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栩栩若生 > 第88章 探亲

第88章 探亲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

    “姑,这人要怎么哭啊。”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空气都透着湿漉,天气仍闷闷的,云彩压得很低,好在雨已经停了。

    我看着眼前的灵棚,多少也有些傻眼。

    本来以为是查完分的第二天就来出丧,也不知道这阴差是不是家里有事儿来晚了,还是得夸下这位一脚迈进阎王殿的李兴宝很坚强,又挺了四五天才咽气。

    正好赶上天气不好,我也没出门,在家缓解心情。

    今天一大早接到王姨电话,纯良就跟着我一起来了,美名其曰赚点外快。

    小老哥这回准备陪我一起哭,二人转买回来都是在家一起看的,他自认很有心得体会。

    哭完后钱和我对半分就行。

    我也没多想,知道他到了臭美的年纪,男孩子喜欢一些运动品牌,镇里买不到他就憋着口气想去县里买,咱名义上是他姑姑,经济还远没独立,既然有这机会能让他赚个百八十的,就带着他一起来了。

    来时的路上纯良还问我当初买那二人转是不是就为了这事儿做准备,够有先见之明。

    我一琢磨也对,虽说‘先见之明’谈不上,机会的确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要是我没在家提前学过,张老太太那活儿我就够呛敢上。

    命运还真不知道在什么时刻就给你留了后手,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抓住了。

    结果一到主家,我俩都有点发懵。

    遗像上的李兴宝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

    “姑,朝他喊爸爸你哭得出来吗?”

    纯良悄咪咪的撞我,“他得打多少提前量才能生出你这么大的闺女?”

    “别出言不敬。”

    我斜了他一眼,“走哪步算哪步。”

    老实讲我哭了这么多场,前前后后送走十几号人……

    李兴宝是到目前为止我即将认得最年轻的一位爹。

    现场气氛不对,操办丧事的是逝者的父母,沉重归沉重,表情却有点耐人寻味。

    来吊唁的宾客也没说多悲痛,很多人进院后也没磕头。

    大多远远的朝灵棚里的遗像瞄一眼,然后就去写礼账,站到一旁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

    我哭之前会拉会儿二胡,休息的间隙就竖着耳朵旁听,没多会儿就明白了个大概。

    死的李兴宝就是传说中的败家子,特别败的那种。

    老李家原先是村里有名的养猪大户,挺富裕,父母就李兴宝这一个儿子,很是疼爱。

    奈何这小子不学好,早早就去县里混了,混就混呗,结果染上了堵的毛病,三天两头回家要钱,偷摸的卖猪不说,还把家里房契给抵押了,他父母将养猪场卖了才把房契赎回来。

    村里人一看这不行啊,就给他父母出招,把李兴宝关到了家里,出不去门不就堵不成了?

    这一关啊,发现大事不妙!

    李兴宝不光堵,还沾了严重的不良嗜好。

    一开始是打哈欠,后来就是抽搐,然后用头库库撞墙!

    六亲不认。

    鬼上身了一般。

    李家父母一辈子勤恳本分,常看电视心里也明白大概,老两口都是要脸儿人,因为儿子好堵,他们在村里已经抬不起头了,一但再把这事儿传出去,他们脸就彻底丢光了,就寻思给他关住了,过段时间兴许就能彻底戒了!

    谁知他们高估了李兴宝的耐受能力,万没想到,他墙没撞开,倒是把窗户撞开跑了!

    一跑好几年没回家,在外面就挨个给亲戚打电话借钱,借的周围人凡是跟他沾边的,只要在电话里一听到李兴宝的声音就挂断,就这,李家父母还承受了不少从天而降的外债,叫苦不迭。

    最后李兴宝病入膏肓,才给父母去电话,在医院呼扇了一些时日就断气了。

    我跟着王姨帮忙给尸身擦脸时看了他一眼,咱就不说那相脱成啥样,跟遗像完全两个人!

    起码遗像能看出是个小伙子,真正的尸体则瘦的跟柴火棍似的,脸凹陷着,牙床子突起,肤色漆黑,身上还有很多像是烂了的疮口,散发着一有股形容不出的恶臭。

    看了眼我就别开脸,都有冲动想联系孙姐来哭了。

    这钱我没法挣啊。

    真有点哭不出来。

    不光我哭不出来,李兴宝的父母亲属都不愿意靠前。

    老两口子看着灵床都是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哪怕这‘铁’已经没得打。

    他们仍一肚子火气!

    更不要说李兴宝走的年岁太轻,还未婚配,活着时又太不着调,院内一个戴孝的人都没有。

    就算有比李兴宝辈分小还沾亲的孩子,人家父母也不同意孩子给他戴孝。

    能来送一程都是给李家老两口面子,还让自家的宝贝疙瘩去跪他?

    想啥呢!

    我心态蛮复杂,到了哭灵环节,便凑到王姨身边,:“姨,这还用哭?”

    丧曲儿换一下。

    我感觉他们都要鼓掌叫好了!

    自己作没事儿,作的闭眼了还给父母拉下一屁股饥荒,害的来两口差点连个容身之所都没了。

    这院里有一个算一个,谁提起他不是咬牙切齿的?

    “必须哭啊。”

    王姨清楚我想的啥,“栩栩啊,甭管李兴宝咋没的,在咱这,都死者都为大,主家既然安排了,就得有人去哭,再说你看这逝者周围,哪有一个人掉眼泪的,越到这时候,越考验哭灵人的能力,你得让大家都跟着哭了,声音才能传到下面,既是慰藉亡灵,也是督促他快些上路,不管是对是错,人世他已经走完了,到了下面,自有判官去定夺。”

    我心情被乌压压的云层压着,“王姨,我哭不出来咋整,您找孙姐行不。”

    “栩栩,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撂挑子。”

    王姨无奈的,“就这情况,小孙过来就得张罗加钱,你看那主家老两口,像是还有余钱的样儿么,你这回哭啊,就当做好事行善积德吧,再说了,我现找小孙过来也不赶趟了呀。”

    “可……”

    没待我多说,主家李大叔就过来了,“王先生,让小沈去哭吧,哭完咱们就赶紧开光,我这当爹的送儿子最后一程,就算是送到头了!”

    王姨看了我一眼点头,“老李大哥,那哭什么,哭七关行吗?”

    “无所谓,啥都行啊。”

    李大叔眼里都是血丝,一脸苦闷的摆手,“随便哭一哭就好,大家都恨不得他早死,如今能有个人给他哭哭就不错了!”

    王姨哦了声,“行,栩栩,你去吧。”

    我磨磨蹭蹭的走到灵棚前,看着遗像上的李兴宝,应该是他很早以前的正件照片,五官稚嫩,表情拘谨,唇角还挂着一抹笑。

    也许他自己都想不到,拍的这张照片最后会用做遗照。

    本该是大展宏图的年纪,却死在同龄人前面,还另周围人都跟着舒了口气。

    我酝酿了一会儿情绪,默默告诉自己,他是我哥他是我哥……

    洗脑不成功,我哥要这样我也得疯了!

    按照程序认亲,瞄到李家父母的表情,心里都跟着上火。

    养出这么一个儿子,父母背后不定哭了多少场。

    纯良还很讲究的跟在我身后,虽然没跟我认干亲,但无声的表明态度。

    认亲结束。

    我系着白布带子面向空无一人的灵棚。

    没有其他戴孝的人,也就没有人跪在他灵床两边哭。

    主家老两口和一些亲属就站在灵棚外面的一侧,脸上写满麻木和走到头的绝望。

    气氛很压抑。

    不是悲伤的压抑。

    而是哭无可哭的压抑。

    丧曲儿一起,我起着情绪,“爸……”随即抬手,“等一下。”

    太难了!

    院里人都有些莫名,王姨在旁边很是焦心,“栩栩,怎么了?”

    “没事。”

    我给了王姨一个安心的眼神,跑到几位吹手大叔身前交代了一通。

    旋后到灵棚前站定,“开始吧。”

    吹手大叔们互相看了看,起了我要求的前奏,我微微提气,直接看向了主家李大叔,他听到前奏略有惊讶,没等询问,我就张口开唱,“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

    我记不太全词儿,只是按照印象唱着,对着李大叔李大婶子下跪,“都说养儿能防老,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都说养儿为防老,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爸爸!儿子先走一步啦!!”

    李大叔一愣,怔怔的看我,李婶子则直接捂住了嘴,别开眼不再看我。

    “爸爸,孩子不孝,不能给您养老啦!!”

    我哭着看着他们,“儿只有清歌一曲和泪唱,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爸爸,您原谅我吧!!”

    头磕着地,眼泪汹涌而出,“都说养儿能防老,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都说养儿为防老,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爸爸,孩子不孝!只能来生在报答您老的养育之恩啦!!”

    曲声阵阵,我哭着边唱边喊,也想到了自己,脑中的画面全是爸爸在我十二岁时带着我四处看病,为我脚腕上药,送到我沈叔家里,在我拜师时他默默流泪的场景——

    “等我长大后,山里孩子往外走,想儿时一封家书千里写叮嘱,盼儿归一袋闷烟满天数星斗!!爸爸妈妈!孩子没出息啊!让您们跟着担心啦!!孩子错了!对不起您们啊!!!”

    李大叔捂住眼睛,哭得泣不成声,李大婶子也是一脸的泪,李家亲属全都红了眼,噼里啪啦的落着眼泪,我完全动情了,哭得极其忘我,“爸爸,孩子……”

    “爹!!!”

    院里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突然朝着李大叔喊了一声。

    童稚的嗓子居然发出了成年男音!

    众人一愣,只见这男孩儿跌跌撞撞的跑到主家老两口身前,双腿一曲跪地,坑坑坑磕了三个头,“爹!娘!儿子不孝顺!让你们担心啦!我走过后你们不要难过!只当没生过我!来世我做猪做狗,也会报答你们!!”

    我一脸大鼻涕眼泪的看着男孩儿……我去,上身了?

    王姨一个箭步就要上前,“李兴宝!!”

    “我这就走!”

    小男孩儿跪地直接应道,转脸还看向我,“谢谢你。”

    音一落地,小男孩儿就晕了。

    “小龙!”

    男孩儿的妈妈吓得大喊,“咋回事,我儿子怎么了,发的咋是李兴宝的声音呢!!”

    王姨上前安抚,照看小男孩儿,我颤颤的跪着,擦了把眼泪,清楚地看到一个瘦弱的男人后脚跟悬空的朝着院门外走,走到院门口,他还回头朝我点了下头,院外不知何时起了雾,他转过头就消失在雾气中了。

    “妈呀,这都能上身?”

    纯良呆呆的站在我身后,“姑,不是说人死了前三天是住店的吗,啥都不懂,他还没出殡呢,就能上身了?”

    我久久没回神,这就是阴阳玄妙的地方。

    你以为你全都了解,事实却并非如此。

    丧事儿上被冲到过的人不胜枚举。

    不说今天的小男孩儿,冯大姨先前不也被她那邻居大娘搂腰跟车兜风了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阴间自有其开通的地方。

    李兴宝死的这么难看,想回家道声歉,阴差还能横栏竖挡着非得让他等头七那天?

    “儿子啊!!”

    李大叔猛然哭嚎,踉跄的奔到灵床旁,“你糊涂啊!糊涂啊!我不要下辈子,我就要这辈子,我这辈子没儿子啦!!儿子啊!!”

    院内人惊惧之余回过神,见李大叔嚎啕大哭,也红着眼纷纷摇头。

    “好好的一个孩子呀,要是没学坏,一定能有出息啊。”

    “是啊,兴宝小时候可懂事咧,帮着老李喂猪,咋就能学到那些坏毛病啊。”

    “不提了,人已经走了,兴宝还是惦记他父母的……”

    ……

    我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感慨,在纯良的搀扶下起身,今天这活算是圆满完成了。

    意料之外吧。

    事实上,你让我哭这李兴宝,喊他爸爸,我自己都尴尬,真的哭不出来,所以就另辟了下蹊径,也算歪打正着,李兴宝对父母有愧,最后还跟我说了谢谢。

    要是李兴宝临走时忽然朝我来一句:女儿,爸爸谢谢你。

    那时我可能才要发毛。

    ……

    上山回去的路上,纯良对我啧啧不停,“行啊姑姑,你这一首没唱全乎的歌就挣了两百块钱哪,看给他们感动的,眼泪哗哗的,不愧是新晋的镇远山哭活一姐,这个!”

    我推开他的大拇指,“别招我烦,哭活的精髓不在于哭什么,而是要真情流露。”

    李家父母也不容易,本来就紧巴巴的了,还拿出两百块钱给我。

    这钱不能不要,一来是打主家的脸,二来是我认干亲了,需要这笔钱去和李兴宝解除关系。

    主家一打赏,也就不犯啥说道了。

    鼻尖一凉,抬头看着天,又下雨了。

    今儿是提前回来,李兴宝这岁数小,走得急,中午就提前出殡了,要送到火葬场,化完也不会下葬,还要放在殡仪馆存放三年,等三年后在简单举办个仪式,将他入土。

    王姨被那个叫小龙的孩子父母找去了,他们生怕孩子留下啥后遗症,拜托王姨留下陪一会儿。

    我没啥事儿就和纯良先回来了,李家就在镇边,也不用坐车,溜达走半小时就到山下了。

    “呦,又下雨了。”

    纯良脱下外套,举起来帮我挡着,“别给我姑姑浇着,这可是未来先生界的大拿,括弧,靠哭活起家。”

    “你滚!”

    我笑着推开他,雨下的很小,一时半会儿浇不透,眼瞅着到人行岔路了,我拿出一百块钱给他,:“喏,说好的,咱俩对半分。”

    “我就算了吧。”

    纯良说着,衣服还给我遮了上来,“姑,我也没帮上忙,你喊爸的时候我本来想配合两下来着,后来看你太投入了,我也不好意思插嘴,这钱是你自己挣得,我哪好意思和你分啊。”

    “你真不要?”

    我拿着一百块在他眼前晃了晃,“可以买好多吃的,好多玩的,还能请你的佳宝宝去看电影……”

    “你看你,我不要!”

    纯良说着,眼珠子都要沾到钱上,“再说你心也不诚,明知道你大侄儿空不出手接,还在那比划来比划去,真想给我就装我裤兜里,那我还能拿出来硬驳你面子啊,就放右边裤兜吧,别撕吧啊……”

    我笑了声把钱放他兜里,“行啦!别给我挡雨啦!装那个相。”

    “得挡!”

    纯良脸笑的恨不得开出一朵花,“哪怕是毛毛细雨,也不能浇到我美若天仙的姑姑,不然你爸好担心了,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

    “沈纯良!!”

    我对着背身一打,“欠揍吧你!”

    老小子跑的可快,边跑边唱,“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爸爸,您辛苦啦!”

    “你等我逮到你的!!”

    我玩命的追赶,束起的长发都散开了,快到院门前,沈纯良紧急刹车,我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你跑啊!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许对我行当不敬重!再瞎说话!!”

    “姑……”

    纯良一反常态的没有呜嗷乱叫,直直的看向我,斜着的眼还不停的眨巴,“你看到没?”

    “看啥?”

    我顺着他的斜眼直接看向身后,“有啥啊。”

    土道么!

    “你看反了。”

    纯良咬牙,“你能不能看我这只正常的眼睛,两点钟方向,看……他过来了!”

    “什么啊。”

    我微微转脸,一把黑伞当即遮住了我的头顶,抬起眼我就怔住了。

    撑伞的男人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薄夹克外套,腰身挺拔,微俯着脸,勾起唇角,“你好。”

    气息朗朗,是熟悉的味道。

    我不敢相信的睁大眼,“成,成琛?”

    纯良也被遮到伞下,面对成琛的惊讶不次与我,“成大哥,你不是在国外吗?”

    “回来探亲。”

    成琛轻轻音,深邃的眸眼直对着我,“路过。”

    一年多没见,他成熟了许多,俊朗的五官添了些许沉稳。

    俊朗?

    脑中闪现这个词我还很诧异。

    只是这么看他,惊觉他剑眉星眸,灿目非常,下颌如刀削一般。

    小时候我脑子里究竟想的啥?

    居然会觉得他丑?

    见我傻在原地,成琛笑着抬手拂了下我的长发,转而看向纯良,“栩栩刚才说了什么?”

    纯良微怔了两秒,还挺听话,费劲巴拉在那回忆,“不许对她行当不敬重?”

    成琛笑意轻闪,看向我,“对,要时刻怀揣敬意,不可亵渎。”

    “成琛,这句话你还记得哪。”

    我没绷住也笑了,“是不能亵渎,不然将来走不好可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