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墨者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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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蔡乃古蔡国所在地，位于蔡河沿岸，战国时属楚国。
自从楚怀王为张仪所骗，入秦客死他乡，丢掉了淅地十五城后，楚国西北疆域便不断被秦国蚕食。为了安全，楚国甚至不得不再三迁都，从大江上游的郢都一路东迁，最后到了淮河下游的寿春。
都城迁移，边界线也有了变化，排兵布阵和军事防御的重点也有相应的变动。上蔡成为楚国西北军事防御重镇，故而民风逐渐彪悍，豪杰丛起，侠士出没。
不过最近一些年，上蔡走出的最杰出的人物却并非豪杰侠士，而是一个文人。一个可以助君王一统天下的文人，他就是秦相李斯！
当陈平提到上蔡来人时，陈胜下意识想到了会不会和李斯有关。待陈平说明之后，方觉好笑，李斯入秦多年，如今已然是不折不扣的秦人，和故乡上蔡早已无瓜葛。
在中军大帐里，陈胜见到了几位来客，准确说是三男一女，但他们的身份却不容小视。
“老夫邓陵通携弟子，阿虎、黑鹰、小狸拜见阳城君。”
起身施礼的是一位年约五旬的男子，和大部分楚人一样，个子不是很高，身材也颇为瘦弱，但精神矍铄，步履身形透着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一个身材壮硕，一个机灵敏捷；最后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虽着男装，但依旧能看出几分俏皮可爱。
“钜子不必多礼，楚墨高士到访，本君不胜荣幸，快快请坐。”陈胜客气回礼。
陈平已经向他介绍过了，这几位乃楚地墨者，领头的这位正是楚墨钜子邓陵通，身后三位乃是其亲传弟子。
“草莽之辈当不得君上如此厚待！”邓陵通欠身施礼。
陈胜笑道：“钜子切莫妄自菲薄，楚墨侠士当年曾为楚王客卿，岂是草莽之辈？”
邓陵通笑道：“正是因此，我等才心怀故国，想要为反秦复楚的大业贡献绵薄之力。”
“能得楚墨侠士相助，自是极好的，求之不得啊！”陈胜心情很是不错，刺客游侠也是战国秦汉时一支重要力量，否则司马迁何必单独为其列传呢？
宾主相谈时久后，再次提及为何归附陈胜一事，毕竟眼下楚地的义军首领不少，比如项梁，或者不日后复国的楚王。
邓陵通笑道：“君上见笑了，这其中涉及一件旧事，楚墨与项氏之间有些过节，说来话长。”
“哦？”陈胜顿时大为好奇。
交谈之下陈胜才得知，这事还真是说来话长，若问缘由，还得从昔年楚考烈王时说起。
昔年楚考烈王在位时一直无子，一位从赵国而来的年轻人李园注意到此事，觉得是个机会，也想学吕不韦奇货可居，扶持公子异人为秦王的招数。
李园有一妹名曰李嫣，有国色天香之姿，男子一见不免神不守舍。李园先将妹妹献给当时的楚国丞相，权倾朝野的春申君，不久之后李嫣便怀孕了。
这时候，李园说服春申君，将妹妹李嫣进献入宫。楚考烈王一见便惊为天人，宠爱有加，不久之后便喜当爹了。
数月之后，李嫣产下一男婴，被册封为太子，顺理成章成为楚国继承人，李嫣也因此成为楚王后。考烈王身体本就不好，又加之沉迷美色，在李嫣的肚皮上旦旦而伐，早早便一命呜呼了。
年幼的储君登基（楚幽王），身为太后的李嫣掌权，李园以外戚的身份崛起于楚国，然后先发制人杀死了春申君，成为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
李园出身赵国，在楚国权势滔天，终究引起楚国旧贵族的不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昔日李嫣先后侍奉春申君和考烈王之事也渐渐传来，储君并非楚王嫡亲血脉，此事引起了楚国王室和贵族的不满。
尤其是楚幽王早逝之后，李园又打算扶持其弟熊犹（楚哀王）登基。此举彻底激怒楚国王室，考烈王之侄公子负刍（末代楚王）联合楚国贵族和军中将领起事，杀死李园兄妹和楚哀王，登基称为楚王。
（注：《史记》载负刍为考烈王庶长子，《战国策》称考烈王无子，此处取后者，负刍出身未细考）
邓陵通说了，当时楚墨恰好效力于楚幽王和李园，而公子负刍所倚重的军中将领正是项燕，这也是后来项燕得楚王倚重，成为柱国大将的缘故。在那一战中，当时的楚墨钜子被项燕所杀。
项燕是谁？项梁他爹啊！
所以楚墨与项氏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不可能归附项氏。楚幽王兄弟早逝，并无子嗣，不论找到的王孙是哪个，都不会和他们亲近。
楚幽王的出身乃楚国王室奇耻大辱，新任楚王又怎会重用李园昔日旧臣呢？至少彼此之间会有隔阂，所以楚墨最好的选择便是陈胜了。
邓陵通笑道：“这有一个缘故，也许是上天注定我楚墨和君上有此缘分吧！”
“愿闻其详！”
“君上封地阳城，可知以前楚国也曾有一位阳城君？”邓陵通笑着询问。
陈胜有些迷惘，陈平却笑道：“钜子说的可是昔年孟胜先生相助的那位阳城君？”
“不错！”
“有典故吗？”陈胜笑着询问。
陈平道：“确有典故，楚肃王登基之初，因权贵想要诛杀变法的吴起，在先王的葬礼上动手，箭镞射中先王遗体，惹得肃王大怒，下令严惩，此事牵连甚广。
当时的阳城君也牵连其中，楚王派人前来收其封地，墨者钜子孟胜因得阳城君嘱托守城，重诺守信，死守阳城，与一百八十多位墨者侠士以死践诺。自此之后，墨者守信重义的美名传遍天下。”
邓陵通道：“君上封地恰在阳城，冥冥之中与我墨者多有关联，我楚墨欲报效故国，不投效君上麾下又往何处呢？”
陈胜不由哈哈大笑，哪想到其中有如此多的巧合。楚墨与项氏有旧仇，又与曾经的阳城君有旧交，也许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算是天助我也！
邓陵通道：“昔年天下墨者为一家，可自从孟胜那件事后，墨者内部看法各自不同，逐渐有了分歧。继任的钜子田襄子未能及时消弭分歧，统合墨者，以至于墨者开始分裂。
墨者各派的主张和专注之处各有不同，后来也开始各为其主，百多年前便一分为三。齐墨多文士，常聚于稷下学宫高谈阔谈，奈何多空谈狂言，故有稷下狂士之称。齐亡之后，鲜有他们的消息。
秦墨则精通于墨翟先师的机关之术，效力于秦王室，前些年与秦相李斯关系甚笃。我楚墨则多习剑的武士，我这几个弟子剑术都还不错，还有些许隐匿民间的墨者属下，或可为君上效犬马之劳。”
“如此，多谢先生了！”陈胜心里有数，先秦诸子百家，就争霸战争而言，最有用的可能便是墨家了。高谈阔论的狂士他不欢迎，但机关术和剑客侠士都是大有用处的。
单独几个剑客在战场上或许起不来什么作用，但私下里的作用可就大了，没有这方面的人才还当真不行。别人怎么用还不没主意，但这个小狸，乃邓陵通的嫡传女弟子，剑术武技必然高超。前几日还在为虞姬的贴身护卫而苦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陈胜也知道，邓陵通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反秦复楚，报效故国，但更多怕是为了扬名求富贵。
此时的墨者已与昔年不同，兼爱非攻已成往事，功名利禄对他们也是颇有吸引力的。否则有何必为王室客卿，或投效权臣诸侯呢？又何来各为其主，墨者三分之事呢？楚墨自哀王死后至今已沉寂多年，如今天下纷乱，他们哪能按捺的住，自然要抓住机会，趁势复兴。
说到底，都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只要楚墨剑客侠士能帮到自己，将来又岂能亏待他们？
陈胜端起酒杯，笑道：“如此多谢钜子，往后多多仰仗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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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蔡乃古蔡国所在地，位于蔡河沿岸，战国时属楚国。
自从楚怀王为张仪所骗，入秦客死他乡，丢掉了淅地十五城后，楚国西北疆域便不断被秦国蚕食。为了安全，楚国甚至不得不再三迁都，从大江上游的郢都一路东迁，最后到了淮河下游的寿春。
都城迁移，边界线也有了变化，排兵布阵和军事防御的重点也有相应的变动。上蔡成为楚国西北军事防御重镇，故而民风逐渐彪悍，豪杰丛起，侠士出没。
不过最近一些年，上蔡走出的最杰出的人物却并非豪杰侠士，而是一个文人。一个可以助君王一统天下的文人，他就是秦相李斯！
当陈平提到上蔡来人时，陈胜下意识想到了会不会和李斯有关。待陈平说明之后，方觉好笑，李斯入秦多年，如今已然是不折不扣的秦人，和故乡上蔡早已无瓜葛。
在中军大帐里，陈胜见到了几位来客，准确说是三男一女，但他们的身份却不容小视。
“老夫邓陵通携弟子，阿虎、黑鹰、小狸拜见阳城君。”
起身施礼的是一位年约五旬的男子，和大部分楚人一样，个子不是很高，身材也颇为瘦弱，但精神矍铄，步履身形透着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一个身材壮硕，一个机灵敏捷；最后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虽着男装，但依旧能看出几分俏皮可爱。
“钜子不必多礼，楚墨高士到访，本君不胜荣幸，快快请坐。”陈胜客气回礼。
陈平已经向他介绍过了，这几位乃楚地墨者，领头的这位正是楚墨钜子邓陵通，身后三位乃是其亲传弟子。
“草莽之辈当不得君上如此厚待！”邓陵通欠身施礼。
陈胜笑道：“钜子切莫妄自菲薄，楚墨侠士当年曾为楚王客卿，岂是草莽之辈？”
邓陵通笑道：“正是因此，我等才心怀故国，想要为反秦复楚的大业贡献绵薄之力。”
“能得楚墨侠士相助，自是极好的，求之不得啊！”陈胜心情很是不错，刺客游侠也是战国秦汉时一支重要力量，否则司马迁何必单独为其列传呢？
宾主相谈时久后，再次提及为何归附陈胜一事，毕竟眼下楚地的义军首领不少，比如项梁，或者不日后复国的楚王。
邓陵通笑道：“君上见笑了，这其中涉及一件旧事，楚墨与项氏之间有些过节，说来话长。”
“哦？”陈胜顿时大为好奇。
交谈之下陈胜才得知，这事还真是说来话长，若问缘由，还得从昔年楚考烈王时说起。
昔年楚考烈王在位时一直无子，一位从赵国而来的年轻人李园注意到此事，觉得是个机会，也想学吕不韦奇货可居，扶持公子异人为秦王的招数。
李园有一妹名曰李嫣，有国色天香之姿，男子一见不免神不守舍。李园先将妹妹献给当时的楚国丞相，权倾朝野的春申君，不久之后李嫣便怀孕了。
这时候，李园说服春申君，将妹妹李嫣进献入宫。楚考烈王一见便惊为天人，宠爱有加，不久之后便喜当爹了。
数月之后，李嫣产下一男婴，被册封为太子，顺理成章成为楚国继承人，李嫣也因此成为楚王后。考烈王身体本就不好，又加之沉迷美色，在李嫣的肚皮上旦旦而伐，早早便一命呜呼了。
年幼的储君登基（楚幽王），身为太后的李嫣掌权，李园以外戚的身份崛起于楚国，然后先发制人杀死了春申君，成为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
李园出身赵国，在楚国权势滔天，终究引起楚国旧贵族的不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昔日李嫣先后侍奉春申君和考烈王之事也渐渐传来，储君并非楚王嫡亲血脉，此事引起了楚国王室和贵族的不满。
尤其是楚幽王早逝之后，李园又打算扶持其弟熊犹（楚哀王）登基。此举彻底激怒楚国王室，考烈王之侄公子负刍（末代楚王）联合楚国贵族和军中将领起事，杀死李园兄妹和楚哀王，登基称为楚王。
（注：《史记》载负刍为考烈王庶长子，《战国策》称考烈王无子，此处取后者，负刍出身未细考）
邓陵通说了，当时楚墨恰好效力于楚幽王和李园，而公子负刍所倚重的军中将领正是项燕，这也是后来项燕得楚王倚重，成为柱国大将的缘故。在那一战中，当时的楚墨钜子被项燕所杀。
项燕是谁？项梁他爹啊！
所以楚墨与项氏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不可能归附项氏。楚幽王兄弟早逝，并无子嗣，不论找到的王孙是哪个，都不会和他们亲近。
楚幽王的出身乃楚国王室奇耻大辱，新任楚王又怎会重用李园昔日旧臣呢？至少彼此之间会有隔阂，所以楚墨最好的选择便是陈胜了。
邓陵通笑道：“这有一个缘故，也许是上天注定我楚墨和君上有此缘分吧！”
“愿闻其详！”
“君上封地阳城，可知以前楚国也曾有一位阳城君？”邓陵通笑着询问。
陈胜有些迷惘，陈平却笑道：“钜子说的可是昔年孟胜先生相助的那位阳城君？”
“不错！”
“有典故吗？”陈胜笑着询问。
陈平道：“确有典故，楚肃王登基之初，因权贵想要诛杀变法的吴起，在先王的葬礼上动手，箭镞射中先王遗体，惹得肃王大怒，下令严惩，此事牵连甚广。
当时的阳城君也牵连其中，楚王派人前来收其封地，墨者钜子孟胜因得阳城君嘱托守城，重诺守信，死守阳城，与一百八十多位墨者侠士以死践诺。自此之后，墨者守信重义的美名传遍天下。”
邓陵通道：“君上封地恰在阳城，冥冥之中与我墨者多有关联，我楚墨欲报效故国，不投效君上麾下又往何处呢？”
陈胜不由哈哈大笑，哪想到其中有如此多的巧合。楚墨与项氏有旧仇，又与曾经的阳城君有旧交，也许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算是天助我也！
邓陵通道：“昔年天下墨者为一家，可自从孟胜那件事后，墨者内部看法各自不同，逐渐有了分歧。继任的钜子田襄子未能及时消弭分歧，统合墨者，以至于墨者开始分裂。
墨者各派的主张和专注之处各有不同，后来也开始各为其主，百多年前便一分为三。齐墨多文士，常聚于稷下学宫高谈阔谈，奈何多空谈狂言，故有稷下狂士之称。齐亡之后，鲜有他们的消息。
秦墨则精通于墨翟先师的机关之术，效力于秦王室，前些年与秦相李斯关系甚笃。我楚墨则多习剑的武士，我这几个弟子剑术都还不错，还有些许隐匿民间的墨者属下，或可为君上效犬马之劳。”
“如此，多谢先生了！”陈胜心里有数，先秦诸子百家，就争霸战争而言，最有用的可能便是墨家了。高谈阔论的狂士他不欢迎，但机关术和剑客侠士都是大有用处的。
单独几个剑客在战场上或许起不来什么作用，但私下里的作用可就大了，没有这方面的人才还当真不行。别人怎么用还不没主意，但这个小狸，乃邓陵通的嫡传女弟子，剑术武技必然高超。前几日还在为虞姬的贴身护卫而苦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陈胜也知道，邓陵通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反秦复楚，报效故国，但更多怕是为了扬名求富贵。
此时的墨者已与昔年不同，兼爱非攻已成往事，功名利禄对他们也是颇有吸引力的。否则有何必为王室客卿，或投效权臣诸侯呢？又何来各为其主，墨者三分之事呢？楚墨自哀王死后至今已沉寂多年，如今天下纷乱，他们哪能按捺的住，自然要抓住机会，趁势复兴。
说到底，都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只要楚墨剑客侠士能帮到自己，将来又岂能亏待他们？
陈胜端起酒杯，笑道：“如此多谢钜子，往后多多仰仗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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