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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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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皇太后的长信宫中,

    馆陶翁主开启据说是新二嫂派人送进宫来的扁平漆匣,第一个反应是愣了片刻。

    章武侯孙女站在偌大的鸟笼前,举着长颈银壶给鸟儿添水。几只翠鸟欢快地扑棱双翅,绕着长长的壶嘴飞上飞下地忙碌,悦耳的‘叽叽喳喳’不停。

    窦表姐打开笼门,伸手进去。

    小鸟们非但没夺路而逃,反而有一只还停到窦贵女掌心,小脑袋引吭叫两声,又低下摩挲摩挲窦贵女腕上柔嫩的肌肤,乖巧极了。

    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从美丽少女的樱唇边溢出,窦表姐回头,招呼娇娇表妹共享快乐:“阿娇,阿娇,来看翠羽……”

    “……阿娇?”

    叫了几声,人未至,一点回音也没有,窦表姐奇怪地回身,就见陈表妹拎了块帕子,正若有所思。

    将乖乖翠鸟送回笼子,掩上鸟笼门,章武侯贵女走到表妹身边,好奇地问这手绢有什么特殊吗?干吗拿着看不完?

    “固……不同!子夫从姊,”

    将帕子和半开的漆盒往窦表姐眼前送,娇娇翁主不咸不淡地一笑:“大汉隆虑侯夫人亲力……亲为,弥足珍贵也。”

    “侯夫人亲为?何?”窦贵女吃了一惊,从漆匣中抽出另外两方,三条手绢放在一起细细看——从纹饰到构图,从针脚到针法。

    阿娇拿起鸟笼边挂的灯笼草,探进笼子,边逗弄翠鸟边告诉窦表姐,

    她次兄新娶的栾瑛夫人拿上等漆盒装了手绢,正正经经托人送进宫来,说是专门给她这小姑子的冬至节礼——同时附带声名,此三幅丝帕都是栾夫人一针一线亲手绣的。

    窦表姐是越听越糊涂了,疑惑地问道:“栾、栾夫人……意欲何为?”

    随手扔掉灯笼草,阿娇走过来,挑眉同问一遍:“吾亦然。栾夫人……意欲何为?”

    斜睨青白绿三方手绢,馆陶翁主轻语:“栾氏女绣技较之从姊,何……如?”

    窦贵女坦率承认:“吾不如也。”

    “子夫,子夫……莫过谦呀!”阿娇笑着摇头;

    言罢,屈指弹弹绣帕,淡淡问她家窦表姐,觉得不觉得栾瑛如此这般卖弄绣艺,目的是故意借机羞臊她?

    窦表姐瞠目:“嗯?”

    “人咸知……”

    娇娇翁主的眸光,渐渐冷凝:“馆陶主有女,天分尔尔,‘音律’‘女红’皆不佳。”

    “阿娇,隆虑侯新妇当无此意。”

    和平常一样,窦表姐努力发掘事物好的一面——手绢,芙蓉、兰草和海棠各一;没送梅花。这至少说明栾夫人还是用了心思的,是示好,不是挑衅。

    阿娇扬扬眉:“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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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居,

    刘婉和周德的新居。

    李王后不是长安人。

    不过,刘婉王主乘上回随父亲入京抓紧机会广结善缘,倒是很结交了些朋友。如今小夫妻有了自己的小窝,刚安顿妥当,故旧亲朋就上门了。

    小小的厅堂在世家眼中堪称‘憋狭’,为了让诸位贵女感觉舒适些,男主人和梁国太子都被打发到外院吹冷风去了。屋子里,只留下几位花团锦簇的少艾。

    “梅?栾氏?”刘婉王主看着窦茹表妹,难言讶色。

    她没想到,短短两天,竟然连魏其侯家的表姐妹都收到了栾瑛的‘大作’。

    “团扇,梅花团扇……言补笄礼之贺。”

    魏其侯的女儿窦茹拧着两条柳眉,扫一圈室内的贵女,神色间颇有羞恼之意——大过年的,被送梅花,不知道的还不定以为她干了啥伤天害理事呢!

    王主婉拍拍窦表妹的肩,聊表安慰:“昭君,昭君。”

    窦茹灵机一动,回问王主婉是不是也收栾瑛亲手做的礼品了——刘婉王主是隆虑侯的嫡亲表妹,比她还近一层,估计不会给漏掉。

    王主婉低笑着耸肩,回答:“便面一,榴花便面。”

    “清真从姊……”

    这下,换窦昭君同情刘婉了,暗地里思忖:‘如果栾瑛是存心的,还真叫不知所谓;如果出于无意,那这位隆虑侯新夫人的运气可不是普通的背。’

    见两人说得热闹,广阿侯两个小女儿,建陵侯的侄孙女等人也过来加入讨论。谈到那些不请自来的绣作,人人觉得匪夷所思。

    “栾氏居外郡久矣!故……不谙京都风俗。” 建陵侯家的贵女是这些女孩中年纪最年长的,性子也最温厚,只为栾夫人惋惜。说到底,栾瑛不过是想和大家处好关系,奈何不曾事先打听清楚京城贵族圈的风气,以致走了岔路,好心办错事。

    曲逆侯的堂妹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女红’退出贵女教育主修课已经许多年了,影响所及早不拘于京都长安城。比如她童年少年长住封邑,在曲逆侯祖宅受的教育,家里的师傅根本就没怎么教绣花。针线上,只要求知晓如何将布匹裁剪缝合成衣裳就成。

    京都长大的相继表示赞同。她们各家的情况差不多,对女孩的知识传授都偏重于实用。女红方面,只要能亲手缝制主要款式的衫袍、知道怎样做鞋袜,就算过关。

    至于刺绣,能分清针法的难易优劣即可,不要求上手——谁家不养几个绣娘?高高在上的贵女与仆妇下女抢活干,只有被人笑话的份儿;藏着掖着都唯恐来不及,更别提四处张扬散发了。

    莺莺燕燕们的哄笑,此起彼伏。

    窦茹贵女乐上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一节。

    她听母亲魏其侯夫人提到,在帮长公主表姑筹办陈二表兄的婚礼时,俞侯家的婚书后面竟还附带嫁妆的明细单!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嫁妆?”

    “妆奁之……明细?”

    “上帝呀!”

    “噢,神明在上!”

    ……

    听栾夫人制备了嫁妆单,满屋子大家闺秀惊呼连连,竟忘了保持仪态,齐刷刷的目光聚焦到梁国王主刘婉——这事儿,不会是真的吧?

    王主婉将膝上的虎皮往上扯扯,包裹起微隆的小腹,嘴角挂上苦笑:“啧!非虚也。”

    据当时在场的窦子夫表姐描述,当看到那份长长的单子,馆陶长公主浑身发颤,多亏窦皇太后闻讯赶来百般规劝,才没让长公主拂袖而去,让婚事停摆。

    这下,贵女们真的无语了。

    过了良久,曲逆侯家的陈棠才悠悠地叙述:“俞侯栾将军,梁人也。穷困,为酒人保。后……为人所略卖,为奴于燕。”

    大伙儿不由自主想起俞侯栾布的底细——能指望一个混迹酒色场、既做过仆役又当过奴隶的军汉老油条懂怎么治家?

    厅堂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广阿侯任家最小的女儿才十岁出头,对关于婚姻的习俗礼制没什么概念,于是就向刘婉大姐姐求教婚书应当是什么样?嫁妆单子为什么不该存在?

    王主婉先是笑一阵,好不容易忍住,才与一屋子亲戚友人七嘴八舌给小妹妹解惑。

    所谓‘嫁妆单子’,就是个笑话。柴门小户、商贾人家才做这类蝇营狗苟的勾当;而于世家贵族,最为不耻。

    出于何种动机,要一项项写得清清楚楚?

    打算一旦婚姻有变,女儿能全数带回娘家?不看好这桩亲事,结什么婚哪??!

    提防嫁妆被丈夫那边侵吞,拿亲家当贼防着?这么不相信对方,还联什么姻啊!??

    评论一番,王主婉直接拿同父异母的姐姐——馆陶长公主家长媳——做例子。刘姱王主嫁来京城时,梁王宫几乎空了一半。可具体有多少财宝,这世上只有她父王和大姐本人才一清二楚。

    长公主姑姑肯定不知道——也不会想知道。

    若当年梁王刘武也和栾布似的,弄张嫁妆单子,把房舍、田地、首饰、古董、珠宝等等全列上,长公主姑姑准定能带人打去梁都睢阳城,掀翻她家父王的御座。

    光是假设一下可能出现的场面,王主婉都感到搞笑啊:“凡王父……咯,哈哈!”

    建陵侯家的卫贵女也告诉任家的小妹妹,她在长安长大,身边嫁嫁娶娶,从没见贵族的联姻中出现过嫁妆单子这东西。

    婚书是最简洁的,只需要写明‘新郎新娘’‘双方父母’‘双方祖父母’三项。

    旁听了好一阵子的曲逆侯家贵女此时忍不住插嘴,一点都不忌讳地在儿媳妇面前编排起人家的公公:

    即便荒唐无耻如周安世,出妻之时,位居太尉的条侯周亚夫亲自上门坐镇,命令将所有府库大开,刘嬿王主想什么搬什么,田契、房契、珠宝、钱帛随意拿取;根本就没去区分哪些是城阳国陪嫁来的,哪些是原先周氏家族给点或者婚后新添置的——尽显‘世家华族之风范’。

    也因此,休妻事件虽然让周安世个人名声变得臭不可闻,但周氏家族的名誉却未受到致命的损害。

    众位闺秀纷纷点头。

    “如此呀!”任贵女虚心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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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朱楼绣阁,

    锦帷珠帘后一声声低语漫谈……

    过不多久,汉帝国的京都上层就传出如许评论:栾布家粗鄙无礼;隆虑侯可怜,娶了个自以为是的土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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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娇的表姐们]

    梁王舅舅家:

    刘姱,字玉真

    刘婉,字清真

    城阳王后姑姑家:

    刘妜,字道茂

    南皮侯表舅家:窦缪,字福音

    章武侯表舅家:窦绾,字子夫

    魏其侯表舅家:窦茹,字昭君<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