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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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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陆氏夫妇出事前,虽然上头还有个陆凌云,依着陆凌桓本人的条件,当然算是金龟婿。就是现在,哪怕邓秀英脑子不太清楚,依照着光华公司的规模,陆凌桓也是年轻有为而且洁身自好的好丈夫人选,所以陆氏那些亲眷们对林嫮生的夸奖多少有些言过其实,大概都是看在陆凌桓对林嫮生十分上心的基础上,不好完全当真,可是有这么个态度在,对林嫮生来讲总是件好事。

    等陆凌桓用了晚饭,陪着林嫮生吃了水果告辞回去后,章丽娟又把林嫮生叫回房间叮嘱几句,大概意思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老老实实地订婚,不要再出什么花样,叫人家把印象转坏就不好了。

    这里林嫮生也有问题,如果她诚实地把石野村的危险行动和她父母说了,未必不能把订婚的日子往后推,当然也可能直接就结婚了,可她不想惊吓到章丽娟,隐瞒不说,就叫章丽娟和林开愚以为她是正常的婚前焦躁,倒还难得地采取了高压姿态。

    陆凌桓和父母这边都不同意推迟订婚,林嫮生也是无可奈何,因为这个建议是顾墨笙提出的,总要给他一个答复,可又不好当章丽娟的面打电话通知顾墨笙,林嫮生只好写了封信,叫佣人出去买菜的时候顺手寄掉。

    等顾墨笙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顾墨笙本来以为,就算林开愚是个知识分子,章丽娟又是家庭妇女,他们夫妇不能明白石野村隐藏的身份可能带来的危险性,他陆凌桓是场面上的人,总该知道的,当然应该同意他的提议,哪里晓得林氏夫妇不出意外的反对以外,陆凌桓居然也不肯答应,叫顾墨笙以为陆凌桓是不把林嫮生的平安放在第一位,当时就去了电话,约陆凌桓见面。

    在陆凌桓看来,就是石野村可能会在林嫮生订婚时做出疯狂行动来,但是,难道他不能预先做出防范?比如多请些保镖,再比如报纸上宣布的订婚场合是金门大酒店,难道他不能预备个备用场所,叫石野村摸不准地方?他顾墨笙都不来和他这个当事人商量下,就哄骗林嫮生推迟订婚,难道不是隐藏了个人目睹?所以就是顾墨笙不打这个电话,陆凌桓也是要找他的。

    两个人在电话里约定见面时间地点的时候还能保持和平风度,等见了面,各自话里含沙射影,幸亏两个人都是受过教育的,还算有理智,虽然话不投机到底还是没动手,讲了没多少时候就不欢而散。

    顾墨笙回到顾公馆,刚刚脱下外套就接到了消息,在四马路一家叫做碧玉楼的长三堂子里找到顾墨笙要找的那个司机。那个司机姓罗,大名春分,同碧玉楼的姑娘苑苑相好,一个星期里总要来两三次,现在已经进了碧玉楼。

    得到这个消息,顾墨笙都来不及吃饭,拎起外套点了几个人就出了门。

    因为不想给人留下线索,所以顾墨笙派出去车子是上海马路上最常见最普通的那种,连牌照也挂了块伪造的。车子到了碧玉楼前,下去了两个穿着绸子短打的人,装作找姑娘的样子进了碧玉楼,摸到了那个苑苑的房间,就叫了两个姑娘,到苑苑隔壁的房间吃酒划拳,实际上是盯着罗春分。

    罗春分在苑苑的房间一直要呆到十点多才出来,他前脚走出苑苑的房间,顾墨笙派出来的两个人后脚就推开了临街的窗子,把事先商量好的暗号发了出去,所以罗春分一出碧玉楼就叫人跟上了。

    罗春分虽然是司机,但是平常时候是不能随便开车的,所以坐的是黄包车,等黄包车拉到一个偏僻路段,就叫部汽车从后头撞上来,当时就翻了,罗春分也摔在地上,也是汽车速度不快,所以罗春分伤得并不重,一面骂着“瞎了眼乌子的小赤佬,垃圾瘪三,开介快要去寻死啊。”一面爬起来冲到汽车旁边和司机理论,要司机陪他医药费和压惊费。

    车门一开,下来两个男人,一个倒还斯文,穿了衬衫长裤,还带了眼镜;一个是剃了板寸,一身绸衣绸裤。穿衬衫的男人用苏北话同罗春分讲大家不是故意的,反正罗春分也没吃什么大亏,拿两块大洋走路。

    罗春分摔得半边身体都在痛,怎么可能答应,就把车夫拉过来,说黄包车也撞坏,不赔别想走路,一开口就是二十块大洋,看着两个人头凑到一起商量,以为就算没有二十大洋,总归要比两块大洋多。

    哪里晓得两个人头碰了碰之后,那个一身绸衣绸裤的就朝他走过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一拳头就打在他的腹部。这一拳十分有力,打的还是罗春分胃部,当时就叫他人蜷缩成个虾米,嘴巴一张就把胃里的酒水吐了出来,半天直不起腰。

    黄包车司机本来就不敢惹开汽车的,何况还是穿短打的,一看就是帮派里混的,实在是被罗春分强拉过来的,现在看这个流氓真动手了,哪里还敢出声,往后就缩。

    没想到这个流氓到也算有点良心,扔了两块大洋到他面前:“穷鬼拿牢铜钿快滚,敢多讲一句闲话,拿侬种荷花。”车夫听见这句黑切口,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不要说黄包车只是车轮变形,修起来根本用不上两块大洋,就是撞散架了,他也不敢和混帮会的要赔偿,所以弯腰抓起两块大洋,拖起黄包车头也不回地跑了,把罗春分留给了两个流氓。

    “种荷花”就是把一个人装入麻袋,头朝下地扔进黄浦江,那还有活路吗?罗春分本来就叫那一拳打得直不起腰,再听到这三个字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讨饶:“大阿哥,大阿哥,小弟瞎了眼乌子,有眼不识泰山,老虎头上拍苍蝇,两位英雄高抬贵手饶了小弟这个瘪三。”

    两个人就蹲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脸颊:“刚才不是老嚣张的吗,现在吓了啊,告诉侬,阿拉兄弟最讨厌侬这种软骨头。还讲我们兄弟要去投胎?今朝叫侬先去死!”讲完就正反手抽了五六下耳光。

    罗春分叫打得眼冒金星,头脑子也昏了,哼哼唧唧地讲:“我是帮东洋人开车的,你们要是不放过我,东洋人会找你们算账的。”

    两人刚刚那一番威吓是要从罗春分嘴里套话,没想到罗春分倒是配合,根本不用费多少力气,自以为聪明地讲出他是帮东洋人工作的,希望能别人能放过他,哪里想到正中对方下怀,立刻一个手刀把他劈晕在地,用绳子五花大绑了扔上汽车,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夜中。

    因为罗春分经常逛堂子,所以他的妻子对他夜不归宿早就习以为常,连着几天没看到他也没上心,等罗春分再出现,已经是黄浦江里一具脚朝上的浮尸了,标准帮会处死人的手法。这种死法巡捕房也看多了,涉及帮会,罗春分的妻子又不肯花钱,自然没有人愿意认真追查。倒是石野村,觉得罗春分不至于到要“种荷花”的地步,派人去查,可是已经失了先机。

    当然这都是后来的事,现在装着昏迷的罗春分的汽车在夜色的掩护下开到了黄浦江边一个半废弃的仓库。

    汽车按了两长一短三声喇叭之后,仓库的大铁门缓缓地打开,里头射出昏黄的灯光来,汽车关上车灯慢慢地开进仓库,铁门随即在车后关上。

    仓库里四周堆放了些木箱,上头罩着油布毡,在煤气灯的光线下好象是变形的巨兽,正中的空地上站着四个人,中间围着坐在木头长凳上的顾墨笙。

    汽车离顾墨笙几米远的地方停下,那两个人跳下汽车,又象拖死狗一样地把罗春分拖下车,扔在地上,扬起一层灰:“大少,人带来了。”

    顾墨笙起身走到罗春分面前,脚尖托了他下颚抬起他的面孔,看他面孔和调查资料上的照片对得上,就回身走向长凳的同时向后挥挥手:“泼醒。”

    从他身后转出一个男人,也不知道从哪里端出一面盆水来泼在罗春分面孔上。

    罗春分叫冷水一激,身体抽了抽,眼睛慢慢地张来,发现自己被捆得向个粽子一样地扔在地上,四周围影绰绰都是人,再想到昏迷前那两个人说的要把他种荷花,就以为自己进了黑帮的刑堂,就要被杀人灭口,吓得张口就要叫

    拎罗春分下车的那个穿绸衫的男人已经蹲在他身边,把出了鞘的匕首压在他颈部:“敢叫就割断你喉咙。”

    罗春分嘴巴张了张又老老实实地闭上,面孔上已经全是眼泪鼻涕,不断地摇头。

    看到罗春分这副模样,顾墨笙平静地开口:“好了,洛城。”

    “是。”洛城收起匕首退开两步。

    顾墨笙温和地同罗春分讲:“你不要害怕,请你来是问你几个问题。听说你在为东洋人工作?”

    罗春分听到这个问题,脑子飞快地动起来,这些人是和东洋人有过节还是听说他为东洋人工作不想开罪东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