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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5.来日相逢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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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不想设置防盗的,无奈为之, 防盗时间过后, 即可看到正常内容李果没认出拽他的人, 想着可能是娘大半天没看到他, 正在找他,就也乖乖回家去。

    还没走至家门口, 看到家里灯亮着, 李果满腹疑惑,在家门口踟蹰不前。

    “果贼儿,你还不快进去!”

    一位邻居瞧见李果, 过来拉扯李果,将李果拉进屋。

    屋内不是李大昆, 而是一位老和尚, 一位官差, 果娘也在。官差拿着笔纸在登记着什么,还不时打量果妹。看到李果进来, 问:“就是他?”果娘说就是。李果被果娘拉到身前,官差打量李果, 问了年纪, 名姓,逐一登记起来。

    “娘,这是要干么呢?”

    李果很是不解, 不过他也不害怕, 他不怕官。

    “领粮, 孩子。”

    老和尚弯身摸摸李果的头。

    “按说他不符合,不过还有名额。”

    官差登记上需要的信息,递出份文书给果娘,嘱咐:

    “每月拿它去居养院(类似现代福利院)领粮,可以领一斗米二斗豆。”

    果娘接过,谢了又谢,谢了又谢,满脸热泪。

    官差和老和尚离去,走得匆忙。春节将至,知州吩咐下属,将管辖区内的孤儿送往居养院,过个吃得饱睡得暖的年。今日官差和老和尚前往合桥领孤儿,不知是谁说衙外街也有个孤儿叫果贼儿,这也才过来。

    虽说李果不是孤儿,但这两年日子确实过得苦,众人有目共睹。

    当夜,李果一宿没睡着,躺在床上数铜钱,十八个铜钱,翻来倒去,仿佛有着万贯家产。他痴痴想着每月一斗米二斗豆子,得有多少,可以吃好久好久。

    天还没亮,果娘和李果走上二里路,去城外的居养院领粮,将果妹寄放在邻居家。一大一小负粮回来,果娘背负豆子,李果背负米,一个大包一个小包,一路挥汗如雨,一路笑语盈盈。

    除夕夜,果家做了两年里第一顿蒸米饭,不是汤汤水水,米粒稀少,夹杂野菜,豆子的那种汤粥,是真正的米饭。

    李果撑得趴床,看果妹在他身边爬来爬去。果娘在厨房里擦拭米缸,将米哗哗倒入。

    新的一年,果家日子渐渐好起来,不说每月有救济粮,果娘经人介绍,也在海港找到份煮饭的活,这比洗衣服的钱多上两倍,何况有什么剩菜剩饭,也能端回家,果家终于也吃上一日两顿。

    果娘去海港干活,李果在家看果妹。果妹长得瘦小,可也会说话,也会走路。李果在家,就直接把她放地上,让她走走爬爬,要是要外出,就背负果妹。

    衙外街的熊孩子们,每每看到李果背着果妹路过,就会追着喊:“果贼儿,把那妹妹嫁我罢。”果妹白皮肤大眼睛,长得极其水灵,很讨街坊邻居喜爱。

    有时,李果会背着果妹到处闲逛,去衙坊,去城东,东逛逛,西瞧瞧。由于饿肚子的时候少去许多,基本温饱,李果不再去小偷小摸,可他的果贼儿诨号,还是被叫响,无论大人小孩,见到他都这么叫唤。

    更多时候,李果会带着果妹去海港,看果娘做饭,看海船靠岸,看海商和水手。

    日子一久,他便在这里混熟。不管是看仓库的,跑船的,搬货的,甚至是本地的海商,都认识这么个果贼儿。

    海港往来着五湖四海客,东西洋番商,李果在这里学官话,学番语。

    夏日夜晚,果娘回家,在寝室里哄果妹入睡。李果蹿上桓墙,跑到西厢窗外,学猫叫,叫得欢快。赵启谟很快出现,他披着外衣,手里还拿着书。

    “果贼儿,你小声点。”

    赵启谟喊“果贼儿”,用的是土语,这三字经由他那汴京口音喊出,居然有别样的趣味。

    此时尚早,赵启谟的仆人还没入睡,李果学猫叫声音太响。

    “起蟆,你看,我在海边捡的。”

    李果抬起手,手心里是一个白色的大贝壳。李果也会说几句官语,也能听点,只是他老叫不准赵启谟的名字。

    赵启谟拿起贝壳端详,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就是比较大,颜色很白而已。

    “是个贝壳啊。”

    赵启谟闻到贝壳身上的腥味,他又将贝壳还给李果。

    “听马账房说,这样一个贝壳,稍作加工,在落玑街里能卖十两银呢。”

    李果用手掌爱抚贝壳背面,就像在爱抚着十两银。

    “哦。”

    十两银对赵启谟而言并不算多贵重,他才十二岁,身上的任何一样物品价值都以金计算。

    “可是买它去有何用途?”

    自打李果跟随果娘去海港后,李果经常拿些新奇的东西过来,有时候只是块好看的石头,有时候是尾鲜见的鱼,有时候是异样的花草。要么是他在海边拣的,要么是水手们给他的。

    “你看,可以在这里钻孔,穿过绳,挂在脖子上。”

    李果将贝壳屁股端起,做着穿孔的动作,然后再将贝壳贴在胸口演示。

    “听说番商很喜欢这种贝壳,还会在背上刻花纹,刻花纹就更值钱啦。”

    李果的话语,往往围绕着一个“钱”字。赵启谟不嫌弃他俗,他知道李果穷。

    “要是白天,在阳光下看,贝壳上的白色会发出彩光,喏,你拿着。”

    李果再次将贝壳递给赵启谟,赵启谟接过,拿到烛光下端详,贝壳背部隐隐有流光。

    “可是要卖我?”

    赵启谟狐疑着,之前李果曾拿过来一株红色的花,要卖赵启谟一吊钱,还说是友情价。然而赵启谟既然喜爱花草,对花草也十分熟悉,认出这花虽是海外来的,但并不珍奇。

    “没啦,就是觉得好漂亮,给你玩两天。”

    李果扯动手腕上红绳系的一枚花钱,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是每次都想从赵启谟身上赚钱。

    “可别弄丢,值十两呢。”

    李果两个手指拼出个十字。

    “知道啦。”

    赵启谟将贝壳收起,他返回书案,瞧见上头摆的一盘桃子,他挑最大那颗,抛给李果。

    “走吧,一会我娘要过来查房,看到你就不好了。”

    咔嚓。

    “唔,呐窝走啦。”

    李果叼着颗粉红大桃子,在屋檐和桓墙上跳跃,活脱脱一只猴子。

    王员外一身华服,腰缠金带,指上戴着两枚异域风情的宝石戒指。他人高马大,魁梧强壮,再兼之这一身派头,也难怪有城东霸王之称。

    去年冬时,这位商家子迎娶海月明珍珠铺黄氏的大女儿黄月娘,宴席摆满真珠楼,听闻黄月娘的妆奁有数百万之多。强强联手,出尽风头。

    知情的人,倒要说这是表面风光,王员外风流成性,男女不忌,不只在家中养着娇柔的舞姬、俊美的小厮,还不时去逛妓馆。几番把已有身孕的黄月娘,气得又哭又闹。

    此时,王鲸意气风发,独自一人走过真珠楼,进入番巷,身旁一个随从都没有。

    刺桐花悄无声息飘落,落在王鲸肩上,帽上,王鲸用力拍落,他似乎心情极好,不禁哼起小曲。

    他走到一处大宅的木门前,举起戴着宝石戒指的手,轻扣门环。房门随即打开,探出一位肤黑矮小的仆人,赤脚无衣,就在胯处缠条布。

    仆人叽里咕噜一通,王鲸听不大懂,只是跟着走过游廊,进入一间布置华美的房间。酒案上摆满珍馐,一位胡姬,一位秀美少年正在等候他。

    这是处客馆,入住的人员纷杂,馆主只管收钱,其余皆不管,本来番巷便是三不管地。

    少年面容俊秀,身体修长,皮肤白皙,他披发结辫,白袍紫带做胡服打扮。胡姬蒙脸露腹,穿着轻薄的丝制品,俏丽活泼。

    王鲸目光在少年和胡姬身上打转,最终还是朝少年走去,满眼惊艳说:“这般待我,也是盛情。”手指摸上少年脸庞,轻蹭他红唇,低头便要吻。少年连忙用手臂推开,温声说:“莫着急,且先饮酒,这一晚长着呢。”

    王鲸乐呵呵说:“好好!”搂着少年坐下。王鲸落坐,舞姬立即缠过来,温香软玉扑到王鲸怀里。

    一阵轻柔乐曲响起,被当成背景的两位乐人奏起胡乐,舞姬拈上一块乳酥,含在嘴里,对喂王鲸,王鲸肥厚的大手在舞姬腰身拍、屁股上搓揉,显然舞姬已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少年起身侍立倒酒,不时劝饮。

    王鲸惬意躺在软床上,胡姬捧着金杯递美酒。

    “果弟近来的遭遇,我也是为你不平。”

    王鲸几杯酒入腹,目光又滑向李果。几年前那会真没想到,李果是个美人胚子,这小子为人灵活,能屈能伸,这点让王鲸喜爱,想着果然是长大后,懂事,再不敢像孩童时那样忤逆他。

    “王员外,不提还好,一提我便要哭了。真是无妄之灾,我和那林家女非亲非故,非说我帮她做事,把我赶出珍珠铺。”

    李果低头垂眉。

    “你那丈人,可真是冤枉我。赶尽杀绝,不留给人条生路呀。这不家里都没米下炊,才跟了赛甫丁大商豪。”

    李果说得可怜,那模样也是楚楚动人。

    “赛甫丁人呢?”

    王鲸自然知道李果近来被赶出海月明珍珠铺的事,也知道因为他老丈人——海月明珍珠铺东家,为人霸道,对外声称谁要雇佣李果,就是不给他面子,导致李果一度失业。

    至于李果几时跟这个叫赛甫丁的番商,做他跟班,王鲸倒是不清楚。

    “外出收钱,一会就回来。”

    李果说着,又给王鲸倒上一杯酒。

    酒倒是喝了七八杯,看着眼前两位美人,王鲸心痒,又顾忌一会赛甫丁带着随从回来,给撞见。

    心里虽然顾忌,色心不死,对胡姬上下其手,和胡姬嬉嬉笑笑滚在一起,就是这样,他不时还要去看李果,想着李果早晚是自己盘中肉。

    许是饮酒,许是轻慢的音乐,王鲸渐觉有些困意,等他觉察不对,人已瘫倒在软床上,浑身无力,意识也昏昏沉沉,昏迷前,正对上胡姬狡黠的一笑。

    “阿曼,多谢你帮我解围。”

    李果对胡姬弯身行个胡礼。

    “果子兄弟,不必客气。”

    阿曼俏皮地眨眼。

    “赛甫丁,人迷倒了。”

    阿曼赶紧朝一角的帏幕走去,一位三十岁上下的清瘦男子正站在那边。

    “让美人受委屈了。”

    赛甫丁用拇指轻蹭阿曼下巴,阿曼嗔道:“知道是个老色鬼,你还让我去受委屈。”赛甫丁笑说:“美人可是帮我一个大忙,一定重重酬谢。”

    阿曼是妓馆的胡姬,和赛甫丁旧相识。

    “赛甫丁,快些将他捆起来,王鲸习武,力气过人。一会要是醒来,三四个壮汉都抓不住他。”

    李果警觉地注视王鲸,他清楚王鲸不好对付,此次是使诈,才将他独身骗来。

    “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果子,你自行离去即可。你是仗义的好汉,令人敬佩。”

    赛甫丁的弟弟因在王家海船上和人起冲突,被王家连货带人一并丢弃在海里。货物被海水卷走,人则身无分文,在琼州流浪数日才得救。

    小弟愤恨不已,回闽告官,找王家要索赔,不仅不赔,王鲸还指使海员把他一顿暴打。由此,本来居住在广州的赛甫丁才来闽地,伺机报复。

    “我和他有私仇,否则也不会帮你。”

    李果脱下胡服,更换自己的衣物。换胡服也是阿曼的主意,这小胡姬鬼点子特别多,还帮李果梳发,绑辫子,喷香水。

    自从赵启谟回京,李果的日子就不好过,王鲸仗着在城东的权势,欺压李果三年。

    李果离开包子铺后,因王鲸背地撺掇,李果一度找不到活干。后来托阿七说情,才入了海月明珍珠铺当伙计。

    海月明珍珠铺当今的东家是黄开。

    十多年前,黄开和林瑾娘的父亲林爹合伙做生意,后来林爹早亡,店铺逐渐被黄开霸占。

    李果在黄开店里,拿着最少的工钱,干着最累的活,想着能学点做生意的技能,李果忍了。

    这一干就是三年,直到被黄开赶出店铺。

    这些年积压的愤恨,李果无法纾解,想着在此地是混不下去了,还不如离开去他乡。

    但是走之前,肯定要出口气,于是假装服软,去讨好王鲸,谁想几年而已,当初的死鲸鱼已经是只死变态,李果便投其所好,将他引到番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