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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惊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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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骁扬扬眉去看傅骊骆清俏俏的侧颜,不觉缓了语速道:“十天前去明台寺给我母亲做冥诞的法事,碰巧在那山脚下遇见一女子正在逃难,后边跟着一群刁奴蛮厮....”说来那天也是巧了,做完法事天已擦黑,他刚要乘着青帷马车离开,不想一衣衫褴褛的女子拦住了他的马车,听着她咿咿呀呀的连话也说不清,又看着后头一群凶神恶煞的刁奴赤目找人,他一时生了怜悯之心,便把她藏进了马车内。

    “那女子就是东阳王的表妹?”傅骊骆嘴角弯了弯,亮晶晶的水眸凝滞了一瞬,心里没来由的微微酸涩,有对那女子凄惨境遇的同情和感伤,也有一点点的吃味。

    一向清冷严峻的窦大将军也会对旁的女子软下心肠么?

    除自己之外的女子。

    看傅骊骆脸色有些灰冷,窦骁扬只当她是感伤那女子的境况,端着茶盏的指腹浅动,颔了颔首,他勾了勾唇续道:“看她衣衫褴褛的实在可怜就把她带上了马车,你猜怎么着,她竟是个哑巴。”在傅骊骆清润的眼神中,他又汲了口茶道:“不过好在她识字会写,她流涕说出了她的遭遇,说是被贼人绑去那庵里,但对自己的生平又记不太清,只说自己是吴江人氏...”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她是东阳王的表妹?”伸手把窝在榻角懒绵绵的小团子抱到膝上,傅骊骆目光清冽的看向窦骁扬。

    摇了摇头,窦骁扬垂手搁了茶碗,“问她什么她只写记不得,凭着直觉觉得她身份不简单,所以我着暗影暗中四方探查,倒不想不出几日便探清了她的身世,原道她是吴江楚侍郎的女儿,闺名七哥儿,因自小体弱多病,便自幼养在她亲姨母邢妃娘娘郊外的行宫里,然,就在她十一岁那年,跟着嬷嬷婢子们去吴江老家的途中被贼人虏了去,据闻邢妃娘娘临终前还对她这个外甥女念念不忘,让东阳王遣了好些人去探查也没有下落,后来邢妃便带着遗憾郁郁而终了。”

    邢妃是东阳王的养母,但因自幼养在其膝下,东阳王对邢妃倒比生身的母妃还要亲近些,知道邢妃唯一的遗愿便是找到七哥儿,东阳王又最是个孝顺的,所以他直至今日还在查找七哥儿的下落。

    窦骁扬不禁暗想,自己与东阳王的关系素来淡漠,如今那东阳王最是看重的表妹被自己救下,想来那东阳王倒着实是欠了自己一个人情,但人情淡薄,他自是不太计较,但回过头一想,那七哥儿既是东阳王苦苦寻找的表妹,但她又是被宇文景逸兄弟俩虏了去,东阳王与那宇文景逸又最是不睦,倘或届时东阳王知晓是宇文景逸让他兄妹失散,东阳王他会不会让那宇文景逸万劫不复?

    到时候只怕自己都不要动手,那宇文景逸就看到头了。

    思及此,窦骁扬心下不禁畅快了不少。

    坐在软兀上的少女眼中光影濯濯,傅骊骆垂眸去拨衣袖处的海棠绢花,凝着眉头又道:“亏的你费了好些心思才把那女子的身世查了个水落石出!可怜那样一个明珠贵女,竟在那样好的年华流落在那种不堪的地儿,想来也是唏嘘。”

    窦骁扬点头,眉峰不觉一凛,“如今她在我府上身子也已养好了大半,兮儿你先前那句话倒是提点我了,为了以防万一,我明日就着人去请东阳王来我府中与她相见。”本想等着那七哥儿的身体大好,方差送她回东阳王府,但窦骁扬思之又思,方觉不妥,倒不如悄悄遣人请了那东阳王过自己府上来的好。

    “她在你府上住了半月时间么?”

    嘴角淡淡一笑,傅骊骆只觉得心中有些闷堵,她虽早已猜到,但时下从他嘴里不以为然的说出来,她听着委实不太舒坦。略些烦躁的抬手去拨鬓角的碎发,傅骊骆一双美眸沉了又沉。

    纵使她不是个爱捻酸吃醋的,但贸然听闻他把旁的女子养在身边,她心里甚是不是滋味。

    见她蓦然皱了秀眉,窦骁扬端盏的修指茫然一滞,玉面俊颜微紧,他正欲伸手拉她,不想门外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有人来了。

    “兮儿...”窦骁扬落在半空中的长臂顿了顿,又终将缩了回去。

    “你走吧!说了好些话我有些乏了。”傅骊骆撇脸起身赶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支身朝流苏卷帘门行去.....

    “小姐,沈小姐来了。”蔓萝汗沁沁的脸迎上来挽傅骊骆的雪臂,又指着茹茗手上提着的木篮子笑道:“这样好的水蜜桃,奴婢还是第一回见,亏的奴婢跟茹茗她们暴晒了这些个时辰,功夫倒也没白费。”

    “蔓萝姐姐脸都晒花了也不顾,只想着要吃桃。”秋棠笑着抬手去拂蔓萝头上的青叶絮子。

    “蔓萝姐姐就是个吃货。”茹茗笑嘻嘻的弯腰去理蔓萝皱巴巴湿沁沁的衫裙。

    蔓萝听着众人的打趣儿,不禁面色微红的去挠额。

    光影斑驳,纤姿袅袅,窦骁扬睨着一双清濯黑眸往门缝里瞧,依稀瞧见她站在梨木门边处同旁人讲话。

    她笑的那样温婉柔美。

    仿若先前甩手冷脸的不是她一般。

    这女子说变脸就变脸,情绪来的那样快,他着实没反应过来。

    “将军,将军...”槿同从帘角探头进来,又勾着手招他,压低了嗓音道:“窦二的媳妇林婆子急火火的跑来找你,说是小姐在家跟老夫人闹起来了。”

    窦骁扬俊颜一冷,甩了袍角疾步迈了过去,“媛儿可还是为那事在闹?”

    剑眉蹙起,他人已行的老远,脸上骤然沉了好几分,那老太婆是想逼死窦媛么?这京都能与她衬对的少年郎何其多!为何她单单属意那豺狼窟般的慕容国公府?先不说那慕容靖宇是何等的狡诈人物,就单说他儿子慕容楚瑜亦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泼才废物,听闻他十三岁起就流连那勾栏瓦舍之地,时下已二十有三,却还整日游游荡荡好逸恶劳。

    这样的人,他怎会把窦媛许给他?

    嘴角凉凉冷笑,窦骁扬云青色的清姿便如行云流水般的消失在了逸风阁....

    再说傅骊骆主仆几人站在廊下说笑,沈浣碧前脚就迈进了院子,“这么热的天儿,倒不去里间坐着,都巴巴的跑外头来说话,难不成是特意来迎我的?”

    浅笑着迎了上去,傅骊骆把手上的碧落桃花扇递给沈浣碧,“姐姐快请进屋。”说罢又透过勾纱的卷帘门,颦眉去看那静谧的内室,刚刚她一时气恼撇下那男子就走,倒是不知现下他是离开了还是侯在那处,倘或他厚脸皮的还待在她的内廷,这厢请沈浣碧进去,如若贸然撞见着实是不妥。

    长翘的眼睫闪了闪,傅骊骆转头对着身后的茹茗吩咐道:“去小厨房把那冰镇的红豆莲子凉汤端一碗来给姐姐。”

    她故意拔高音量,为的就是以防那男子还在内室逗留。

    踌躇了片刻,她方撩帘进去。

    一看,那男子早已打身离去。

    他走的还真是快啊!

    娇颜涌过一丝落寞,傅骊骆便随手引了沈浣碧去云榻上落座,垂眸去看,沈浣碧今日难得着的鲜丽,水蓝色斜襟镶花的滚边薄衫,搭着烟紫的褶子夏裙,衬的她容色倒比旁日出色了好几分,但沈浣碧眉间镀着的一层淡淡郁色显露出了她的不开心,从梨案上琉璃蓝瓶里倒了盏果饮递给沈浣碧,傅骊骆笑着螓首:“姐姐素来喜欢甜酸,你尝尝妹妹制的这梅子酒合不合你胃口。”说起来这梅子酒,倒是特意为那窦骁扬制的,可他总是惹自己不快,所以她也懒的给他。

    倒不如给沈浣碧喝个高兴。

    “兮妹妹你听闻了么?那媛儿妹妹时下便定亲了。”沈浣碧伸手接过傅骊骆递上的杯盏,抿了一小口,皱起柳眉忿忿道:“也不知那大将军府的老夫人是怎么想的,竟把媛儿妹妹许给了那腌臜泼才!”

    “许给了谁?”傅骊骆惊了一瞬,半晌才回过神。

    “慕容楚瑜那个登徒子。”沈浣碧挑了眼角,一张俏脸气鼓鼓的,拢手端起杯盏里的果饮仰头全喝了个尽,顺了顺心里的闷气,沈浣碧又愤然道:“我常常和哥哥说不要跟那慕容楚瑜走的太近,他瞧着就不是个好人,我哥哥倒嫌我女孩家家的不该管他们男子的事儿,你说气人不气人!那泼才上次打你主意没成,这会子又巴上媛儿妹妹了。”

    说起那慕容楚瑜,沈浣碧就眼中冒火。

    她温润如玉的哥哥古涧博因林仙莹的死变得日渐消沉,什么诗会雅集一概抛之脑后,倒是在慕容楚瑜的撺掇下,开始整日出入那勾栏瓦舍,好好的如玉般的一个人,竟这么让色和酒侵淫消磨了意志。

    沈浣碧愤概的用手去捶香案。

    “慕容楚瑜想娶媛儿,只怕是做梦。”傅骊骆陡然站起来,欺霜晒雪的小颜顿时阴沉了下来,瞬了瞬,又怕自己这般激愤举措被旁人疑惑,她忙的又坐下身去,素手揪紧衣角,忍住心中的忿意,她又冷声道:“窦媛妹妹是窦大将军的妹妹,窦大将军混迹于朝堂数载,那慕容楚瑜是何品性,窦将军自是动若神明,想必他不会坐视不管让自己的妹妹入那狼穴虎窝的。”

    冷凝着双眸,傅骊骆端坐在玫瑰宫椅上,只那一颗心惊忿的扑腾直跳,种种疑惑在她心里翻来涌去,她想不到那将军府的老夫人为何这般对窦媛,纵算不是亲生的孙女,但到底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她真的能眼睁睁看着窦媛下油锅里煎么?还有那窦骁扬,果真是狐狸一般的男子,一刻钟前他们还面对面说了好些话,可他竟提都没提半句窦媛的亲事。

    他,果真要同他外祖母合谋把媛儿送进那虎狼窝么?

    几十里外的和恭永巷。

    大将军府。

    北院上房冰凉舒爽,但侯在里头伺候的婆子丫鬟却个个垂头耷脑,额上冒汗,老太太窦氏穿着寻常锦衣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冷眉暗沉间便掀翻了一桌子的果盘茶碗,“哭!让她哭!如今这个家里还是我这老婆子说了算,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没有商量的余地。”

    让她一介孤女嫁进那慕容国公府算是抬举她了,给脸不要就别怪她老婆子心狠手辣了,届时扫了她出门,有她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