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情剑会英雄 > 波澜隐隐

波澜隐隐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两年后——

    仙霞岭隘口,茶棚依旧,那卖茶大叔提着长嘴大壶,一手拽着抹布擦拭桌面,对住停下歇息的一行人殷勤招呼着:

    “窦大姑娘,两三个月没见着您啦!这会儿要上温州呀?来来来,坐这儿,阳光耀不着,凉爽一些。”

    招弟颔首笑了笑,与同行的一名青衫姑娘同桌而坐,其余七八人皆是男性镖师,已自动分据其他几桌。

    不等吩咐,茶棚大叔已在众人面前摆碗上茶,绕了一圈回到招弟这方,边斟茶边道:“怎没瞧见窦大爷?倒是由大姑娘和这位小姑娘领队。”两年前,黑风寨挑上四海镖局,兵败如山倒,黑老虎当场毙命,他躲在一旁目睹整个经过,印象深刻,而后四海镖局接下闽浙几趟生意,几次往来这隘口,总会在茶棚小歇,渐渐便热络了。

    “大叔,这是我二妹,来往这隘口,往后也要承您关照。”招弟温言,眼神瞄向青衫姑娘,后者眉目严谨,气质较长姐清冷一些,她抬头对住茶棚大叔,薄抿的唇稍稍上扬。

    他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二姑娘也开始走镖啦!这会儿窦大爷肯定在家享福,唉唉唉,真教人羡慕!”

    近日,四海接了不少生意,局里的镖师几要全数出动,窦大海领着一队人马往四川去,也请了几名经验老到的镖师往北方走镖,而招弟、带弟和几名镖师负责护送这一支,九江的四海总局则交给云姨和其他姐妹坐镇。

    见二名姑娘徐徐喝着,那大叔提着大壶跑去替镖师们再斟一回茶,又绕了回来,很有聊天的兴致,好奇地道:“瞧这会儿,没打四海镖局的旗帜,也没见到各位带着什么,窦大姑娘,这趟镖走得很怪呀……”他忽地压低音量,“到底保的是什么东西?”

    招弟还不及应付,一只粗臂已由后头抓住茶棚大叔的衣领,提将起来,那大叔只觉脚下虚浮,一定眼,一张丑陋的黑脸与自己面对着面,满面横肉,恶狠狠地吼着:“卖茶便卖茶,你话待多?找死吗?!”

    丑脸汉子突地扬高一拳,眼睁睁就要模在大叔脸上,他身材高壮魁梧,紧握的拳头又大又硬,若真打中这卖茶大叔,后果不堪设想。

    “住手!”青衫倏动。

    “李爷,且慢!”

    见状,二个姑娘双双呼出,招弟由右方切入,想截住他欲将挥下的拳头,而带弟一扑上,腰间一对鹭鸯柳叶刀已然祭出,“刷刷”二声,前后则过他的门面,半点不留情。

    在丑脸汉子手中,招弟轻易地救下茶棚大叔,正因太过轻易,她不由得怀疑,他仅是吓唬人,并非真要伤谁。待放下厥死过去的大叔,她回首望去,却见带弟已与那人狠斗起来,鸳鸯刀法凌厉扎实。

    “带弟?”这是怎么回事?她焦急地喊着,试图找出适当时机介入。

    一旁歇息的镖师全立了起来,错愕地瞧着眼前势态。

    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是!因这位李爷正是此趟走镖的委托人。

    “带弟、李爷,大家住手吧!”招弟朗声劝道,以手势要众镖师稍安勿躁。

    “只怕我住手,窦二姑娘双刀连番砍上,我命休矣。”他哈哈大笑,东躲一招,西还一式,根本是逗着带弟玩儿。

    在众家姐妹中,带弟性子最为清冷,行事三思,窦家中,只听大姐招弟的话。此刻她鸳鸯刀劈、撩、削、砍,一张俏脸涨得红通通,偏不肯收刀。

    “大姐,这人……他这个人坏得很!是浑蛋!”骂了一句,招式愈迅。早想将他砍成十七八块喂狗,再忍下去,她鸳鸯刀自抹脖子算了。

    众人看得一头露水,招弟心中又急又疑惑,双眸细眯,“刷”地一声,拔出背后的长剑,她弓脚疾步,长剑点出,迅雷不及掩耳地架开带弟的鸳鸯双刀,形势陡转,变成两姐妹相互对招。好几次,带弟想回身再砍那名男子,总让姐姐手中的长剑格开。

    “带弟,别闹了!快住手!”双刀要砍,长剑要救,带弟若不收手,招弟只能一招招跟着格挡下去。到底,这一男一女结了什么深仇大恨?众家镖师疑惑归疑惑,好几位已将兵器擎握在手,戒备地瞪住一路同行的那位李爷,对方虽是委托人,但见二姑娘恼火模样,其中必不简单。

    带弟仍不放弃,一面挡开长剑,一面注意那位李爷,见他双臂抱胸,目中闪烁戏谑神色,好似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带弟气得浑身发抖,理智飞到天云外,也不去理会姐姐刺来的长剑,左手鹭鸯短刀猛地以暗器手法对他掷去,接着纵身一跃,右手鸳鸯长刀朝他门面狠狠劈下——

    “二姑娘!”众人惊喊。

    “带弟!”招弟更是震惊,因长剑已然刺出,劲力难以收住,而带弟却不顾及,反身扑向那名丑脸大汉。

    此际千惊万险,没人瞧清那名男子以何等手法制住带弟,跟着大掌击出,本欲扫偏刺来的剑式,但招弟见势极快,拼着气血翻涌,已硬生生在半途回势,不让长剑刺伤亲妹,可脚步止走不住,身子仍往那汉子冲去。

    这一变,避无可避,眼见他的掌风已直接快要拍中招弟肩胛,众镖师哗然,刀剑齐出,围将上来,却怕不及救人。

    招弟脑中瞬间空白,身躯感受到危险的逼近,但去势不歇,无处躲避,只能咬牙吃下对方掌力。她闭紧双眼,下意识等待着,忽然之间,一阵天旋地转,谁抱住了她。

    两道掌力在耳边炸开,乱哄哄的,而勾在腰上的臂膀壮健有力,那人抱住她,正迅风似的往后倒退,这一刻熟悉而奇异,躁乱的呼吸吐纳中流进清冽的气息。

    终于,一切定止下来,招弟微喘着气,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是压抑在记忆深处的那截藏青色的披风,近在眼前,依旧半端裹住自己,半端随意地、潇洒地,斜系在他身上。

    “你、你你……”招弟瞠目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两年不见,那张男性面容豪迈不变,仍蓄着短短胡髭,粗犷依旧、沧桑依旧。

    鹰雄垂首瞧她,神色平常,低低一吐:“别来无恙。窦姑娘。”

    那一掌,是鹰雄替她挡下。

    两名男子各抱住下个姑娘,单掌对单掌,“轰”地一声教人耳根生疼,双双倒退了小段距离,才泄去彼此排山倒海的劲力。

    那丑脸大汉哈哈狂笑,不等众人下一步行动,竟挟持带弟扬长而去。

    招弟回过神后,心中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仍强自镇定,再不去想鹰雄的出现,将乍见时陡生的汹涌波涛努力压下。

    她吩咐两名镖师快马加鞭将消息带回两湖,并写了封信转交云姨,请她指派总镖局和各处分局的人手加入搜寻,而她则与随行的其余镖师分头追寻带弟和那个神秘的李爷。

    出仙霞岭隘口,招弟往东疾行,经过大半天,仍无丁点蛛丝马迹。而天色渐沉,落日霞红,眼前有三道叉路,她伫立片刻,不知该选哪个方向,地上,自个儿影子被拉得又斜又长,她怔怔瞧着,发现另一个身影如她一般,由后头慢慢靠近,两个影儿在地上微微重叠。

    她猛地车转回身,对住男子。“你跟着我做什么?”

    别后相会,该要有怎般心情!招弟理不清、说不明,只觉得紊乱难当,她不去碰触心底,将全部精神投注在这件意外上。他要走便走吧,再不干己。

    鹰雄怎知她心思转折,今日再见,觉得她态度冷淡许多,那对眼仍亮灿灿的,却多了股沉稳风采。步近,他深刻看着她,声音平静:“其余镖师皆二人成行,惟你独自一个,我放不下心。”本有一位姓赵的镖师欲与招弟同行,却见鹰雄尾随于她,便去加入其他人了。

    听到这话,招弟微微一颤,连忙按捺心绪,回道:“我的能力足以自保,多谢关心。你……你走吧。”

    她咬了咬唇,调头便走,随意选了一个方向,但鹰雄还是跟着来,以两尺左右的距离尾随不放。“你到底想怎样?!”招弟极少这般心浮气躁,她定住脚,猛地转身,两眼瞪得又圆又亮,双眉飞挺着。“你走吧!不要跟着我,我、我、我不要你跟呵……”她跺着脚,冲着他嚷。

    鹰雄似乎颇为讶异,她乍现的嗔怒带着女儿家的娇气,小脸红通通的,唇微微张着,呼吸吐纳十分凌乱。他不太明白怎地一回事,是自己恼怒她吗?

    “窦姑娘……”他轻唤,心脏微紧,很自然地想安慰她,却摸不着头绪,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对。

    话冲口娘出,招弟已然后悔,双手紧握在身侧,心终于渐渐平静。

    她瞥了他一眼,随即低下,深深地呼气吸气了一番,才再抬首面对鹰雄,眸中流光,透着柔和的坚定。“对不起,我很失态。”

    鹰雄又是愕然,神魂微浮,让她的眸光吸引,好一会儿才道:“窦二姑娘行踪不明,你心中担忧,情绪不佳,这很自然。”

    “我不是故意对你凶的。”招弟抿了根唇,眉目间继上莫名的落寞,注视着他。“说起来,我该要谢谢鹰爷才是。适才若不是鹰爷出手相助,那一掌就要打在招弟身上了。”两年前,他救过她,两年后,他再度相助,她的心自首次相见时已,却不明白最真的原因。

    闻言,他笑了笑,双目移向远方霞红,淡淡地道:“路见不平,仗义相助,毋需挂记在心。何况,今日掳走二姑娘的那位李爷,正是我要找的人。”

    “他是罪犯?江洋大盗?”招弟急问,眉心皱折,“他捉走带弟了……天啊!不行!我得快些拢到他们。”再晚,后果她想也不敢想。

    “窦姑娘。”他猛地握住她的右上臂,不让她跑开。“你这么漫无目地的寻找不是办法,我已追踪他三个多月,从西域一路过来,在途中几次交手,那人绝非庸才,自有千百种方法躲开你们。”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招弟跺脚,“当日他上四海镖局,只说要保一只木盒到温州,那盒子仅仅掌心大小,他一直带在身上,并要求要与众镖师同行,这样的生意以往也不是没接过,况且他付钱很是大方,一次便把费用给足了,因为阿爹走镖至四川,所以就由我和带弟领队出来。没想到……没想到……他是你要缉捕的人……”

    “他来自一个神秘组织。我并非要缉捕他,是有些案件非向他问清不可。”江湖事,交缠纠葛,欲要弄清,就得找到关键之点。鹰雄不愿多说,再费心解释,以招弟目前的情绪亦听不进耳。

    “我二妹在他手上啊!他若是好人、是正直的汉子,就不会随意挟走一个姑娘家!”她真的好急,一个姑娘教这样的恶人掳去,若他对带弟做出什么,毁了女子的清白贞节,该如何是好?!依带弟执拗的性子,定会想尽方法杀了对方,若不成,也要玉石俱焚的。

    “该怎么办啊……”自意外发生,她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处理这个,设法那个的,尔后单枪匹马追寻而来,以为对方挟持一人,绝对无法跑远,此时却听鹰雄如是说,她苍白着一张脸,唇微微发颤,充满无助感。

    “你别慌、别急,我会设法找到他和窦二姑娘,你信我不信,那人并非……窦姑娘!”他话陡断,见招弟忽地软下身子,连忙伸手撑住,让她靠进胸怀。

    “我、我没事……”只是有些疲累。她眨眨眼,小手自然地扯住鹰雄的前襟,脑袋瓜在他壮阔的胸膛上踬了蹭,想甩掉晕眩感,并未感觉到这动作多像撒娇。

    “你累了,需要好好歇息。”他叹了一声,明白招弟为着亲妹担忧焦急的心情。想她一个姑娘家,能临危不乱,将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指挥得宜,尚能支撑到这个时候,着实不易。

    他垂首望住她两边发髻上微微颤动的蝴蝶珠花,肩膀如此单薄,不知怎地,心脏一紧,一股诡异却又柔软的感情流泻出来。

    “得罪了。”忽地,他将她打横抱起。

    招弟仍眨着眼,愕然地瞪住他,小脸白苍苍的,那神情好生无辜。

    “鹰爷……你、你做什么?!”

    “赶路。”他声音持平,健步如飞,“他既然要四海镖局保一物上温州,我们就先注温州查去,说不定他与谁在那里接头。”

    “喔……”招弟怔怔地应了声,连忙又道:“鹰爷……请放我下来。我、我没事,可以自己走的,你抱着、抱着我,不方便……”四海镖局里,有谁听过她说话打结巴的?如今短短一句,说得断断续续的,半点也不像四海窦大。

    他垂首微笑,阳刚气息夹入丝缕柔软,瞧得招弟心乱又紧。

    “咱们得在太阳完全西下前至丽水,希望能赶上往温州最晚的一艘船。你没事,只是累了,已无体力再撑,若想睡,就靠在我肩头上睡会儿。”

    “我不累,睡不着的……鹰爷……”她晕红双颊,还想抗拒,突觉周遭风速变强,说出的话语全教风吹散了。

    此一时际,男子已施展起高绝的轻身功夫,怀中抱住一人亦如无物,平稳又迅速地飞驰。

    那股清冽的气息揉进沧桑,招弟总是梦见他的脸,粗犷刚强,眉眼深邃,她总想启口问他,为着何事忧伤?可是话尚未问出,他便飘得好远,无声无息地,在梦境中模糊。

    静静睁开眼,身下微微摇晃,好一时间,招弟才想起为何会出现在此。

    “醒了?”一个高大的黑影弯身进舱棚,鹰雄面对她盘腿而坐,整个空间顿时拥挤起来。“冷吗?”经他提醒,招弟才发现身上裹着那件藏青披风,男子的气味环绕,她忙要褪下,听他又逼:“盖着,江面风大水凉,你刚睡醒,容易得伤寒。”

    “我、我、我……”招弟嚅着唇,连自己都不知到底心里想说些什么,空气带着凉意,她眷恋起披风上的温暖。“谢谢。”挣扎了会儿,她终于顺遂感觉,将披风包得更紧更密些儿。

    从来,都是她照滟人、叮咛人,娘亲早逝,她身为长姐,很该对妹妹们挑起看护的责任,而阿爹和云姨虽是长辈,总学孩童斗嘴吵架,她又得扮演安抚劝和的角色。印象中,总是她管着谁、护着谁、安慰着谁,而今,角色变换,她望着男子的披风,听到他的关怀话语,对方或者仅是随意道出,却引起她心中一阵激荡,久难平息。

    “我睡了很久吗?”她最后的印象是他抱着她奔驰,风好大,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接着……就直接跳景到追儿来了。

    “很久。”他答得直接。

    “噢……”

    鹰雄笑出,浑厚笑音低低回萦,震人心魂。

    “你能好好歇息再好不过,有什么好懊恼的?!”

    她当然懊恼呵!窝在他怀中,睡像都教他瞧尽了,能不恼吗?摸了摸微烫的脸颊,她看向外面。这艘船不大,所谓的船舱也不过是个半圆的简陋棚子,前后两边开敞,能别见外头夜色,那船老大缩在船头,似在打盹儿,船身仍慢慢朝前行去,连睡着都能摇船,实是本事。

    “鹰爷呢?不睡会儿吗?”她调回视线,轻声询问。

    他低低又笑,双目照摺,昏暗中如两簇火把。“我不累。”他已打坐两个多时辰,体内气劲十足,不觉困顿。

    “喔……”叹了一声,觉得自己问了个笨问题。

    那张小脸在夜色下显得稚嫩,眸子如迷雾一般,鹰雄明了这么盯住招弟瞧实在不对,硬生生撇开头,注视潋顾在江面上的银白月光,主动道:

    “我同船老大打探过,在咱们之前,是有位高壮汉子带着一个姑娘乘船往下游去,却不知是不是到温州,他们或者会在中途下船。”

    “真是他们吗?那、那个姑娘怎么样了?有没受伤?”心悬了好久,终于听到丁点消息,招弟一急,身子靠近,两手忘形地扯住男子臂膀,摇了摇。

    两年不见,招弟的身形面貌更为成熟,他抱住她赶路,初时尚不自觉,后来二人身躯相偎,一个柔软,一个刚强,他终于深刻明白她已是大姑娘家,此刻她朝他倾近,女子独有的馨香扑鼻,他定住神,片刻才道:“听描述,应是他们无误。那名姑娘并未受伤,只是昏睡着。”

    “啊?”招弟怔然,连想到自己也睡得昏沉,让一个高大男子抱上船,一时间,直觉闪过,忽觉带弟和那名李爷没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他到底有何目的?想带着带弟去哪儿……”拧着双眉,她并非想问出答案,仅是自言着,道出心中疑惑。

    鹰雄不想她牵涉太多,可不知为何,见她一脸迷惘无助,话便自然地溜出嘴边:“那位李爷行事虽怪,却非奸恶之徒,他和‘三王会’有些关连,是里头一个重要人物,我想……”略顿了顿,沉稳缓声,“他即便对一个姑娘家感兴趣,想将她占为己有,也绝不会使强逼迫,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你不要着急,我想,窦二姑娘暂时是安全的。”

    谈到女子清白,招弟脸红了红,幸得夜色为她掩去。

    “我知道急没有用,可是带弟她……她涉世未深、性子又刚,我很怕她与那个李爷一言不合,又要斗个你死我活了。在隘口的那处茶棚,他们两个便是这样,带弟连贴身兵器都用上了,一出手就是杀招,不留情面的。”

    鹰雄眉微挑,已听出端倪。“为某种原因,窦二姑娘或者真想杀他,但那男子仅是逗着她玩,若他存心伤人,二姑娘还能在他手下走过这么多招吗?怕一出手便要毙命。”

    招弟恍然大悟,记起鹰雄同他对过一掌,当时未分胜负,这两名男子的武功应在伯仲之间,若那个李爷真要伤害带弟,多的是机会。

    江岸忽地传出夜枭咕咕啼声,清冷的夜凭添生气,招弟侧耳听着,急躁的心思笃定下来,终于露出笑容。“谢谢你。”她扯住他的臂膀,摇了三四下,这才惊觉自己的举动像个孩子,紧紧捉住人家不放。

    心中愕然,连忙放开双手,她脸发烫、方寸好热,低低又道:“谢谢你……”

    鹰雄低唔一声,有些不明究里,但见她眉心松解,两颊笑涡轻轻,他的唇便跟着上扬了。

    两人忽地静下,同时往外望去,小船在江面上和缓移动,不远的岸边,火光点点,是在草丛中穿梭来去的萤火虫。这场景、这时分,再再与两年前相同,连江上的月色,亦是这般清和。

    “我听见不少你的事,这两年,‘天下名捕’与地方官府大破陇山一带八个贼窟,还在陕北逮住杀人不眨眼的霸王刀,在北地也有一番建功,你总是这么东奔西跑的。当日……你走得好潇洒,说也没说一声,我、我……我阿爹他……”话忽地一转,她小脸微垂,声音有些紧涩,“他嚷着要请你喝酒,你已经离去,你知不知道,他、他好生失望。”

    鹰雄怔然,记忆回到二年前的初会,一把凤鸣剑,一个心思缜密的小姑娘,他的底细毫无预警教她看穿,当时万般错愕,情况难明,超出所能掌控得太多,不告而别似乎成了惟一的解决之法。

    然而,这算是逃避吗?

    不!他内心坚决否认。他发过誓,誓言尚未达成,他不能回去。

    “下回,我定上四海镖局拜访,提两坛美酒登门请罪,与窦爷畅快一饮。”他四两拨千金地回答。招弟瞧着那张男子峻容,细细打量,几要望入他神魂当中。这男子呵……有太多的秘密、太多的故事,在眉宇和嘴角处,刻划下细细的印痕。

    轻轻地,她叹了一声:“这趟到温州,你会去瞧你的义弟义妹吗?”

    鹰雄目光烁了烁,下颚微绷,淡淡道:“自然要去瞧瞧。”

    “去的时候,能不能同我说一声,我也想跟。”事实上,每回走镖至温州,她定会到临水边的那处双人冢走走,为了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或者,心中某处偷偷盼着,以为能遇上谁。

    闻言,鹰雄剑眉挑得老高,定定地审视她,但姑娘的小脸很是平静,轮廓教夜色晕得模糊,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等回话,招弟唇嚅了嚅,幽幽又语:“那……你回不回安家堡瞧瞧?”

    说这话,需要极大的勇气,她知自己多管闲事,可是偏不能克制。

    果不其然,他神色瞬间僵硬,气息陡重,目中审视的意味更浓更厚了。

    招弟毫不畏惧,大胆地迎视,唇上甚至展露出一朵温和笑花。

    空气仿佛一下被抽光了,他胸口闷极,猛地起身步出船棚,面对江面立在船尾,夜风拂过,挟带凉意,稍稍减去胸臆间的灿意。

    身后传来声响,那姑娘裹着一件被风,盈盈来到身侧,吐气如兰:“我是局外人,毫不相干,是不该管鹰爷的事,也不懂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但我见过安家堡的老爷夫人,这么可亲和蔼,还有那位老管家……这两年,我一直想着这件事,搁在心里头好些时候了,无法排解,我帮不上他们的忙,觉得很过意不去……好不容易,我终能再见着你,有些话定得对你说,也顾不得是否会惹恼你了……鹰爷,”她轻声唤着,瞅住他侧面刚峻的轮廓,“你不回去,他们总是盼着、等着,要一辈子失望,你真这么狠心……”

    她绝对是个心肠柔软的姑娘,将旁人的事记挂于心,久久没能放下。还甘冒风险,大着胆子撩拨他内心私事,两年前如此,两年后依然,他该拿她怎么办?

    两人在船尾伫立许久,鹰雄默不作声,浑重的呼吸转为轻浅,而招弟咬着唇,以为自己又搞砸一切,彼此之间的关系将再次僵化。此刻,竟听他启口,声音低沉沙哑:“不会一辈子盼着的,我总是会回去。”

    他没动怒,只是神色不定,下颚的线条仍微微绷着。

    他竟没动怒,还愿意跟她说话?招弟心中又惊又喜,努力按捺着,声音像是受他传染,也变得沙哑起来:“什么时候?”

    鹰雄收回目光,侧首与她相视,这次,他没迥避她的问题,静静地道:“鹰家和安家是三代世交,父母双亡时,我十岁不到,安老爷将我接至安家堡,视如亲生。爹临终前交待,要我认安老爷夫妇为义父母,而义弟当时好小,他是安家惟一的血脉,如我一般,我亦是鹰家单传,至于义妹……”想到故人模样,他唇微牵,顿了顿才道:“她是义母在庙外捡来的小婴孩儿,没爹没娘,义母见她可怜,便将她留在安家堡,我还抱过她,好小好小,整个缩在襁褓里,很是娇嫩。后来,我们三个一同学武,义父见我资质尤佳,特请名家点拨,还送我到关外拜师学艺,离开那时,义妹拽着我的衣袖,哭得好不可怜,她呀,总说将来要当个豪气的江湖女侠,却哭成那副模样,全是女儿家的神态。”

    他忽地不语,月夜下的面容闪过一丝柔和,心绪荡开,那神情教人捉摸不定。

    “鹰爷……”招弟唤出,胸口微紧,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某件事。

    鹰雄轻轻一震,回过神来,有些狼狈地躲开招弟带着试探意味的凝望。“我会回安家堡拜见义父义母,但尚不是时候,我义弟义妹……他们是为我遭难,连贴身兵器亦教人夺取,那时我发过重誓,定要手刃仇人,将他们的剑器寻回。”深吸了口气,双掌紧握成拳。“若做不到,我无颜回去面对义父义母。”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为什么,他义弟义妹的死,要算在他身上?

    招弟瞧着、想着,方寸隐隐泛疼,血债血还自能理解,但他发重誓,这么严厉、毫无余地,分明是在折磨自己。

    “那柄‘凤鸣剑’是其中之一?”她紧声问,一手轻提胸口。想多说些话,心里头还有不少疑问待解,但喉间似乎哽着一个硬块,不该猜测,偏要猜测,不太懂自己怎么了,又或许太明白为的是什么,却下意识不愿多加印证罢了。

    鹰雄不知她内心波澜,点了点头,道:

    “‘凤鸣剑’是我义妹的佩剑,尚有一把‘龙吟剑’,属于我义弟。这些年过去,仇人虽一个个了结,两柄宝剑却失去所向,多方打探,才在两年前找回‘凤鸣’,如今那柄‘龙吟’尚不知落于何方。”

    他看向她,目光炯炯,粗犷面容有丝嘲弄:“窦姑娘,你还想知道什么?”

    招弟回望他,方寸紧涩,半晌说不出话来,脑中尚有无数个疑问。

    还想知道什么,定有解答吗?

    她最最想问的,是他心底深处,是否为着谁,留了一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