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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又冬城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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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好像打算覆盖身下的一切,他们一点点地从高空中洒落下来,来自于苍茫无际的厚厚的云层,着陆于旷世回混的远古大地。最终,在风雪的共同努力下,整个大地都被覆盖上了一层厚重的白色,就像是给冬日的思考者,盖上了一张厚厚的白色貂皮大毯,那种只有国王才有机会享用的上等貂皮。

    在这张貂皮大毯的下面,有一位迷途的行者,是的,姑且我们就叫他迷途的行者吧,可不是什么迷途的羔羊。他静静地趴在雪地里,企图和大地一同享用这洁白、美丽而珍贵的毯子,但是这可不是一般人经受的起的,据我所知,如果你碰上了一位比较仁慈的国王,他会笑一笑,让他的贴身守卫把你带到你应该呆的地方,但是如果是一位暴君,我想你或许会永远成为冬天这张貂皮大毯上一个不太好看的装饰物了。

    不过比较幸运的是,乔似乎碰上了一位仁慈的君王,而他的子民,现在正在执行自己的任务,拯救这位迷途的行者。

    乔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雪地中昏睡了多久,但是当他感到整个身体已经失去知觉的时候,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又或者是思维,正在脱离开自己的肉体,向天空的方向飘去。他感到自己在移动,在寒雪中,他好像能够注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移动。脱离了肉体的精神体好像视力变得出奇的好,在寒风的凛冽和大雪的飘舞中,他好像看到有一位穿着大红色冲锋衣的老人,正在拖着自己的腿朝着不远处一幢小型房子前行,他紧贴着地面的后背在雪地里划出一条不规整的直线。

    但是这位老者好像有点力不从心,走两步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以至于走一下顿一下的感觉好像要把躺在雪地里的这位疲惫行者刚吃的晚饭给荡出来。但幸运的是这位行者并没有吃晚饭。不过有一点他做得的确非常不好,就是好像在路过一根路灯的时候,他微微地转了一个弯,这导致行者的脑袋在路灯的柱子上撞了一下,然后行者的精神体一瞬间就回到了肉体上,可是眼前的世界却变得一片黑暗...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体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从这样的黑暗中醒来,隐约中,乔感到自己的左耳朵上方好像有点疼,他摸了一下,那儿的确肿了个小包,这让乔回忆起了自己好像看到自己的头撞在了灯柱上来着,没错,看来那不是一场梦。乔慢慢地坐起来,当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躺在哪,只感觉躺的地方不柔软,但是给人一种踏实的舒适感。当乔坐起身后,视力逐渐开始恢复,先是昏暗的灯光,透过周围的圆形窗户照射进自己的眼睛,然后是一张放在自己旁边的小床头柜,上面放了一杯白开水。在看到那杯水之后,乔莫名地觉得口干舌燥,但是,他还不敢去碰那杯水,如果是食人族什么的...好吧,他又乱想了,食人族用得着等他醒来再吃吗?这儿会有食人族?莫不是小时候《鲁滨逊漂流记》看多了吧。他抱起那杯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比起之前灌入喉咙的寒风,这杯温热的白开水就好像是上天给予的圣水般,滋润着自己的所有内脏。他感到整个身体机能都开始逐渐恢复,血液在身体里流淌的感觉开始传递到大脑神经,好像在给自己的中枢神经传递着信号“嘿!哥们!我复活啦,高兴不?”

    乔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非常小的宝顶式居民房屋,这套房屋就连中间供Amanda树生长的地方都没有,几乎是全密封的,就像因纽特人的雪地冰屋,不过不同的是,地板是咖啡色的木地板而不是冰。他所躺的床(没错,的确是张床,不是锅炉,也不是烧烤架,你满意了吧?)就在房屋大门的西侧,房屋除了门那侧以外的三面各有一个泛黄的小小圆形窗户,这些窗户的透光性的确不好,以至于光线照射进来都会变成自己之前看到的暗黄色光芒。在屋子的最中央是一个暖气筒,直戳房顶,这个暖气筒很明显占据了Amanda树本该生长的位置,但是多亏了这个暖气筒,这个简易的小屋子才能够在冬天保持屋内温暖舒适的温度。在房子的东侧,是做饭的地方,那只是一个台子,上面放了案板、锅还有一些其它的厨房用品,这就是简易的厨房了。而在房子的南侧,也就是门口对着的那侧,天,在南侧的小桌子旁正有个人在剥皮!

    乔费了点功夫才转过头去看到自己背后的南侧,没想到看到的确实这番景象。虽然他现在正躺在床上,但是乔还是被吓了一跳。

    “你醒了?”正在剥着某种动物毛皮的人说到。

    乔感到有点紧张,应该说是非常紧张,但是他现在什么话也不想说,因为他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迷路,他也记得自己为什么选择了倒在雪地里而不是向人呼救,这一切都是出自于他自己的想法,他现在仍然感到内心里只有寒冷与孤寂,就好像那广阔的冰雪荒原已经深深地埋藏在了他的心中一样。乔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说话,他倒是希望这样能够激怒这位老者,这样他就会毫不客气地把他赶回雪地里了,然后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如愿以偿,离开这个世界了。

    老人问话以后过了约莫两分钟,老人在静静地剥着动物的毛皮,同时等待着乔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两分钟里,昏暗的屋子里充满着一种静谧祥和的氛围,一点儿也不阴森恐怖。

    让乔惊异的是,在两分钟的等待后,老人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慢慢地从靠着南边窗户的左侧座位上站起来,由于光线太暗,乔依然看不清他的脸庞,此时他手上的动物毛皮好像已经全部被剥掉了,老人对乔说:“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但是你可以陪我一起吃点东西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吃过东西了,我是说,这个地方挺偏的。”

    可能是出于习惯性的礼貌,又或者是身体真的感觉饿了,乔没有拒绝,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老人看到了,好像很高兴,马上就跑到厨房那边去了,乔看到老人匆匆忙忙的背影,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之后,当老人跑到灶台那边以后,隐约可以听到老人在掏着动物内脏的声音,但是一点都没有血腥的感觉,他只能感到这位老人招待他的热情。

    乔听到老人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老人说话了:“你不对萝卜、洋葱还有咖喱什么的过敏吧?我准备做一锅兔肉咖喱汤,当然,你也可以拿它们泡饭吃。”

    乔盯着天花板,还是没有回答,但是老人仍然没有生气,或者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他转过头来,看着躺在床上的乔,笑了一下,又转过头去准备食物了。屋子里现在除了这位老人的忙碌声和木头在暖气筒中燃烧时的噼里啪啦声以外再听不到其它的什么声音了,这给了乔一种非常温暖、舒适、安全的感觉。

    乔再次安静地躺在了床上,这会儿,他能够依稀看到天花板和墙壁上贴着的一体式的贴纸,正是那种复古的暖色调雕花墙纸,上面的粉红色花朵在淡黄色的背景下有着绿色的叶子,整齐地排布在两边淡棕色的竖条纹中间,这就是祥和号列车车壁上的贴纸呀,不对,祥和号列车车壁上的贴纸就是这间小屋的贴纸;乔又一次的环顾四周,他发现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家具非常的简洁,几块木板并排镶嵌在自己躺着的床和南侧桌子的中间空位,上面叠放着老人的干净衣物,再加之下面摞了很多还没有烧到暖气筒里的干木材;另外的东南侧空位好像摆放着一个简易的餐具台,上面当然摆放了各式各样的餐具和一些装饰品,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动物骨头;在大门的左边,有一个柜子,这个柜子刚好是五开门的,“没错,记忆列车上的柜子一定就来自于这里。”在列车车窗旁坐着的老乔想着。但是在东北侧的那边有一个架子,由于光线原因,他始终看不到那个架子上面摆的到底是什么,只能隐约看到那边摆了一些正方形的或者是长方形的东西,架子上方好像挂了一个雄鹿的头部标本的挂饰,这个挂饰一定价值不菲,因为在伯纳星上是没有鹿的。

    当他大体看了整个小屋的内部构造后,疲惫的感觉再一次袭来,可能是出于自己之前在雪地中行走了太久的缘故,乔感到整个脚都有一种僵硬的感觉,他尝试着摆动了一下脚尖,活动一下脚上的筋骨。

    突然,“嘀嗒~嘀嗒~”的声音窜入了乔的耳朵,乔循着声音撇过头去,发现在床左手边的墙壁上方,挂着一个古老的圆形红木挂钟,这个挂钟好像被修过很多次,走起来“嘀嗒嘀嗒”的响声特别大。不过很奇怪的是,乔之前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声音如此响亮的挂钟,它就挂在自己的头顶,好像它被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不让人睡好觉似的。仔细观察,那个红木挂钟的周围好像还雕刻着玫瑰,左右两边对称的玫瑰花就好像是在朝夕守护着彼此的情侣,隔着时间的轮盘,互相遥望着,任凭轮盘如何转动。这让乔突然想起了朱娜,隔着时间,朱娜的存在永远定格在了之前的那个纬度,那个大火之前的纬度,这让乔突然感到内心一阵酸楚和悲伤,这不就是他要逃避的现实吗?没想到自己并没能够逃避现实,就连冰雪的国王,都不愿意帮助他。

    当乔沉浸在悲痛的思维中时,老人已经把热气腾腾的兔肉咖喱汤放在了南侧玻璃窗下的餐桌上,并就着靠近自己的那把椅子坐了下来,他打断了乔的思绪:“想什么呢?快来吃点东西吧。”

    乔突然一下从悲痛与难过中惊醒,这简单的话语就好像一双强壮有力的手,将他从苦难和困惑的泥潭当中拉了出来。他从床上慢慢爬起来,坐在了小餐桌旁,但是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自己在从床上爬起来的那一刻,身体居然完全没有抗拒,只有在一开始坐起来那会儿,感到臀部有点酸疼,但是整个身体就好像不听使唤一般,自己走到了餐桌旁,坐了下来,就像是身体自己在寻求生命的温暖,而拒绝接受大脑求死的错误指令。

    老人看到乔坐下了,便起身从餐具架上拿了两个盘子,从灶台旁的小木桶里盛上了一些米饭,然后回到餐桌旁,把其中一个盛了米饭的盘子给了乔。在昏暗的光芒下,乔可以清楚的看到盘子的样子,盘子周围有一圈暗红色的玫瑰花雕纹,精致而又光洁,这根本不像是属于这间简陋小屋的物品,就同那个雄鹿头挂饰还有红木挂钟一样。

    “给你,”老人伸出手上的汤勺,递给乔“自己要吃多少就盛多少吧。”

    乔身上披着自己刚才躺在床上时盖着的薄毯,他从薄毯中将手慢慢地伸出来,在接到汤勺的那一会儿,乔终于看清楚了老人的面容。

    这是一位至少有90岁的老人,要知道,在伯纳星上的90岁就等同于地球上的135岁了,这可是很大的年龄,老人的整张脸都好像是涂了酥油一样,干干的缺少脂肪的皮肤套在脸上。但是在那里面仍然可以看到筋脉的痕迹,筋脉在老人的太阳穴处还有下巴处接近喉管的地方凸显出来,老人的脸上和手上都有一些褐色的老年斑,它们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些石头被镶嵌在老年人那粗糙的皮肤里。他很瘦小,即便是穿着一身厚厚的咖啡色的毛衣也不能让他显得强壮,但是他给人感觉很精干。乔在吃了点热腾腾的食物后,精神逐渐恢复了过来。

    老人把头伸过来,好像再等待着夸奖似的问到“怎么样,好吃吗?”

    在这之前,乔已经连续吃了5天的餐饮机制作的食物了,关键的是,这些食物味道都几乎一模一样,只吃了三天,就感觉味同嚼蜡了,现在填满了自己嘴巴的兔肉咖喱汤,他几乎都觉得这是来自天堂的食物,的确,他之前从来没有吃过这道菜,汤的清爽和咖喱的浓烈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胡萝卜与洋葱都被熬制的恰到好处的酥软,兔肉的爽滑和香甜在咖喱汤中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乔在填着肚子的时候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当然,其中也夹杂着这些日子里痛苦记忆所带来的酸楚,还有所有人都离自己而去的孤独,他感到自己的鼻尖好像变红了。

    “多吃点吧,年轻人,调养好了,就赶快回家去。”老人和蔼地笑着说。

    “回家?”乔突然想着“家在哪里?”他陷入了沉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在昏暗的小屋内,两个人安静地吃着晚餐,天渐渐的黑了,可是乔感到自己的内心的绝望感还有失落感都一点没有消退,他仍然一句话不说,只是机械似的让食物通过自己的食道,流到胃里面,他有一种欲望,他想要以这样的方式伤害这位老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自己的大脑好像一次又一次地在发着指令,让自己不要理睬这个老人,他内心对现在自己经历的充满了好奇但同时,也充满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的痛苦与绝望,这些感觉扭打在一起,他们让乔沉默,让乔在沉默中,能够静静的观察和感受。老人好像早就预知了一切,他一点都不急躁,只是在等待着乔的思考,等待着乔的发言,就好像时间在这间小屋里簇足了一样。

    晚餐非常平静的就过去了,乔甚至都没有感谢这位孤独的老人给他准备的可口晚餐就跑回了床上,继续默默地躺着,他甚至都懒得去想,自己把床占着,老人该睡在哪里。但是被填饱的肚子让他昏昏欲睡,他居然就这么心安理得似的睡着了,在睡着的那一瞬间,他还在想着老人到底该睡在哪里,但是他还是睡着了,这让他感到惊讶。

    第二天清晨很快就到来了,但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这整间小屋都是和之前一样昏暗,虽然给人感觉静谧,但是昏暗的灯光让他打不起精神,他一点都不想起来,只想一直躺在床上,或许是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经历的事情还有占了老人睡觉的地方的愧疚感共同导致了这样的心态,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心态,明明占着他人的位置,明明内心已经感到愧疚了,但是自己却一点都不想放开,不想离开这个位置,然后,在剧烈的矛盾与疲惫地挣扎下,乔还是没有起床。

    他把视线转向右侧,这样就可以看到屋内的景象,可是屋里没有人,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

    “或许老人出去买吃的了吧。”乔想着,然后将身体翻了一下,转向了窗子那一边,可是看到的却是那些墙纸,墙纸上好像蒙了一些灰尘。

    不过在那一侧可以看到光线的影子,所以乔索性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在微弱的光线下,乔看到了那些墙纸上的细纹,它们错综地连接在一起,一点都不像是机器压制而成的,乔沿着每一个纹路的起点看向它的终点,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只能找到从墙角处开始的起点,找不到在墙顶上方的终点,他尝试了很多下,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并且疲惫地睡着了。

    睡着了,又睡醒了,在睡醒的时候,乔之前看到的发出光的小屋西侧的窗户已经黯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小屋东侧灶台那边窗户发出的光亮,看来太阳已经在这些时间中悄悄转换了自己的位置了,乔在床上翻个身,静静地盯着灶台那边发出的微弱光芒,看着光芒逐渐淡去,就好像太阳快要落山了。

    乔开始怀疑老人到底会不会回来,他发现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就和自己之前在雪地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一样,他现在没有行走,却发现自己仍然是漫无目的的,他盯着那逐渐暗淡的东侧光芒发神,隐约之中,他好像甚至都希望老人不要回来了,就这样让他一直躺在这就好,他发现身体好像很乐意这样躺在这里。

    但是过了约莫20分钟,老人回来了,他的手上好像拎着一只鸡,但是是那种野地里才有的鸡,乔记得之前在野味餐馆里吃过,而且价格不便宜。

    “嘿!年轻人!躺了一天了,还不起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老人举了举手上的“野味”“爱格拉鸡,孩子!好吧,或许是我今天也想吃它,不过你真的可以尝尝,我一会拿土豆烧它,你就知道什么是美味了!”

    乔仍然侧着身子看着灶台的方向,他看着老人一点点地把鸡做好,然后在浓烈香味的驱使下,乔又走向了小餐桌。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老人问着。

    乔点点头。

    老人微微笑了一下,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的摞在一起,就好像是鲨鱼腮一样。

    但是乔吃完以后又跑回了床,而老人仍然只是满足地笑笑,然后静静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