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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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晚间，李晓便发现这城市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平常在街边随处可见无所事事的混混几乎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出租公司总台在呼叫器里提醒司机注意尽量绕开城东，不出意料的话今晚那里某个地方将会发生黑帮火拼，小心殃及池鱼。一向闷的发慌的司机此时皆来了兴致，也不通报客源了，就在电台里瞎侃，有人说刚刚就载了伙人过去，手里都操着家伙，地点是富贵楼盘，此言一出，马上就有好几个司机附和。有了解些内幕的司机为了显示自己的门道，迫不及待的就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说昨晚青龙帮派人暗杀斧头帮的老大，结果只刺了个重伤，兰斧头没死，斧头帮为了报仇，所以今天两帮才会约场子决斗。不知哪个司机忽发奇想，说开盘下注，他坐庄，赌哪个帮派今天会赢。
李晓听着这些胡言乱语，心下烦躁，寻思连出租车司机都知道的事，那警方能不知道？这么大规模的群殴，个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周火火、王斌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心里想着，手中的方向盘不由自主的就向城东方向拐去，虽然他对周火火的某些做法很不满意，但近二十年的感情并不会因此就中断。
半路上几个混混拦住了他的车，目标也是富贵楼盘，到了地头，也没一个人说付钱，呼的就下了。李晓熄火下车，见楼盘的周围也停着十余辆出租车，司机们聚在一起，躲的远远的，对着场中指指点点。
场中人群密密麻麻的，少说有四、五百，火光映着兵刃，不时的发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李晓努力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周火火等人的身影。远处的司机向他招招手，李晓凑了过去，一个司机兴奋的道：“兄弟，也来看热闹？难得啊，黑帮火拼，今天错过去了，这辈子就未必再碰的到。”
李晓道：“你们不怕？万一他们砍昏了头连我们也一起砍怎么办？”
那司机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道：“你又不招他们，他们砍你干吗？再说，这么多人火拼，你以为警察是吃干饭的啊，过不了一个小时，警察肯定到。到那个时候你再上去敲诈一个受伤跑不动的，这个时候他不敢跟你硬，今天晚上的收入不就回来了？”
李晓见此人说的得意，心道：“真是要钱不要命，万一人家脱险了再跟你一翻脸，吃亏的还不是你？”
他却不知其实这司机还隐瞒了一点没有说，那就是必须先借口避免引起警察怀疑，骗的对象把武器扔掉，至于怎么收到钱，怎么确定目标身上有没有钱，那就是各凭经验和手段了，不是熟悉的人人家一般不外传。
一个司机道：“在这里看不清楚，不如我们上楼看。”他指指靠近场边的一栋废楼，众人也正有此意，偷偷从场边摸了进去。
还没走到楼顶，就听得场中一声呼啸，杀声蓦地震天般响起。
“打起来了！快看！”此时众人也顾不得再往楼上爬了，就凑在一个楼层向外观看。
高处望去，场中的人马就如两群蚂蚁般混绞在一起，喝骂声、惨叫声、火铳声、兵刃相交声不绝与耳，不时有人在这种猛烈的冲撞中倒下，当然故意磨蹭在后面此时见无人注意掉头就跑的也不乏其人。场中虽有几堆火势，视线仍是昏暗，李晓没在人群中找到周火火，对这种群架也不感兴趣，独自扭头下楼而去。
楼下到处都是厮杀的战场，李晓从人群中穿过，居然并无一人对他动手，也算是异数。回到车上，反扣下车锁，刚想启动离开，忽然“砰”的一声，一条人影从天而降，撞在了前挡风玻璃上。
鲜血溅花了视线，那张昨日还不可一世的脸庞透过玻璃痛苦的望着李晓。李晓也望着他，这张脸很年轻，还没超过十四岁，就在昨天，他还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终于也能成为呼风唤雨的黑道大哥，此刻，他绝望的眼睛里却没有了幻想，只剩下痛楚。几个人手持斧头跳上车头，对着他后背一阵乱砍，很快的，他眼神里的痛苦也在迅速散去。
李晓飞快的推门下车，跳上车头，挥拳把几个混混打昏，俯身抬起那张稚嫩的脸庞。这张脸满是血迹，已完全丧失了神采，李晓见了他的伤势就知道没救了，急问道：“阿火呢？你大哥在哪？”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兄弟的安危，别人他管不了了。
“在……在……里面……”那少年阿海勉强吐出这几个字，头一歪，一条还未长成的生命就此逝去。
李晓放下他，一边大叫着“阿火”，一边向场中冲去，他生怕看到自己的兄弟也落到如这个少年般的下场。场中的厮杀已成白热状，黑帮群殴自也没什么章法，凭的是一股血气和人多，谁能撑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伤者，李晓一个个的查看过去，偶尔有一两个不开眼的对他动武，也随即被他一拳放倒。遍地找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人，心里这才略安，只要没倒在血泊中还能跑能砍，就说明暂时没事。
刚喘口气，忽然背后被人撞了一下，李晓半转身横腿一扫，将来人扫倒在地，正准备再补上一拳把对手打晕，免得纠缠，火光中却见得此人相貌竟是异常眼熟，拳头不由在半空凝住，脱口道：“熊哥？”
地上那人也不知伤了哪里，浑身失血，双手微微发颤，连兵刃都握不紧，那是使劲过猛后脱力的症状，见到李晓，眼睛一亮，失声道：“阿晓，是你？小心身后……”
也不用他提醒，李晓从地上捡了根一尺多长的铁棍，回手架开朝他后脑砍来的一刀，那人力道甚猛，刀棍相交竟溅出一点火花。李晓手快，不等他第二个动作做出，一棍劈在那人的手腕上，击落了他的刀，接着倒转棍头，闪电般在偷袭者的太阳穴上轻轻一敲，没敢使太大的劲，怕打死了，那人像截木头般一头栽倒。黑暗中又有几个人冲杀过来，李晓不问敌我，棍到人倒，也没一个人能跟他过上一两招。
“好工夫，阿晓，你现在越来越了得了，当初我就知道你是员猛将……”熊哥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冲李晓伸大拇指。
李晓学生时跟过此人混过一段时间，在学校和社会上称王称霸，与人争强斗胜，现在想来虽觉幼稚，但毕竟有些香火情，现在救了他，也算对得起他，不愿再与他有什么瓜葛，也不套近乎，直接问道：“阿火呢，他没来？”
就一个足球场般大小的地盘，几百人的斗殴，李晓转了一圈也没看到熟人，便觉得有点不对。
熊哥得意的嘿嘿大笑，道：“阿火？他已经带人去医院宰兰斧头去了，等兰斧头一死，我看斧头帮的人还有没有种跟我斗下去？”
李晓心想：“这一招好毒！”黑帮火拼，如果双方人数均衡，又无技术装备优势，那一般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只有抢先干掉对方首领，才能打击对手士气，取得胜利。他对谁胜谁负虽不放在心上，但对熊哥这一条的釜底抽薪之计也不禁暗暗佩服。
“……所以说你们兄弟几个都是人才，这一招就是阿火想出来的。阿晓，干脆你也过来帮我怎么样，大家多年兄弟，我不会亏待你……”
李晓万没料到这狠毒的算计竟是周火火想出来的，闻言心里一寒。对熊哥的招揽他避而不答，小小的青龙帮还引不起他的兴趣，如果不是父母健在，或许他根本不会留在国内，早就逃出国安的暗中监控，到国外逍遥快活去了。
就在这时只听场外一人高喊道：“兰斧头死了！兰斧头死在医院里了！”
先是一人，然后是十余人、上百人一起高呼，李晓心道这定是熊哥安排的心理战，关键时刻使出足可瓦解对方斗志，只是……兰斧头真的被阿火杀了？
场中斧头帮的人全线动摇，一些核心份子不知真假，连忙打电话去医院联系，但，兰斧头的的确确真的死了！常言道蛇无头不行，老大都没了，谁还有心思再打下去？熊哥奋起余勇，带着人做最后一击，斧头帮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李晓没再理会旁人，回到车旁，见前后车窗也不知被谁砸了个稀巴烂，门也被铁棒砸了几个凹洞，他心中烦躁难当，也狠狠一脚踹在车身上。这些日子以来，他感觉这干朋友与他的距离似乎是越来越远了，虽然大家见面还是笑笑呵呵打打闹闹，但中间似乎总隔着一层隔膜，这是为的什么？难道名利真的可以蒙蔽一个人的眼睛，甚至是他的心？
他按捺下冲动，拨通了周火火的电话，电话那头很吵，周火火大声的问他什么事。李晓道：“电话里头谈不方便，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就我们两个。”周火火说现在没空，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能不能明天再说。李晓终于火了，大喝道：“兰斧头都已经被你杀了，你还有什么可忙的？马上出来，就在现在！”
电话那头周火火显得很吃惊，立刻约了李晓到他们儿时经常去的双月桥下的江边小公园见面，二十分钟后一定到。李晓挂了电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打开喷头，把挡风玻璃上的血迹冲洗干净，看着玻璃上的裂纹，想了想，又往医院打了个急救电话，这才离开这个令他厌恶的地方。
双月桥上灯火灿烂，这座代表X市最高桥梁建筑艺术的作品令得桥边曾经辉煌一时无数男女引为恋爱圣地的江边公园如今黯然失色，已彻底沦为了城市盲流和社会闲散人员聚集的场所，一过晚上九点，绝对没有正经人员再往这里跑，李晓当年和伙伴们也是这里的常客，看着这衰败的景色，心里一阵感慨。
一个人是不是好欺负，一般从外表上就可以判断出来，李晓只身往江边凭栏一站，黑暗中那些隐隐戳戳的身影就愣没一个敢过来敲诈，虽然他们常干这事。过了一会儿，他们就更加庆幸这个英明的决定了，因为他们看见了周火火急匆匆赶过来和这个浑身充满杀气的人会面，在这里混的人没人不认识他。周火火神色很惊惶，见周围无人，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杀的兰斧头？”
李晓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一直冷冷的看着他，看的周火火心里直发毛，然而这件事关系重大，此时再急他也不敢向李晓发火。过了半晌李晓才道：“我今天晚上到了富贵楼盘，熊哥跟我说的。”
周火火当即长嘘了一口气，张口骂道：“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啊，偏要这么耍我？”
李晓反问道：“既然敢做就敢当，你还会害怕吗？”
“妈的，还以为这件事闹的全天下都知道了，能不害怕吗？”周火火自嘲的一笑，忽又想起了什么，紧张的问道：“这事你没跟杨尘说吧？”
李晓大怒：“你把我看成什么人？我要是跟杨尘说了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
周火火呵呵一笑，掏出烟递给李晓，李晓一把抓过揉成一团扔进了江中，尽量压制住自己的音量，怒道：“还抽什么抽，你现在是不是疯了？昨天你指使未成年人犯罪倒也算了，别人我管不了，但是你今天居然亲自去杀人，连这种事情都敢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万一要是给警察查出来，哪个保的住你？你爸爸妈妈还管不管了？难道一个黑帮老大的位置就对你那么重要？”
周火火怔了一下，脸色铁青，忽然对黑暗中招了招手，喝道：“哎，你过来！”
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从黑暗中急赶了几步出来，点头哈腰道：“火哥，您是叫我？”
周火火道：“拿根烟给我。”
那小青年忙掏出烟递上一根，并殷勤的给他点上火，道：“火哥，还有什么吩咐？”
周火火不耐烦的道：“没事了，注意离的远一点，别在这偷听我们兄弟说话。”
那小青年陪笑道：“不敢，不敢，我叫阿南，以后还请火哥多多关照。”
周火火“嗯”了一声，那小青年眉开眼笑，迅即隐入黑暗之中。周火火抽了几口闷烟，突然指着矗立在江面上的大桥道：“你知不知道，建设这座大桥，也有我一份功劳？”
李晓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这座桥用的沙子是我带着人砍跑了一伙A市佬，再用三万块钱贴一个女人贿赂了主管领导才拿下来的，我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你知道熊哥才给我什么好处？他妈的，你再能拼，再会干，好处永远是老大的，你叫我怎么服的下这口气？”周火火的神情异常激动。
李晓更不明白了，疑惑的道：“那你为什么还跟着他干？”
周火火大笑了一声，道：“我想发财，除了这条路，我不知道还有哪条路适合我？不过，经过这件事让我总算明白了，不管是在哪条道上混，想发财，只有做大哥，好处你拿，拼命的事兄弟去做……”
李晓道：“所以现在只要能上位，什么手段你都敢用，甚至是杀人！”
周火火毫不犹豫的道：“是，谁挡了我的道，我就杀了他。有一句话你没听过吗，‘杀人放火金腰带’，这世界上的成功人士，有几个不是践踏着别人的灵魂爬上去的？就拿你来说，你认为这个世界对你公平吗？”
李晓默然，过了一会儿叹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每一个成功的人都有他成功的理由，可是我只怕你还没有成功就倒在通往成功的路上了，因为你触碰了这个游戏的底线。”
“底线？什么他妈的底线？想拼就别顾虑这么多，顾虑这个顾虑那个一辈子也别想干什么大事！况且我只是在兰斧头的药剂里添加了一点东西而已，谁查的出来是我干的？”周火火得意的道。
“这条路一旦迈出去就收不回来了，我倒无所谓，就怕你和杨尘以后兄弟都没的做了，他是警察，我不想看到有一天亲手抓你的会是他。”李晓望着滚滚江水心里只觉异常萧索。
周火火迟疑了一下，苦笑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阿晓，你是帮我，还是帮他？”
李晓望着江面，始终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至少是现在没有答案。
周火火自失的一笑：“是我问的蠢了，我们是兄弟，永远都是好兄弟，是不是？”他搭着李晓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关心我才发我这么大的火，我很高兴，不会生气。这个公园还记得吗？十几年前我们几个就在这里，一起学会了抽烟，一起学会了打架，直到现在每次经过这里，也总觉得当年的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唉，人如果不会长大该多好啊！”
提起这些，李晓也很激动，道：“如果你还珍惜我们的感情，那就听我一次，立刻和小王、小孙转行，别再替熊哥卖命了，走这条路的人，你见过几个有好下场？”
周火火松开他，正色道：“是，一直走黑道是不行，死路一条，可是你看过几个一直走黑道的？那都是傻子！真正聪明的有了钱之后都转正行了，娱乐、餐饮，什么不能做？这叫做原始资本积累！谁的原始资本积累不是肮脏的？包括那些所谓的世界知名富豪？况且现在人也杀了，这步已经迈出去了，你叫我怎么回头？我还是那句话，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谁挡我的道，谁就是我的敌人！”
李晓逼问道：“包括杨尘？”
周火火看着他，道：“我不想骗你，是。”
李晓心下一片冰凉，虽然他知道事情演变的结果有可能就想周火火所说的那样，可是他不愿听到这个残酷的答案。
电话响了，周火火接了电话，对李晓道：“我有事先走了，现在是一个关键期，我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李晓一时竟无话可说，就这么眼看着周火火转身离去，两人的距离愈拉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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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听着这些胡言乱语，心下烦躁，寻思连出租车司机都知道的事，那警方能不知道？这么大规模的群殴，个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周火火、王斌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心里想着，手中的方向盘不由自主的就向城东方向拐去，虽然他对周火火的某些做法很不满意，但近二十年的感情并不会因此就中断。
半路上几个混混拦住了他的车，目标也是富贵楼盘，到了地头，也没一个人说付钱，呼的就下了。李晓熄火下车，见楼盘的周围也停着十余辆出租车，司机们聚在一起，躲的远远的，对着场中指指点点。
场中人群密密麻麻的，少说有四、五百，火光映着兵刃，不时的发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李晓努力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周火火等人的身影。远处的司机向他招招手，李晓凑了过去，一个司机兴奋的道：“兄弟，也来看热闹？难得啊，黑帮火拼，今天错过去了，这辈子就未必再碰的到。”
李晓道：“你们不怕？万一他们砍昏了头连我们也一起砍怎么办？”
那司机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道：“你又不招他们，他们砍你干吗？再说，这么多人火拼，你以为警察是吃干饭的啊，过不了一个小时，警察肯定到。到那个时候你再上去敲诈一个受伤跑不动的，这个时候他不敢跟你硬，今天晚上的收入不就回来了？”
李晓见此人说的得意，心道：“真是要钱不要命，万一人家脱险了再跟你一翻脸，吃亏的还不是你？”
他却不知其实这司机还隐瞒了一点没有说，那就是必须先借口避免引起警察怀疑，骗的对象把武器扔掉，至于怎么收到钱，怎么确定目标身上有没有钱，那就是各凭经验和手段了，不是熟悉的人人家一般不外传。
一个司机道：“在这里看不清楚，不如我们上楼看。”他指指靠近场边的一栋废楼，众人也正有此意，偷偷从场边摸了进去。
还没走到楼顶，就听得场中一声呼啸，杀声蓦地震天般响起。
“打起来了！快看！”此时众人也顾不得再往楼上爬了，就凑在一个楼层向外观看。
高处望去，场中的人马就如两群蚂蚁般混绞在一起，喝骂声、惨叫声、火铳声、兵刃相交声不绝与耳，不时有人在这种猛烈的冲撞中倒下，当然故意磨蹭在后面此时见无人注意掉头就跑的也不乏其人。场中虽有几堆火势，视线仍是昏暗，李晓没在人群中找到周火火，对这种群架也不感兴趣，独自扭头下楼而去。
楼下到处都是厮杀的战场，李晓从人群中穿过，居然并无一人对他动手，也算是异数。回到车上，反扣下车锁，刚想启动离开，忽然“砰”的一声，一条人影从天而降，撞在了前挡风玻璃上。
鲜血溅花了视线，那张昨日还不可一世的脸庞透过玻璃痛苦的望着李晓。李晓也望着他，这张脸很年轻，还没超过十四岁，就在昨天，他还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终于也能成为呼风唤雨的黑道大哥，此刻，他绝望的眼睛里却没有了幻想，只剩下痛楚。几个人手持斧头跳上车头，对着他后背一阵乱砍，很快的，他眼神里的痛苦也在迅速散去。
李晓飞快的推门下车，跳上车头，挥拳把几个混混打昏，俯身抬起那张稚嫩的脸庞。这张脸满是血迹，已完全丧失了神采，李晓见了他的伤势就知道没救了，急问道：“阿火呢？你大哥在哪？”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兄弟的安危，别人他管不了了。
“在……在……里面……”那少年阿海勉强吐出这几个字，头一歪，一条还未长成的生命就此逝去。
李晓放下他，一边大叫着“阿火”，一边向场中冲去，他生怕看到自己的兄弟也落到如这个少年般的下场。场中的厮杀已成白热状，黑帮群殴自也没什么章法，凭的是一股血气和人多，谁能撑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伤者，李晓一个个的查看过去，偶尔有一两个不开眼的对他动武，也随即被他一拳放倒。遍地找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人，心里这才略安，只要没倒在血泊中还能跑能砍，就说明暂时没事。
刚喘口气，忽然背后被人撞了一下，李晓半转身横腿一扫，将来人扫倒在地，正准备再补上一拳把对手打晕，免得纠缠，火光中却见得此人相貌竟是异常眼熟，拳头不由在半空凝住，脱口道：“熊哥？”
地上那人也不知伤了哪里，浑身失血，双手微微发颤，连兵刃都握不紧，那是使劲过猛后脱力的症状，见到李晓，眼睛一亮，失声道：“阿晓，是你？小心身后……”
也不用他提醒，李晓从地上捡了根一尺多长的铁棍，回手架开朝他后脑砍来的一刀，那人力道甚猛，刀棍相交竟溅出一点火花。李晓手快，不等他第二个动作做出，一棍劈在那人的手腕上，击落了他的刀，接着倒转棍头，闪电般在偷袭者的太阳穴上轻轻一敲，没敢使太大的劲，怕打死了，那人像截木头般一头栽倒。黑暗中又有几个人冲杀过来，李晓不问敌我，棍到人倒，也没一个人能跟他过上一两招。
“好工夫，阿晓，你现在越来越了得了，当初我就知道你是员猛将……”熊哥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冲李晓伸大拇指。
李晓学生时跟过此人混过一段时间，在学校和社会上称王称霸，与人争强斗胜，现在想来虽觉幼稚，但毕竟有些香火情，现在救了他，也算对得起他，不愿再与他有什么瓜葛，也不套近乎，直接问道：“阿火呢，他没来？”
就一个足球场般大小的地盘，几百人的斗殴，李晓转了一圈也没看到熟人，便觉得有点不对。
熊哥得意的嘿嘿大笑，道：“阿火？他已经带人去医院宰兰斧头去了，等兰斧头一死，我看斧头帮的人还有没有种跟我斗下去？”
李晓心想：“这一招好毒！”黑帮火拼，如果双方人数均衡，又无技术装备优势，那一般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只有抢先干掉对方首领，才能打击对手士气，取得胜利。他对谁胜谁负虽不放在心上，但对熊哥这一条的釜底抽薪之计也不禁暗暗佩服。
“……所以说你们兄弟几个都是人才，这一招就是阿火想出来的。阿晓，干脆你也过来帮我怎么样，大家多年兄弟，我不会亏待你……”
李晓万没料到这狠毒的算计竟是周火火想出来的，闻言心里一寒。对熊哥的招揽他避而不答，小小的青龙帮还引不起他的兴趣，如果不是父母健在，或许他根本不会留在国内，早就逃出国安的暗中监控，到国外逍遥快活去了。
就在这时只听场外一人高喊道：“兰斧头死了！兰斧头死在医院里了！”
先是一人，然后是十余人、上百人一起高呼，李晓心道这定是熊哥安排的心理战，关键时刻使出足可瓦解对方斗志，只是……兰斧头真的被阿火杀了？
场中斧头帮的人全线动摇，一些核心份子不知真假，连忙打电话去医院联系，但，兰斧头的的确确真的死了！常言道蛇无头不行，老大都没了，谁还有心思再打下去？熊哥奋起余勇，带着人做最后一击，斧头帮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李晓没再理会旁人，回到车旁，见前后车窗也不知被谁砸了个稀巴烂，门也被铁棒砸了几个凹洞，他心中烦躁难当，也狠狠一脚踹在车身上。这些日子以来，他感觉这干朋友与他的距离似乎是越来越远了，虽然大家见面还是笑笑呵呵打打闹闹，但中间似乎总隔着一层隔膜，这是为的什么？难道名利真的可以蒙蔽一个人的眼睛，甚至是他的心？
他按捺下冲动，拨通了周火火的电话，电话那头很吵，周火火大声的问他什么事。李晓道：“电话里头谈不方便，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就我们两个。”周火火说现在没空，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能不能明天再说。李晓终于火了，大喝道：“兰斧头都已经被你杀了，你还有什么可忙的？马上出来，就在现在！”
电话那头周火火显得很吃惊，立刻约了李晓到他们儿时经常去的双月桥下的江边小公园见面，二十分钟后一定到。李晓挂了电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打开喷头，把挡风玻璃上的血迹冲洗干净，看着玻璃上的裂纹，想了想，又往医院打了个急救电话，这才离开这个令他厌恶的地方。
双月桥上灯火灿烂，这座代表X市最高桥梁建筑艺术的作品令得桥边曾经辉煌一时无数男女引为恋爱圣地的江边公园如今黯然失色，已彻底沦为了城市盲流和社会闲散人员聚集的场所，一过晚上九点，绝对没有正经人员再往这里跑，李晓当年和伙伴们也是这里的常客，看着这衰败的景色，心里一阵感慨。
一个人是不是好欺负，一般从外表上就可以判断出来，李晓只身往江边凭栏一站，黑暗中那些隐隐戳戳的身影就愣没一个敢过来敲诈，虽然他们常干这事。过了一会儿，他们就更加庆幸这个英明的决定了，因为他们看见了周火火急匆匆赶过来和这个浑身充满杀气的人会面，在这里混的人没人不认识他。周火火神色很惊惶，见周围无人，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杀的兰斧头？”
李晓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一直冷冷的看着他，看的周火火心里直发毛，然而这件事关系重大，此时再急他也不敢向李晓发火。过了半晌李晓才道：“我今天晚上到了富贵楼盘，熊哥跟我说的。”
周火火当即长嘘了一口气，张口骂道：“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啊，偏要这么耍我？”
李晓反问道：“既然敢做就敢当，你还会害怕吗？”
“妈的，还以为这件事闹的全天下都知道了，能不害怕吗？”周火火自嘲的一笑，忽又想起了什么，紧张的问道：“这事你没跟杨尘说吧？”
李晓大怒：“你把我看成什么人？我要是跟杨尘说了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
周火火呵呵一笑，掏出烟递给李晓，李晓一把抓过揉成一团扔进了江中，尽量压制住自己的音量，怒道：“还抽什么抽，你现在是不是疯了？昨天你指使未成年人犯罪倒也算了，别人我管不了，但是你今天居然亲自去杀人，连这种事情都敢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万一要是给警察查出来，哪个保的住你？你爸爸妈妈还管不管了？难道一个黑帮老大的位置就对你那么重要？”
周火火怔了一下，脸色铁青，忽然对黑暗中招了招手，喝道：“哎，你过来！”
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从黑暗中急赶了几步出来，点头哈腰道：“火哥，您是叫我？”
周火火道：“拿根烟给我。”
那小青年忙掏出烟递上一根，并殷勤的给他点上火，道：“火哥，还有什么吩咐？”
周火火不耐烦的道：“没事了，注意离的远一点，别在这偷听我们兄弟说话。”
那小青年陪笑道：“不敢，不敢，我叫阿南，以后还请火哥多多关照。”
周火火“嗯”了一声，那小青年眉开眼笑，迅即隐入黑暗之中。周火火抽了几口闷烟，突然指着矗立在江面上的大桥道：“你知不知道，建设这座大桥，也有我一份功劳？”
李晓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这座桥用的沙子是我带着人砍跑了一伙A市佬，再用三万块钱贴一个女人贿赂了主管领导才拿下来的，我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你知道熊哥才给我什么好处？他妈的，你再能拼，再会干，好处永远是老大的，你叫我怎么服的下这口气？”周火火的神情异常激动。
李晓更不明白了，疑惑的道：“那你为什么还跟着他干？”
周火火大笑了一声，道：“我想发财，除了这条路，我不知道还有哪条路适合我？不过，经过这件事让我总算明白了，不管是在哪条道上混，想发财，只有做大哥，好处你拿，拼命的事兄弟去做……”
李晓道：“所以现在只要能上位，什么手段你都敢用，甚至是杀人！”
周火火毫不犹豫的道：“是，谁挡了我的道，我就杀了他。有一句话你没听过吗，‘杀人放火金腰带’，这世界上的成功人士，有几个不是践踏着别人的灵魂爬上去的？就拿你来说，你认为这个世界对你公平吗？”
李晓默然，过了一会儿叹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每一个成功的人都有他成功的理由，可是我只怕你还没有成功就倒在通往成功的路上了，因为你触碰了这个游戏的底线。”
“底线？什么他妈的底线？想拼就别顾虑这么多，顾虑这个顾虑那个一辈子也别想干什么大事！况且我只是在兰斧头的药剂里添加了一点东西而已，谁查的出来是我干的？”周火火得意的道。
“这条路一旦迈出去就收不回来了，我倒无所谓，就怕你和杨尘以后兄弟都没的做了，他是警察，我不想看到有一天亲手抓你的会是他。”李晓望着滚滚江水心里只觉异常萧索。
周火火迟疑了一下，苦笑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阿晓，你是帮我，还是帮他？”
李晓望着江面，始终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至少是现在没有答案。
周火火自失的一笑：“是我问的蠢了，我们是兄弟，永远都是好兄弟，是不是？”他搭着李晓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关心我才发我这么大的火，我很高兴，不会生气。这个公园还记得吗？十几年前我们几个就在这里，一起学会了抽烟，一起学会了打架，直到现在每次经过这里，也总觉得当年的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唉，人如果不会长大该多好啊！”
提起这些，李晓也很激动，道：“如果你还珍惜我们的感情，那就听我一次，立刻和小王、小孙转行，别再替熊哥卖命了，走这条路的人，你见过几个有好下场？”
周火火松开他，正色道：“是，一直走黑道是不行，死路一条，可是你看过几个一直走黑道的？那都是傻子！真正聪明的有了钱之后都转正行了，娱乐、餐饮，什么不能做？这叫做原始资本积累！谁的原始资本积累不是肮脏的？包括那些所谓的世界知名富豪？况且现在人也杀了，这步已经迈出去了，你叫我怎么回头？我还是那句话，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谁挡我的道，谁就是我的敌人！”
李晓逼问道：“包括杨尘？”
周火火看着他，道：“我不想骗你，是。”
李晓心下一片冰凉，虽然他知道事情演变的结果有可能就想周火火所说的那样，可是他不愿听到这个残酷的答案。
电话响了，周火火接了电话，对李晓道：“我有事先走了，现在是一个关键期，我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李晓一时竟无话可说，就这么眼看着周火火转身离去，两人的距离愈拉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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