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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便并肩前行着。

    她身高尚未及他肩部,明明娇小却有着寻常女子不常见的沉稳。她的镇定总是让他心生不悦,仿佛他之前所享受的安静,通通流于表面,通通成了笑话。

    却还是忍不住垂眸看她,只见她目光稳稳的看着前边,也不四处张望,专心致志。

    她侧脸的线条非常优美,那弧度一直延续到她颈部以下。

    念及昨夜她缠绵中流露的柔美,低低的轻吟,清澈眼眸在紊乱间透露的迷茫和娇媚,以及那柔柔的几声夫君……盯着她的眼眸一黯,随而勾勒出一抹笑意。

    即便是她感到不适时双手扣住他肩头的,那已经消失的触感,也依然清晰的留在烛光的那抹昏黄中,勾得人心神一动。

    抽离他的视线,嘴角弧度禁不住扩大。他的妻子,在共枕相偎时与他竟那般契合,便突然想起一个词——

    来日方长。

    俊眉朗目,神采飞扬。

    又淡淡的开了口,“那些人闲着没事喜欢拌拌嘴,生活乐趣。”

    “嗯。”她才微微别过头来抬眸看他。

    她说话的时候喜欢直视人的眼睛,自幼习性使然。那些语音带笑的人,眼里,或许偶尔会透露出虚伪、嘲讽、厌恶、甚至算计。

    他没有低头,嘴角含笑,目视前方,眼神若初次相见时淡而洒脱。察觉到他愉悦,才转回头,安下心来。

    这个男人,睡时若柳絮安然,笑时春风拂面两岸花开,而今的肆意懒散掩饰着他的傲气,只是她至今不解他莫名其妙怒意,难怪青儿怕他。

    “二娘嘴里含针,莫往心里去。”他又开口。

    微微一顿,有些意外他此时的话,眯眼感受那不时抚面而过的风,才颔首应了声:“嗯。”

    “三娘凑热闹而已,闲了。”

    “嗯。”

    “四娘平日不管事,只是宝贝着云锦。”

    “嗯。”

    “五娘长不了你几岁,爱计较。”

    “嗯。”

    “毕竟你是那二人的嫂嫂,莫跟着闹。”

    “嗯。”

    “平时里多开口说说话,莫让别人以为我柳云韬千挑万选选中个哑巴。”

    “好。”燕凝又是应下来,却仍然沉默的前行。

    柳云韬久等不到,感到些许荒唐,他竟信了她,在等她开口——哼笑一声,定下来看她。燕凝抬头迎视,少时,她了然,终闻她开口,“现在?”

    柳云韬鹰眸锁着她,哼出一声。

    “嗯。”燕凝微垂眸,认真思索片刻,开口言语中微微有些迟疑,“说什么?”

    柳云韬瞅着她不逃避不闪躲的眼眸,那里面还藏着一些些疑惑,抽抽唇角,竟又是大笑出声。

    这燕凝……不、这大少夫人又说了何许笑话?

    **

    这有钱人家的夫人,除了钱,剩下的就是时间。即便是相夫教子,也有人代劳。

    而柳府的的几位夫人,除了时间,剩下的就是钱。

    闲着没事就磨磨嘴皮子,有时几人凑合一起打马吊,来去之间,金银倒成了等闲之物。说起这几位夫人的娘家,也大多有些闲财,嫁妆那是一箱一箱的往燕府搬,只是柳府什么都不缺,堆在那儿反倒碍眼,每人都给了间小屋放置,许多都未曾打开过。

    即便几些个模样精致的首饰盒,也顶多算是个不怎么样的摆设。

    若兰自是不会待薄燕凝,给燕凝准备的,一为有钱难求的珍贵首饰,二为柳家珍纺坊内最精致的绫罗绸缎,三为嘉毓国最上等的胭脂凝露,而一衣箱新衣各色齐备,款式各异,都是唤最好的绣娘一针一针专门为她量身而制。

    只是燕凝除了流苏轻挽,装饰着那百看不腻的碧玉钗,连胭脂盒也尚未打开。

    瞥了一眼身边静静看书的燕凝,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她似乎并不愿在外貌上讨好他,但她自然的肤色配着她未经着色的淡红薄唇、轻轻淡淡的眉,让他看得颇为舒心。

    她的五官并不深邃,如同她波澜不兴的性子,一个低头就会让人忽视的女人。

    眼眸又不经意的扫过她——

    却能捕获他的视线。

    那平日里尽现奢华的金色衣裳,竟让她着出了一身素雅,明明夺目的颜色,也随着她这个人隐匿了下去,只剩一抹淡淡晕黄。

    有意思。

    柳云韬次日便令人撤去了涛园内大抹大抹的红,觉得碍眼。湖边那别致庭院内又恢复了往日的雅淡。也不再公人用膳,照他往日的习惯,上几盘菜,又退了下去。

    即便是青儿,柳云韬也嫌碍眼,又赶回了西苑。

    莫说新婚燕尔,这涛园甚至寻不着新婚的味道,但也不至于相敬如“冰”,颇有相处多年老夫老妻的味道。

    淡淡的,理所当然。

    每日晨早起身,燕凝都已为他备好洗脸水,再服侍他穿衣,之后陪着他吃早点。

    有兴致了沿湖边走走,穿梭柳荫之中。一众枝条,掩去秋初早逝去些炽热的阳光,舒适怡人,散淡惬意。只是柳叶早已不若春的新绿,却有着独特的味道,犹新。

    午膳后燕凝便陪着坐在亭中央,聊心。往往一问一答,更多的是沉默,想起什么了,闲淡的出声,总有回应。

    她的气息,的确容易融于凉风空气之中,但淡淡的回应,却往往确认了她的存在,淡淡的,理所当然。

    “无趣吗?”

    “不。”却似有所思,长久的沉默后又听闻她开口。“下棋吗?”

    笑,新鲜。

    亭内摆一盘棋,二人对弈,她的棋风,守而不攻,退而有度,当残日浮在湖面被吹得散乱时,吁出一口气,柳云韬面带深思,竟是和局。

    一时觉得诧异,既为黑白相争,便要争个输赢,他不接受和局,如若人生,定有成败。

    棋子系由黑白润玉精制,晶莹的白子在残阳中透出些魅淡的红,她坐在对面安静的,说了句,“夫君承让。”却是连松口气的感觉都没有,宣告着她并不在乎胜负。

    刚才与他对弈,即便他每步相逼,她也不显紧张,沉淡以对,竟能与他对峙到这地步,突然笑笑,“明日再来!”

    天已是昏暗,夕阳邪魅的残橘艳红,映在那淡定的脸上,眼眸生光,慢慢鲜活起来。

    竟真的鲜活起来,那微微的扬起的唇角,一时迷眩了柳云韬。

    站定,那残阳的余晖将影子拉得老长,延展到亭外长廊。

    “起来,燕凝。”

    燕凝依言。

    人已经被他揽进怀中,一抹柔软压上了她的唇,温热的。

    影子重叠在一起,难分他,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