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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谋逆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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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承天将这伽兰花放在阴暗处,他回头看了一眼清心格格,说道:“清心你且不要声张,屏住呼息,否则这毒物最为灵通,一闻人语便既惊走,再要拿他却是万难。”清心格格听闻这六足龟蛇如此灵通,心下暗叹,袁大哥懂得真多,难怪赵姑娘亦是对他心仪,不能放下,原来喜欢一个人不是谁说放弃便可放弃,人间多是美梦,破碎了便无法回归本来的样子。

    不一刻,但听花丛中簌簌声响,只见花木丛深处的地洞有一个小脑袋探出,眼晴转动,发现无人便伸出前爪,向前而动。袁承天喜出望外,见它出洞,出手迅捷拿捏七寸。这六足龟蛇虽是世间至阴至毒之物,但是却是天生胆小,一有动静便缩入洞穴不再出现。袁承天听师父赵相承说过这六足龟蛇的特性,所以怎能让它逃脱,所以钳制其身体七尺,让它不能再行逃走。

    这六足龟蛇岂能就范,嗞嗞吐着红红的毒信子,扭动身体,仿佛要择人而噬。袁承天手上用劲一捏。这六足龟蛇受力不住,便嗒然命丧。袁了天让人焚其蛇身,将其灰烬放在恭慈太后足底涌泉穴,用小细筒吹在伤痕处。又拿纸笔写下一剂方药:半枝莲、白花蛇舌蛇、白银花、各一两二钱;白菊花、白芷、生地和重楼各五钱;赤芍药和生大黄各六钱,各有一味去毒圣药——天山雪莲,要一两半钱,可以事半功倍,只是这药世间罕有,因其生长在极寒苦寒之地,在其万丈悬崖之石缝间隙,多有采药人失足跌下悬崖而死,是以此药更是世间罕有,一般药铺决少,也许皇宫大内御药房有此药,袁承天如此想。——因为皇帝拥有四海,天下皆归他所有,这味药物岂能没有?

    嘉庆皇帝接过来看了看,说道:“这天山雪莲原本有的,可惜日前被多铎亲王拿去,说是他的儿子中了毒,需要此一味中药,少它不行,所以目下却难!袁兄弟你再想他法?”袁承天道:“本来少这味草药也行,只是效果差了些,莫如在下以内功心法迫其毒液排出?——只是这样多为不妥。”嘉庆皇帝道:“从来你们汉人讲究礼节大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在朕眼中真是无聊之至!只要心中光明磊落,心无杂念又何妨?况且救人最为紧要,其它次之!”

    袁承天知道这嘉庆皇帝最讨厌儒家什么贞节与忠孝仁义,因为那是迂不可及之事,是伪君子的行径,这样的行为也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他不再言语,便为恭慈太后运功去毒。恭慈太后将他们的一番谈话听个一清二楚,她本来不愿别人为她去毒,况且又是男子,可是她转念想自己怎么也迂腐不堪起来了,还不如皇儿明白事情。她眼见这袁承天姿容俊逸,自己皇儿亦是不遑多让,两个少年人真是珠玉竞辉,心中着实欢喜,心忖:皇帝如若由他辅佐,怕不芝兰玉室,性情高雅,可以为良师益友也。

    袁承天不敢目视这恭慈太后,只是运功疗毒,隐约觉得这恭慈太后虽已年届中年,但是依旧是心兰惠质,容华绝代,想像当年少女时更是国色天香,颠倒众生的神仙女子。清心格格见袁大哥低眉垂眉,不敢仰视于这恭慈太后,心中想道:袁大哥,何时这样对我?只恨阿玛和皇帝哥哥擅做主张,让我下嫁给这海查布,想想都恨。这海查布粗俗无礼,怎堪比袁大哥人中龙凤,仪表超俗,眉眼如画,性情温雅,实是世上中人无二,可是自己却不能够和他在一起,甚为憾事!想起唐明皇李隆基和贵妃玉环的爱情故事,正所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嗨!清心格格轻轻叹息,感叹造化之弄人,世事之无常,谁又可以改变!握不住乾坤的手,叹不尽的离人恨,更有斩不尽的恶人头!

    过了半个时辰,只见袁承天汗湿重衣。他长嘘一口气,轻身而去,不再回头。恭慈太后张口喷出乌黑之血,乃是这六足龟蛇之毒。忙有宫女上前拿金盂来盛。恭慈太后觉得心中烦恶去了许多,便觉饥饿。嘉庆皇帝喜出望外,忙命执事太监去御膳房为太后做人参莲子粥,以为太后食用。恭慈太后向嘉庆问道:“皇帝,这少年英俊不凡,却是什么人?”

    嘉庆皇帝道:“回太后,他乃是袁督师后人!”恭慈太后诧异道:“那个袁督师?”嘉庆皇帝一拍额头,心道:“我怎么如此糊涂。天下袁督师尽多,我不说明他的名字,太后又怎么知晓。”他笑道:“便是那被崇祯皇帝朱由检千刀万剐的袁崇焕袁督师!”恭慈太后愰然大悟道:“原来是他!怪道我见这少年气宇不凡,身姿卓约,仿佛二八好女,让人不能自己!”嘉庆皇帝又道:“我很想与他情结金兰,只是人家未必便肯!”恭慈太后有些不高兴,嗔道:“皇帝你富有四海,放眼天下皆是我王之土,难道以你之身份还不配于他交朋友?”嘉庆皇帝道:“非也,太后着实错怪了他。他以反清复明为一生事业,也许尽如袁督师一般忠义千秋,是个英雄!”恭慈太后听闻这少年心怀反清复明之志,便有些不悦,愠怒道:“皇帝为何不缉拿于他,须知放虎归山,必有后患,于危殆之时当判立决,否则祸及己身,以至发展于不可收拾之地步也。”

    嘉庆皇帝道:“太后息怒,容儿臣回禀。这少年袁承天心怀反清复明之志向,然而于朕却无害。他是个磊落的汉子,不是卑鄙小人,所以我不会杀他。与这样的人为敌是件快心的事!如果世间没有了他,岂不为憾事!昔年曹阿瞒说: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者皆棺中之枯骨,皆不足论。今者这袁兄弟气量高雅,非常人可比,如果没有了他,谁与我为对手。朕岂不寂寞?”恭慈太后心知这皇帝向来见识不入凡尘,入他法眼的人世无一人,今日他对袁承天赞誉有加,可见这少年人实有异于常人之处,否则皇帝断然不会对他倾心有加,这也是世人通病,所谓英雄相惺,皆不为过。她心想:少年人心性由他去吧!他也不小了,也应该与临亲政,为国家黎民出一份力,自己也该放手,总不能事事躬亲!让皇帝历练历练,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恭慈太后知这皇儿心地纯良,虽然有时做事也不近情理,可是那也是为人所迫,不得不为之,并非他心中所愿。有时人生在世有多少事情可以随心所欲,皆是不能!

    嘉庆皇帝见恭慈太后吃了袁承天所开的汤药,神情好转,便与清心格格告退,回转乾清宫。他一回来,便召见袁承天。袁承天久候在乾清宫,知道这嘉庆皇帝,还有事情,所以并未走开!

    嘉庆皇帝道:“袁兄弟,朕总觉这件事哪里不对!那干西域狮子舞团恐怕尚未出京,仍在城中。”袁承天诧异道:“何以见得?”嘉庆道:“适才我听守门士兵回禀这些时日并未见到有奇装异服的外人出城,所以他们一定还藏匿在城中,袁兄弟这任务交给你了,你莫让我失望才好!”

    袁承天见嘉庆皇帝殷切地看着自己,不知该如之何。这时清心格格说道:“袁大哥,天不早了!”袁承天正无由得脱,听她这样说话,便|向皇帝施礼告退。一出大内禁宫,来到长衔之上觉得心中所压抑的情绪似乎被秋风一吹而散,神情说不出的轻松。只是漫无头绪地走,猛抬头便见前面一座宏大府邸是多隆阿将军的将军府,只见府门前有八位亲兵在值守,门口两尊大石狮也是与众不同,张牙舞爪,张着大囗,仿佛要择人而食的样子,看上去甚是可怖。

    袁承天道:“格格将年府到了,咱们就此别过吧!”清心格格亦是依依不舍,可是又不能随他而去。人生在事有多少事可以随心所欲?

    袁承天胡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心中盘算该当如何查找这干西域胡人狮子团。夜深沉,窗外寂无声,看长街禁,亦有兵士持戈巡视,以卫京城治安。不知为何他无由想起白乐天的西凉伎这首诗,其间有诗曰:西凉伎,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晴银贴耳,奋迅毛衣摆双耳,如从流沙来万里。紫髯深目两胡儿,鼓舞跳梁前致词。……泣向狮子涕双垂,凉州陷没知不知。狮子回头向西望,哀吼一声观者悲!……人生乱世,性命至贱。想这白乐天生时,正逢安史之乱,世之乱时,十室九空,黎民涂炭。他见世事惨状,诗歌多是由感而发!

    袁承天心中忽然一动,想起在慈宁宫嘉庆皇帝说起那御药房的天山雪莲几日前为多铎亲王拿去,为他儿子医病,觉得事有蹊跷,多铎王爷的儿子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在恭慈太后之前几日,岂不可疑,再者这多铎亲王一向行事过为己甚,为人阴鸷,似乎还有不臣之心,这些也只是坊间所传,究竟有无谁也不知。因为他是嘉庆皇帝的皇叔,大行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有时见他行事过份,也只有忍气迁就,无由发作。

    袁承天心想:索性明日晚间去多铎王府一探,或有收获,再者还要探究丘方绝帮被他们秘密关押在何处?不然心中终是难安。

    次日,清晨袁承天走出客栈,心中想着心事,不觉来到城外西山,只见行人不多,只是寥寥无几,天又下起细雨。袁承天出门时还是阳光杲杲,不意现在忽尔下起了雨,便四下观看,只见远处的山岰处似有一座宫观,因为远所以也看不清名字。待他走进只见写着“玉清观”,心中便亦明了此观大殿之中定然供奉“玉清元始天王”。他四下观中无人,亦无有执事道长和道童,甚是纳罕,不明所以。他再仔细观看,观中一株千年银杏树,深秋时节叶子金黄,煞是好看,庞大的树冠遮住了半个道观的院子。

    他走进大殿,只见大殿供奉着玉清元始天王。但见他神相庄严,气度雍容华贵,慈眉看着人间,他关怀天下苍生,本不愿众生多受苦难,奈何世道如虎,人心不古,所谓洪水猛兽,率兽食人也!他正迟疑间,忽听殿宇后边传来浑浊的咳嗽声,只见一位清瘦的道长走来,只见他道冠在头,瘦瘦的身躯,眼中却是精光四射。道家从来乱世下山济世为民,太平盛世守拙藏身,不显名号,不争虚名,只为天下苍生,不似别派名门正派人士沽名钓誉,惺惺作态,让人作呕!

    袁承天一见道家人士便心生好感,因为同是玄门正宗中人,更因着他们共同有一个目标:为了天下众生,便是舍生取义亦是在所不惜!

    袁承天问这道长为何道观清静如斯,竟连个道童亦是没有?这位道长长叹一口气道:“那也是无法可想之事。现今皇帝信奉藏传佛教和他们族人的萨满教,对道家一派便不友善,多是打压,因为道家是我们汉人的宗派,他们害怕信众一多,对他们的统治多有威胁,实已便不待见。只是道家从不将这俗物放在心上,和光同尘,心与天地同等,无为无争才是大道。”袁承天听这道长所说得确是有几分道理:人生世间要那些虚名干么?还不如在世之时可以随心,只是世上几人又能做到,便是富有四海的天子也未必能够!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喧哗,有人走了进来,只见为首是位公子,一看穿戴便自不凡,透着傲气。他斜斜看了看袁承天,见他相貌出众,不落下尘,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恼怒,喝道:“兀那小子,你没长眼睛么?本少爷驾到,还不躲开,莫不是找死?”袁承天心中有气,便要出手。这玉清观执事道长用手一握袁承天,低声道:“稍安毋躁,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袁承天心想也是,京畿之地多一事,便不在言语,转身出了大殿,向后山走去。

    岂料这少年公子不依不饶,随后而至,斥道:“我问你话,你却不说,分明瞧我不起!真是岂有此理,在王府之中还没有敢如此不敬。”他挥拳向着袁承天后背打去。袁承天本不欲多惹事端,可是这位少年公子过为己甚,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不回头转身,右足踢出,正是一式“魁星踢斗”向着来拳而去。少年公子见袁承天这一脚劲风呼呼,着实不善,只好收拳跃回。这时他身后几名亲随挥长刀一拥而上,向着袁承天后背招呼。袁承天心想:这干人平常一定仗事欺人,今日撞在我手岂能饶他,索性恨恨教训他们一番,记住以后如何做人!他想着此处,忽然转身,施展“乾坤一指”指东打西,指西打东一时间将这些亲随打得哭爹喊娘,甚为狼狈。那少年公子大叫一声,跃进圈内,手中多了护手钩,向着袁承天头脑搂去。

    袁承天见势心想有这样的主人,难怪有这恶仆,今日一并打发了,以后也不为害人间。这少年公子一向养尊处优,又岂是袁承天的敌手,不过十招,便堪堪落于下锋,眼见不济,便要出乖露丑。他实在气不过,大喝道:“着。”手中双钩脱手飞出,直向袁承天头脑飞去,誓要夺其性命!袁承天岂能就范,头脑后仰,腰弓曲如弓,双脚扎地,一式铁板腰的功夫,左右双手倏出,拿住飞来的双钩把手。

    少年公子见了也是出乎意外,怎么也未料到眼见这个和自己年纪仿佛的少年武功如此了得,不由赞叹一声,自己确实不如他,可是也不能长别人的志气而灭自己的威风,否则何以为人?

    袁承天再要动手,那位道长说来说道:“天下众生,皆有本未!与人为善,大道首善!恶者自恶,善者自善。”袁承天心下一想不错,自己怎样又意气用事,多杀无益,这人似乎也无大恶,自己又何必多所杀伤,便不再出手。那少年公子见袁承天住手不前,以为他惧怕自己出身,有所畏惧,便更加有恃无恐道:“量你也不敢伤害小爷,我阿玛可是多铎王爷,在京城之中谁又该招惹于我?”

    袁承天听他自说是多铎王爷的儿子,心中一动,心想:正好迫他说出丘帮主的下落,可是转念一想不成,现在不是时机,青天白日,多有不便,莫如晚上王府刺探再相机行事,谓为不迟!这少年见袁承天脸色变幻之间,杀机一隐而没,心中一颤,心想:自己何苦与他多所说话。他见袁承天不再行动,心想:此事不走,更待何时!他向手下随从施个眼色,一干人悄悄溜走。

    袁承天见他们走远,长叹一声。那道长见他心事忡忡,知他所想,说道:“你是不是后悔放走他们?可是不放他们离开,难道还要出手杀了他们不成?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众生一律平等,能饶人处且饶人吧!”袁承天执手告别,总觉心中郁闷,不知是何原故?

    傍晚时分来到大栅栏街斜对面的胡同,只见梧桐木叶茂盛,遮天蔽日,一进胡同顿觉阴森可怖,正是天时正短时节,所以家家户户点灯,关门闭户,因为新近京城宵禁,似乎害怕什么仵逆之人祸乱京城,所以九门提督卢照林便奉命严查,一到晚上,街上便无行人。小户人家从来畏惧害怕,所以早早关门闭户,不再外出,害怕惹上无妄之灾。天下的百姓多是如此,太平盛世犹可,倘若遇上那兵荒马乱之时那人命便不如狗,所谓:宁做太平犬,莫为乱离人!有时人命真是不堪,犹如屈大均先生做《菜人哀》之诗,乱世之时生人竟可以鬻人与菜,千古皆是如此,后唐黄巢动乱更是十室九空,百无一人,士兵更是以吃人为粮,自古史记中屡见不鲜!正所谓:苍茫大地任沉浮,生平行止难定论!皆说黄巢是英雄!尔是英雄谁是贼?

    袁承天头脑中想着晚间如何行事,想那多铎王府自上次自己刺探之后定会严加防范,不知那晚晴侧福晋是否受到牵连,以多铎王爷的暴戾性情,未使不会对晚晴侧福晋严加鞭笞,那样一来自己岂不是罪大莫焉?自己何苦连累于她?想这晚晴侧福晋如花女子受那无端苦楚便觉心中不安!

    一间大屋传出嘤嘤的哭声,柔弱如女子,似乎凄惨时又哽咽,听得人也心碎,可见这女孩定是遇着悲惨的事,否则何以至此?袁承天虽一身肝胆,可是内心却是柔弱,见不得人间疾苦!他听那女子哭声悲惨,便要一探究竟。他侧身而来,只见这是个深深院落,虽是深秋,依旧有夜来香的花香四溢,让人心中清醒。

    大屋简陋至极,只见一位女孩正自哭泣,神情说不出可怜。只见她伏在大床上痛哭,床上似有病人,亦有呼吸之声,未必便死。袁承天又嗅到屋中有浓重的汤药味,只是这汤药一闻便知是劣等药材,不是上等草材,更别说中等药材,可见这户人家已是艰难度日,在苦难中讨生活!他鼻子一酸,禁不住落下泪来,感叹世上苦难良多,何日是太平盛世?

    他见那女孩子哭个不休,心下不忍,便推门走进。那女孩子年已及笄,容貌秀丽,忽见有陌生人进屋,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不似恶人,是个少年,满脸正义,眉宇间透着浩然正气,惊慌的人这才安定下来。

    袁承天道:“姑娘莫怕,我不是歹人,你因何哭泣?是有人欺侮你?抑或为生活所迫?”那女孩道:“两者皆有之!”袁承天诧异道:“怎么?”女孩又道:“床上是我娘亲,得寒毒,久治不愈似乎要……”她说到此处,不能自禁,几乎又要哭起来。袁承天道:“姑娘且住,听我一言,你慢慢说给我听好么?”女孩见他说话诚恳便点点头道:“我娘得病本来就是厄运,谁料多铎王爷的公子多福安见到我,便要纳我入王府。我知道这多铎王爷素来行事狠毒,过为己甚,为祸天下。当今天子亦耐何不得他,因为他是大行皇帝的兄弟,亦是当今天子的皇叔,所以朝中无人敢撄其锋,便是和硕亲王和多隆阿将军亦是退避三舍,是以他便有恃无恐,不把别人瞧在眼中。这已是天下所知的事,更有传闻他王府之中藏着精心操练的死士,似乎欲有轨之事,只是天下尽知,只瞒着皇帝一人。”袁承天听这女孩子一番话,确是中肯又不失偏颇,只是她太小看这嘉庆皇帝了。这少年皇帝看似懦弱不争,实则隐忍有大智慧,所谓:卧薪尝胆,十年报仇不晚,何必急在时。小不忍则乱大谋,从来做大事者平常不露锋芒,只侍风云际会便如那大鹏展翅,一飞冲天,直上九重天,震烁乾坤!

    袁承天问这女孩这多福安是否今夜又来抢她入府。女孩低头点是。袁承天心中一喜,计上心来,心想:如行此计,非但可以解救这身世可怜的女孩,更加可以不废吹灰之力进入多绎王府,探听丘方绝帮主关押何处,这真是一石鸟。袁承天想到此处不由笑了起来。女孩见他面色诡异,不知所想,便问道:“你为什么笑?现在人家都急死了,你还在笑?”袁承天见女孩错会了意,便道:“你莫生嗔,今晚我易容代你去王府再会一会这多福安。我给你写一剂草药,包管三剂见效,姑娘你还是和你娘亲回到乡下,不要住此地了。虽然这是首善之地,但是不是穷人该待的地方,你还回乡下吧!”女孩想想他说得不错,还是乡下好些。

    袁承天让她躲起来,自己易容她的面目,这还不是手到擒来,本来他就面目俊美,异于常人,否则在昆仑派时赵碧儿便倾心于他而不能自拔,而后与清心格格邂逅相遇,更是让格格难舍难离,不因他之英俊飘逸,更兼凛然正气为世人所不有。世间英俊少年尽有,可是这尘世之上只有一个袁承天,不会有第二个;便如当年镇守辽东的袁督师,世间也只有一个袁督师,不会有第二个;更如少年有为的一代皇帝朱由检,起于危亡之秋,外有后金之人皇太极作乱,内有乱党为祸不休,但他励精图志,握伐乾坤,出道既巅峰,扼魏阉于朝廷,流放途中惊惧畏罪而投环于死。(其实以当时之事而言,少年皇帝朱由检是大有可为,完全有能力挽大厦于将倾,只是后来其昏招迭出,被那些文死谏武死战的那些沽名钓誉的官员所钳制,屡屡错失良机,又中皇太极离间计,错杀袁崇焕,自此而后满洲人无所顾忌,又佐以明朝投降的文官武将相助,以摧枯拉朽之势入主中土,其间汉人范文程可说对满洲人入主中原居功至伟,因为当事之时,满洲人不过几十万之众,而汉人则多出何止百倍!而范文程则力谏,可说极尽忠心之能事,这也是历来国危家亡之时汉奸层出不穷,效力于异族,甘为奴役而四处奔走。范文程力谏多尔衮言道:辱其妻女忍,掘其坟冢忍,毁其大屋者忍,杀其族人者忍,此等民族何其惧哉。多尔衮幡然醒悟,便率区区几十万满洲人而征服于汉人天下,可说其中汉奸起了莫大作用。这范文程可说其心可诛,身为汉人不为自己国家出力,反而投身敌国,以残同胞。后来豫亲王多铎囚禁范文程之妻,以行不法之事,这也是历来汉奸不为主子所待见之恶行,因为在他们眼中汉奸卖主求荣,大节有亏,任谁也瞧他不起,只是他们自己不觉得。虽然后来在多尔衮斡旋之下事态平息,可是此厮亦是为后人所唾弃,令其家族族人蒙羞!崇祯帝朱由检见城破时便命周皇后和袁贵妃自行殉国,他又刀杀昭仁公主,砍伤坤兴公主,之后在执事太监王承恩侍护之下在煤山以缢殉国,而不为贼所辱,逝年三十有四,帝之刚烈如此,天下悲哀,天地为之变色,乾坤之后便陷于倒悬之中,以至天下百姓陷于流离失所之中,命贱如狗,是为大悲哀!亦不知明亡是天数使然,抑或人为不得而知?

    袁承天让女孩子躲将起来,自己则端坐在大屋中,望着油灯,心中想着心事。病榻之上的女子将他们的说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着实感激这位少年公子,眼见他不一刻将自己易容成和女孩般容貌,灯下看去似乎犹有胜之,心中不禁感叹世间有这样的标致的人儿,也便是如此让得当今嘉庆皇帝结交袁承天,自喻自己与他之相遇亦是平生之幸事,亦如当年汉哀帝刘欣之与董览也,都是姿容与世无出,人中龙凤,是以嘉庆皇帝有言朕这一生决不杀袁兄弟,既使他对我不仁,我亦不能对他不义,这也是世间之莫逆之交誓同生死,不为其它!

    袁承天自然心存感激,但是要说到铭感天思,只怕却也未必,因为他是袁门少主,现下虽然互不伤害,可是将来仇雠相对,未使不会兵戎相见,那时节也只有拔剑相向,再无他选;谁教他是袁督师后人,而嘉庆皇帝又是和他们这些所谓的忤逆乱党有不共戴天之仇!虽然现下天下看似承平,言论放开,似乎不会有康乾文字狱,但是他们依旧对汉人官员严加防范,怕他们心生叛逆,有乱国之心!——虽然嘉庆皇帝少年有为,可是他也决然不会放纵袁门和天下其它反清复明人士的行为,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天下只是他们爱新觉罗氏的天下,是先祖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征战打下来的,决然不可以毁在自己手上,否则自己是家族千古罪人,便如崇祯帝朱由检身死是小,亡国亡天下是大!所以事情一码归一码,对付乱党他不会心慈手软,历来皇帝岂不都是这样?犹如当年秦王李世民玄武门杀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以及十个侄子,可说推刃及气,喋血禁门,毫无情义可言,所谓手足情深也只不过虚心,而心窥天下九五之尊才是所想,为了天下不惜落杀兄害弟之恶名,皆是私心所起,古往今来,争名夺利谁能例外,只怕至圣先师和亚圣先师也未必能做到?可见人心永远沟壑难填,世间看似繁华无限,实则罪恶渊薮!

    忽然外面有马车声响,看来这多铎王爷的儿子多福安前来抢亲。袁承天心道来得好。

    木门一响,只见多福安走进,见到袁承天也是一惊,因为灯下观美人更见美艳动人。袁承天的易容术还是不落下陈,似乎比那女孩原本相貌犹有胜之!多福安将手下随从在大屋之外,他看了一下病床上的妇人,对袁承天说:“你随本少爷回王府可比这强多了。你看这破屋烂瓦,晴天还可,一到阴天雨夜,四面通风,让人不能忍受。你也不必担心你娘的病,我会派人送药,待她好了再接进王府,——本来可以接进王府,只是我阿玛最忌家有病人,所以便不能够,姑娘你可莫怪?”

    袁承天心想:正好!如果他真的把这有病妇人接进王府,那可糟了,那姑娘便不可以和她娘亲回乡下了!

    在路上,多福安看着这美人如花的人心花怒放,口中哼着一首前人写的诗:晚逐香车入凤城,东风斜揭绣帘轻,慢回娇眼笑盈盈。消息未通何计是?便须佯醉且随行,依稀闻道太狂生!他此时的心情说不出的快乐,只因对于心仪钟情的人天下谁不如是!所谓一见钟情的尽有,只是人家姑娘未必愿意?

    一路进入王府,马车在一个僻静的小院停下。多福安携袁承天进了屋,喝退不相干的人,随手关门,笑嘻嘻道:“美人,现下无人,可不可以让我一亲芳泽!”袁承天心中实好笑,心想侍会有你好看。

    多福安将凤帘放下,便要安寝。袁承天左手二指倏出,点他大椎穴下方筋缩穴,让他不能动弹,但可以说话。多福安不意出此意外,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这女孩看是柔弱,怎么还是个武林中人不可?可是往日看她娇滴滴,决然不像的模样。袁承天见他满心狐疑,便拿出易容人皮面具,拭去脂粉,哈哈笑道:“多福安不想咱们今日又见,真是有缘的很啊!”多福安见是他便是白日间与自己动手的少年,而且当时自己落了下风,想想都气恼,不想今夜他又坏自己的好事,将那女孩子藏匿起来,易容扮作她的模样来消遣自己,想想都可恶之极!不由得气冲脑门,喝道:“好小子,又是你坏本少爷的好事。你难道不生眼晴和耳朵,不知道我阿玛是多铎王爷么?还不退避三舍,偏偏不知死活,要强自出头,你这岂不是自对苦吃?”

    袁承天见他一幅自以为是的模样,心中便生厌恶,心想:你也只不过是依仗祖上阴德,你阿玛世袭王爷爵位,否则你恐怕还不如街上一乞丐——他们尚且可以自讨生活,虽然艰辛可是他们却是自食其力,不依仗父辈的盛名,虽然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可是他们依然是不折不扣的真英雄!世间所谓那些建功立业的帝王将相,也不过如是,只是风云际会,机缘巧合而已罢了,——否则这天下从来人材济济,岂但他是紫微星座,旁人却不能?世间平凡中的人依旧不可以小觑——所谓:将相王侯,宁有种乎?这天下从来都在更迭变化,非是一成不变的,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是一人一姓之天下也!有时袁承天便想天下反清复明的人士是不是错了?因为当今这位少年天子似乎比之那个崇祯帝朱由检有过之而不及!他为人谦和,从来隐忍,做事从不过于锋芒,也不刚愎自用,对天下庶民一视同仁,每有天灾便令各州府县有司衙门开仓赈济天下穷苦百姓!他难道不比汉人皇帝强!他们的反清复明的事业便就真的对了么?

    多福安知出手非其敌手,便跃身出屋,喝令兵士刀出鞘,弓在弦,危机似乎一触既发。袁承天见他似惊弓之鸟,便心中着实好笑,心想:有这必要么?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多福安向一名侍卫道:“安引疾,你还不出手?王府养客三千,也要用在一时,还不将这贼子乱刀杀之?”这侍卫安引疾只有奉令而为,世间有些事多是身不由己,吃了公门饭,只有听命于差,别无选择,有时纵然杀错了人,也是无法,世间事那有随心所欲之时?

    袁承天见了也不相怪,因为这安引疾侍卫面皮黝黑,多是风吹日晒,卫护王府治安,平常看起来这职位也是威风的紧,可是谁又知其中多少辛酸和无奈?所谓:人生世间,谁人不苦?

    安引疾见袁承天儒雅英俊,透着让人敬佩的神气,也许与善人交,如入芝兰之室;与恶人交,如入鲍鱼之肆,有时人之交际便有天壤之别也!

    多福安见这侍卫安引疾怔怔间不知想些什么?不由气恼,喝问道:“安侍卫为何抗命还不出手?”安引疾听了,幌惚间从忆想中省来,更不答言,挥刀而上。袁承天侧身躲过。安引疾见一刀走空,刀在手反撩向着袁承天的面门削去,竟是十足的杀招,竟不留情!也许是多福安在旁,他亦不敢稍有懈怠,否则这差事便丢了,那么一家的生计便无着落了?

    袁承天知这安引疾也决非十恶不赦的恶人,只是奉命所为,所以便不欲为难于他。风响,刀来,分明是杀招,袁承天心想:姑且饶他性命,下不为例。刀近面门,袁承天头往后仰,左手二指倏出夹住刀身,用上内力,喝声“撤”。安引疾被一股无形的内力所挟制,身不由己地松手。刀入袁承天手中,斜睨之间只见这多福安冷冷看着袁承天,眼光之中透着杀气,仿佛与他是不世的仇人,是要杀之而后快,否则决难干休。袁承天心想这一切的祸事始作俑者全是这多福安所为,甚是可恶,今日若让他全身而退,公道何在?公理何在?

    他想到此处,手中的刀向这多福安掷去,以示警告。多福安怎么也未想到袁承天会向他发难,一时怔忡不知所以,竟而忘了躲避。刀去如风,从他发际射去,削去头发,一时蓬松开来,狼狈不堪。虽未伤其性命,却也吓得他惊魂失措,一下子跌坐在地,身体抖个不停,那有适才王孙公子的冲天傲气,这可真教此一时,彼一时,有时行为做事再莫过为己甚,因为懦弱不是人本性,总有冲天一怒为正义!

    余下侍卫便纷纷聚拢来,将多福安卫护其中,害怕他再受伤害。这时他见四下再无危险,便胆子又大了起来,喝令人众弓上箭,要乱箭齐发将其射成刺猬,方解心头之恨,否则自己何以为人?从今而后岂不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他是越想越气,分手夺过兵士手中一张弓,嗖嗖向袁承天射去,势要夺其性命,方肯干休。袁承天将这一切瞧在眼中,心想: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仁慈待人,别人视我为懦弱,实在可恶!难道世界从来弱肉强食,为善之人落个尸骸无存,十恶不赦的恶人却逍遥法外,甚是可恶!今天我再一味仁慈,定当让别人以为自己懦弱可欺!不行,仁慈只能容让那些为善的人,而不是错将付与这些恶人,他打定主意,不再容让,杀机又起,想想这百多年间满清对汉人的统治从来没有仁慈过,他们从来以为这天下只是满洲人的,其它人无权干预,天下焉有是理!明亡之后多少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一年又一年,只是不见家国恢复,徒有年年杜鹃啼血和泪流!亡国亡天下,谁的悲哀,谁的过失,亦是无法得知!正如葬花呤所云: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这葬花吟哪里是俚曲音乐,分明是葬我华夏万千子民的不朽之悲歌!谁人参透,有人只以为是儿女幽怨之辞,哪里明白当时之事,崇祯帝朱由检媒山以身殉国,当事之时,犹不可死,如若城下之盟,与其封王,而帝之不允,以至不可收拾,身死国灭,天下庶民蒙难!想象当时乱臣贼子,横行无忌,以至苍生倒悬,是可悲,亦是可怜!帝之刚烈,世之罕有!明亡朱明子孙多是命运悲惨,流离失所,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