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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地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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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风高,放在凉意飒飒的岭南一月方可,此时室外约莫十一二度,尚不算太冷,馆内紧闭着门,大概也就十五六度,人体可能不适,对没有温度的生物则不然,正恰是适温。保安室内,均和培顶着雾月送来的咖啡,盯着监控视频,隔三差五的不厌其烦找些话题聊个不停,对讲机也会隔一段时间询问情况。

    三楼消防通道的门两侧,埋伏的两人挂上了耳机,左侧的潘叔安心打座,闭门养神,右侧的我忐忑不安,吐气呼吸。风很大,很异常,也不算什么异常,毕竟和风没太大关系。只是,有时,他要用风,证明他存在。

    午夜十时,电梯旁的那里,依时到了,耳机里一词“来了”,潘鼎新睁开眼皮,我闭上眼睛,鼻孔里喷出了气,保安室不停反馈:“已走到服务台”,我似好过了些,慢慢开了眼“正在走向阳台”。

    潘鼎新瞄了我一眼,我稳步地往反方向身后的楼梯上行,手里拉着一根绳子,系在消防门的门把上,“在阳台了”,我猛力往后一拉,门打开,潘鼎新迅速抛出一条大黄横幅,手捻兰花,口念咒语,黄幅围着巨箱环绕三圈,扎实稳固。

    那灵正想往电梯冲去,却被挡了回去,跌倒在地,一连几次冲撞,皆无功跌地,潘叔走了出去,说:“别再挣扎了,省点力气休息吧。”

    “你放心,潘叔会帮你的。”我安抚道。灵见到我,突然狂性大发,猛冲而来,不料白玉发光,把他撞了回去,又再跌地。潘叔递给我一根圆木棍,“去,敲他的背和腹部几棍。”

    我方才大悟,“原来,你想趁他病要他的命。”

    “神经,我要他命作甚?”

    “要不,你想把他打个魂飞魄散?”

    “我要他命简单,何必要你出手?”

    “无端打他,是何缘故?”我十分不解。

    “你也不想想,他为何不能言语?”那灵坐在地下,眼里又流出了泥沙,倾泻不止,明人也看得出,他流的是沙泪。

    “他被埋了十年,全身上下满是泥沙,肯定说不出话。”

    “泥沙属土,以何克之?”

    “木可克土”,我很快懂了,提着木棍走到那灵跟前,说:“你也知道,不把泥沙逼出来,你是说不出话的。”

    灵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去,指了指背,我忍痛一敲,口中果然吐出了一堆沙,又几棍下去,泥沙全呕了出来,他转过身来,又指了指腹部,再几棍下去,已经在咳嗽,“行了,拿水给他。”我顺手把柜台上的瓶装水拿了过来,供他饮下。

    “你别忘了吐出来,这是洗净你五脏六腑的。”灵很配合地往阳台喷了出去,像极了新加坡地标。

    潘叔问他,“你试试说话。”

    灵总算能开口,“谢二位,好很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潘鼎新即问。

    “我叫卢旺达,是四川富顺人。”

    “把你遇到的事儿全部说清楚,别遗漏。”

    卢旺达逐细细详言:十年前,仍是施工场地,市民广场早了三年完成,每夜灯光璀璨,响乐未停,然而,文化中心不似广场那么易弄,当中牵涉音乐厅,图书馆,展览厅,博物馆,园林,要早日竣工自然是天方夜谭,顾此失彼实在无可避免,那晚是夏天,图书馆内已基本铺设完成,内里装潢甚美。他贪图此处美景,便一个人住在内里,赖着不走,但周遭仍未建好,他借故入住,也没人说不是。是夜,他走上阳台,见广场上热闹非凡,但自己孤寂一人,便坐上栏杆细看,怎知一脚不慎,跌入当时尚是深潭的泥沙中......

    醒来时,他不能见阳光,只好躲入馆内,到了夜里,他竟可以在馆内自有飘走,但在白天,他见有工友进来时,居然像没看到他一样,没有人理他,也没人和他聊天,他成了透明。有一夜,他在厕所的镜子里,却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不一会儿又浮现,接着又是消失,再又是浮现,就若隐若现,他尝试由阳台跳下,就在泥潭里见到了自己……

    正当他伤心不已时,他似乎感应到一股力量,他飞上了阳台,见到一个十多岁在踩滑轮的少年,便向那少年喊“救我”,他便停了下来,看了手机,又望了阳台几秒,正当他想请少年帮忙搭救,不巧他的家人来了,他下意识端了起来,目送少年和他家人离开……

    “那晚我一直以为自己眼花,原来没看错。”我开始自责。

    “后来怎样?”

    “之后要修花基和铺路,便直接埋下了土,我被吸进了土地,从此不见天日,后来随泥土流动,便流到了现在电梯的位置。”

    “我知道了”,我解释道,“一定是修电梯打地基的时候,触及到他的尸身,他顺着电梯爬了上来…”

    潘鼎新打断,“半桶水的家伙,是灵魂爬上来,尸身还在下面呢。”

    我又圆了话:“我说的也是这意思。”

    “那你的包工头呢?还有你家人呢?”

    “包工头叫周科,我化了灰也认得他。我在老家有个老婆和一个八岁的儿子。”

    “你儿子现在应该是十八岁了。那你的包工头呢?就没派人找过你。”

    卢旺达气愤不已:“我出事了几天,他们竟像没我这号人似的。”

    “那地府呢?就没派人来管?”

    “我也想入地府,可鬼差不让进门。说是没有使者带领,属擅闯,要我回肉身去。”

    “你死了十年,就没个勾魂使者来引渡你?”

    “要有的话你们也不必见到我。”

    话音刚落,远处的书架突然摇摇欲坠,“难道又有阴魂?”又再惊悚了起来,谁知一出来是几个,“别怕,是我们。”

    原来是娴贞几人躲在书架后。“刚好,这是给你们的。”指着自己带来的包袱,几人也不知潘叔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拆开来看,竟是几卷绷带,几只铁铲铁銶,几副手套和口罩,还有嵌照明灯的安全帽。

    “我和绍贤有事要走一趟,有劳几位下电梯口把他的尸骨起出,再拿绷带绑好。”这把众人赫了一跳,“要是不肯的话,小心人家找你麻烦。”一群人赫得拿起东西直往下奔。

    潘鼎新转身,问了一句:“你知道他为何每晚站在这里就停住?”我自然不解。还是卢旺达指了下右边有壁孔的一堵墙,说:“这是通向冥界的门。”

    “你现在知道,那天你上来,我为何要你别靠近阳台了吧?”潘叔又补充,指着那块玉,“这通灵人物,一不小心就能进去。”

    我大吃一惊,便问:“我能下冥界?”

    “不信,自己念一遍上面的字。”我开口一读,,仍在原处,“潘叔,你蒙我。”潘鼎新一把推我到墙边,口念“天地清,日月明,乾坤定,鬼神通。”

    灰墙突兀现出一道白光,直把三人倒吸进去,眼前一片空白,之后着地,土是青色,眼看有个城门,是烧得通红的亮,尤其是门上的[鬼门关]三字,城墙上站满铜盔灰甲的哨兵,又插上了各色旌旗,只见中间有个将军打扮的问:“来者何人?来此作甚?”

    潘叔答:“这个人死了十年,却没有鬼差引渡,我来问一下。”

    “这个本关不管,要入关须有鬼差带领,否则是擅闯,休怪无礼。”将军绝情地回绝。

    “我是武当山的道士,叫你们大人出来见我。”

    “岂有此理,小小一名道士,居然叫嚣,再不走,本关就要动粗。”

    “你个臭看门的,不把武当放在眼里,我掀了你们鬼门关。”

    将军拔剑出鞘,哨兵也弓弩相向,大战一触即发,“且慢”,一声落下,门却缓缓洞开,“判官大人有命,让三人入门。”

    关门一侧,是个公堂,中间放在一套方案座位,左右各有一张官帽椅,鬼役请二人上座,卢旺达则站着,不久,右边内堂走出一位大人,乌纱帽,下垂长须,身着盘领绯色仙鹤补服,不等他们起身,自己便上座。

    “本判姓钟,是本命当值的判官,你二人来此,有何贵干?”

    我见他一脸严肃,知道他是个刻薄的主儿,便故意发难:“十年前是谁当的值,叫他出来。”

    钟判官气也很冲,便骂:“黄口小儿,不看当值判官,却找十年前的判官,是何意思?”

    “你这头呆驴,有个人死了十年了,都没差去引渡,我不找十年前那只猴子,难道找你这头不分青红皂白的呆驴?”

    钟判官气得七窍生烟,骂:“死猴子,整日吊儿郎当不干正事,害我在此丢人现眼。来人,去把姓猴头找来。”

    鬼吏回话:“禀大人,方大人今在望乡台。”

    “不管在何地,抓也要抓来见本官。”

    果在不久,又一名大人被拉来,不过只有两条眉毛,白面无须,反倒一脸洋洋得意,着盘领绯色锦鸡补服,一进来便喊:“来人,看座。”也不等反应,自己坐在钟判官旁,“呆驴,你喊本官来,就是见两个凡人?”

    钟判官骂了句:“死猴子,看你干的好事。”

    方判官摆起官架子,“胆大的凡人,敢来鬼门关捣事,滋扰本官,来人,降他们二十年阳寿。”

    “猴头”,钟判官骂道,“你疯了,你我只管生死,这阳寿是阎王定的,莫非你想越权僭言?”

    “你这头呆驴”,方判官气得直拍脑袋,“你也不看看我,我不吓他们,好让他们知难而退么?”钟判官幡然已迟。

    潘鼎新也不客气,“猴头,你怎么当值的?十年前死了个人你自己不知道?”

    我随声附和,“猴子当官准没好事。真不知阎王看上你什么?”

    钟判官忍俊不禁,“这猴头啊,每逢轮值,人间冤案就累累积多,七月开关时,放出的幽魂多不胜数,每次都要其他大人替他垫后,为此还捱阎王的延杖,把屁股打得烧通的红,其他大人都笑他红屁股。”

    本是死气沉沉的堂上,却哄堂大笑起来,鬼差衙役无不捧腹,“不许笑,不许笑”,方判官大骂,“呆驴,又落我面子。”钟判官下命,“不准停,给我笑。”差役们自然听当值的。

    方判官问:“你俩凡人,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要你查查在这人的生死簿,”指着卢旺达,“他十年前就死了,至今无人引渡来地府。”

    钟判官说道:“二位懂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两人面面相觑。

    “鬼差勾魂不得乱来,须由人间官府出具文书,抑或家人烧钱买路。”

    我听得一知半解,潘鼎新诠释,“也就是说,要不就由公安局出具死亡通知书,要不就是家人大办丧事,烧纸钱给鬼差,鬼差收到钱,自然上来勾魂。”

    “地府辨事也要收费?”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规矩是天定的,收到钱也是交阎王,与本官无涉。”钟判官释道。

    “原来如此,我烧给你吧。”我想做个人情,未料…

    “这不行,要家属烧的才能收。”

    “你这什么破规矩?”

    “阎王所定,不敢不遵。”

    我竟说:“那好,我上书阎王,请奏他猴子玩忽失职。”钟判官见状,忙说:“别闹别闹,这猴子屁股要再打,恐怕又得被削去官阶,像而今这般。”

    “那好,现在人死不归地府,该如何是好?”

    “人间的事,还得归人间管,这样吧,你们尝试去找他家人,或者到他最后见过的人去找。”

    我悄悄问:“他俩什么来头?”

    “呆驴是甲午年当值太岁钟文粹,猴头是甲申年当值太岁方杰。”

    忽而,鸡鸣声响,两名判官亲送人出关,目送而去。人走,方判官忙问:“武当的道人,你怕他作甚?”

    “姓潘的老道不怕,最怕是那黄毛小儿。”钟判官继续说,“他身上那块羊脂玉五爪纹龙玉佩,可是钦赐的,要告到阎王处,你我乌纱不保。”

    “这小子是何来头,敢配通灵的宝物?”

    “你自己问殿下去。”钟判官拂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