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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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七夕，皇帝就恢复了平阳公主的封号，并于八月初六日迎亲。八月初三，常九思也看了这场热闹，送嫁妆的车马浩浩荡荡走了一天，真可谓十里红妆。
杨府。
薛绾道：“单公主嫁妆，便用去了七十万两白银，我爹爹数次谏言太过奢靡，但是皇后与王家言平阳公主是乃是嫡长公主，应当如此，我爹爹在家气坏了。”
说着薛绾团扇遮脸轻轻笑起来：“我娘还说我爹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气的我爹爹三四天都歇在书房。”
杨采薇也忍不住笑了，拿手中扇子轻轻拍了她两下，道：“越发胆子大了，连爹娘也敢说。“
“听闻公主府建在时邕坊，韦将军宅邸正好在旁边的毓财坊。”杨采薇说道，“另外还在青龙山那边圈了地给公主盖别苑，迁了不少民宅。”
常九思给二人斟满茶，道：“真是天恩浩荡。”说着自己端起茶抿了一口，嘲讽的笑了笑，平阳公主强占民女之事才过去多久呢，就已经过去了。
薛绾走到廊下，伸手轻抚一枝桂花，凑过去闻了闻，满鼻香甜，道：“又到了做桂花糖的时候了。”
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树枝横斜于天，四四方方的。薛绾笑道：“中秋节天街设灯，连圣人皇后也会出来与民同乐，到时不如一起去看灯。”
杨采薇点头答应，又对常九四道：“九思，咱们到时候一起吧，晚上只怕宫里还要设中秋宴，我娘和祖母肯定都要进宫，到夜里方回。”
“好的。”常九四也应道，“到时我跟我娘说一声，正好也跟两位姐姐说一声，我们家可能过完中秋就回宣城郡了。”
“呀！这一算，你到京城都有小半年了呢。”杨采薇笑道，“到时候我定日子下个帖子，把若云、汝梅都邀来，给你践行。”
薛绾折了一枝桂花在手中，对常九四道：“既如此，我也要想想送你一样饯别礼才好。”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因宫中特犒赏士兵，特下旨有诰命的将军夫人进宫领宴，蔡氏一早便跟随杨太夫人、杨大夫人等人进宫去了。
常九思吃过午饭便借口出门，租了马匹往城外而去。已近黄昏，凭着记忆一路到了当日城外树林，便偷偷将马匹系在一处反斜坡吃草，独自一人继续向前行进。
只听林中时远时近有鸟鸣之声，走了大半个时辰，远远见到了当日那处院落，从前面看去才看到这院子的全貌，墙体有些斑驳，距离院子周围一丈之地，只有些低矮的花丛，若有人靠近一眼便可看到。
今日过节，守卫也比当日更懒散了几分，园子正门口坐着五六个士兵闲话。
常九思远远看了一眼，矮下身体悄悄往左后方绕过去，看到熟悉的围墙，常九思心里送了一口气。
环顾四周没有可以借力的树，只能扒开洞口处的杂草，小心翼翼地推着洞口处封着地旧砖，刚推动了两块，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上个月永宁公主遣派特使回来送信，公主殿下过得很好，金国皇帝十分宠爱她，封了丽妃，金国后宫位号只皇后、妃子二等，除正宫皇后授册宝之外，其余众位皇后，虽称皇后，却无册封之礼。”
“永宁公主可封妃位，你也可放心了。”那女子柔声安慰道。
“多谢姑姑今日来看我和七娘。”说话的正是张昱琪的声音，“时间不早了，姑姑早点回去吧。”
“请殿下不要怪贵妃娘娘，永真公主、永宁公主嫁往金国，这并不是娘娘可以左右的，况且娘娘在宫里也是如履薄冰。”
张昱琪道：“我并不怪任何人，这是我们的命，二娘和五娘出嫁，不过也是为了保全我而已。”
“也请姑姑回去转告贵妃娘娘，我和七娘都很好，请她善自珍重，她还有另外一双儿女需要照料。”
“况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张昱琪轻声说道，“以后也不必常常过来，这样各自好好的活着，挺好的。”
常九思一动不动的等在那里，脑子里却飞速转开了。称为贵妃的，本朝只有一位萧贵妃，萧贵妃和张昱琪、七娘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贵妃会派人来看七娘他们呢？
想着，里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听到有人出去，开关门的声音。常九思等了一会，院子里静悄悄的，于是继续推开砖块，推开了砖块，前面还挡着一个太平缸，里面孤零零竖着一杆枯败的残荷。
“哥哥，这个兔子灯真好看。”
只见七娘穿着水蓝色新衣服，手里提着一盏兔子灯出来，脸上笑意盈盈。常九思便抓了一个小石子朝水中扔去。
叮咚一响，溅起几点水花。
张昱琪和七娘对视一眼，往这边过来，只见常九思在此处躲着。七娘一脸惊喜，笑道：“常姐姐，怎么是你！”
张昱琪忙示意低声，道：“你怎么来了，快出来。”
常九思忙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道：“我特意找过来跟你们道谢的。”
说着从袖袋里拿出给七娘准备的礼物，一只极普通的木盒，打开里面是各色小巧精致的钗环，常九思拿着一支蜘蛛百宝金簪，道：“这些是给七娘的，我知道你们不方便，所以特意准备这种小巧的玩意儿，如果万一有用的上的一天，这金子和上面的宝石也可以换钱。”
张昱琪接过东西，亲手给七娘戴上，七娘笑道：“哥哥，好看吗？”
“好看。”张昱琪点头，又问向常九思说道，“你几时来的？”
常九思摸摸头，道：“我刚找到这里，那天也是晚上来这里的，路也记不太清了。”把刚才无意听到之事隐了过去。
又道：“我主要是来谢谢你们，我过完了中秋，下月就要离开京城了，也许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了，也是来向你们告别。”
七娘道：“多谢姐姐。我哥哥常说花开花落，上天都有安排，能不能再见老天爷也会有安排的。是吧，哥哥？”
说着求证似的看向张昱琪。
张昱琪点点头，对妹妹给予肯定，对常九思道：“人生何处不相逢。那日也不算救你，不过是给你藏身而已，你不必挂在心上，这些东西我们只收这一个算是领情，其余的你带回去吧。”
“况且，我不说你也能猜到，这样派兵看守我们，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们这里突然多出这些东西不是件好事，对你也不是件好事。”
常九思听了，暗暗感到羞愧，自己只为了好心，却没有想到这些，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脱了，我这些还带回去就是。”
“我家是宣城郡常家。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们能重获自由，需要帮助的话就去宣城郡找常家人，你们一问当地人都知道。”常九思郑重说道。
张昱琪听了这话心头一暖，对她一笑：“你的心意我和七娘知道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一定去找你。”
张昱琪看天色渐晚，说道：“今天是中秋，门外的守卫吃酒去了，你赶紧趁此机会离开此处吧。”
等常九思离去，张昱琪自己把那处恢复原样，七娘拿着兔子灯站在一旁。
“七娘，怎么了？”张昱琪弄完看见七娘看着那根枯荷发着呆。
七娘嘴唇蠕动几下，问道：“哥哥，刚才我听见你和惠姑姑说话了。”
张昱琪温柔一笑，道：“没事的。你不也听到了吗，你五姐姐封了妃子呢，没事的。”
七娘默然，忽然眼泪滴滴答答留下来：“二姐姐也封了妃子，不过一年就病死了，那五姐姐还能封皇后不成，就算封了皇后也不过是任人宰割。”
“七娘……”张昱琪一叹，“这并不是……”
张昱琪伸手要去给她擦眼泪，七娘不等他说完，甩手一下打开他的手，道：“你总说这是命，可是我们为什么要认这个命，二姐姐嫁过去还不够，还要五姐姐去，等明年五姐姐没了，就是我了吧。”
“我们在这里，连一只鸟都不如，鸟儿还可以飞到天上，我们，我们是替宫里的公主去死么？”说着七娘把兔子灯扔在地上哭着跑进房里。
张昱琪站着沉默了良久，看着那兔子灯烧的最后只剩下一根手柄，一抬头，一轮明月如冰盘挂在空中，月光也是冰冷的。
“琪哥儿，你当哥哥了，快看你五妹妹。”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包在粉色的襁褓中，嘴里嘟嘟囔囔的，小手高高的伸着，一拳打在他的下巴。
众人皆笑了起来，他一下躲到母亲萧氏的怀里，心里还想着，这个手真白，像昨晚吃的豆腐一样嫩呢。
“哥哥，我要走了。”
在突然的某一天，小五被人带走了，再也没见过。
“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张昱琪黯然念到。
刚过七夕，皇帝就恢复了平阳公主的封号，并于八月初六日迎亲。八月初三，常九思也看了这场热闹，送嫁妆的车马浩浩荡荡走了一天，真可谓十里红妆。
杨府。
薛绾道：“单公主嫁妆，便用去了七十万两白银，我爹爹数次谏言太过奢靡，但是皇后与王家言平阳公主是乃是嫡长公主，应当如此，我爹爹在家气坏了。”
说着薛绾团扇遮脸轻轻笑起来：“我娘还说我爹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气的我爹爹三四天都歇在书房。”
杨采薇也忍不住笑了，拿手中扇子轻轻拍了她两下，道：“越发胆子大了，连爹娘也敢说。“
“听闻公主府建在时邕坊，韦将军宅邸正好在旁边的毓财坊。”杨采薇说道，“另外还在青龙山那边圈了地给公主盖别苑，迁了不少民宅。”
常九思给二人斟满茶，道：“真是天恩浩荡。”说着自己端起茶抿了一口，嘲讽的笑了笑，平阳公主强占民女之事才过去多久呢，就已经过去了。
薛绾走到廊下，伸手轻抚一枝桂花，凑过去闻了闻，满鼻香甜，道：“又到了做桂花糖的时候了。”
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树枝横斜于天，四四方方的。薛绾笑道：“中秋节天街设灯，连圣人皇后也会出来与民同乐，到时不如一起去看灯。”
杨采薇点头答应，又对常九四道：“九思，咱们到时候一起吧，晚上只怕宫里还要设中秋宴，我娘和祖母肯定都要进宫，到夜里方回。”
“好的。”常九四也应道，“到时我跟我娘说一声，正好也跟两位姐姐说一声，我们家可能过完中秋就回宣城郡了。”
“呀！这一算，你到京城都有小半年了呢。”杨采薇笑道，“到时候我定日子下个帖子，把若云、汝梅都邀来，给你践行。”
薛绾折了一枝桂花在手中，对常九四道：“既如此，我也要想想送你一样饯别礼才好。”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因宫中特犒赏士兵，特下旨有诰命的将军夫人进宫领宴，蔡氏一早便跟随杨太夫人、杨大夫人等人进宫去了。
常九思吃过午饭便借口出门，租了马匹往城外而去。已近黄昏，凭着记忆一路到了当日城外树林，便偷偷将马匹系在一处反斜坡吃草，独自一人继续向前行进。
只听林中时远时近有鸟鸣之声，走了大半个时辰，远远见到了当日那处院落，从前面看去才看到这院子的全貌，墙体有些斑驳，距离院子周围一丈之地，只有些低矮的花丛，若有人靠近一眼便可看到。
今日过节，守卫也比当日更懒散了几分，园子正门口坐着五六个士兵闲话。
常九思远远看了一眼，矮下身体悄悄往左后方绕过去，看到熟悉的围墙，常九思心里送了一口气。
环顾四周没有可以借力的树，只能扒开洞口处的杂草，小心翼翼地推着洞口处封着地旧砖，刚推动了两块，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上个月永宁公主遣派特使回来送信，公主殿下过得很好，金国皇帝十分宠爱她，封了丽妃，金国后宫位号只皇后、妃子二等，除正宫皇后授册宝之外，其余众位皇后，虽称皇后，却无册封之礼。”
“永宁公主可封妃位，你也可放心了。”那女子柔声安慰道。
“多谢姑姑今日来看我和七娘。”说话的正是张昱琪的声音，“时间不早了，姑姑早点回去吧。”
“请殿下不要怪贵妃娘娘，永真公主、永宁公主嫁往金国，这并不是娘娘可以左右的，况且娘娘在宫里也是如履薄冰。”
张昱琪道：“我并不怪任何人，这是我们的命，二娘和五娘出嫁，不过也是为了保全我而已。”
“也请姑姑回去转告贵妃娘娘，我和七娘都很好，请她善自珍重，她还有另外一双儿女需要照料。”
“况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张昱琪轻声说道，“以后也不必常常过来，这样各自好好的活着，挺好的。”
常九思一动不动的等在那里，脑子里却飞速转开了。称为贵妃的，本朝只有一位萧贵妃，萧贵妃和张昱琪、七娘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贵妃会派人来看七娘他们呢？
想着，里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听到有人出去，开关门的声音。常九思等了一会，院子里静悄悄的，于是继续推开砖块，推开了砖块，前面还挡着一个太平缸，里面孤零零竖着一杆枯败的残荷。
“哥哥，这个兔子灯真好看。”
只见七娘穿着水蓝色新衣服，手里提着一盏兔子灯出来，脸上笑意盈盈。常九思便抓了一个小石子朝水中扔去。
叮咚一响，溅起几点水花。
张昱琪和七娘对视一眼，往这边过来，只见常九思在此处躲着。七娘一脸惊喜，笑道：“常姐姐，怎么是你！”
张昱琪忙示意低声，道：“你怎么来了，快出来。”
常九思忙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道：“我特意找过来跟你们道谢的。”
说着从袖袋里拿出给七娘准备的礼物，一只极普通的木盒，打开里面是各色小巧精致的钗环，常九思拿着一支蜘蛛百宝金簪，道：“这些是给七娘的，我知道你们不方便，所以特意准备这种小巧的玩意儿，如果万一有用的上的一天，这金子和上面的宝石也可以换钱。”
张昱琪接过东西，亲手给七娘戴上，七娘笑道：“哥哥，好看吗？”
“好看。”张昱琪点头，又问向常九思说道，“你几时来的？”
常九思摸摸头，道：“我刚找到这里，那天也是晚上来这里的，路也记不太清了。”把刚才无意听到之事隐了过去。
又道：“我主要是来谢谢你们，我过完了中秋，下月就要离开京城了，也许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了，也是来向你们告别。”
七娘道：“多谢姐姐。我哥哥常说花开花落，上天都有安排，能不能再见老天爷也会有安排的。是吧，哥哥？”
说着求证似的看向张昱琪。
张昱琪点点头，对妹妹给予肯定，对常九思道：“人生何处不相逢。那日也不算救你，不过是给你藏身而已，你不必挂在心上，这些东西我们只收这一个算是领情，其余的你带回去吧。”
“况且，我不说你也能猜到，这样派兵看守我们，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们这里突然多出这些东西不是件好事，对你也不是件好事。”
常九思听了，暗暗感到羞愧，自己只为了好心，却没有想到这些，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脱了，我这些还带回去就是。”
“我家是宣城郡常家。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们能重获自由，需要帮助的话就去宣城郡找常家人，你们一问当地人都知道。”常九思郑重说道。
张昱琪听了这话心头一暖，对她一笑：“你的心意我和七娘知道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一定去找你。”
张昱琪看天色渐晚，说道：“今天是中秋，门外的守卫吃酒去了，你赶紧趁此机会离开此处吧。”
等常九思离去，张昱琪自己把那处恢复原样，七娘拿着兔子灯站在一旁。
“七娘，怎么了？”张昱琪弄完看见七娘看着那根枯荷发着呆。
七娘嘴唇蠕动几下，问道：“哥哥，刚才我听见你和惠姑姑说话了。”
张昱琪温柔一笑，道：“没事的。你不也听到了吗，你五姐姐封了妃子呢，没事的。”
七娘默然，忽然眼泪滴滴答答留下来：“二姐姐也封了妃子，不过一年就病死了，那五姐姐还能封皇后不成，就算封了皇后也不过是任人宰割。”
“七娘……”张昱琪一叹，“这并不是……”
张昱琪伸手要去给她擦眼泪，七娘不等他说完，甩手一下打开他的手，道：“你总说这是命，可是我们为什么要认这个命，二姐姐嫁过去还不够，还要五姐姐去，等明年五姐姐没了，就是我了吧。”
“我们在这里，连一只鸟都不如，鸟儿还可以飞到天上，我们，我们是替宫里的公主去死么？”说着七娘把兔子灯扔在地上哭着跑进房里。
张昱琪站着沉默了良久，看着那兔子灯烧的最后只剩下一根手柄，一抬头，一轮明月如冰盘挂在空中，月光也是冰冷的。
“琪哥儿，你当哥哥了，快看你五妹妹。”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包在粉色的襁褓中，嘴里嘟嘟囔囔的，小手高高的伸着，一拳打在他的下巴。
众人皆笑了起来，他一下躲到母亲萧氏的怀里，心里还想着，这个手真白，像昨晚吃的豆腐一样嫩呢。
“哥哥，我要走了。”
在突然的某一天，小五被人带走了，再也没见过。
“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张昱琪黯然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