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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一去经年再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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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脑子也不沉了,脚也不软了,眉梢飞舞起来,沉闷烟消云散,我惊喜看着走廊尽头昏暗灯光下乔江林目空一切云淡风轻的模样,想都没想,便欢快回答说,“还!当然要还!”

    趁乔江林转身的空挡,我飞快捡起地上的手帕,胡乱在身上甩了两下,捏成一块小团攥在手里,快速迎了上去。乔江林走得太快了,我跟都跟不上,一溜儿就不见了。我来不及多想,赶紧回了休息室去换衣服,把捡回来的手帕塞进书包里,换了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扎起马尾,又回到那个青春飞扬的凌寒来。

    我来不及卸妆,怕乔江林跑了似的,拽着书包快速追出去,撞上下楼来的林蝶和另外三个小姐,四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被服务生搀扶着下楼来,拿啤酒洗澡的三个小姐,浑身湿哒哒的,尤其是胸前那一块,干燥的衣服上印了一片水渍,光着脚,鞋子不知所踪。林蝶已经不省人事,可还拽着那块五十万的表,跟拽着什么宝贝似的。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叫服务生送他们回休息室,赶紧冲出去找乔江林。

    这会儿刚刚入秋,天气还没凉下去,秋老虎作祟,半夜的风都带着燥热,一丝一丝扣在脸上,带着说不清的焦躁不安。我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乔江林,霓虹灯下,一辆一辆的车排在夜总会门口,壮观极了。我一辆一辆的看过去,顺着自己的记忆,终于找到了乔江林的车,黑色的,发光的轿车。

    迎上他视线的一刻,我闪躲了下,这个老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深邃极了,那里头深不可测的算计和玩味,我一丢丢都看不穿,可分明看不穿啊,我还愿意一头扎进去,拽进了书包带子小跑上前去,站在他驾驶室车门外,笑道,“我认得你的车子。”

    “嗯,记性不错。”乔江林手里夹着根烟,手臂靠在车窗上,衬衫袖子下,露出泛着银光的手表。他鹰隼般的眸子瞄着我,像是打探猎物一般,我不由地闪躲,心跳忽然加快起来,耳根子发烧的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完蛋了,我怎么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了?以前不是挺坦然的么?

    我抱着书包,有点不知所措了,乔江林那眼睛跟X光似的,一下子看穿了我心思,可看穿了他偏偏一个字不说,目光落在我书包上,轻笑了声说,“还是那个包。”

    “哦,这个啊------”人给我台阶下了,我赶紧滚啊,我说,“还是好好的,你瞧。”

    “嗯,里头的东西还在么?”乔江林悠悠道。

    “嗯?东西?什么东西?”我有点懵了,我一个破书包能装什么东西?我说,“哦,对了,大叔,你的钱我给你-------”说着我便去拉书包,掏里头的钱给他,当真,自从我有了钱,我一直揣身上,就想着那天遇见了把钱还给他。

    “上车。”

    “嗯?”

    “叫你上车。”

    “哦!”

    我觉得自己是个挺有主意的姑娘,可怎么就被乔江林给唬住了呢?人叫我上车,我就屁颠屁颠地上车了,等车子开到大马路上我才反应过来,我说,“大叔,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乔江林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凝视着前方的夜色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感觉乔江林有点不对劲,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和这无边的夜色融在一起,我不禁颤了颤,脑子里划过前段时间看的杀人电影,那里边的死变态开车把夜总会的姑娘带回家在路上就是这种表情。我悻悻地抓着书包,又问了句,“大叔,你要带我去哪儿?你不会是想------”

    “怕了?”乔江林瞄了我一眼说。

    “不怕!”我口是心非,给自己壮了胆子说,“我才不怕你!你忘了,我可是随时包里揣着西瓜刀的,我才不怕你!”

    “饿吗?”

    我想了想说,“饿!你要请我吃饭吗?”

    乔江林笑了笑,意味深长的。

    然后我看着他的笑就呆住了,怎么说呢,有点被惊艳到的感觉。前一秒明明是害怕的,看了人家的笑,我这没出息的东西,竟然恨不得他再笑一次。

    尔后乔江林开车去了一家酒店,我人生中第一次奢侈的宵夜是跟他一起吃的。一百九十八一例的黄金炒饭我实在是不忍心浪费,吃得一粒米不剩下,粒粒米饭被蛋液包裹,不知道厨师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将每一粒米都包裹均匀,且炒出来的饭,又脆又香,恨不得把舌头一并吞掉,要不是乔江林盯着我,我添完勺子还想添盘子。

    乔江林吃东西很有讲究,那股味道不知道怎么形容,大约有涵养的男人就该是这样把,不像宋志伟,也不像杜威,更不像夜总会的保安,抱着一桶泡面蹲在路边呼啦呼啦吃起来,完全没有形象这么一说。

    我把勺子塞嘴里,手肘撑着脑袋看乔江林,觉得乔大叔真是好看,连拿勺子的姿势都那么好看,我这么矜持的人都不小心被带花痴了,真是妖孽,妖孽。

    我想收了这妖孽。

    可不对呀,这妖孽要结婚了。我这么干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凌寒啊凌寒,你脑子清醒点。

    “看着我干什么?”乔江林大约是想起一年前我抢他炒饭吃的场景,护着面前的炒饭说,“还没吃饱?”

    我笑嘻嘻说,“饱了,饱了,看都看饱了。”

    乔江林蹙眉,“嗯?”

    我心里嘀咕说,妈的你这么好看,我还想吃饭吗?我说,“没什么,我吃饱了!”

    乔江林哼了声,拿起一边白碟子里的湿毛巾擦嘴巴擦手,这才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吃饱了就走。”

    然后我抓起搁在一边的书包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上了大堂,他玉树临风啊信步走在前面,径直往电梯间去,我脑子真是进水了,都没想到这是要干嘛就跟着人家走了。

    进了电梯,我还傻呵呵地掏出包里的钱地给他说,“喏,你的钱,你数数,一共八千五,算上我敲诈你的钱下来,就这么多了,利息你就甭算了,你这么有钱肯定不在乎这点儿。哦,对了,酒店的钱我没有,就当------就当你请我好了!”

    乔江林原本背对我站着的,他高大的背影像山一样,岿然不动,我说了一通,他转过身来,淡淡瞄了我一眼,然后慢慢逼近我,他往前一步,我往后退一步,最后被逼到角落里砰地靠在电梯壁上,他快速伸出手来撑在我脑袋两边,我悻悻地看着他说,“你、你不会这么小气吧!酒店是你开的,又不是我开的,我不给钱!”

    “凌寒?”乔江林轻笑一声,老谋深算的目光锁着我,“我没记错的话,是叫凌寒。”

    “是啊,是凌寒,怎样?”我撇嘴说。

    “真能装。”乔江林埋汰我一句,说道,“不知道跟我走,意味着什么吗?”

    然后我就蒙圈了,一下子响起来我是干啥的!我他妈是夜总会的坐台小姐啊,虽说他不是我的客人,可他是会所的客人啊,我跟着客人出来能干嘛?出台啊!

    我急忙解释说,“大叔,我、我真是来还你钱的,呵呵,你、你------”

    “我什么?”乔江林盯着我,嘴角带着笑。

    妈的,你能不能不笑?你笑得这么好看我把持不住怎么办!

    “.......”

    我拽着一把红彤彤的钞票,紧张兮兮地看着乔江林,完蛋了,我该走吗?我应该走啊!我在会所做了一年多,就是不出台啊!我说,“大叔,我陪酒不陪睡啊!要不你重新找个姑娘?”

    “可我今晚就想睡你。”

    我:“........”

    乔江林扬了扬眉,这时候电梯到了,叮的一声,门开了,乔江林收回手揣兜里,站直了身子,轻哼地看了我一眼说,“1818,门没关。”

    说完,他转身走了。

    我心里忽地涌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我发现自己变了,我特么是个敢爱敢恨火树银花的女汉子啊,怎么变得婆婆妈妈扭扭捏捏起来?

    那一股子清冽的薄荷味在狭小的空间里经久不散,把我脑袋熏晕了,我握着一把红彤彤的钞票靠在角落里,眼看着乔江林潇洒地离开,两三步就淡出视线,我小心脏啊噗通噗通乱跳,手心里一把汗,钞票都变得汗涔涔的。

    太有杀伤力了。

    这妖孽。

    电梯门合上后很久我都没缓过来,眨了眨眼睛,走上前看着一排摁键犹豫了,最后摁了一层,然后我盯着数字一点一点减小,最后停在一楼,门开了,我拽着钱走出去,大堂里还算清净,半夜没几个人,外面的空气真新鲜,我一下就清醒过来,可脚步凝在电梯口,到底走不走?

    然后哐当的一声,电梯门合上了,我一下字明白我想要干啥,快速摁了电梯,直接上十八楼。

    1818的门果然没关,我刚踏进房间就踩到软绵绵的地摊上,套房客厅里鬼影子都没一个,灯火通明,茶几上放了一瓶醒好的红酒,一只用过的高脚杯里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的液体,我搁下书包,放房间里走去。

    推开卧室的门后,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我顺着那水声望去,妈呀,浴室是磨砂玻璃的,站在外面隐约看得见一具白花花的肉体在洗澡,在动作,我倒吸了口凉气,有点后悔了,可我没走,闭上眼睛想了想,刚才那种感觉是怅然么?是一眼万年的怅然吗?

    我咬了咬牙,蹬掉鞋子,赤脚往浴室去,半分犹豫都没有,径直推开了玻璃门,浴室四面是落地玻璃,但被拉上了帘子什么都看不见,偏里面一些是一口大浴缸,可以同时容纳两个人洗澡的那种。

    乔江林站在花洒下面,一丝不挂,我视力好啊,一眼就看到他健康均匀的肤色,一块一块的腹肌,以及------我吞了口口水,说实话,我从没看过男人的身体什么样儿,乔江林是第一个。看到某个部位时,我忽地想起夜晚在洗手间我撞见他尿尿的样子,似乎,不太一样啊------

    我的忽然闯入,乔江林并不觉得意外,但这么直白又尴尬的见面方式,终究是有点难为情的,他略微转了转身,叫我先出去。

    我心想,妈的,不是你叫我来的么?现在又喊我出去,凭什么?我心一横,冲上去一把抓着他胳膊,将他整个人往墙壁上压,换了我来威胁他,我说,“大叔,是你叫我来的,我来了,不走了。”

    哗啦啦的水淋在我身上,瞬间湿了衣裳,明明是温水啊,却把我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乔江林眉头微蹙,好气又好笑,“你先出去,我从不跟别人一起洗澡。有些事不急,洗完澡再做。”

    “哦,凡事总有第一次,可不是?我还第一次出台呢。”我一边说一边扒衣服,扒下T恤扔在地上,反正浑身都湿了,衣裳也无所谓了。

    乔江林猛地推开我,一点情面都没有地说,“出去。”

    “不出去,”我瞪着他,撅嘴倔强地说,“看你能把我怎么着?是你说的今晚想睡我。”

    “凌寒,我不为任何人破例。”

    “我不是任何人,”我攀上乔江林肩膀,紧紧扣着他肩膀说,“那你记清楚了,我叫凌寒。”

    乔江林怔了怔,明显没料到我会这么厚脸皮,本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却被我整的乱了方寸,脸上的肌肉绷紧了,眉毛攒到一块儿去,瞪着我说,“那你走,我现在不想睡你了。”

    “放屁!”我盯了一眼他身下,笑说,“你说谎不高明!”

    乔江林无奈地咬了咬唇,伸手抹掉脸上的水渍,隐忍地说,“一个女人贴着我,能没反应?我他妈又不是和尚。”

    然后我就笑了,我觉得乔江林已经被我整疯了,我舔了舔嘴唇,偷笑说,“可我现在想睡你,你甩不开了,是你勾引我的,大叔,你完蛋了。”

    我主动吻了乔江林。

    用特别生涩的吻技,跟啃苹果似的,我自己都吻不下去了。可到底是把乔江林勾引了,效果好就行,吻技这种东西,我想要也没有,装不出来。他一个翻身把我压在墙上,警告地看着我说,“凌寒,长点记性。”

    “什么记性?”

    “你说呢?”他笑了笑,旋即堵住我的嘴。

    我推开他,双手搭在他赤、裸的肩膀上,威胁地说,“大叔,你是不是怕我了?你怕栽在我手里?嗯?”

    “不可能。”

    “是么?”我冷哼着,不屑地说,“那咱们走着瞧,你一定会栽我手里。”

    语毕,我主动扣上乔江林的脖子,狠狠一口咬住他的唇,不一会儿便尝到了腥甜的味道,那股味道在我口中迅速蔓延开,有点咸,也有点苦,不知道和着什么味道。

    乔大叔毕竟是正当盛年的男人,床上那一套,没几分钟我就摆正了,铩羽而归。

    我后悔死了,怎么有我这么蠢的人?试验完了才知道人身经百战,我上门就是送死。

    完事后我趴在他胸口,瞪着他眼睛说,“大叔,你会记得我么?”

    脱口而出的话我后悔都来不及,不禁骂自己说,啧啧,凌寒,你真矫情。

    乔江林若无其事地看着我,抬眸说,“不会。”

    明知道不可以,可我还是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

    可能是后背没盖上被子,我觉得挺凉的,一下子凉到心底去,我哦了一声翻身下来躺在他侧面,伸出光溜溜的胳膊关了壁灯,睡觉!

    乔江林没有抱我,侧过身子和我背对着,很快呼吸声平缓下来。他睡着了。

    但那一夜,我侧着身子不敢动,我一夜无眠。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明明都走,还冲上来投怀送抱,活该!作死!

    我找了各种说辞说服自己,凌寒啊,青春无悔。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我对乔江林,不知不觉心动了,只是这种心动来得不是时候,我知道自己跟他有缘无分了,所以,跟他睡了我也不后悔。十八年的人生,我从没感到如此怅然,像现在这样。

    第二天一早,约莫六点多的时候,乔江林手机响了,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助理叫他起床,说要开始准备了,他淡淡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后丝毫没有留恋被窝,一个翻身便起来了,窸窸窣窣地穿衣服,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我似的。

    我闭着眼睛数着时间,他也穿好衣服要走了,黑暗中我感觉他站在床前看了我几秒,然后决绝地转身走了。

    房间门咔嚓地关上。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提了裤子不认人。臭不要脸。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走出去的声音我竟然能听到,他电话不断,接起来声音压得很低,然后越来越远了。

    然后我鼻子好酸好酸,脑子发热了,来不及多想,跌跌撞撞下床去,扯了床尾沙发上丢弃的浴巾胡乱裹在身上快速冲出去,乔江林讲着电话正要出门,我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乔江林!你等等!”

    乔江林转身看着几米外的我,眉峰蹙了蹙,握着电话的手也僵住了,我冲上前去站定了,像个小女孩似的抓着他的衣角,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里边传来一摸女声,问道,“你昨晚又跟哪个野女人在一起!”

    发现自己闯祸时,已经晚了。然而我没有歉疚,乔江林也没有责怪。

    乔江林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先收拾化妆吧,到点了我去接你。”

    电话那头的人还想说什么,乔江林已经掐断了电话。

    我心里百般纠结,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抢白说,“乔江林,你养我好不好?不要去结婚了。”

    本来是有些嗔怪地看我,听我说完,乔江林笑了笑,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嘴角咧开笑了笑,“不可能。”

    “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你的未婚妻,为什么要结婚?我觉得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等我再大一点,我也可以跟你结婚。”我执着地看着乔江林的眼睛,期盼地说,“结婚不是应该和最爱的人一起吗?你要是爱你的未婚妻,你就不会勾引我。”

    乔江林说,“凌寒,这世界上没有似是而非的答案,喜欢的对立面不一定是喜欢,愿意的对立面也不只是不愿意,你懂的东西,还太少了。选择和拒绝,都没有想象中的简单。结婚对于很多人来说是过日子,是幸福的另一种方式,可对于有的人来说,只是一个选择,明白吗?”

    我摇头说,“我不明白。乔江林,你喜欢我不是么?”

    “你错了,我不喜欢你。”乔江林舒了口气说,“要是这算喜欢,那被我喜欢的女人多了去了,你算什么。”

    “乔江林你说谎,你明明就是喜欢我!”

    “我没说谎。”乔江林抿嘴说,“我的女人,不止你一个。”

    然后我就懵了,鼻子酸啊,我觉得自己快哭了,有种自虐的感觉,明明想象得到结果,却还来撞枪,不是找死么?而他说女人不止一个,我是真信了,就昨晚上的功夫,我不信都难。

    乔江林沉默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见我不松手就来扯来我抓着的衣裳,语气也温柔了许多,但决绝的意思一点没少,“还早,你继续去睡吧,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衣服来。你以后的生活,我会帮你安排好,就别在会所做事了。你还小,可以回去重新读书。”

    “乔江林,你真的不愿意养我吗?幸福对你来说不重要吗?”我还倔。

    乔江林笑说,“我养不起你,你太能吃了。”

    我急忙说,“我可以少吃点!每天吃一顿都可以!”

    “可是我不愿意啊,”乔江林哭笑不得,伸手揉我的头发说,“好了,别闹了,凌寒,我的意思你很清楚,我们不可能的。”

    我垂着脑袋没说话,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把自己活埋了。

    乔江林用力地扯开我的手,我就眼睁睁看着那团被我拽皱的衣服被他抹平了,他说,“凌寒,你还小,等你大了,你就懂了。”

    然后乔江林走了。

    头也不回的。

    我一个人站在玄关处,听着门啪地合上,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也没傻站着,回到房间里,扑腾到雪白的被子里,嚎啕大哭了一场。哭着哭着,我竟然睡着了。

    乔江林不知道,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

    这一年我收到的最好也是最惨烈的礼物,都是乔江林。

    我终于明白一件事,为什么我对宋志伟对杜威可以那么狠心凉薄,狠心到我都觉得自己铁石心肠无可救药的地步,原来是因为没有感情。没有感情的人,做出来的事情往往是考虑到自己,眼里心里没有别人。我之所以那么狠心,是因为我不爱杜威不爱宋志伟,我不怕他们伤心,不怕他们心寒。

    我对杜威只有丁点喜欢,可这种喜欢还达不到我能无私的地步,达不到我们抹去仇恨的地步。我不是没有歉疚,可歉疚的偿还,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心安。我弥补不了杜威对我的感情。

    风水轮流转,落到我身上,乔江林用同样的方式斩断了我萌生的爱意。但他比不上我心狠,至少还想着一夜情后给我安排后半生。

    可我,只想着我自己的后半生。

    我喜欢乔江林什么?

    我也不知道。

    感情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没道理可讲的。自己也没法控制。喜欢了就喜欢了,悄无声息的,不由自主的,蛮不讲理的。忽然就闯进来了,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你发现,原来就是这个人啊。

    也可能是我犯贱。越是将你捧在手心的,越是提不起兴趣,杜威和宋志伟都把我捧在手心,我觉得乏味。忽然来了个不把你当回事儿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我反倒觉得,完了,沦陷了。

    又或者说,心高气傲的凌寒觉得自己就该拥有乔江林这样的男人,不是杜威,不是宋志伟,不是其他人。

    要不是知道他要结婚了,我还没那么激动,没那么蠢把底全揭了。当我知道他要结婚了,我才发现,我急了啊,刚上来一盘我的菜,服务员说不好意思啊小姐,这菜是别人的,我送错了。

    我现在觉得乔江林就是一盘送错了的菜。

    一盘刚好合我胃口的菜。

    可终究,菜还是端上了别人的桌。

    我买不起,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别人一口一口把他吃掉。

    而我现在满心的悲凉是忽然醒悟了,我这样的女人,风月场一抓一大把的女人,怎么配站在乔江林身边呢。我是低贱的脚下泥,他是高空中洁白的云。

    云泥之别。

    我是被吵醒的,乔江林派来的女助理还是从前那个,在医院照顾我的,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助理周舟。

    她扶了扶镜框,站在床前看我,温声说,“凌小姐,乔总吩咐我给您送衣服来。”说毕,她指了指桌上的纸袋,继续说,“另外,这是乔总给您的支票,乔总说上面的数字您自己考虑写多少。如果您需要在北城念书,他会帮您安排,您选好学校,其余的事情他来办。”

    我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周舟说,“哦,他还说什么了?”

    周舟摇摇头,“没了。”

    “哦,没了啊。”

    “凌小姐,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有事情随时找我。”周舟递给我一张名片,“公司还有事要忙,我得先走了。一会儿有司机送您回去。”

    “哎,你等等!”我叫住周舟说,“我有个东西,你帮我转交给乔江林好么?”

    周舟愣了愣,点头说,“好。”

    我裹着被子,麻烦周舟把扔在地上的书包递给我,我把里头的东西都倒出来,找到昨晚胡乱塞进去的钱,一张一张叠好,原本是要还乔江林八千五,我多数了五百块合着整数九千。那五百还是把我所有十块五块的凑起来,才有五百。我把一叠红彤彤的人民币递给周舟说,“姐姐,这个钱你帮我还给乔江林,另外多了五百块,你帮我告诉他是-------”周舟愣愣地看着我,我话说到这里也顿了下来,算了,不说了,还是用写的吧,不然我要说的话周舟肯定不敢跟乔江林说。

    “你有纸和笔么?”我问周舟。

    周舟点了点头,递给我一直水笔和一个记事本,我随便翻开一页空白的,刷啦刷啦地写下我要对乔江林说的话,扯下来纸叠好,一并交给周舟,我说,“你把这个给乔江林,谢谢。”

    “好,凌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公司了,有事情您随时联系我,”周舟语重心长地看着我,劝解说,“乔总刻意提了您去念书的事儿,您一定多加考虑。”

    我抱着枕头笑说,“我初中毕业都几年了,现在回去读书不是笑死人吗?算了,不劳烦他操心,哦,对了,那个支票你也一并还给他吧,就说老娘不稀罕。”

    周舟为难地看着我,还想说什么,被我一嘴堵了回去,我说,“你赶紧走吧,我要睡觉了。”

    “好,凌小姐,再见。”

    “别,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我说。

    周舟走了过后,我一个人裸着奔进浴室,站在盥洗台面前,看着镜子里赤裸的半身,以及昨晚上乔江林留下的痕迹,昨夜的画面一点点在脑海中轮放,想着想着我就哭了,我骂自己傻逼,妈的,不是说好了勾引他么?不是说好了让他栽手里么?怎么自己栽了进去啊?真傻比。好了好了!不许哭了!谁哭谁傻逼!

    可我还是哭,眼泪不断地往下掉,抹了一通又一通。上回这么惊天动地的哭,应该是我妈死的那会儿。乔江林又没死,我干嘛这么哭?

    可我的乔大叔没了啊,他成别人的老公了,我哭一鼻子也没事儿,反正这里没人看见。

    越想越不舒服,我直接站到花洒下面去,温水冲刷着身子,淋着脸蛋,这样就分不清楚眼泪和自来水了,谁都不能说我哭了。水哗啦啦地流出去,反正不问我要水费,流就流吧。流到酒店倒闭了最好。

    我恨死乔江林了,明明都不要我,还让酒店给我准备午餐,让我饱餐一顿再离开。我真是恨死他了,都不知道我没吃过西餐吗?牛扒那么大一块,我都不会用刀叉,直接抓着啃,人服务生站在一边差点笑喷了。

    吃完牛扒也就算了,还给我来一盘炒饭,当我是什么了?猪么?可我就是生气啊,那一盘炒饭全都吃光了。还点了两瓶最贵的红酒,倒在浴缸里泡澡。肉疼死你。

    罢了罢了,这些都不算什么,要是他看到我给他写的纸条,应该会气得喷一口老血吧。

    “你的钱还你,多的五百块就当昨晚的服务费,别怪我小气,你那技术五百块都多了,找鸭子我都不给这么高价格,你就偷着乐吧你。还有,你的破支票还你,老娘不稀罕,你以为你睡了我一晚给钱了事就好?大叔,是我睡了你!FU!”

    不过没关系,反正以后再见不到,见到也装不认识,互不相欠。

    折腾到下午我才离开酒店,我站在门口吹冷风,外头忽然下起小雨来,门童说给我叫车时,一个司机模样的中年男人迎上前来,躬身说,“凌小姐是么?乔总让我送您回去。”

    “叔叔,你认错人了。”我淡淡说,转身让门童给我叫车,可话刚出口我才发现自己没钱了,我身上所有的钱都数给周舟带去给乔江林了,我赶紧对门童说抱歉,背好书包往小雨里冲,刚洗好的香喷喷的头发毁了,刚洗完的贵死人的红酒浴也毁了。我他妈真没有享福的命。

    后来我一路走到了街心广场,广场的LED屏幕上播着北城的实时新闻,真实凑巧,偏偏让我看到乔江林结婚,牵着新娘的手踏进教堂,不过没一会儿天公不作美,呼啦呼啦风卷残云,在乔江林满目深情说我愿意时,天空中忽然来了个大响雷,可把我给笑死了。

    说谎,遭雷劈。

    雨点打在我身上,提醒着我的落魄和我该站的位置,我渐渐缓慢脚步,优哉游哉地在雨里,踏过这个城市的繁华和寂寥,把过往都丢掉了,我是凌寒啊,怎么可以婆婆妈妈。

    等我回到宿舍时,雨势已经大了起来,我已淋成落汤鸡,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林蝶递了张浴巾给我擦身子,也不问我昨晚上哪儿去了,发生了什么。

    倒是自顾自说,“凌寒,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去医院?”

    我一下子从失恋的茫然里回过神来,错愕地看着林蝶说,“你中奖了?”

    林蝶点了点头说,“嗯,可是承中说,他要出国了,暂时不能结婚,我还没告诉他------我怕告诉他,他就不出国了,留下来跟我过,会影响他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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