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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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喜醒过来时是在医院。

    脑袋里还隐隐作痛,她其实很不想睁眼,却又知道必须得睁眼,要不然,那个人会担心的。

    那个人是谁?她有那么一阵子居然想不起来。

    这大概就是失忆?原来人真的会失忆,小说里不是骗人的。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病床边坐着的那个人,看着他忧心的眼神,她的回忆一下子就全回来了。

    她怎么会忘掉他呢?

    她的小鱼,是世界上最可爱最温柔的男孩子。

    只是他现在的模样很糟糕,都不帅气了。

    骆静语和罗欣然都看到占喜睁开了眼睛,罗欣然松了一口气,对骆静语说:“大哥,她醒了,我求求你吃点儿东西吧,你要是再昏过去,我真的伺候不动你们两个了。”

    之前,罗欣然提着外卖回到小区后目瞪口呆,过去这么久时间,他们不仅没上楼,占杰还不见了。骆静语抱着晕过去的占喜坐在单元门前,边上还围着几个热心住户在给他出主意。

    罗欣然以为占喜是低血糖,让骆静语背起她出了小区,打了一辆出租车去最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才知道,占喜居然是被迟贵兰打出了轻微脑震荡。还好,医生说只要休息几天就能痊愈,还给她挂上了葡萄糖补充能量。

    占喜知道骆静语一直没吃东西,想张嘴说话,发现嘴唇很僵硬,又想打手语,左手才抬起一些,就被骆静语伸手按住了。

    她的手背上还挂着点滴针,骆静语对她点点头,左手指指自己,又比了个吃饭的手势,意思是他会吃饭的。

    “吃吧,别撑着了,搞坏自己的身体反而便宜了小人。”罗欣然给骆静语开了一盒盒饭,骆静语左手接过,右手没法拿勺子,只能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用左手拿着勺子慢慢吃。

    占喜扭头看着他,右手挪过去摸摸他右手上的纱布,骆静语对她摇摇头,占喜动了动嘴唇,用气声说:“笨蛋。”

    罗欣然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骆静语过意不去,叫她回家休息,罗欣然问他:“你一个人能照顾她吗?”

    骆静语点点头,罗欣然又问占喜:“你真没事儿吗?头还疼不疼?”

    占喜轻声说:“我没事儿,你回家吧,有小鱼在呢,今天辛苦你了。”

    “好朋友就是这时候出力的。”罗欣然笑着摸摸她的头发,“你家小鱼现在也是个伤兵,你俩也是绝了,一前一后进医院。这样吧,我回家去洗个澡睡一觉,明早来看你,给你们带吃的。医生说你观察一晚就能出院了,好好休息,要是不方便就请个护工。”

    占喜点一下头,发现骆静语正神色怪怪地看着她,占喜问:“怎么了?”

    骆静语迟疑了一下,两只手在头上竖起,像两个耳朵。

    占喜一下子就明白了,对罗欣然说:“欣然,我钥匙给你,能麻烦你再回一趟1504吗?家里的小猫没水没粮了,你帮我们照顾它一下吧,添一点水和猫粮就行。”

    罗欣然笑了:“没问题,我会弄的,放心吧。”

    罗欣然离开后,病床边只剩下骆静语,另一张病床上睡着一个大姐,家属在看电视,也不关心他们。

    骆静语用左手牵住占喜的右手,两个人看着彼此,不需要说话,只用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一个在说: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另一个也在说: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骆静语的左手轻轻地覆上占喜的眼睫,单手做了个睡觉的手势,占喜知道他是让她休息,乖乖点头,闭上了眼睛。

    她的确还想睡,头很疼,这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想地睡一觉,可真的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是一片纷杂。

    事情还没有解决,方旭这条路彻底堵死了。

    母亲知道了小鱼的存在,知道他是个聋人,不同意他们交往。

    方旭已经知道他们没有证据,后面不知道会怎么做。

    如果没有办法自证,小鱼是不是要吃婳裳的官司?他还能继续做烫花吗?

    母亲那关要怎么过啊?爸爸和哥哥还会支持他们吗?

    ……

    占喜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过来是因为想呕吐。

    骆静语拿着垃圾桶坐在病床边,抱着她帮她拍背,看她在怀里干呕。

    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观察即可,过两天就会好。骆静语心疼极了,他已经知道之前那个老太太就是欢欢的妈妈,下手真重啊,那一下子其实是要打他的,结果欢欢帮他挡住了。

    她的妈妈不接受他,他早就猜到了,没有几个健康女孩的父母会接受女儿找一个聋人做男朋友,何况他现在还碰到了这样的状况,之前仅有的那点儿优势,他的事业,他的手艺,现在看来也都岌岌可危。

    他会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聋人,哑巴,学历低,没工作,没钱,身上还背着抄袭的罪名,哦,还有,他还和人打架,进了派出所,连欢欢的家人都知道了。

    世上还有比他更糟糕的人吗?

    骆静语几乎一夜未睡,最多就是趴在占喜的床边打会儿盹,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他一直握着她的右手,因为听不见,怕她有事儿叫他时他会注意不到。

    占喜一晚上吐了两次,还在骆静语的搀扶下去上过几回厕所。

    她的头很晕,走路不稳,上厕所时骆静语也没走,帮她举着输液瓶,稍微转身就当是回避了。占喜竟然一点也没觉得害羞,好像在这人面前,她完全没什么可遮掩的。

    一夜过去,罗欣然和皮皮虾带着早点来医院,占喜的精神恢复了一些,医生给她开了药,嘱咐她回家静养几天。

    吃过早餐后,罗欣然帮占喜办理出院手续,皮皮虾开车送她和骆静语回家。

    在车上,罗欣然数次欲言又止,皮皮虾看不下去了,说:“告诉他们吧,能瞒到什么时候?占喜肯定会看到的。”

    占喜看着罗欣然,问:“是不是……他们有后续动作了?”

    “嗯。”罗欣然点点头,“你看一下微博吧,还是早点知道比较好,别太激动,医生说你不能激动。”

    占喜笑笑:“放心吧,我都疲了。”

    打开微博前,占喜先和骆静语约定,不可以生气,不可以激动,不可以再自作主张去做冲动的事情,有想法就和她说,不要闷在心里。

    骆静语答应了,揍了方旭他并不后悔,后悔的是因为他的冲动而连累到这么多人。

    占喜打开了微博,骆静语凑过去和她一起看,终于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早上8点多,【rrmft0429】发了一条新微博,好长好长,把事情都重新说了一遍,配了很多张图片。

    只是这一次,她除了艾特婳裳和禧鱼,还艾特了烫花界的很多人,其中包括了徐卿言、邵姐、小朱姐等,并且点名骆老师是徐卿言的学生,质问徐卿言,得意门生抄袭她一个小小烫花爱好者的作品,两天了,不承认不道歉,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除此以外,【rrmft0429】还转发了这条微博,这一次艾特的全是知名汉服品牌工作室和汉服社团。

    有些不明情况的圈内人顺手转发了一下,事情一下子就发酵了。禧鱼烫花微博下的评论简直不能看,小部分人在观望,大部分人在骂人。

    【rrmft0429】贴出的图里有占喜给她的私信截图,揪着这一点,很多人要禧鱼烫花拿出证据来。

    【网友1】:自己信誓旦旦说对方空口鉴抄,又拿不出证据证明初稿比人家早,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咯?欺负人家是新人吗?

    【网友2】:啊啊啊啊啊啊我房子塌了!!禧鱼家的骆老师就是原来小鱼鱼手作烫花的老师啊!!他的手化成灰我都认得的!

    【网友3】:淦,我前阵子刚在你们家下单了一根簪子,火速去退款,抄袭狗滚!

    【网友4】:我有一个疑问,如果禧鱼真的有比苦主早的初稿,那就说明是苦主抄的禧鱼?那也得苦主看过禧鱼的初稿啊,我是不相信撞灵感的。既然看过,说明禧鱼有在哪儿泄露过初稿?那证据很容易提供啊,提供不出,是不是就说明禧鱼在撒谎呢?根本就没有什么初稿?

    ……

    禧鱼烫花的淘宝店里,一堆退货请求。

    这些饰品,骆静语都已经做完了,原本是等着月底一起发货的。

    占喜把手机关上了,说:“也就这样么,和我想的差不多,把事儿闹大,闹得烫花圈汉服圈人尽皆知,他们也就这点儿本事。”

    那些评论,骆静语也看到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神情又变得很呆。

    占喜叹口气,罗欣然问:“你打算怎么做?”

    “还没想到。”占喜说,“小鱼昨晚和我说,方旭承认了是他做的,既然对方已经有恃无恐,我们也不能再逃避,回应是肯定要有的,我得想想怎么写,另外就是想办法再找找证据。唉……人家要阴你,每一步都是计划过的,他的胜算就是我们没留底,这也是基于他对小鱼工作习惯的了解。那阵子我们太忙,也根本不会想到去留底,方旭和小鱼说要散伙的时候,那个人的微博都已经发出来了。”

    罗欣然又问:“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大概率就是管如婕了,方旭的新合伙人,另一支烫花流派的,在国内学的人不多。”占喜分析道,“小鱼设计的簪子不简单的,真是新人,做不成那个样子。如果是徐老师这边流派的人,卖徐老师的面子也不会做这么下作的事,只要我们有留底,被徐老师知道是谁,在圈子里还怎么混得下去?”

    “有道理。”罗欣然想了想,“可是这个证据到哪里去找呢?你有头绪吗?”

    占喜摇摇头:“暂时没有,但我总觉得有些小细节我没注意到,我现在头太晕了,一想深点儿就头疼。”

    说着她往骆静语腿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气道,“我们家这头鱼,真是笨得要命,本来他早说去找方旭嘛,我往他内裤里绑个一圈录音笔。方旭会防着我,不会防着他,你看吧,果然就开口承认了,真可惜,浪费了一次好机会。”

    罗欣然和皮皮虾都笑起来,骆静语没看到占喜的唇语,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揉揉自己的腿,撇了撇嘴。

    占喜是不会和他真生气的,这时候最难过的就是小鱼了,她不舍得去说他,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怎么解决这次危机。与之相比,老妈的事儿都不算什么,幸好有老哥在,能帮她挡一阵子。

    四个人回到1504,占喜又躺到了床上,她实在是坐不住,必须要躺着才舒服一点,偶尔还是想吐。

    因为手受伤,骆静语没法再做饭,罗欣然不让他动手收拾猫砂盆,和皮皮虾一起照顾了一番礼物,空下来后皮皮虾叫了外卖,三个人在客厅吃午饭。

    骆静语吃得很快,吃完后就端着一碗菜粥进卧室,占喜睡了一会儿,这时候醒过来,骆静语拍拍她的胳膊,让她起来喝点儿粥。

    他脸上的伤还是五彩缤纷,过了一夜居然肿得更厉害了些,占喜摸摸他的左脸颊,骆静语吃痛,偏开头躲了一下。

    “怪不得我妈妈要打你。”占喜靠在床背上,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我要是一冲眼看到你这张脸,我也想打你呢,真丑。”

    骆静语照过镜子,知道自己的脸的确是很惨,这样子出现在欢欢妈妈面前,事后回想都觉得是大型灾难现场,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垂着眼睛,把粥碗搁在床头柜上,左手拿勺子舀起一勺粥,吹一吹,递到占喜嘴边,占喜便张嘴喝进嘴里。

    就这么喂了小半碗粥,占喜摇摇头说自己吃不下了。

    骆静语没勉强她,医生说了,她胃口不好就少吃多餐,他想着晚上自己给欢欢煮粥或面条,一只手,煮个粥还是没问题的。

    “小鱼。”占喜握住了骆静语的左手,骆静语反手扣住她的手指,看着她的眼睛,占喜浅浅地笑起来,“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好人有好报。我陪着你,你不要害怕,千万千万,不要放弃。”

    骆静语的眼睛红了,快速地眨了几下,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答应我,不要放弃。”占喜的声音很轻,因为用不上力气,语气却很坚定,“我要你答应我。”

    良久,骆静语点了点头。

    下午,占喜吃过药后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头疼缓解不少。罗欣然和皮皮虾一直没走,骆静语请皮皮虾帮忙去买了点菜和面条,打算自己给占喜做晚饭,晚上再做点夜宵。

    他们三个的晚饭还是靠外卖解决,吃完后,罗欣然又把礼物伺候了一通,带着皮皮虾离开了。

    骆静语前一晚给占杰发过微信,告诉他占喜被打得脑震荡了,住了一晚上医院,让占杰和占妈妈这几天不要来打扰她休息,因为医生说她不能激动,不能受刺激。

    这些消息他发得磕磕巴巴,好歹也把事情给交代清楚了。占杰说知道了,让他们两个一个好好养病,一个好好养伤,他会管着老妈的,老妈也不知道骆静语住哪间,就算找过来也没用。

    【占杰大舅哥】:你小子自己也聪明点,傻不愣登的就跑去和人打架,很男人吗?赔钱很爽是吗?你这么冲动我怎么放心把妹妹交给你?要不是看在昨天你护着我妹挨打的份上,我都懒得去管你!还有,你那破事儿赶紧想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被人陷害。这事儿要是过不去,我妈这儿根本没法交代,我和我爸兜不住!明白吗?

    【好大一头鱼】:明白,谢谢你,哥哥。

    【占杰大舅哥】:别叫我哥哥!叫我占哥。

    【好大一头鱼】:谢谢你,占哥。

    占喜收到了邵姐等人发来的询问微信,干脆把邵姐、小朱姐和小丁姐拉了一个小群,没敢拉徐卿言,在群里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

    说完后,三个姐姐都晕菜了。

    【邵姐】:我讲实话,我是相信小鱼的,认识很多年了,虽然不算太熟,但他这个人真是没心机,微博上收到消息我压根儿就不信。

    【小朱姐】:没发现那个人设计稿的风格,就是小鱼的风格么?只要对小鱼的作品有了解,一看就能看出来。

    【小丁姐】:可是网友们看不出来啊!人家要的是证据!

    【邵姐】:这个事也太无语了,被拍了照片[晕]这当初你们自己拍照片传给他也行啊,你俩是有多傻呀?

    【鸡蛋布丁】:别骂了别骂了,邵姐啊,当时我们在搞造物节,真的一点儿也没在意这个事,而且就是个初稿,本来就是方旭给接的单子,哪儿知道他会留一手来害人啊!

    【小丁姐】:我微博就……不理吧,最近几天在忙着做花呢,小孩放暑假我得管着她,汉服节的生意还积着很多没做。但是小占,我也得和你说,我暂时不能帮小鱼说话,这事儿太敏感了,徐老师都还没回应。

    【鸡蛋布丁】:没事的丁姐,我理解,大家不用帮小鱼说话,不转发那个人的微博我就很感激了。我今晚会发个微博解释的。

    【小朱姐】:你先发一个看看情况,把事情经过都写清楚,看看网友能不能理解吧,有时候就算没有证据,只要你逻辑合理,也还是有人能看懂的。

    【鸡蛋布丁】:嗯嗯,我会好好写的。

    回应是肯定要回应的,占喜吃过一碗骆静语煮的鸡蛋青菜粥后,坚持着起身坐到工作台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她先整理聊天记录截图,包括7月3号方旭接单后发给骆静语的设计要求,还有骆静语的回答。

    这里面有一个有利于他们的点,方旭当时应该是故意没问什么时候能交稿,可是骆静语这人很讲原则,主动问什么时候要交,方旭模棱两可地说“不急”,然后亮点来了,骆静语说——

    【好大一头鱼】:我很忙最近,10天可以画完了,可以13号前给你了。

    【方旭】:不急,慢慢来就行。

    再后来,他俩之间就没有关于这单生意的聊天记录了。

    占喜还有和苏苏的聊天记录,是询问她,方旭有没有把设计稿给过她,苏苏都说没有。占喜问苏苏这些聊天记录可不可以发,苏苏说先发了看看吧,她俩联系上都已经是八月的事了,其实也没什么用。

    整理完所有的图片,占喜把骆静语的初稿和【rrmft0429】所谓的设计稿做了一对一的拼图,四张图,两支发簪,两朵手花,几乎一模一样。

    她开始写文章,骆静语从头到尾都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做这些事,占喜偶尔会问问他的意见,骆静语也说不出什么来。

    现在的局面就是对他们不利,汉服节的事他俩都已经不关心了,商量过退款就退款吧,客人不想买了,哪儿还能硬卖?当务之急就是要把事情都说清楚,证据是没有,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网友要是不相信,他们暂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在写的过程中,占喜又吐了一回,把晚上吃的粥都给吐掉了。脑袋还是疼,又晕又疼,但她不能躺下,不能再拖了,咬着牙也得写完。

    骆静语愧疚得不行,又去把剩下的粥在电饭煲里热起来,想等占喜写完后再让她吃一点,吃完后就睡觉,应该不容易再吐。

    夜里11点多,占喜终于把微博给发了,写了好长的一篇。

    事情从六月底骆老师筹备造物节写起,讲到他和方某合作四年做“小鱼鱼手作烫花”,因为造物节而注册“禧鱼烫花”……

    占喜写的全是事实,平铺直叙不带感情,只客观叙述。

    这种时候写的东西不能带感情,就是要让网友自己来判断。她贴上了手头有的全部图片,在最后总结声明:

    骆老师没有抄袭,7月9日就已把初稿绘制完毕,7月11日被“小鱼鱼手作烫花”的经营者方某拍去照片,导致设计稿外泄。

    禧鱼烫花将和婳裳汉服一起保留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设计稿外泄后会发生什么?占喜没写,看看那几张稿子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绝不是撞灵感,这就是抄袭!只是到底是谁抄谁?为什么要抄?这件事被爆到底对谁有利?

    她不能说,请大家自己分析吧。

    写完了,发掉了,占喜也快撑不住了。

    她连澡都不能洗,感觉分分钟就要晕过去,被骆静语搀扶着到了主卧大床上,躺下去才好受些。

    骆静语用左手比了个吃东西的手势,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

    占喜摇头:“我想睡会儿。”

    骆静语点点头,占喜拉着他的手说:“你一会儿洗澡,右手别弄湿,医生说不能碰水。”

    骆静语笑了一下,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又点了点头。

    占喜说:“晚上和我一起睡吧,小鱼,你床很大。”

    骆静语没拒绝,他俩不是没一起睡过,再说他也放心不下欢欢一个人睡。

    他俯身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摸摸他的脸,嫌弃:“一股子药味儿。”

    骆静语抿了抿唇,他脸上涂药了,自己都觉得很难闻。

    “去洗吧,别看手机了,洗完就睡觉。”占喜拉拉他的手,“你昨晚都没睡,怎么撑得住的?”

    骆静语捏一下她的脸,拿上换洗衣服去了卫生间。

    这一晚,他们睡在一起,占喜睡得不踏实,出了一身汗,半夜里头疼得哼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意识到骆静语听不见,就没憋着自己,一声声“哎呦呦”地哼着,身体却没怎么动。

    也不知道骆静语是怎么发觉的,向她靠过来,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不敢揉她的脑袋,只是一下下轻抚她的背脊。

    他的存在就像一颗强效安定,占喜的心渐渐踏实下来,头也没那么疼了,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事情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禧鱼烫花”的澄清微博发出后,八百年没更新的“小鱼鱼手作烫花”微博号先跳了起来。

    方旭和【rrmft0429】的风格一样,艾特了一大堆圈子里的人,直说自己就是“方某”,矢口否认他有拍过骆老师的设计初稿,说自己7月11号去骆老师家就是顺路经过串个门儿,根本没看到什么初稿!不知道禧鱼烫花是什么居心,居然拉他来背锅,这事儿和他根本没关系!

    方旭还说这单生意本来就不急,他也和骆老师说了不急,根本就不会去催稿,婳裳也没有向他催稿啊!还是他在7月22号主动和婳裳说骆老师单干了,注册了禧鱼烫花,让婳裳直接去禧鱼找人就行。在那之前,婳裳要是有催过稿,拿出聊天记录来啊!

    好了,事情变成了罗生门,还把“小鱼鱼手作烫花”给卷了进来。

    “小鱼鱼手作烫花”这家店其实很神奇,四年下来,在汉服饰品圈口碑非常好,设计制作者却一直神神秘秘地没露面,直到这时候才被人知道“骆老师”的存在,却是以这样一种奇怪的方式。

    “小鱼鱼”的老粉丝是懵逼的,一个个在问那今年汉服节的宝贝怎么办啊?到底是谁做的呀?不想买抄袭者做的花花!

    方旭又蹦出来,郑重地推出了【如如小姐婕】!

    他隐晦地说因为觉得骆老师人品不太行,所以才终止和他合作,邀请在俄罗斯进修过烫花技艺的美女姐姐如如老师一起合作经营“小鱼鱼手作烫花”,将以更完美的作品回馈给粉丝。

    占喜:“……”

    【rrmft0429】每天都在蹦跶,要徐卿言解释,要婳裳汉服解释,哭唧唧地说禧鱼倒打一耙,意思是内涵她抄袭咯?她可没抄袭,她就是自己采风后产生的灵感,骆老师肯定是看过她微博后才画的那几张图,欺负她是个小新人,骆老师画技是比她好,只是抄得也太低级了吧!

    占喜:“……”

    不得不说,因为“禧鱼”没有证据,还因为“小鱼鱼”是一家口碑很好的老店,此前从不作妖,又因为【rrmft0429】的逻辑无懈可击,所以在微博上,绝大多数的网友都站【rrmft0429】,认为禧鱼的骆老师就是抄袭。

    【网友1】:以前没抄,不代表以后不会抄,说不定就是单干了,一下子没灵感了呢?

    【网友2】:苦主说得很清楚了啊,如果不是抄袭,苦主怎么会天天要说法?真不是抄袭难道是苦主陷害吗?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网友3】:我反正相信小鱼鱼,我在他们家买了好几朵花花了,好美好美!现在也搞不清到底是谁做的,有点烦,不过以后会继续支持如如老师哒!

    【网友4】:徐老师怎么一直没说话呀?我还在等她的回应呢!

    【网友5】:以前都不知道烫花是什么……看了这几个瓜也算是开眼了,原来哪个圈都有抄袭啊!

    ……

    占喜:“……”

    令她感动的是,有一小部分网友相信了她的解释,大多数是很资深的“小鱼鱼”粉丝,对骆静语的设计风格比较了解,留言表示支持。

    还有几个是在造物节上当面接待过的客人,说见过骆老师,觉得是很温柔很好的人,接着就被别的网友喷得妈都不认。

    淘宝店的订单大多数都退款了,家里留着一百多个做好了的汉服节饰品,可能再也不会有去处。

    占喜休息过三天后,脑震荡的后遗症基本消失,精神好起来,胃口也恢复了。占杰和她说老妈在钱塘待了两晚就回去了,气得不轻,扬言要和他们兄妹断绝母子关系。

    “我把我知道的都和她说了,不知道的我也瞎编着说了。”占杰在电话里叹气,“我把小骆的工作说得很高大上,使劲儿夸他,稍微让妈能接受些,当然她嘴上是不会承认的。那天她太丢面子了,主要是小姨也在,小骆还是这么个鸟样,第一印象太差了!妈问我他为什么会被人打成这样,我都瞎编成他见义勇为了!欢欢,哥这次真的是够帮你了吧?我也是见了鬼,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你编瞎话,这人明明不怎么样!”

    占喜说:“哥,别嘴硬了,你心里知道他人很好的。”

    “……”占杰问,“他那个事现在解决了吗?”

    “没有。”占喜回答,“合作的那家汉服工作室快疯掉了,给了我一个最后期限,五天,五天后解释不通,就要小鱼在微博道歉,承认抄袭。”

    占杰吃惊:“还能这样的?如果你们不答应呢?”

    占喜说:“不答应他们就告我们呗,合同都签了的,告了我们肯定输,最后还是得道歉。”

    占杰问:“那你答应吗?”

    “绝不答应。”占喜平静地说,“要小鱼承认抄袭,这辈子都休想!”

    “也许承认了,道歉了,可以继续混下去?吃官司又输了真就退圈没得混了?是不是也可以忍辱负重一下?”占杰试探着说。

    占喜笑了:“哥,官司可以输,退不退圈两说,但是承认抄袭,是绝不可能发生的!骆静语如果同意,那就是我错看了他,我相信他不可能会同意,他宁可退圈,都不会承认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你说的也对。”占杰说,“真那样,我也看不上他。”

    这个电话本来是关于母亲的,聊着聊着又说到了小鱼。

    占喜知道小鱼的事的确更严重,更令她在意,也是因为,小鱼最近的状态真的很让她担心。

    他看起来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每天在家照顾猫,养花养草,买菜做饭,拖着一只伤手还要做家务,占喜叫他时,他还会对她笑。

    可是占喜知道,他不对劲。

    她有好几次看到他坐在工作台前发呆,眼睛盯着几样烫花工具看。

    她还在垃圾桶里见到他丢掉的烫镘,根本没坏,她只能又偷偷地捡回来。

    他晚上会失眠,占喜这些天都和他一起睡,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她晚上醒来时,会先装睡着,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道缝儿看他,好几次发现骆静语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

    如果她动一动身体,他立刻又会闭上眼睛装睡。

    占喜好无奈,小鱼真的很傻,他不知道人装睡和真睡时呼吸是不一样的,不知道他睡得很熟时会打轻轻的小呼噜。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小呼噜,装睡时一声不吭,就以为她不会发现了?

    他的精神压力真的很大很大。

    占喜知道,也会安慰他,却没什么用。

    她很努力地去体会骆静语的感受,去设想他心里有多难过,也知道自己只能体会到一点皮毛,就好像她是个健听人,永远都体会不到他生活在无声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一般。

    他的朋友不多,向来不习惯倾诉,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他对占喜说过陈亮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他们性格不同,陈亮比较外向,朋友挺多的。

    以前,他会把心事说给骆晓梅听,后来姐姐结婚了,他们见面减少,因为他网聊不好,姐弟间的沟通也渐渐少起来。

    和占喜在一起后,骆静语对她说过,他非常非常开心,可以和喜欢的人分享心情,感觉不那么孤单了。

    可是现在,他在想什么?占喜竟不得而知。

    每次和他说聊聊,他都会找理由拒绝。

    没有人知道骆静语现在有多痛苦多迷惘,占喜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一直陪在他身边,小鱼可能早就崩溃了,搞不好真的会去和方旭同归于尽。

    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克制,一个全世界最善良最单纯的人,被逼到了这个份上,他可能会想要毁灭一切吧?

    暑假的最后一天,骆静语收到骆晓梅的微信,让他回家吃饭。

    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全,怕父母担心,就回复说工作忙,不去了,结果骆晓梅说有事和他讲,让他一定要抽时间去一趟。

    占喜不太放心,骆静语把手机给她看,占喜抱着他的腰对他说:“要是你家里人问你的脸怎么回事,你也别瞒着他们了,你出了这么大的事,讲给爸爸妈妈和姐姐听,他们也能帮你排解一下,明白吗?”

    骆静语点点头,午饭后就去了父母家。

    骆晓梅和高元已经在了,看到他伤痕累累的脸,一家人都很震惊,纷纷问他是怎么回事。骆静语没有听从占喜的话,骗他们说自己前一阵在路上摔了一跤,摔到脸了。骆晓梅显然不信,可不管怎么问,骆静语都没有别的说辞,只一口咬定自己摔了一跤。

    他打死不承认,骆晓梅也无法,挺着大肚子把弟弟按在椅子上,全家五口人围在桌边,骆晓梅对骆静语说了一件事。

    骆静语怎么都没想到,骆晓梅把他叫回去是为了开家庭会议。

    原因是,她在两周前做的胎儿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了,显示她腹中的孩子也有GJB2基因点位的杂合突变,也就是说,不出意外,这个孩子也是先天性耳聋患者。

    骆明松和阎雅娟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神色都很凝重。骆静语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呆呆地看着姐姐,看了很久很久,打手语问:【你要流产吗?】

    骆晓梅和高元对视一眼,牵了牵彼此的手,她对弟弟摇摇头,抬手回答:【不,我和你姐夫决定了,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压垮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一头鱼也许只需要一句话。

    就在骆晓梅的双手停下来的那一瞬间,骆静语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