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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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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佛爷与老汗王联手击败却图汗,后来又取胜白利土司和小藏巴汗的故事,桑结也只是听说过一些片段,当然问过佛爷,但佛爷多数时候只是凝视着远方沉默不语,在书中也只是简略带过。后来,经过多方打听,当整个事件的全貌呈现出来时,他不由感到惊心动魄。

    六月的天山牧场,草天相连,绿茵如海,白杨笔挺,野花怒放,天上白云,地上羊群,相映成趣。蒙古族是个生性乐观欢快的民族,每年初夏在新疆中部地区举行的那达幕大会,是厄鲁特四部的盛大节日,后来相沿成习。蒙古人把举办那达慕的场地称为“乌鲁木齐”,译成汉语就是“好牧场”。

    固始汗经过几个月紧张谋划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他利用那达幕同巴图尔浑商定了最后一件事。目前最大困难是兵力不足:却图汗兵马近四万,除去护卫老营和后勤保障,尚能拿出三万五千人作战,而固始汗满打满算只有四千五百将士,除去护卫老幼家眷、辎重队和卫队外,只有四千人能投入前线。上次会面时,固始汗就向准噶尔借兵五千,允诺成功后将和硕特牧场相送,可巴图尔浑犹豫再三,最终未允。

    “台吉大人,十天之后,和硕特全部拔营东移,骑兵在先,老营暂驻哈密一带,届时请大人派人到乌伦古湖办理移交。”

    “十天!?”巴图尔浑先是惊喜,接着疑惑,“那万一……”

    “大人放心,此行无论成败,和硕特只有东进决不西顾。”

    “那好,我立即准备五千骑兵。”

    “大人,这几年和硕特连年与俄罗斯争斗,人马多有损失,五千精兵外,请另借二千上等伊犁战马,此战缴获的财物定当全部奉上。”

    巴图尔浑略一思忖,猛力拍桌道:“好!”

    二人击掌立誓。

    两路人马会师哈密后,仍沿去年老路向当金山口进发。准噶尔五千人马由台吉大公子僧格统领。在党河上游千佛洞,固始汗召开了一次绝密军事会议,参加者有其七子扎什巴图尔、僧格以及几位亲信将领。长子丹增多吉已于二个多月前前往拉萨与五世达赖联络。

    固始汗摊开绘制的地图,说道:“诸位,现在我宣布并讲解这次军事行动计划。先把双方的力量和条件作个对比。却图汗兵力为三万五千,我们共有九千人,敌方将近四倍于我。对方以逸待劳,我们是长途奔袭。对方粮草充足且供应线短,我们运输线长难以及时供给。所以我们不宜深入,利在速决。”

    众人听了点点头,又都摇摇头:“这思路是对,可力量太悬殊,怎么个打法呀?”

    固始汗知道大家的心思,笑了笑,说:“汉人有句话:打仗要靠天、地、人三个条件配合,我们在‘人’上弱,就在‘天’和‘地’上想办法。你们看,由当金山口前行400里有一鱼卡镇,镇北侧有一条山脉叫土尔根达板山,南侧有一座叫柴达木的山,两山之间峡谷长一百多里。土尔根达板山中部涌出一股河水分别向东南、西南方向流去,穿过柴达木山,分别叫东、西鱼卡河,犹如卡在峡谷中的两根刺。这样,两河一山之间形成一个大三角,当地人叫鱼肚。”讲到这里,固始汗顿了顿。地图画得简明清晰,但随着讲解,众人已对这一带地形了然于胸。

    “下一步呢?是不是这河水很深?”僧格问。

    “平日里水不没膝。”

    将领们互相看看,又不解了。

    “各位注意,每年7月上、中旬,当地有一场暴雨,下三天左右,届时两河水势汹涌,人马难渡,我们要把却图汗三万五千大军困在鱼肚里,借助‘天’、‘地’之手消灭他们。”随即两手做了个扼住的动作。

    听到这里,众将领开始喜上眉梢,都佩服固始汗计策高明。

    “汗王,如何将却图汗诱入鱼肚里?”僧格问。

    “大公子,我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你如何?”

    僧格没料到,忙说:“打仗我不怕,可这办法还请汗王明示。”

    “很简单,四个字——先胜后败。你先狠狠敲他几下杀出准噶尔骑兵的威风,却图汗知道我们人少,粮草不济,一定会调集全部人马一举拿下我们,你就向峡谷撤退,到时我自会接应。”

    “汗王谋划周密精细,我等不及。”众人赞道。

    “大公子,老夫早就看出你是一个忠勇之人,待大功告成,定将小女许配于你。”固始汗的女儿叫阿明达热,是厄鲁特有名的美人儿,那僧格一听大喜过望,不顾旁人在场,竟提前磕头叫起了阿爸。

    接着,固始汗又就每一个步骤的细节作了详细说明,并分配了任务。

    不知不觉,晨曦已穿透云层照在布满石窟的岩壁上,明晃晃的,千佛洞的众佛好像刚刚苏醒伸了个懒腰,惊得一群群鸟雀嘁嘁喳喳飞了出来。

    固始汗领众将给大佛上香顶礼后,带着几个随从奔当金山口而去,大队人马则隐蔽在距山口不远的大草滩一带。

    “阿旺,近来生意可好?”

    “哎哟,老爷您来了。大热天,快请里边坐下歇息。”阿旺一边给客人沏茶倒水,一边吩咐伙计准备饭菜。吃饭时,固始汗招手把阿旺叫到自己桌旁。

    “恭喜老爷发财,有事尽管吩咐。”

    “阿旺兄弟,不瞒你说,这次我带来不少药材、皮货,过几天就到,记得上次你说过7月上中旬这一带有一场大雨,东西怕雨淋,得错开那几天,能说个准时间不?”

    “现在是6月底,还有10天半个月吧。”

    “这么大概估算不行,说准点儿。”

    “哎,我想起来了。上次你们来时,镇上一家做法事请的苯教一个叫胡图的老法师,他是当地人,60多岁,人们年年请他念咒驱雹,对天象推算准得很。”

    “好,那就烦兄弟把他请来。”

    “他不是本镇人,住在野马沟,离镇不远,二十几里地。”

    固始汗看看天色已晚,便说:“明日一早你去把他请来,只说是你请他念经咒,这是几两碎银,权当跑腿费,事成后决不会亏待兄弟。另外我再问问,汗王在镇上派有官员没有?是否需要打点打点?”

    “每逢收税收粮,汗王派人下来,平时无人。”

    第二天近午,阿旺领来了胡图法师。法师身形瘦小,满脸皱纹,眼睛深凹,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固始汗执礼甚恭,说明了来意,随从托上一盘礼金——一锭一两上好成色的15锭纹银,老法师望着白花花一盘银子不知所措。固始汗接过盘子说:“这次是我倾家所有的一笔大生意,全仰仗老法师了,待事成还当加倍重谢。”

    大家坐下后,固始汗说明来意,老胡图说:“明天是七月初一,初四早晨我告诉客官哪一天下雨、下几天。”语气是如此沉稳自信,固始汗起身拜谢,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请教老法师,能否预测到下雨的时辰?”

    “可以,但要看雨相是否明显。”

    “再请问,雨下来后到河水涨满需多少时间?”

    老胡图微微一抬头,混浊的目光中唰地闪出一道亮光,“待初四,老僧尽量给客官一个满意的答复。”固始汗不禁一颤。

    固始汗请阿旺照顾好法师的起居饮食,每天以打猎为名,细勘地形完善计划。却图汗一旦被困三角地带,唯一的出路是翻过柴达木山。山为石山,相对高度在25到50米之间,山体连贯没有豁口,有的地方斜坡较大,坡顶到山顶不到10米,但靠近山顶几米的岩壁陡峭光滑,不好攀爬,远看好像有人拿刀齐齐切下似的。细细数数,到时候需要重点防范的地段有30多处,百里防线,防不胜防啊。而兵力分配更是捉襟见肘:每个需重点防范的地段坚持3天,每处100人也不算多,30多处就是三千多人,重点防守地段之间还需要巡防士兵,粗算得一千人。两山合龙的鱼头处需埋伏二千人,再准备二千人做最后冲击。诱敌接仗不免伤亡,还有必要的后勤、警戒……固始汗不敢再算下去了,但从外表看,神态依然自若、轻松。

    初四一早,固始汗去拜见老法师。

    “客官莫急,待饮过奶茶不妨出去走走。”

    茶毕,二人步行至峡谷入口处即喇叭口。老法师站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下,朝阳仿佛给他和树干镀了一层金,他侧过脸,对固始汗说:“将军……”

    “法、法师,这、这是……何故如此称呼?”固始汗猛然一听着实吓了一大跳,赶紧打断了老法师的话。

    “将军莫惊,我家祖辈观风测雨,凡问雨者,一问是为庄稼牛羊,再问是出门行走,三问是行军打仗。您问了几问?一问哪日,二问时辰,三问河水。再者你举止说话气概雄壮,也不像生意人,我所言不错吧?”

    “好,我也不再相瞒,法师所言不差,还望多多指教。”

    “却图汗摧残黄教,欺凌百姓,将军仗义兴兵为民除害,布阵之意我已明白,切记,本月十四日大雨将至,时辰嘛,就在下午正过半,届时,这棵大杨树影指向那个山尖,”他用手指向远处一个山尖,固始汗用心记住,“雨下三日,十七日下午雨住。记住,下雨后一个半时辰山水冲下,雨停后一个时辰水势稍减,可渡。”

    “多谢法师指点,定当重金酬报。”固始汗拱手再三。

    “将军,我在此不便,恐泄军机,就此直接告辞回去。祝天佑将军,大获全胜,稍纾民艰。”说罢,头也不回走了,固始汗伏地磕头。

    回旅舘后,固始汗立派随从加急赶赴大草滩,速召人马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