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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空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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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你啊?”女孩跳下单车来。

    “喂,你……”

    “我怎么啦?见到我不认识了?你看我换的新形象还好吧?”

    “不是啊,你……”

    “为什么老是说我啊?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又瘦了好几圈,一定没好好吃饭吧?还戴个墨镜,什么怪异的打扮嘛,看着跟阿丙似的,不如不要弹吉他,改拉二胡算了。”

    拜托,打扮怪异的是你好不好?

    “怎么了,小澎?”男孩也掉头回来,到女孩身边,“熟人么?”

    “是啊,我来给你介绍,”女孩仰起脸,冲男孩笑着,“喏,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葭啊!我常跟你说的,什么‘犯二’啊、‘企鹅’啊,这些东西你不明白就直接问他好了。”

    男孩听了,扬起嘴角,礼貌地微笑着,伸过手来。

    “你好。”他说。

    “你还是这么傻哦。”女孩转而面向我,“这位是雷杰,我的男朋友。”

    我不知道怎么和男孩握手的。

    从某个时刻起,我只是一具空空的躯壳罢了。

    33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不要什么也不说自己一个人郁闷好不好?”阿维抢走我手里的琴,冲我嚷着,“无非又是企鹅恐龙的事吧?你这孩子真没出息,都——”

    “我是没出息啊,用不着你说的。”我索性把琴让阿维抢走,然后仰起头来喝干了易拉罐里最后的若干液体。

    空的罐子倒下来,上书四个大字“青岛啤酒”。

    啤酒花,忽布,,很好,很好。

    “你这种人,我懒得再劝你了,反正你就是碰到事儿了自己憋着的,最后还让所有人都为你担心,你说你是不是自私?”阿维无论怎么喊来喊去,都没什么效果。

    “我是自私。”我懒懒地回答阿维。

    “唉,算了!”最后那厮叹口气,和我一起坐下来,“你随便吧,弹琴就弹琴好了。”

    生物系东北侧的家属区里,开始泛黄的草地上,有酒精的芳香和阳光的温暖。阿维躺着,玩弄着车前草的叶片;我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核桃树,弹着我那把劣质的吉他。

    这个时候,我们的同学们应该都在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带着橡胶手套,握着手术刀和解剖针,残害着小白鼠、蟾蜍、家兔或者别的什么动物。

    而我们却在草坪上,享受着无休止的自由时光。

    自由吗?我面向着没有一丝白云的蓝天,喃喃自语,发问。空荡荡的天空,就像空荡荡的头脑,什么也不想,没有回忆,也没有期盼,只有静止的现在,躺着。

    阿维担心地看着我。

    我弹着琴,唱起歌来:

    “我被你想起,我被你说起,我被你唱起,我被你忘记……”

    34

    “你就听我一句好不好?解剖课这个学期期中要结课考试的,我没办法再跟老师说你病了什么的,那老师比较麻烦,你去上课又不是让你去喂恐龙,你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啊?”

    “你还是把我拿去喂恐龙算了。”面对着着急上火的阿维,我竟然如此冷漠,“当初不如听你的劝告,得罪飞车党、让他们把我卖到乍得去。”

    “那,你,就算你懒得上课,也不能成天就在草地上弹琴吧?”

    “谁说我成天弹琴了?我还睡觉呢,在草地上睡觉可舒服了。”

    “不是我说你,你就是——”

    “水瓶座的人,本来就这样的,谁也管不了我,哈哈。”

    “你——真是——唉!”

    “阿维!”不远处有女孩的声音。

    “到!”阿维嘹亮地高呼。

    “走吧。”小维姐姐凑过来,拉住阿维的手臂,“葭啊,你也一起走吧。”

    “我说不动他,他不去。”阿维无奈地说。

    “走吧,听话,是吧?”小维姐姐笑着对我说,“你不能总这样,是吧?让好人为你担心,对坏人一点影响也没有,只能让好人活得更坏、坏人活得更好,这样多不好啊?”

    拗口的一段话说完,我才意识到小维姐姐也是具有犯二本质的。

    “不上课就算了,反正也没劲,是吧?”小维姐姐继续说,“不过,好朋友之间的事情,你就不应该推辞了,所以,跟我们走吧。”

    “干什么去?”碍于小维姐姐的面子,我的口气已经松了许多。

    “咴儿在咱们学校旁边租的房子,让我们一起过去玩的,你可不能不去啊。”

    最终我还是被小维姐姐和阿维拉走了。

    35

    咴儿的新窝看起来蛮不错的样子。

    一室一厅,有厨房厕所和阳台的,采光很好,大概租金不会便宜吧。

    “最后没辙了,让你出来租房住,我们觉得对不住你啊。”阿维跟咴儿客气着。

    “听说因为这事儿,你们还和学校闹僵了,是我对不住你们。”咴儿陪着阿维一起客气,“我在公司和酒吧的事儿都没结,在这边租个房子方便得多,你们以后没地方去就到我这儿来,随时欢迎的。”

    “你们俩就别客气了,是吧?说点实质性的东西好不好?”小维姐姐冲阿维和咴儿说。

    阿维听了皱了皱眉头,说了一句“真邪恶”。

    咴儿则笑了起来,然后开始带我们参观。

    客厅里几乎每一件家具都是必要的,没有一点点多余,因而显得空间还算宽敞,加上窗帘和桌面明快的颜色,让人感觉心情不错;厨房稍显空虚一些,除了炉灶之外还没有其他的东西,不知道咴儿会不会自己开火,还是继续用我们学校的饭卡忍受食堂的迫害;卧室里则是一张比双人床更宽的床板,咴儿的吉他和书都堆积在床上,墙壁上还有几张海报和照片,其中一张,是咴儿和宠物猫她们乐队歌会时的演出照,还有一张,是三个人的合影,跟我钱包里面的那张中学时代的合影,一模一样。

    “阿维啊,咱们什么时候也收拾这么一套屋子啊?”小维姐姐问得漫不经心。

    “这个,哈哈,是吧,谢谢谢谢,你看,我已经发现三个烟灰缸了,獾子应该会高兴,是吧?这个,吸烟对肺不好,你也教育教育咴儿,好吧?”阿维挠着脑袋,顾左右而言他。

    后来我们吃了饭,聊了天,弹了琴,打了牌,我一直没有多大精神。

    临走的时候,我们记了咴儿这间屋子的电话号码——很巧的,末尾三个数字都是“二”,用阿维的话来说,咴儿不愧是442的名誉会员,连租房的电话号码都特意挑选,不忘把犯二精神发扬光大。

    最后,咴儿一再地说,让我们没事过去玩。

    然而我们都知道,咴儿从下午到凌晨,一定都是不在的;而唯一可能存在的上午,一定也会睡成死猪。后来事实证明,我们一次也没有无聊得去玩过,没有给咴儿凭白无故添麻烦。

    所以,我们还是会不自然地说出一些客套话,在不经意间,拉远彼此之间的距离。

    3

    “你们都不住那间宿舍了?那个442?”

    “嗯。”

    “结果,咴儿租了间房子,你就天天回家来?”

    “嗯。”

    “咴儿说,他见着你的几次,你都挺没精神的?”

    “嗯。”

    “看样子,你又是因为姑娘的事没精打采吧?呵呵,难得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这样。”

    “嗯。”

    “你能不能说句别的话?别老是‘嗯’。”

    “能啊。”

    “那你要说句什么话呢?”

    “你去咴儿的屋子参观过吗?他的卧室里有一张照片,是当初咱们三个人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