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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万里长城真自坏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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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州风光旖ni多姿,沿江夹峙的三山:金山、焦山、北固山是最为出名的了,金山以峙立著称,焦山以雄奇见长,北固山以险峭称奇。千百年来,文人骚客纷至沓来,放歌题咏,挥毫泼墨,李白、白居易都留下瑰丽诗文。

    官道边几个才子文士巾纶飘逸,手持折扇随步而动,正使书僮背了文房四宝,准备要去攀那金山,赏那冷泉,比诗斗句以成风雅之行。但这时山下远远望去,冲天的烟尘如龙卷风一般高高卷起冲天,那马蹄声音如战鼓一般,沉闷如雷,便似叩在人心头似的,直教人闷得难受。

    “煞风景!”穿绸缎的书生“唰”的抖开纸扇,急急地扇了几下对身边同伴道:“几位世兄,吾等不如速速上山,勿被那丘八搅了兴头!”说到此处,远远已见无数铁骑如黑色洪流一般将官道淹没,当头一面大旗,上书大大一个“唐”字,迅驰而来。

    片刻就近了,那旗已能看得清楚,只见千疮百孔、上面暗红发黑的污垢,使得掩去了本来颜色。“我江南大唐,人杰地灵,物产丰富。”长衫浆洗得笔挺的文人,冷哼着说:“难道会连一面旗子也没有?这班粗鄙军汉,竟懒散成这般模样,连换面旗儿也不去做了……”他话没说完,那远远超前大队的侦骑已驰过,不知怎么那战马冲过路上水洼,把一团黑泥正正甩在他脸上,有大半直接拍进嘴里去了。

    等那同伴拍打着他胸背,把那泥抠了出来,几个书生和书僮们退了几步,张口就要叫骂,那绰旗的骑兵已奔过他们身侧,那彪悍的气势,那大旗在风中招卷带出淡淡的腥气,呛得这伙人一时竟说不下去了。

    骑兵前队过了百余骑,突然后面传来呜鸣的牛角声音,整支骑兵队伍齐齐向前冲了三五步,就停了下来,鸦雀无声。“答答答”一骑从远处越出队伍奔向前来,一勒战马扬声道:“候爷将令!兵马使王保接令!”一支令箭呈到王保手中,密密说了几句,那兵马使王保抱拳道:“末将领命!”那传令自向后奔去,牛角声又“呜呜”响起,那骑兵又向前奔去,方才这接令的兵马使王保,点了一彪军马百余骑,自从大队中奔离出来,向那金山脚下而去。

    几个书生站在那里,已然有些双股发颤了,只因这一个个马上的骑兵,尽管不见得人人都是满面横肉,膀大腰圆,但无一例外一个个都脸无表情,混身上下结束得极为利落,偶尔那目光扫了过来,只觉如嗜血的野兽一般!

    这时又见旌旗招展,想是中军到了,那班书生远远见那大旗上“武襄宣城县候、润州节度使、刘”几个大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口,不多时又见众多骑兵的铁兜鏊里,一顶束发金冠上两条雉尾招展,格处的醒目。那几个书生竟要相扶持着才能站立。

    直至过了中军,那穿绸缎的书生才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阎罗王果然和传闻中一般封了候!他,他,他也是人,怎的这么吓人……”边上一个较为镇定的,安慰他道:“世兄,莫须慌张,这阎罗王战无不胜,我大唐若多几个他这样的人物,便就好了,可惜那林仁肇得了急病逝了……”那被扑了一脸的泥的文士不以为然道:“我,我,我,学生看来,这阎罗王到底几分本事,还得看他来了以后,这吴越是否敢再觑视我大唐才能作准,盛名之下多有不符……”一时几人竟又争了起来,抽得东韵,又说以吕布为题,来比试诗词云云,按下不提。

    这支骑兵,却是吕奉先原来埋伏在采石矶的两千骑马步卒,岳风已按吕布留下的骑兵操练纲要,练了数月,已然有了铁骑的雏形,不只是骑马步卒。吕布封候以后,便可以组亲卫都了,就张榜招收士卒,组了背嵬都,教岳风回江宁任了背嵬都指挥使,穆桂英任了都虞候。

    出了江宁,便使了岳风把那二千背嵬都的新兵带回采石矶操练,由穆桂英领了采石矶的二千训练得已很有些样子、又跟吕奉先一起共过生死骑马步卒来充了背嵬都亲卫。连同李煜拔的五千步卒,在江宁城外整顿了一旬,就向润州来了。

    吕布行到此处,见那金山地势险要,便教王保去金山上设了游哨和了望哨,如此可以侦知西北敌情预警,便率着两千骑兵先去了润州。

    吕奉先刚抵了润州,早有斥埠侦骑先去报与城中官员知道,官绅便纷纷出城相迎,吕奉先自从被封候以后,心头向来极为沉重,本来他是喜好面子之人,素来不辞这种场面的,但此时听到侦骑回报,官绅已出城数里列队苦等,剑眉一皱,便冷哼了一声。身边樊知古见了,笑道:“主公,不若属下去让他们散了?”

    吕布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地道:“罢了,去便是了。”这时队伍却突然慢了下来,有侦骑远远喝道:“报!”跪近了报道:“禀候爷,前面有乡兵阻路,搬了十数条巨木横于路间,要向我军征取过路费用……”乡兵,南唐、后蜀、楚等国都设有乡军或乡兵,均用以自卫乡里。

    樊知古在边上见吕布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心知不好,忙对那侦骑道:“尔可有相告,是刘文纪刘候爷的亲卫都?”那侦骑恨恨咬牙道:“小人早已报了候爷名头,那班乡军却持弓绰棍……”

    “传某将令!一刻内大军不得行,前锋副兵马使刘破虏,提头见某!”吕布淡然在马上说道。那侦骑一听,似乎比赏了他两锭银子还高兴,眼中露出嗜杀光芒,一声得令喝得惊天裂地,自拍马去了。

    (作者语:本来还要写多点,但今日是结婚纪念日,必须陪太座,见谅。各位,票来。)

    樊知古心中苦笑,这支军队,着实说,连他在身在其中的谋士,也很有些不寒而颤的,它完全不同于唐国的其他部队,倒是很象传说大秦皇帝赢政麾下的那支胳下夹着俘虏,腰间栓着人头,解了衣甲高呼杀敌的部队。这支军队无比的嗜血,无比的好杀,如一头凶残的巨兽一样,只要挡着它的路的,就要撕成碎片,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他们的军纪极好。

    在江宁整顿的十日中,樊知古亲眼见到一名士兵,被江宁的几个纨绔子弟打得满头脸的血,但始终没有还手,因为他没有接到可以动手的命令——直到他的上司下令还击,那士兵将几个纨绔子弟全部斫下了头颅栓在腰间。

    其实樊知古知道,与其说他们军纪好,不如说他们都对身边这个战神一般的男人,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他们守军纪,是因为吕奉先说,要守军纪。樊知古不觉偷望了吕布一眼,那英俊的脸上,自从那天封候以后,便多了一分淡淡的忧伤,而使得他看上去,愈加的稳重,愈发的深不可测。樊知古收拾起心思,也许有一点可以确定,跟着吕奉先,他的志向一定可以得到最好的施展,这时,大军又开始动了起来。

    当樊知古策马跟着吕布赶了一阵,便见路边散着十来根巨木,还有一些无头的支离破碎的尸体。樊知古却没心思去悲叹,在奔驰马上挥手让边上副兵马使过来,吕奉先让他兼了一个兵马使的职位,并特许了樊知古可以自由支配这一都百骑人马。

    “尔率兄弟们,去这些乡兵所属村落,查出吴越奸细,把族长里正一并押到润州。”樊知古在马上大声嚷了两次,那副兵马使点了点头喝道:“要是找不到奸细呢?”樊知古没有答他,只是做了割颈的手势。

    要是没有奸细,就是村人藏匿奸细,那就全村干掉好了。要知江南军民,已把这吕奉先叫作阎罗王,没人指使,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见敢来挡路。

    樊知古连故国都能卖的人,他投了吕奉先,却就不容任何人来坏这主公的大事。

    就算杀错,也绝不放过。

    但那副兵马使明白以后,却不带队而去。直到吕布在马背上淡然地道:“去吧。”才吆喝着手下离了大队自去。樊知古苦笑着,大声嚷道:“主公,学生实在指挥不动他们。”

    吕布策着那青聪马,嘴角挂着笑,过了半晌,才出声,他的声音不大,很淡然,但却在这几千马蹄纷飞中,令人听得一清两楚:“尔有才学,尔须使彼等知之,方能服众。”便是说你提刀不能厮杀,弯弓不能中的,你有谋略,你要让手下人知道你的谋略是有用的,否则他们如何服你?

    樊知古心头一震,这十数日指挥不动手下人马的苦闷,一扫而空!他忘形得意在马上抱拳高声道:“学生谨谢主公教诲!茅塞顿……啊!”却是他马术不精,松了缰绳,差点在在马上摔下去,还好身边士兵一提他的衣领,才算没出问题,引得左右一阵压抑笑声,饶是如此,也吓得樊知古一身冷汗,不敢再乱动了。

    还有抵达润州城,就有一骑急速从队后赶来,吕布举手一扬,穆桂英命号兵吹响牛角,却见那骑片刻驰到,上气不接下气从怀里掏出火漆封口的文书呈上,吕布接过拆了,却是岳风在采石矶送来的,说是宋军似乎在做渡河准备。

    这时远远却又传来一声:“报!”又有一骑双马风驰电掣而来,马未停稳,那骑士已滚鞍下马单腿打了个千。边上不禁价天响爆发一声:“好!”军中勇士,最重的就是手底下功夫,这马术高低,关系骑兵性命,来者是李颜那八百铁骑里的正宗骑兵,底子比这些原来的骑马步卒好得多,不由得让人心服。

    那骑士抱拳道:“禀左突骑使!军事紧急!”

    吕布淡然道:“尔数月不见,颇有些长进,现时能开四石弓了么?”来的不过是一个小卒,但吕奉先所谓飞将之风,他对手下士卒却个个记得清楚,尽管不可能要他记得姓名,不过见了面,他却认得是那八百铁骑里的士兵,就能说起当时指点他武功的事来。

    那骑士听了,热泪盈眶叩了个响头道:“属下不敢有负大人所望,已能开四石弓!”

    吕布才点了点头,道:“呈上来吧。”

    拆开蜡丸,却见是许坚手笔,说蕲春宋军准备南下,兵锋直指铜陵关!

    “圣旨到!”吕布不禁面色一变,他此时倒不怕李煜对他下什么毒手,他身在军中,如虎出押,那里还怕什么王命?李煜一代词宗,也不会蠢到这种程度,所以此时圣旨到,吕布便知大事不好!

    原来尽管樊知古没有如正史上投了宋军,但赵匡胤的平南大计,岂会因为樊知古一介书生的去留而变动?用了近千军士的性命去试江宽和礁丛,宋军终于还是在采石搭起浮桥。宋军兵马沿着采石浮桥源源渡江,军械粮草跟踵而至时,李煜才痛感大难临头,再无退路,只有困兽犹斗,死命抗争。

    是以,命镇海军节度使郑彦华为主将,遴选精锐水师二万乘大小战船溯江西进;另遣天德都虞侯杜贞为副将,率领步骑军一万五千沿长江南岸西进。水陆两军配合,进兵采石,迎战宋师,以救国难。

    这圣旨却是:“……着武襄宣城县候镇守润州,万万不得有失,此关系家国存亡,守土之职非卿莫属,望勿负朕意。国家危难,朕知文纪有万夫不挡之勇,军中也传诵勇名,望能亲赴采石,以壮士气!如有余力,望能募集一营兵马以监军为佳。钦此!”

    吕布苦笑起来,他从这圣旨,知道李煜已乱了,心乱如麻。否则先说镇守润州不容有失;后面又说亲赴采石以壮士气;接着却要他募集一营兵马。一营,通常江南唐军来说,就是千人上下。

    却没等吕奉先理出个章程,此时从那润州方向却又远远传来一声:“报!”却见一名侦骑半身浴血,马鞍前横搁着一个唐军服饰的军士,狂奔而来,跑近了才见那血大约是被鞍前那重伤的唐军沾污所致,那侦骑滚鞍下来急急道:“禀候爷!属下遇见此人,道是常州的唐军弟兄,有紧急军情报知候爷!”

    那唐军被抱下战马,已然气如游丝,只喘息问道:“是,是阎罗王的兵么?我,我,我要见阎罗王,快快,我快不行了,再拖下去,我就要去见真的阎罗王了……”

    樊知古在边上急给他下了两根金针,那唐军才清醒了些,樊知古对他道:“你面前的,不就是被称知阎罗王的刘候爷么?”

    那唐军听了,竟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爬了起来对吕奉先叩了个头泣道:“候爷!我大唐常州守将禹万诚,献城投降,吴越挥师乘胜西来,气势如虹!润州危急……”吕布伸手虚扶,却不见动静,边上士卒搀了起来,却见已然断了气息,方才原是回光返照。

    “主公,此时实为唐失其鹿……”樊知古在边上迫不及待地说。他是劝吕布自立,此时自立,唐国烽烟四起,哪里有闲去顾得了管他们?招架宋国和吴越的攻势都分身乏术了。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吕奉先已摇了摇头道:“知古,尔大事不及许坚。”

    这是吕奉先给他的评语了,小事,具体的某一件事,无论是测江宽也好,找奸细也好,樊知古的确有过人的思路,但大势,吕布都觉得樊知古太过幼稚了。要知樊知古出身贫寒,从未经过历练,他再聪明,这大势上,如何能比得上出身世家的许坚?而面对历练百劫的吕奉先,更是远远不如了。

    “何不知?倾巢之下无完卵。”吕奉先勒住胯下青聪马,淡然自若地如是说。此时自立,唐国是无力顾及。但等宋人灭了唐国,吕奉先的小小地盘,能撑多久?所以他对樊知古说:“袁术称帝,瞬间覆灭。前车之鉴尤在,某,何能不见?”

    吕布说着,解下腰间锦囊,扬手抛给穆桂英。

    穆桂英一捏,惊道:“大哥,此是武襄宣城县候的大印,大哥如何将它给我?”

    “这两千儿郎,随后五千步卒,某全留给贤妹。一抵润州,军政事务须一力把持,当道者,杀!令之所行,以某之名。名正,则言顺。”吕布淡然地说道,他吕奉先一生多疑,要他把麾下兵士交给别人,那是慎之又慎。但此刻对穆桂英,却丝毫不疑,就连大印,也可一并交付。只是明知是死,穆桂英仍从容相赴,吕奉先对她极是放心。

    那二千骑兵,都自挺立在原地,不语不动,只是所有的眼光,都自集中在了他们心目中的战神身上。穆桂英从未独当一面,心中却有点怕负了吕奉先所托,忙问道:“如吴越……”

    “半渡过而击,一鼓作气,狭路相逢勇者胜!”吕布不等她说完,心中已知穆桂英要问的如何对付吴越的方略了。

    穆桂英点了点头,却又道:“敌我相等,自如是;若敌众我寡,当如何?”

    “尔等刃利否?尔等心壮否?”吕布这次却不答她,突然放声对周围士兵吼道。

    行军伊始,战况不利的讯息便接二连三地传来,此时主将又要离开,纵然这些士兵并不了解到底战况已然严重至何等局面,然而若是换了眼前的是任何的另一支军队,纵然不会因此畏敌怯战、缩手缩脚,只怕却也难免锐气受挫,士气再衰三竭。

    然而眼前这些军士的眼神之中,却是流露出异乎寻常的战意、斗志、狂热,乃至令人望之生惧的近乎原始的嗜血。还有信任,对吕奉先的信任,那些士兵愣了一下,顿时在马上高举长枪,纷纷怒吼:“刃利!刃利!心壮!心壮!”一时间战马高嘶,枪锋如林,气吞万里如虎!

    吕布朗然一笑,对穆桂英道:“当年霍骠骑八百铁骑踏大漠,匈奴众否?”说罢了,却招手让樊知古跟着自己,又召了刘破虏领了二十名骑兵,就要向来处奔回,这时穆桂英急道:“大哥,你把印信交给我,如何证明自己身份?”

    吕布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两条雉尾在空中不住颤抖,他淡然笑道:“猛虎何曾须印信?唯爪牙可证耳!”凶猛的老虎从来没有带印信,但一见老虎,便无人不认得它,是因为它锋利的爪牙已足够让人明白了。

    樊知古紧跟在吕奉先的身后,策马直向江宁回奔而去,他此时望着前边那束发金冠上招展的雉尾,心中却是愈加敬畏了。不单单是吕奉先一语之下,使得他提出的自立为王的方案显得幼稚不堪,便重要的是,吕布不把他放在润州,那便是看破了他樊知古急于建功的心!吕奉先在这危急之际,仍一点没有慌乱,很明显他怕樊知古为了建功立业,在润州提出什么怪异的方案,所以,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帝王心术啊,樊知古在马上,无端地从脑海里浮出这样的话来,这让他自己心头一凛,打了个寒颤,他突然间清醒过来,没错,就是帝王心术,深不可测,伴君如伴虎,以后不论说话行事,还是不能太逾越为好,免得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横祸……

    吕布却全没空去理会樊知古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策着青聪马快速的飞奔而去,这润州就交给穆桂英了,如果可能的话,解决了采石的宋军,他还打算再奔驰而回,急援润州。在他而言,倒不是提防樊知古,只是他内心深知,不知为何,似乎就是不太愿意让穆桂英和其他男人过多的交往。军中将士倒是无妨,都是一片赤诚之心,但这樊知古,似乎总想逗弄穆桂英说话,所以尽管吕布不怕,却也还是将他带在身边放心些。这话他不会说出来,而自然也没人敢问,于是愈显得高深莫测。世上的事本就如此,凭谁能问,当年垓下围困西楚霸王的汉军,唱楚地俚歌是否本是无心所为?谢安临兵不危,可是已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