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执手唯此一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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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雷雨带走了夏日的炎热，也暂缓了楚人的攻势。
李由站在城头，看着因大雨撤退的楚军，轻松松了口气。
这几日，楚军项羽所部发疯一般狂攻雍丘城，防守确实不易，压力也不小。
趁着战事暂歇的功夫，李由打算回去歇息片刻，亲兵却匆匆而来，禀告道：“郡守，上将军章邯来信。”
“好！”李由接过蜡封的竹筒，打开里面的白绢，匆匆浏览过上面的文字之后，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锁。
站在城楼的阶梯上，李由遥望天边，任由雨水浇在身上，陷入了沉默。章邯在书信里说明，他有个大计划，让需要涉险的自己来决定。
怎么说呢？
似乎有些残忍，但李由知道，章邯对自己已经足够客气和尊重了，至少让让自己有思考和选择的权力。军令如山，如果章邯直接下命令，自己也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李由相信，章邯确有为难，他确实在维护自己，而非道德绑架。
该怎么做，李由心里有数，自始至终，他的初衷都没有变过，一切为了大秦，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
“郡守，夫人烹制了菜肴与羹汤，请您回府用餐。”
听到亲兵的禀报，李由猛然一惊，想起日日等候自己归去的那个女人，迟疑片刻后点头道：“好，我马上回去。”
刚踏入郡守府，嬴诗曼便如一阵风一样抢上来，瞧见李由一身湿淋淋的盔甲衣衫，连忙关切道：“看，全都湿了，妾身为郎君备了干衣，侍候你更换吧！”
“你忙吧，我自己来！”李由接过干衣衫，独自进了房间。
看着掩上的房间门，嬴诗曼有些失落，妻子侍候夫郎换衣乃天经地义之事，何须避讳呢？可是他……
来雍丘已经一两个月了，依旧是独守空房，他依旧的没有踏足自己的闺房。嬴诗曼有些失落，却也知此事根本急不来，让他彻底忘记姐姐，将自己当作妻子需要时间。何况近来战事紧张，哪能让他分心呢？
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便是有机会的，嬴诗曼相信自己终能感动郎君，她愿意等待和坚持。每日能够为他熬羹煮食，尽些为人妻子的本分，看着他吃饭喝汤，便已经很满足，很幸福了。
嬴诗曼愣神的功夫，李由已经换了衣衫出来，瞧见“妻子”的神情，想起适才收到的信函，心中下意识地抽搐一下。
雍丘马上要进入最危险的阶段，她……
嬴诗曼回过头，意外发现丈夫竟呆呆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一动，不知自己打动了丈夫，还是他又把自己当成了姐姐。嬴诗曼更愿意相信是前者，这并非她一厢情愿，而是明显从丈夫的眼神里看到了关切……
“郎君，怎么了？”
听到嬴诗曼的呼唤，李由才回过神来，柔声道：“没什么，你煮了羹汤？”
“嗯，在关中时专门和厨娘学的。”嬴诗曼微微一笑，作为大秦金枝玉叶的公主，哪里懂得庖厨烹煮之事。如今能够精通此道，全都是为了做一个好妻子，为丈夫素手调羹。
“端过来吧，我尝尝！”李由难得主动，让嬴诗曼为之惊讶和欣喜，连忙端上饭食羹汤。
“一起吃吧！”李由的提议更让嬴诗曼兴奋，当即满脸微笑与丈夫同案而坐，却一直没有动箸。不是她没有胃口，而是只要看着丈夫细嚼慢咽，她就格外的满足，如饮甘露，比任何东西都美味。
李由吃的很香，也很投入，更难得地挂着幸福的笑容，可是心里却格外不是滋味。有些话，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说出来会是什么结果。也许……李由深思熟虑了很久，也许还是永远不好说的好，将来……她应该能理解自己苦心……
饭吃完了，外面也雨过天晴了，雨后虽未见彩虹，但天边的晚霞却格外绚烂。李由拦住了正欲收拾的嬴诗曼，柔声道：“放下吧，难得今天有空闲，我们一起去看夕阳吧！”
嬴诗曼心情一喜，俏脸上满是惊喜！
简直意想不到，丈夫竟要和自己一起看夕阳，赏晚霞？想想以前让他陪自己赏月、赏花都是极少见的，而且从来都是被动答应自己的要求，甚至有应付的嫌疑。
但是今天……是他主动提出的，这是多少年从未有之事，难道时来运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刹那间，嬴诗曼满脸飞霞，一脸幸福的笑意。
两人一起漫步在雨后的雍丘城里，踩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水洼里的积水逐渐澄清，倒映着漫天红霞……
嬴诗曼从未觉得世间的风景如此美丽，这比成亲那日咸阳的风和日丽更美，比两人共赴三川时，渭水两岸的风光更动人。
当年姐姐曾说过，和对的那个人在一起，黄土废丘亦是美景，残垣断壁亦是家园……也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多年以后，自己终于能体会到姐姐当时的心境了，只是能完全替代她的位置，拥有她那样的幸福吗？嬴诗曼心里猜想着，伸出芊芊玉手握住李由那只已经长有老茧的大手……
一瞬间的挣扎和迟疑后，李由没有拒绝，没有抽手避开，仍是任由她握着。虽未十指相扣，但在嬴诗曼看来，已经是极大的满足。
彼此执手共行，没有任何的语言，只是一起看天边绚烂的晚霞，一起听虫鸣鸟叫，一起感受清风拂面，一起漫步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只是这样走着，便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对嬴诗曼而言，这是五年来最美，最幸福，她将铭记永远的黄昏。
直到夜幕降临，两人才停下脚步，折返郡守府。一路上，所有的士兵都识趣地避开了，并无战事，他们不想打扰郡守和夫人难得的甜蜜时光……
明月不知何时已经漫过柳梢头，李由瞧着兴致高涨的嬴诗曼，轻声道：“如此良辰美景，对月小酌实乃美事。”
“郎君等着，我去准备。”
李由摇头道：“不用你去，我那放着一坛美酒，乃是昔年扶苏公子所赠，存放多年，想来如今已然是味厚香醇。”
“大兄所赠的美酒，那自然是极好的。”嬴诗曼很是欣喜，不是能喝到兄长的美酒，更重要的是丈夫的态度……也许他已经开始接受自己了，也许要不了多久，自己的好梦就能成真了。
李由吩咐一声，亲兵便送来了一壶美酒和两只杯子。李由微笑着上前把壶斟酒，并且亲自送到嬴诗曼手中，微笑道：“共饮此杯！”
“铭记今夜！”嬴诗曼应了一声，美酒便已入喉，动作极为潇洒。
看着嬴诗曼一饮而尽，李由淡淡一笑，一杯酒也入口了，但喝的很难受，那香醇的美酒，喝在他口中仿佛格外苦涩……
“郎君，你怎么……”嬴诗曼张口询问，话音未落，人便已经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李由反应很快，伸手将她揽住，放倒在榻上。
“君上，非得如此吗？”相里骁从门口走进来。
李由抬头看着屋顶，眼底仿佛泛着泪光，好久才道：“只能如此了，接下来的日子，雍丘会很危险，诗曼待在这里不安全……我若不出此下策，她是断不肯走的。”
“可是……过些日子公主醒来，该怎么向他交代？”相里骁似乎有些为难。
李由轻叹道：“她的杯中下了七日醉，醒来也是几天后的事情了，那时已经离开雍丘很远。你劝劝她，不要让她回来……”
“若公主一定要回来呢？”
“尽一切办法阻止她，尤其是……倘若雍丘有什么闪失，我这边有什么……一定要阻止她。”
听到李由这句话，相里骁心头一震，迟疑道：“将军……”
李由摇摇头，轻声道：“将士为国死，乃军人本分，何况也许没那么严重……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转告钜子，一定要保护诗曼和子婴……”
相里骁已然明白可能的结果，沉重地点点头，轻声问道：“将军有什么要对李相交代的吗？”
“没有！”李由摇摇头：“如果我不在了，父亲也……到时候，我父子会在黄泉相会的。”
“是！”相里骁心头一震，迟疑着轻轻点点头，他知道，今日一走，或为永别。
李由沉声道：“今晚我会带兵偷袭楚军营地，趁着这个空档，你带人护送诗曼离开。”
“将军放心，秦墨上下一定会护得公主周全。”相里骁当即许诺，两名健壮的仆妇上前，将嬴诗曼抬上马车。
李由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嬴诗曼，嘴角犹自挂着幸福的笑容……
“照顾好她！”李由最后吩咐一声，起身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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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雷雨带走了夏日的炎热，也暂缓了楚人的攻势。
李由站在城头，看着因大雨撤退的楚军，轻松松了口气。
这几日，楚军项羽所部发疯一般狂攻雍丘城，防守确实不易，压力也不小。
趁着战事暂歇的功夫，李由打算回去歇息片刻，亲兵却匆匆而来，禀告道：“郡守，上将军章邯来信。”
“好！”李由接过蜡封的竹筒，打开里面的白绢，匆匆浏览过上面的文字之后，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锁。
站在城楼的阶梯上，李由遥望天边，任由雨水浇在身上，陷入了沉默。章邯在书信里说明，他有个大计划，让需要涉险的自己来决定。
怎么说呢？
似乎有些残忍，但李由知道，章邯对自己已经足够客气和尊重了，至少让让自己有思考和选择的权力。军令如山，如果章邯直接下命令，自己也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李由相信，章邯确有为难，他确实在维护自己，而非道德绑架。
该怎么做，李由心里有数，自始至终，他的初衷都没有变过，一切为了大秦，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
“郡守，夫人烹制了菜肴与羹汤，请您回府用餐。”
听到亲兵的禀报，李由猛然一惊，想起日日等候自己归去的那个女人，迟疑片刻后点头道：“好，我马上回去。”
刚踏入郡守府，嬴诗曼便如一阵风一样抢上来，瞧见李由一身湿淋淋的盔甲衣衫，连忙关切道：“看，全都湿了，妾身为郎君备了干衣，侍候你更换吧！”
“你忙吧，我自己来！”李由接过干衣衫，独自进了房间。
看着掩上的房间门，嬴诗曼有些失落，妻子侍候夫郎换衣乃天经地义之事，何须避讳呢？可是他……
来雍丘已经一两个月了，依旧是独守空房，他依旧的没有踏足自己的闺房。嬴诗曼有些失落，却也知此事根本急不来，让他彻底忘记姐姐，将自己当作妻子需要时间。何况近来战事紧张，哪能让他分心呢？
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便是有机会的，嬴诗曼相信自己终能感动郎君，她愿意等待和坚持。每日能够为他熬羹煮食，尽些为人妻子的本分，看着他吃饭喝汤，便已经很满足，很幸福了。
嬴诗曼愣神的功夫，李由已经换了衣衫出来，瞧见“妻子”的神情，想起适才收到的信函，心中下意识地抽搐一下。
雍丘马上要进入最危险的阶段，她……
嬴诗曼回过头，意外发现丈夫竟呆呆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一动，不知自己打动了丈夫，还是他又把自己当成了姐姐。嬴诗曼更愿意相信是前者，这并非她一厢情愿，而是明显从丈夫的眼神里看到了关切……
“郎君，怎么了？”
听到嬴诗曼的呼唤，李由才回过神来，柔声道：“没什么，你煮了羹汤？”
“嗯，在关中时专门和厨娘学的。”嬴诗曼微微一笑，作为大秦金枝玉叶的公主，哪里懂得庖厨烹煮之事。如今能够精通此道，全都是为了做一个好妻子，为丈夫素手调羹。
“端过来吧，我尝尝！”李由难得主动，让嬴诗曼为之惊讶和欣喜，连忙端上饭食羹汤。
“一起吃吧！”李由的提议更让嬴诗曼兴奋，当即满脸微笑与丈夫同案而坐，却一直没有动箸。不是她没有胃口，而是只要看着丈夫细嚼慢咽，她就格外的满足，如饮甘露，比任何东西都美味。
李由吃的很香，也很投入，更难得地挂着幸福的笑容，可是心里却格外不是滋味。有些话，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说出来会是什么结果。也许……李由深思熟虑了很久，也许还是永远不好说的好，将来……她应该能理解自己苦心……
饭吃完了，外面也雨过天晴了，雨后虽未见彩虹，但天边的晚霞却格外绚烂。李由拦住了正欲收拾的嬴诗曼，柔声道：“放下吧，难得今天有空闲，我们一起去看夕阳吧！”
嬴诗曼心情一喜，俏脸上满是惊喜！
简直意想不到，丈夫竟要和自己一起看夕阳，赏晚霞？想想以前让他陪自己赏月、赏花都是极少见的，而且从来都是被动答应自己的要求，甚至有应付的嫌疑。
但是今天……是他主动提出的，这是多少年从未有之事，难道时来运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刹那间，嬴诗曼满脸飞霞，一脸幸福的笑意。
两人一起漫步在雨后的雍丘城里，踩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水洼里的积水逐渐澄清，倒映着漫天红霞……
嬴诗曼从未觉得世间的风景如此美丽，这比成亲那日咸阳的风和日丽更美，比两人共赴三川时，渭水两岸的风光更动人。
当年姐姐曾说过，和对的那个人在一起，黄土废丘亦是美景，残垣断壁亦是家园……也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多年以后，自己终于能体会到姐姐当时的心境了，只是能完全替代她的位置，拥有她那样的幸福吗？嬴诗曼心里猜想着，伸出芊芊玉手握住李由那只已经长有老茧的大手……
一瞬间的挣扎和迟疑后，李由没有拒绝，没有抽手避开，仍是任由她握着。虽未十指相扣，但在嬴诗曼看来，已经是极大的满足。
彼此执手共行，没有任何的语言，只是一起看天边绚烂的晚霞，一起听虫鸣鸟叫，一起感受清风拂面，一起漫步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只是这样走着，便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对嬴诗曼而言，这是五年来最美，最幸福，她将铭记永远的黄昏。
直到夜幕降临，两人才停下脚步，折返郡守府。一路上，所有的士兵都识趣地避开了，并无战事，他们不想打扰郡守和夫人难得的甜蜜时光……
明月不知何时已经漫过柳梢头，李由瞧着兴致高涨的嬴诗曼，轻声道：“如此良辰美景，对月小酌实乃美事。”
“郎君等着，我去准备。”
李由摇头道：“不用你去，我那放着一坛美酒，乃是昔年扶苏公子所赠，存放多年，想来如今已然是味厚香醇。”
“大兄所赠的美酒，那自然是极好的。”嬴诗曼很是欣喜，不是能喝到兄长的美酒，更重要的是丈夫的态度……也许他已经开始接受自己了，也许要不了多久，自己的好梦就能成真了。
李由吩咐一声，亲兵便送来了一壶美酒和两只杯子。李由微笑着上前把壶斟酒，并且亲自送到嬴诗曼手中，微笑道：“共饮此杯！”
“铭记今夜！”嬴诗曼应了一声，美酒便已入喉，动作极为潇洒。
看着嬴诗曼一饮而尽，李由淡淡一笑，一杯酒也入口了，但喝的很难受，那香醇的美酒，喝在他口中仿佛格外苦涩……
“郎君，你怎么……”嬴诗曼张口询问，话音未落，人便已经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李由反应很快，伸手将她揽住，放倒在榻上。
“君上，非得如此吗？”相里骁从门口走进来。
李由抬头看着屋顶，眼底仿佛泛着泪光，好久才道：“只能如此了，接下来的日子，雍丘会很危险，诗曼待在这里不安全……我若不出此下策，她是断不肯走的。”
“可是……过些日子公主醒来，该怎么向他交代？”相里骁似乎有些为难。
李由轻叹道：“她的杯中下了七日醉，醒来也是几天后的事情了，那时已经离开雍丘很远。你劝劝她，不要让她回来……”
“若公主一定要回来呢？”
“尽一切办法阻止她，尤其是……倘若雍丘有什么闪失，我这边有什么……一定要阻止她。”
听到李由这句话，相里骁心头一震，迟疑道：“将军……”
李由摇摇头，轻声道：“将士为国死，乃军人本分，何况也许没那么严重……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转告钜子，一定要保护诗曼和子婴……”
相里骁已然明白可能的结果，沉重地点点头，轻声问道：“将军有什么要对李相交代的吗？”
“没有！”李由摇摇头：“如果我不在了，父亲也……到时候，我父子会在黄泉相会的。”
“是！”相里骁心头一震，迟疑着轻轻点点头，他知道，今日一走，或为永别。
李由沉声道：“今晚我会带兵偷袭楚军营地，趁着这个空档，你带人护送诗曼离开。”
“将军放心，秦墨上下一定会护得公主周全。”相里骁当即许诺，两名健壮的仆妇上前，将嬴诗曼抬上马车。
李由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嬴诗曼，嘴角犹自挂着幸福的笑容……
“照顾好她！”李由最后吩咐一声，起身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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