻。

    而海清此时,却已自东台而出,跃于半空之中,背间盈缺,此时也已被她单手托于身前,只见她右手玉指冷冷向着琴弦拂出,道道音刃便即冲着赵击岳斩去。

    可海清自是知晓,音刃斩至赵击岳之时,司轻月只怕也已是没了性命。但她仍是未有丝毫迟疑,就算轻月今日注定是要命陨,但这出手之人,也必要将其斩于琴刃之下,哪怕他叫赵击岳,哪怕事后洪水滔天。

    而断九和轩主此时也已是齐齐而出,但他们的目的,却并非是要阻得赵击岳此剑指出,于这二人心中,便只有一个想法,自己或许能为司轻月挡下此剑,只需快一点,再快一点,或许,他,就不会死。

    “老狗,安敢伤我徒儿!”正自断九等人绝望之际,西台之人喝彩之际,公孙姐妹哀叹之际,便见一柄锈剑自空而落,刺入那只执剑之手,将本是凌空跃出的赵击岳,如案板之鱼一般,定在了试场之中。

    穿手之疼,砸落之痛,令得赵击岳这般知音境的高手也是忍不住发出了刺耳的哀嚎惨叫之声。

    赵击岳惨呼之后,忍痛挣扎着抬首望去,只见一灰袍青披之人,此时正负手单足,立于这定住自己手掌的锈剑剑柄之上,低眼瞅着自己,眼神中,尽显睥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