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进男频搞基建 >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除了楼喻,在场没人能听懂,但这不耽误他们齐刷刷等楼喻表态。

    霍延出身名门,自家也有类似辈分表,联系楼蔚昨夜说辞,便猜出几分。

    他审视着楼蔚。

    楼蔚被他眼神所慑,不由后退半步,却还是执拗地盯着楼喻。

    却见楼喻目露诧异:“卫公子竟有早起吟诗的雅兴,在下佩服。”

    他目光纯然,丝毫看不出作假。

    郑义等人完全不懂“诗”,以为楼蔚真的只是在大声吟诗而已,并未在意。

    楼蔚仔细瞅了楼喻几眼,见他确实没有异样反应,这才悻悻回到阿大身边。

    经过一夜休息,阿大气力稍稍恢复,只是身上的伤尚未处理,血痂与衣服凝结,稍稍一动,就牵扯得生疼。

    带的伤药都已遗失,他只能忍痛跟着队伍往京城走。

    他不是不想为兄弟们收尸,可眼下情形不允,这些人肯定不愿意耽搁行程。

    不管怎么说,将公子安全护送入京才是重中之重。

    怎料楼蔚忽然道:“郑壮士,能否烦请诸位兄弟再帮一个忙?我定重金酬谢!”

    郑义:“……干什么?”

    楼蔚红着眼道:“保护我的兄弟们惨死荒野,我于心不忍,想让他们入土为安,诸位壮士若能助我,我定铭记于心!”

    阿大眼眶瞬间湿润,他垂着头默默抹眼泪。

    这里有数百壮士,只是挖坑埋人的话,花不了多少工夫。

    可郑义急着要去京城啊!

    再说了,重金不重金的,只要这小子在手,京城那位富豪亲戚会不给钱?

    他正要拒绝,蒋勇却走过来。

    “卫公子,请问你能给多少酬金?”

    楼蔚目光诚挚:“若能助我,每人一两银子如何?”

    一两听起来不算多,但这里总共数百人,加起来就是数百两。

    郑义想了想,他是老大,小弟们的钱就是他的钱,这么一来,他便能拿到二百两!

    不就挖坑埋人嘛,不亏!

    蒋勇也颔首表示同意帮忙。

    一行人回到昨夜遇难之地,那儿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遗容惨烈。

    每具尸体的衣服都被人扒开,身上除了一件蔽体的衣物,其余都被人抢走,实在让人不忍目睹。

    楼蔚和阿大面色苍白,目露哀恸。

    蒋勇同兄弟们对视一眼,纷纷心有余悸。

    幸亏殿下高瞻远瞩,让他们做了伪装。

    要是他们堂而皇之地走在路上,或许会跟卫公子遭遇同样的意外。

    一人率先站出来,半跪于地,为死去护卫整理遗容。

    是周满。

    作为原府兵统领,周满在府兵心中还是有些威望的。

    虽然他因犯错,被殿下罢黜统领一职,成为底层士卒,但依旧如鱼得水,没谁敢在他面前放肆。

    毕竟整个营中,除了霍延和李树,没有人能打得过周满。

    蒋勇本以为周满会一直被殿下放逐,没想到这次京城一行,殿下会特意带上他。

    周满一路上全都服从安排,混迹府兵中间,一点也不冒尖,导致他没什么存在感。

    忽然率先站出来,着实惊到了蒋勇。

    这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正面目沉肃地为死去的护卫收殓遗体,仔细而谨慎。

    不知怎的,一股酸意上涌。

    蒋勇深吸一口气,招呼兄弟们一起帮忙。

    人多力量大,不过半日,他们就让所有护卫入土为安。

    楼喻一直待在马车里,问霍延:“共有多少护卫?”

    “五十人。”

    楼喻惊讶:“这么少?”

    沧王怎么想的?只让世子带五十人入京?

    藩王入京,领护卫不得超过二百,楼喻就足足带了两百府兵,一个也不少。

    沧王只给儿子安排五十个人,是真不知道世道已乱吗?

    霍延道:“沧州富庶,许是不见纷乱。”

    楼喻看的第一本游记就是《沧州趣闻录》,清楚沧州是个富饶之地。

    但再富有,也不能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吧?

    难怪这位沧王世子看起来有些天真单纯。

    埋完人,车队终于出发。

    楼蔚马车、行囊都被掳走,只能和阿大徒步而行。

    可惜他养尊处优,加上身材略微胖硕,没走一会儿就迈不动腿。

    阿大昨夜受伤,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发起了低烧,同样走不动路。

    郑义一直派人盯着他们,见他们拖后腿,正要发怒,忽听前头传来楼喻的声音:

    “卫公子,我借你马车用,等到了京城,你给我五十两如何?”

    楼蔚一直忧心阿大,闻言大喜:“甚好甚好!多谢郁先生!”

    他连忙去扶阿大:“你受了伤,赶紧去车上休息!”

    阿大摇摇头:“公子去。”

    那边郑义一听,娘的,郁先生属实有才啊!这笔买卖太他娘的划算了!

    这么一来,他不仅连赁车的钱都省了,甚至还能赚几十两银子!

    读书人脑子就是灵光!

    “卫公子,我也可以借你用用,你看五十两成不成?”

    楼蔚不由愣住,他本来只想给阿大借车的。

    见他沉默,郑义不爽了:“怎么着,看不上老子的马车?”

    楼蔚正不知所措,楼喻替他出了主意:“卫公子,你让阿大上郑壮士的车,你来坐我的车。”

    “多谢郁先生,多谢郑壮士。”

    楼蔚躬身一拜,感激不尽。

    见公子有车坐,阿大也不强撑着,遂上了马车。

    楼蔚跑到楼喻马车这边,喘着粗气道:“郁先生,我就坐外头好了,不进去打扰你。”

    楼喻不由失笑。

    从昨夜和今早的事来看,这孩子虽单纯了点,但心性良善,也懂几分察言观色,挺不错的。

    他也没好心邀他入内,只道:“前面要是路过村镇,你到时可以买些伤药。”

    楼蔚乖乖点头,“多谢郁先生!”

    一路再无波折。

    九月初四,一行人终于抵达京郊风波亭。

    此地官道齐整,风物繁华。不远处城墙巍然耸立,气势磅礴。

    不仅郑义,就连楼喻都暗自惊叹。

    不愧是京城,大盛第一城池。

    众人在风波亭外休整。

    郑义没见过大世面,被京城的威严肃穆所慑,心中直打鼓,忍不住跑来问楼喻:

    “郁先生,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楼喻瞥一眼楼蔚:“他说有重金酬谢,眼下咱们将他安全护送到京城,总得先清清账吧?”

    “没错!”

    郑义由衷赞同,先把到手的钱拿了再说。

    楼蔚不由看向阿大。

    经过数日休养,加上途中买了伤药,阿大伤已好得差不多。

    他虽忌惮楼喻和郑义等人,却也是真心感激他们的。

    若非这伙人,他和公子恐怕没命抵达京城。

    这一路上,他们又遇上不少流寇匪徒,但因这群人气势凛然,让那些流寇不敢上前,这才安然无虞来到京城。

    出发前,他们根本没想过,世道竟已这般乱了。

    阿大整整心神,诚心道:“若诸位壮士愿意,在下这就与公子入城拿钱。”

    “要是你们进去就不出来,我们怎么办?这不行!”郑义断然拒绝。

    楼蔚道:“我留下,让阿大去城里拿钱。”

    郑义点点头,“快去!”

    阿大虽不放心楼蔚一人,却只能听从,独自去往城门。

    所幸印信一直贴身携带,没有被流寇抢走。

    他顺利进了城。

    楼喻适时道:“义王,入紫云观一事不能再耽搁,要不你在这等酬金,我先去紫云观。”

    郑义惊讶:“郁先生不等阿大了?”

    “不等了,”楼喻笑了笑,“卫公子和矿石就交由你们看守,所得银两皆由你们收着。”

    郑义虚伪道:“这怎么好意思?”

    楼喻微微一笑:“毕竟赁车的定金是你出的。”

    “好说好说,”郑义笑容真诚了些,“那我就在这等先生好消息了!”

    楼喻当即召集府兵。

    郑义愣住:“你要带走所有人?”

    “排场越大,就越不会被人看轻。”楼喻跟他解释,“我一无身份,二无信物,只能试试这个法子,希望不会被紫云观拒之门外。”

    楼蔚心道:紫云观有这规定吗?只要有钱都能上去啊。

    他纳闷地眨眨眼,但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说比较好。

    郑义完全不懂,只能任由楼喻忽悠。不过就算楼喻骗了他,这趟他们也不亏。

    手里还攥着个小子能换钱呢!

    楼喻领着众人走出五里地,于一处庄院外停下。

    冯三墨依旧一袭玄衣,静立恭候。

    除楼喻和冯二笔,其余人都目瞪口呆。

    三墨大人怎会在此?!

    冯三墨立刻行礼:“殿下,一切事宜奴已备妥。”

    “辛苦了。”

    楼喻伸手握他手腕,实打实地将他扶起,笑道:“你送的砚台我很喜欢,多谢。”

    冯三墨耳尖倏然泛红,口拙难言。

    他面上虽从来不显,但内心对楼喻的忠诚和崇敬不比任何人少。

    得殿下一句夸赞,只觉得所有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冯二笔适时道:“殿下,咱们先进去歇歇脚吧。”

    “好。”

    这处庄院位于京郊外,是楼喻安排冯三墨发展京城暗线时,特意嘱咐他买下的。

    院中停着藩王规格的豪华马车,送给贵妃的贺礼也罗列整齐,丝毫不见损坏。

    冯三墨办事就是让人放心。

    “派去买矿石的人也安排好了?”

    楼喻行至正堂,坐下问。

    “已经交待妥当。”冯三墨应道。

    楼喻饮了一口茶,只觉清新提神,齿颊留香。

    他不由笑起来。

    冯二笔端着温水进来,浸湿巾帕,替楼喻洁面净手。

    边伺候边问:“殿下,您将卫公子独自留下,就不怕郑义伤了他?”

    他家殿下就是心地仁善,一路都对卫公子照顾有加,怎么临了直接将人丢给郑义呢?

    楼喻道:“你可知他是谁?”

    “不是沧州富贵人家的公子吗?”

    冯三墨不由看一眼自家哥哥,心里叹了叹。

    “若我没猜错,他是沧王世子楼蔚。”

    冯二笔瞪大眼睛,“沧王世子?!”

    他惊愣好一会儿,才满脸同情道:“那、那他也太惨了。”

    堂堂世子殿下,竟遭此横祸,不仅死了五十个护卫,丢了所有贺礼,还差点被流寇杀害。

    想到这,他又开始拍马屁:“还是殿下想得周到,咱们一路顺利到京城。”

    楼喻垂眸,若非他们队伍多了三斤坡的二百人,说不定就算装成难民,也会被人盯上。

    难免会有几番恶战。

    “奴记得,沧王妃的妹妹嫁到了京城,沧王世子说的亲戚,不会就是他这个姨母吧?”冯二笔问。

    楼喻颔首:“京城杜家。”

    杜家有二品大员在朝,岂会怕三斤坡那群匪寇?

    若杜家讲道理,直接拿酬金换人,便是皆大欢喜;若是杜家不讲道理,反正他已不在风波亭,吃亏的只是郑义等人。

    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拜访紫云观的无名小卒。

    至于入京贺寿会不会被楼蔚认出来,他压根不在意。

    届时郑义等人已经返程,即便他被楼蔚拆穿身份,也无甚影响。

    他在途中帮了楼蔚,楼蔚只要不忘恩负义,就不会再提此事。

    冯二笔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他家殿下在下什么棋。

    拨云弄日,却又置身事外。

    绝了!

    而风波亭那边,郑义等人还在苦苦等待。

    既等阿大出城,又等楼喻回来。

    眼见太阳即将落下,城门都要关了,郑义终于不耐烦,凶狠地问楼蔚:“阿大怎么还不出来?!该不会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戚吧?!”

    楼蔚缩了缩脖子,小声解释道:“有亲戚的,只是京城很大,来回需要时间,准备银子也需要时间,你要知道,越是有钱人家,取银子越难,要先去账房……”

    “行了行了行了!”郑义哪懂那么多,“我就再信你一次!”

    最多再等一夜,明天要是再看不到阿大,他就将这小子宰了。

    忽然,城门处涌来一大队人马,为首的年轻公子纵马而来,端的是风流不羁,贵气逼人。

    他身后有数十护院,皆手持长棍,面容凛然。

    阿大跟他们穿得不一样,郑义一眼就看到他了。

    他瞳孔微缩,这架势,恐怕卫公子确实非富即贵。

    郑义是个识时务的,他是万万不敢在京城外跟达官贵人起冲突的。

    遂挂上一个笑脸,问楼蔚:“可是你亲戚来了?”

    楼蔚点头,面上虽带笑,眼中却不见喜意。

    他仰视着纵马冲来的人。

    那人相貌端正,锦衣华服,居高临下看向楼蔚,眉头微皱:“你怎么又惹事儿了?”

    楼蔚低首:“表哥,劳烦你跑一趟,借你的银子我会还给你的。”

    杜谨挥挥手,不耐烦道:“谁要你还这点钱了?”

    他到底不愿在外人面前多说,扬手吩咐护院,将一个小木箱放到郑义面前,高高在上道:

    “多谢诸位一路护送我这表弟,这里面共二百两银子,算作酬劳。”

    郑义:“……”

    怎么只有二百两?!

    他立刻道:“我们救了他一命,他当时说会重金酬谢;我们帮他埋尸,他说一人一两;我们又借他马车,总共一百两。这些加起来远不止二百两吧!”

    就算是权贵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杜谨目光轻蔑:“又不是我答应你们的。”

    二百两,足够这些贱民过活了,可惜这些贱民就是这么贪婪。

    “欺人太甚!”郑义怒火中烧。

    眼看硝烟弥漫,楼蔚突然抬首道:“表哥,你借我一千两,我会还你的。”

    郑义连忙闭嘴。

    一千两!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趟生意是划算。

    杜谨很不耐烦:“借你?我一下子哪能拿出那么多钱?”

    郑义看看杜谨,又看看楼蔚,感觉这两人不对劲啊。

    不会是想赖账吧?!

    要是郁先生在这就好了,还能出出主意。

    楼蔚神情郑重:“表哥,要不是他们,我和阿大也会被流寇砍死,救命之恩,酬谢再多都不为过。”

    他咬牙相求:“你要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我可以在这等,等你凑齐了再来换我。你放心,我说借你就借你,不会赖账的。”

    听他这话,郑义都忍不住有些感动。

    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可惜杜谨只觉得烦,他语气很冲道:“你非要让别人看我杜家的笑话吗!”

    他若丢下沧王世子在城外过夜,明天就会有人参他杜家一本,他们杜家就会被全京城的人耻笑。

    他本就不想来管这个烂摊子,眼下楼蔚又这么倔,杜谨暴脾气上来,喝道:“城门就要落钥,你别废话了,赶紧跟我回府!”

    言罢示意护院上前去捉楼蔚。

    楼蔚是个言而有信的,奈何杜谨不讲道理。

    冲突不可避免。

    郑义怎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他直接扯住楼蔚胳臂将他往后藏,脸上疤痕狰狞恐怖。

    “不给钱就别想带人走!”

    这理儿他到哪都说得通!

    杜谨双眉倒竖,就要呼喝护院去抢。

    阿大突然道:“公子!您先随杜少回府,小人留下!”

    又面向郑义:“一千两匆忙之间确实凑不齐,不如先由公子入府禀明缘由,明日凑齐银两再来,如何?”

    郑义觉得有道理,反正楼蔚不像是能抛弃阿大的人。

    他点点头,让人搬回二百两,告诫楼蔚:“明天你要是不带足八百两,我就割了阿大的脑袋!”

    楼蔚郑重颔首。

    如今只能他亲自入杜府求姨母了。

    郑义一群人就这么枯等了一夜。

    翌日上午,楼蔚没来。到了下午,楼蔚还是没来。

    郑义嗓子都在冒烟,朝阿大吼叫:“他怎么还不来!他真的不管你了?!”

    阿大:“……”

    他相信自家殿下,可杜家什么态度,就不好说了。

    就在郑义濒临爆发之际,楼喻派人传来了好消息。

    来人穿了身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贫道来自紫云观,敢问善信是否姓郑名义?”

    郑义精神抖擞:“我是郑义!”

    他瞅瞅道士身后,没见楼喻身影,不由问:“郁先生呢?”

    道士笑着说:“郁先生与道法有缘,慧根深重,已决定入观修行,不理俗世。”

    郑义懵了:“那矿石……”

    “善信勿忧,有郁道友作保,这些矿石皆可卖与敝人。”

    郑义面露惊喜。

    “不过,得先验验品质。”道士假模假样地瞧了瞧,面色沉凝。

    郑义忐忑:“怎么样?”

    “并非上品,敝观本不会收纳,不过这次贫道可以做主买下。”

    郑义急了:“那以后呢?”

    他还有好多好多矿呀!

    “莫急,”道士悠悠一笑,“贫道识得京城内外不少观主、道友,他们或许会愿意收,若是价钱适合,我可为善信引荐。”

    郑义红着眼:“多少?”

    “一石原石一千文。”

    郑义算了算,一两硫磺粉都可以卖一千文了,他这一百斤原石才能卖一千文,差得也太多了吧!

    道士又说:“买了原石,还得花高价请工匠提炼,别看原石个头大,能提炼出来的却极少。”

    郑义想了想,价格也不是不可以,至少挖矿他们只需要出力气,几乎无成本赚钱。

    “道长能为我引荐多少道观?”

    道士不耐烦了:“你若愿意交易,咱们就此银货两讫;你若不愿,便自行离去吧。”

    郑义硬着头皮问:“那我们回去后还用不用挖矿?道长给个准话。”

    道长道:“等善信回去,自有人前往三斤坡收购,你们只需挖矿便可。”

    有人专门去收购,不用他们自己运送?!

    郑义又高兴起来,这可太省事儿了!

    自然满口答应。

    消息传到庄院,楼喻正把玩着玉印,闻言一笑:“办得好,有赏。”

    冯二笔亦眉开眼笑:“还是殿下深谋远虑,连矿工都不用另找了。”

    只是杜家办事实在不地道,连一千两都不愿借,搞得郑义他们一直堵在风波亭,耽误殿下车驾入京。

    “殿下,杜家又不是拿不出一千两,沧王世子也言明是借,为何他们不愿借银?”

    楼喻冷笑:“杜家乃天子近臣,许是得了什么消息。若是楼蔚日后无力偿还银钱,他们现在又何必砸出去呢?”

    “不是说沧州富庶吗?怎会无力偿还?”

    楼喻道:“你当皇帝真不知世道险阻?他连给贵妃贺寿的招都用了,可见有多急迫。”

    藩王入京途中若是出了意外,那是他们自己倒霉,与皇帝没有关系。

    若是藩王不愿为贵妃贺寿,不管是直接拒绝、假装重病,皇帝都可顺势发难。

    若是藩王派遣世子来,那好办,以世子为质,逼迫藩王放弃手中权力。

    冯二笔转过弯来,问:“若是藩王不顾世子性命呢?”

    楼喻笑:“个别几个,不足为虑。等他收拢大多藩王的军权,还怕剩下的几个?”

    皇帝想削藩,不过是担心藩王拥兵自重,暗中发展势力,觊觎皇位罢了。

    冯二笔不禁担心:“那殿下,咱们该怎么办?”

    毕竟庆州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将玉印收入匣中,吩咐道:“车驾准备好,明日进城。顺便叫霍延来见我。”

    冯二笔惊讶:“被郑义他们瞧见怎么办?”

    “放心,杜家不会任由自己成为京城笑柄的。”

    再说了,如今郑义等人有奔头,不至于真的胆大包天,敢在天子脚下与高门大户硬碰硬。

    他们会识时务的。

    霍延应召前来,便见楼喻拎着竹篮子踏下台阶。

    “月色正好,陪我出去走走?”

    霍延扫了一眼竹篮里的物件,心脏咚一声,剧烈跳了一下。

    冥纸、香烛、贡品等,全都整整齐齐摆在篮子里。

    他想起三斤坡那晚,楼喻跟他提过,入京后要与他一起拜祭父亲与兄长。

    霍延眼眶微微发热。

    他哑声道:“好。”

    两人相携离开庄院,冯二笔提着灯笼随行左右。

    当日霍大将军和霍少将军被斩,尸首分离,惨烈无比,甚至死后连愿意为之收尸的人都没有。

    因为不敢。

    二人足足陈尸三日,才有人终于看不下去,陈情朝堂,说是尸体会惊扰百姓,且死者为大,不如入土为安吧。

    于是,两位将军连副棺材都没有,只被旧席草草裹了,随便丢在荒山野岭,挖坑埋了。

    他们生前战功赫赫,死后却如此凄凉。

    楼喻早就派人打听清楚埋尸之地,就在庄院后头的小土丘上。

    郊外安静无人,偶或闻得几声乌鸦叫,令人悚然。

    鞋底踩在枯枝上,咯吱作响。

    楼喻问:“我只打听到两位将军的墓,却不知两位将军夫人墓在何处。”

    两位将军被斩当日,二位夫人因不堪受辱,皆自缢身亡。

    霍延被人偷袭打晕,醒后等着发卖。

    本来凭他的武功,他可以偷跑出来,可惜他被人下了药,手足无力,就像砧板上的鱼肉,等着被人宰割。

    母亲和大嫂的遗体如何,霍延一概不知。

    他心中悲恸,应了一声:“多谢。”

    楼喻叹息:“朝迁市变,野荒民散,此番乱象,皆因佞臣扰攘,忠烈蒙冤。若是二位将军泉下有知,恐怕会痛心疾首,抱恨黄泉。”

    夜风呼号,树影萧萧。

    霍延仰首望天,弯月如满弓。

    他想起父亲与兄长教他习武射箭的场景,泪珠不由自主滚落而下,悄无声息地没入贫瘠黄土。

    楼喻由衷感慨:“沧海横流,玉石同碎。我等身若浮萍,如提线木偶,何其渺小无奈。”

    “殿下。”

    霍延低哑着唤了一声。

    他红着眼,借着暗沉的夜色,肆无忌惮地凝视着楼喻。

    “你若愿荡平奸宄,还天下海晏河清,霍某定殚诚毕虑,效死勿去!”

    他相信眼前之人,他相信楼喻心怀宏愿。

    他愿意拼尽全力,为天下、为百姓、为霍家、为自己,守护这份难得珍贵的胸怀。

    楼喻看他一眼,神情肃穆:“到了。”

    两个坟包立于面前,坟上草木茂盛,虫蚁密布。

    楼喻将祭品交给霍延,同冯二笔站在一旁静观。

    长夜生寒,何其难熬。

    霍延伏在地上,久久未能起身。少年痛哭无声,素来挺直的肩背颤抖不息。

    霍家人从不轻易流泪,他不能惊扰父亲和兄长,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他只觉愧对父亲和兄长,因为他连为他们刻字立碑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霍延直起腰身。

    他已平息悲痛,目光坚定灼然:“回去罢。”

    总有一天,他会光明正大为亲人立碑刻字,总有一天,他会还霍家一世清名!

    楼喻在他起身后,行至坟包前,郑重躬身行了一礼,以示敬意。

    霍延目光轻颤。

    两人相携返回庄院,比起来时,月光似乎更亮了。

    楼喻忽然开口:“正乾二十五年,众藩王入京贺寿,我亦在列。”

    察觉霍延目光投过来,他不紧不慢继续道:

    “那是我第一次入京,我心怀期待地踏上路途。入了京城后,我发现京城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但又比我想象的还要差。”

    霍延神色微凝,蹙眉瞧着楼喻,仿佛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它如此繁华,却又如此不堪。”

    “你是不是……”霍延斟酌着措辞,“遇上了不好的事?”

    楼喻轻轻一笑。

    “霍家二郎名满京华,我自然心生结交之意。他们满脸善意地带我去见他,带我去同他结交。就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他。”

    他驻足点点脚下,看向目露震惊的霍延。

    “他骑着一匹神骏,意气风发,潇洒不羁,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他的身旁围拥着那么多那么多的世家公子,他们都在追捧他,恭维他。”

    霍延嗓音干涩:“那你呢?”

    “我被人按在泥地里,他们嘲笑我,讥讽我,说我不过小小藩王世子,竟妄想同霍家公子结交,说我连给霍家公子提鞋都不配。”

    死寂。

    “我被按在泥里,睁眼看着那匹马离我越来越近,它真的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的马都好看。”

    霍延握紧拳头,“我……”

    他清晰地记得,四年前皇帝过寿那段日子,他与藩王们没有任何交集。

    他根本不记得庆王世子。

    楼喻神色温润,目光平和:“你从我们身边策马而过,没有看我们。”

    “我……我不知道。”霍延难堪地低下头。

    他本可以救他的。

    或许他当时看到了,却只当是一群纨绔在嬉戏玩闹,完全没放在心上。

    可他本该注意到的!

    冯二笔忽然爆哭出声,边哭边道:“殿下,奴、奴没能保护好你,您受苦了!”

    堂堂藩王世子,被一群纨绔玩弄戏耍,被人按在泥地里不能动弹,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霍延终于想明白了,为何霍家失势后,素无交集的庆王世子会突然将他买回府狠命折磨。

    楼喻轻轻一笑,拍拍霍延的肩。

    “旧事已往,我今日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翻旧账,而是想说,当日那些捧着你的人,未必是真想捧着你;当日欺辱我的人,依旧会欺辱我。

    “你我一旦入京,对你落井下石者有之,对我戏耍玩弄者亦不会少,你可明白?”

    霍延目光坚定:“我明白。”

    他不惧别人嘲笑辱骂,他只是忽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人。

    四年前,他不过十岁而已。

    心中最后一丝芥蒂,早已潜入这无尽黑夜中,再也找寻不到。

    他执着地问:“四年前,你也在经历着那一幕吗?”

    楼喻愣了下,暗自失笑。

    这人还坚定自己“一体双魂”的症状吗?

    实在过于可爱。

    楼喻笑着点头:“对,我看到了。”

    不过是从“楼喻”的记忆中看到的。

    正因为那次经历,“楼喻”的心性才会大变。

    他一次又一次被噩梦纠缠。

    霍延高高在上的孤傲,以及那匹神勇无双的骏马,都让他不断陷入自惭形秽的痛苦中。

    他让郭棠帮忙购买良马是因执念,他买霍延入府折磨也是因为执念。

    霍延眸中复杂难言,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

    “抱歉。”

    “错的不是你,是那些人。”楼喻洒然笑道,“明日入城,你可做好准备了?”

    霍延:“……”

    他不能以护卫身份进城,只能以“男奴”身份陪在楼喻身边。

    楼喻哈哈笑起来,调侃道:“放心,本世子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霍延:“……”

    九月初六,巳时正,庆王世子车驾出现在风波亭外。

    冯二笔偷偷掀帘往外看,忽地惊喜道:“殿下,郑义他们真的都不见了!”

    “嗯,郑义识时务,不会跟杜家硬来,只能选择返程。”

    楼喻整整衣袖,目光落在一旁沉默的霍延身上。

    少年修长挺拔,着一身云白,因未及弱冠,墨发仅用丝带束于脑后,眉目俊美,气质凛冽,不愧是世家培养出来的郎君。

    霍延略感不自在,试图转移注意力:“藩王入京,府兵只能停驻行馆附近,不得靠近皇城与宫城。”

    “无碍,”楼喻神色淡定,“我会带二笔和你入住侯府,毕竟是侯府,闲杂人等不敢乱来。”

    冯二笔撅起嘴,“殿下,侯府就算了吧。”

    楼喻不由笑道:“怎么,你对咱王府的郡马有意见?”

    “不是奴对他有意见,是他对咱王府有意见。”冯二笔实话实说。

    楼喻笑容依旧,目光却泛冷:“管他如何,只要他不欺负姐姐就行。”

    然暗部之前传来消息,他这位大姐夫倒是有些道貌岸然呢。

    他必定要亲自去瞧瞧,倘若大姐受了欺负,他们侯府也别想好过!

    藩王入京,依礼制,是要在行馆落脚的,但也可自行选择住所,只是随行府兵必须驻扎在行馆附近,不得擅动。

    若有另择居所者,必须先至行馆核验身份后,才能离开行馆。

    换句话说,楼喻就算要借住大姐夫家,也得先到行馆,签完字,核对身份无误,才能随意走动。

    庆王世子车驾尚未入城,便有信使报至宁恩侯府。

    楼荃立刻遣人备车,领一众仆从前往行馆迎接。

    只是有人比她更快得到消息。

    楼喻车驾尚未抵达行馆,就被人拦下。

    这可是在大街上,旁边还有不少百姓围观呢。

    蒋勇立刻上前:“谁人敢拦世子车驾!”

    “你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少年轻蔑呵斥,眼睛盯着马车,“楼喻,你出来!”

    楼喻:“……”

    够嚣张啊,他喜欢!

    他不怕麻烦,就怕无事可搞。京城的水已经很浑了,他再搅上一搅又如何?

    楼喻立刻掀帘而出,一脸跋扈:“哪来的田舍奴,竟敢对本世子不敬!”

    众人听他这话,本以为是个面目狰狞的嚣张世子。

    却见少年眉目如画,身形颀长,端的是霞姿月韵,清贵难言。

    楼喻扫视过去,拦路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身边簇拥着另外几位世家公子,身后护院成群。

    这哪是拦路?这分明是来打群架的!

    少年气得面色涨红:“你敢骂我!”

    “是你先骂本世子的护卫!”楼喻愤怒对吼。

    蒋勇一脸感动,殿下为他出头的感觉真好!

    可他也知轻重,他们刚入京,实在不宜多生事端,便偷偷看向冯二笔。

    见冯二笔也是满脸愤愤,一副要干架的模样,不由闭起了嘴。

    罢了,殿下这般神慧,何需他来提醒?

    还是看戏吧!

    “楼喻!”

    拦路少年气急败坏,刷地一下甩出手中马鞭。

    事情发展得太快,马鞭甩向楼喻面颊,好在楼喻反应迅速,鞭子从侧脸堪堪划过,差一点就会破相!

    忍吗?势必不能忍!

    他高呼一声:“敢打本世子!给我狠狠打回去!”

    府兵唯楼喻马首是瞻,根本不用考虑拦路人能不能揍,反正胆敢欺负他们殿下的人,都该死!

    府兵冲了,拦路护院能不冲吗?

    双方立刻混战在一起,围观百姓纷纷四散逃开,躲回家中透着门缝往外看。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霍延坐在车厢中,目光冷厉,右手微动。

    拦路少年突觉手腕一痛,没能抓稳缰绳,正值马匹受惊,前蹄高高扬起,他一个不小心,直接滚落下马。

    伴随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少年的惨叫响彻京城上空。

    楼喻眉头一挑,悠悠然回到马车里,用眼神询问霍延。

    霍延摊开手,表示空空如也。

    他可什么都没干。

    楼喻想到了“近墨者黑”这四个字。

    他是不是把人给带坏了?

    街市如此混乱,负责巡防的武卫迅速赶到,试图让两方人马分开。

    但谁都没给武卫们面子。

    直到拦路少年断腿被人踩到,受到二次伤害,再次惨叫出声,才有人发现。

    “二公子受伤了!二公子受伤了!别打了!别打了!”

    护院们倒是听劝,可是府兵们不听劝啊。

    殿下不叫停,他们就继续揍。

    护院们欲哭无泪,只能一边挨揍一边去拯救二公子。

    可惜府兵实在太凶,他们根本招架不住。

    眼看二公子痛得晕过去,护院们终于忍不住,跑到楼喻车驾前求饶:“世子殿下,二公子受伤了,请您放过他吧!”

    楼喻冷笑:“你们二公子失礼在先,本世子为何要放过他?”

    护院放出杀手锏:“他是宁恩侯府的二公子啊!”

    楼喻假装惊愕,掀帘而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哎呀!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

    “世子殿下,快放过二公子吧!”

    楼喻立刻高喊:“别打了!都是自家人!”

    蒋勇等人立刻收手,回到马车旁边,一个个满脸煞气。

    就在这时,一人骑马领兵而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那人相貌英俊,器宇轩昂,穿着武卫司的公服,本来面容严肃,却在看到地上的少年时,面色大变。

    “怎么回事?!”

    家仆找到主心骨,立刻叫屈:“大公子,二公子叫人打伤了!”

    男人迅速下马,行至少年身边,急道:“速速送去医馆!”

    家仆听令,手忙脚乱将断腿少年抬走了。

    男人倏然看向楼喻,眼神冰冷。

    许是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竟忽视了楼喻的车驾规格,高声下令道:“来人,将伤人者全部押去衙门!”

    楼喻惊叫一声:“大姐夫!你要送我去衙门?!”

    男人陡然惊愣住,“你叫我什么?”

    楼喻委屈看他:“难道你不是谢策?还是说,你连自己的妻弟都认不出来了?”

    谢策:“……”

    这都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