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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夜将风衣外套拧上纽扣,这才不至于走光。

    她夹紧手臂,整个人缩成一团,不让风通过袖子的间隙抖进她的衣内。

    火车外头是一片荒野,时值傍晚,还有一轮弯月挂在天际,是四月底快五月初的时刻。

    安夜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小弥迎风,眯起眼睛,望向远方:“我不知道,但是一定在这个附近。”

    安夜不解:“你不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吗,为什么会不知道?”

    “我是被人放出来的,上了那一班车然后逃到了你们这里。”

    “我想知道你之前待的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们需要白行?”

    小弥:“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着你什么。你听说过维持生前迹象需要条件这样一句话吗?”

    安夜听过,听白行说过。

    世界上真的可能有怨气这种东西,而维持怨气的形成,需要很多条件——狭窄的空间,成谜的死因,寻不到的尸骨,抑或是荒芜的环境。

    而生前迹象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鬼怪”,如果这样还不够清楚,那么就换一种解释的说法好了。

    常常有人在回头之间会看到什么,然后误以为是自己的视觉上出现了问题,视觉接收的信息没来得及让大脑处理,所以与现在的视线物所结合,形成了那样的错觉。

    但是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也就是,如果看到一个女孩蹲在地面上,恍惚回神,她就不见了。也可能是,真的有小女孩蹲在那里,而她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条件不足,不具备维持长时间的生前迹象的条件,所以片刻之间就消失了。

    总而言之,有“鬼”就代表着有一个必备的条件。

    小弥补充:“所有的鬼怪都是一个磁场,一个生前迹象,而支撑他们存在于世,需要一个条件。”

    “嗯。”安夜点头。

    小弥:“但是还有一类灵异现象,没有具备条件,所以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什么意思?”安夜说。

    小弥勾唇,笑意嘲讽:“也就是一个鬼因为被发现了隐藏在草丛的尸体,从而不具备条件,然后消失了。但是有人想要强行让它留在世间,就会强行创造一个条件。”

    “你是说,白行就是那个条件?”

    “没错。”小弥说,“他有一双能鉴定鬼神存在的眼睛,就因为他能看到它们,所以能肯定它们的存在,这样就是一个条件。即使没有条件,只要白行想,他也能创造条件。我打个比方,你看过咒怨类型的电影吗?有一些鬼无差别杀人,明明解开了死因还是滞留不去,这样的鬼就是由白行这样的人所维持的,他是它们存在于世的条件。”

    安夜明白了,所以现在她所在的位置都是那些虚无的幻境,这一切以白行为中心,是由他的双眼维持的一个异世界。

    “所以,如果白行死了,这一切都消失了,那么就证明他还活着对吗?而且如果他离开了这里,要是有灵异事件,也只剩下那些有条件的,对吗?”安夜问。

    “是这样,不过……你能亲手杀了白行吗?这是为民除害的事情。你是不是很好奇那些鬼怪为什么只缠上你?它们缠的可不是你,而是与你为伍的白行。”小弥说。

    安夜抿唇,陷入了深思。

    要她杀掉白行吗?

    不可能,也做不到。

    她就是有这样的私心,世界毁灭也好,□□爆发也好,她只想看着白行嘴角带笑,如同往常那样极具宠溺地揉揉她的后发,与她谈笑,岁月静好。

    “我不会杀了他的,我不是圣母,别人怎么样与我无关,我只要救出白行,平平安安和他待在一起。”

    小弥说:“你不怕吗?你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可能一直遇到那些事情,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所以才会选择离开你。”

    “不怕。”

    如果这是代价的话,她会甘之如饴。

    安夜难得如此坚定,她表露着心迹,眼底一片坚毅。

    白楠沉默了半天,突然阴测测笑了一下,插嘴:“也不是没有办法,挖去他的眼睛不就好了?”

    安夜皱眉,没理他。

    小弥倒是很认真点头,“这倒不失为是一个好主意。”

    安夜迈步往前,心想:这两个人倒是绝配。

    他们走了两步,眼前是一大片湖水,犹如一面光镜,远到天边,尽是白莹莹的一层。

    安夜四面游走,居然没有看到有什么小路可以穿过这面湖。她的左右边都是湖岸,也一片白光,望都望不到边。

    小弥和白楠说:“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白楠没说话,将背上的包放下,从里头挑了一些器材出来。

    他说:“就带了这么多,拿这些做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小弥挑挑拣拣出三份,然后问安夜:“会游泳吗?”

    安夜不明就里,但还是点点头,说:“会。”

    “我就带了潜水防寒衣之类的还有面镜,以及三个小型的气瓶,东西不够用那么久,所以只能碰碰运气。”小弥说。

    安夜明白了,她问:“你是说,要潜到这个水里去?”

    小弥说:“我觉得我之前应该就是被关在水底下,你看这里,根本没有别的出处。”

    “那就试试看吧,但是你这些东西最多能撑个十几分钟。”安夜夜潜过,所以知道氧气瓶里的氧气够用多久。

    小弥说:“下面肯定有能呼吸的地方。”

    “地下城?”白楠问。

    “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确定我之前是被关在干燥的地方,而且就在这个水底下。不管了,先去试了再说。”小弥说。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了,再不快点就真的要抓瞎下水了。

    小弥抽出一把机械式军刀,对准了白楠的腰间肉说:“给我转过去,我换衣服少看。”

    白楠嘲了一声,“看你?你身上有哪二两肉我爱看?前不凸后不翘,还是说……你有哪些部位发展起来了不让人看的?”

    小弥抬腿就是一脚,踹向白楠的肋骨处。

    白楠猝不及防挨了一招,跌到沙地上。

    他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转过身去:“别让我抓到机会。”

    安夜和小弥各自换了潜水衣,原先的衣物只能丢在一边了,不可能穿着下水。沾了水的衣服重千斤,如果带入水中,不但碍手碍脚,还可能会产生其他的危险。

    安夜后退着,踩着脚蹼,将手里的潜水灯打开。

    她慢慢潜入浑浊的海内,如同小弥所嘱咐的那样,沿着光滑的岸壁慢慢下潜,直到深处。

    夜色已深,除却月光的亮度以及她手里的潜水灯,底下几乎是漆黑一片。

    安夜捏住鼻子,用嘴吸呼吸管里的氧气,然后再闭住口鼻出气,为了将耳孔中的压力释放,否则水越深,水压越大,将耳膜压迫地越疼。

    水底世界异常浑浊,像是一层黑浓的墨汁铺就大地,隐隐的,有光亮从中穿过,惶惶然逃窜。

    安夜什么都听不到,就连胸口就像是被两面巨石紧紧压制,拥挤在胸腔的空隙之内,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从夹缝里汲取出一点空气,再缓缓将废物排出去。就连她心脏的搏动都变得非常困难,被人闷了一拳头般的疼痛,隐隐的,难以忍耐。

    她已经好久没有尝试过潜水运动了,只是之前就算玩过都有教练陪伴,不像现在,人手不足,行动仓促。在水下,一急就可能出事,死在下面也不是不可能。

    安夜不去想了,她攀着岩壁,一点一点往下。

    岩壁有许多尖锐的石头,与藤壶黏在一起,用潜水灯一照,白花花,亮的出奇。安夜专门抓有藤壶的部位,因为藤壶的吸附力极其强悍,不会脱离石体,很多沉船底下会攀上这些玩意儿,千百年都洗刷不去。

    只是她得小心一点,不能被刮伤出血。在水底出血不知道会引来什么,何况是像这样沉寂了千万年的湖川,谁都不知底下究竟有些什么。

    安夜摸索了好久,就是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什么山洞类型的入口,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然而气瓶内的氧气面临告罄,她必须做出决断,是放弃往上游,还是继续下潜,在消耗完最后一点氧气之前竭尽所能寻找入口。

    安夜就这一次机会,再也不可能有其他资源的补给了,也就是说,如果她做好决定上去,那么就可能再也找不到那个入口了。

    那么,也就是无法拯救白行。

    不行,她得再撑撑。

    小弥已经受不住了,她给安夜做着上浮的手势,动作因为在水下而变得迟缓,挥动的期间还扬起无数小型气泡,晃花人眼。

    安夜不肯,她再往下摸了几步,朝更深处潜行而去。

    就在此时,她突然摸到了什么空隙,狭窄的小道,能允许一人穿行。

    只是看样子,她挤进去也没用,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没水,她的气瓶不足以让她平安抵达有空气的地方,也可能会丧命在半道上。

    要拼一拼还是?

    安夜做不出决定,只是她不可能再回去一次了。上一次乘坐火车过来,一路的险阻还是别人帮忙度过的,如果再来一次,她可能会死在半道上。

    更何况,她等得了,白行等得了吗?

    不行,她得进去!

    小弥挥挥手,拖着她往上游。

    安夜没来得及反抗,已经被这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浮上去。

    距离那段缝隙越来越远了,安夜只能遵从他们两个的决定,缓缓朝上,游去,露出水面。

    小弥松开呼吸管,她大口大口喘气,对安夜说:“别干傻事好不好?”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安夜沮丧。

    “你死了怎么办?”小弥不能理解,她摇了摇气瓶,看着指标表,发现里头果真空了,只能无奈爬上岸。

    就在此时,有火车的呼啸声传来。

    小弥打了个手势,匍匐在水面,压低身子,说:“有了,第二次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安夜没来得及问,就被小弥拉到水里。

    临到下水时,她问:“你能憋多久的气?”

    “一分多钟应该不是问题。”安夜说。

    白楠:“你倒是不问我能憋多久。”

    小弥白了他一眼,说:“待会儿给我使劲打,肥羊上钩了。”

    “什么?”安夜刚要开口,就被小弥按到了水里。

    她微鼓着上颚,将气藏在口腔内,然后憋足了气往下游一点。

    安夜的脸上还带着面镜,所以能看清水面外头。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黑漆漆一片,所以即使有人靠近也不会发觉,而他们反倒能看清楚对方的位置。

    这就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的好处。

    在岸上行走很容易能惊扰到水底,安夜也能感知上头有人的动静。

    就在那人提着潜水灯照亮湖面之时,小弥抬着头,盖着一层水膜缓缓朝上游去,她一冲出水面就挥出一拳,将那人揍倒在地。

    来的人有七八个,一见是小弥,居然还掏出了枪。

    白楠冷笑,说:“朝警察开枪,你们倒是头一份。”

    小弥说:“幸亏是在岸上遇到,我还能使上劲儿,要是在水里碰头,我不能出声,就没用了。”

    那几人面面相觑,闹不清楚,只逼近一步,说:“你们是谁?”

    小弥说:“枪全部丢掉,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枪支果然不受控制,纷纷抖落在地。

    有个身着贴身皮衣皮裤的女人冲了上来,抬手就是一记勾拳。她的手臂力道很足,打出的姿势也漂亮,没有一点迟疑与多余的动作,一看就是个内行。

    白楠对于搏击方面本来就老道,他侧脸避开,低头,一记扫腿攻击对方的下盘,企图让她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显然,白楠的企图也没有得逞,女人直接一个后翻身,倒扣几个跟头,跳出几米外,再次护臂在前,做出固定的攻击姿势。

    女人问:“你们是什么人?”

    小弥说:“我还要问你们是什么人呢!”

    女人说:“你们也是为宝藏来的?”

    “宝藏?”安夜问。

    “这湖底下有宝藏,我们是为这个来的,现在不是打的时候,对谁都没好处。”

    白楠说:“我们打得过你们几个,没必要谈和平条约。”

    女人蹙眉,说:“单凭你们几个,怕是也到不了下面,不如我们合作,先下去再说。”

    白楠想说话,小弥倒是笑了,说:“行啊,你们带来的东西给我们先挑起,剩下的,你们能带几个人下去就带几个下去。”

    女人抿唇,似乎知道这里耐打的就她一个,怕是奈何不了安夜等人。

    此时,女人松懈下来,说:“嗯,行。我叫雁子。”

    “我叫安夜。”安夜说。

    “小弥。”

    “英俊的白先生。”白楠说。

    “……”安夜白了这人一眼。

    雁子装出热络的样子,看似来头不小,倒也不透露那么多,只说是买了古物看到一些启示,知道这底下有宝藏就跟着火车寻来了。

    但是看他们带了潜水用具就能猜到,这些人在说谎,分明来过,也知道这里有湖。他们肯定有目的,但是没得逞,否则也不会一次次过来。

    按照安夜的分析,这些人此刻肯妥协,也不过是想让小弥带路下去,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雁子说:“这水底下有一个位置,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安夜说:“底下可能有类似海底世界一样的水下城,而且是干燥的,没有灌满水的空间,这是我目前知道的东西。”

    雁子皱眉,不解:“不应该是什么古城残骸遗留的宝藏吗,怎么可能会有空气。”

    “你听说沉船里还含有空气囊吗?也就是气穴,如果船出现危险状况迅速侧翻,原本船舱内的空气就因为密度比水小,所以会迅速往上升腾,然而船已侧翻,所以就囤积在船舱的底部,隔离开水,形成上浮的状态。”安夜解释说,“甚至还有人用这种技术建造水下墓穴,也就是将墓穴建立好,迅速往水底坠落,原本里头的空气就会形成一个往上升腾的状态迅速充斥在墓穴的上端,然后隔离开一部分的水。”

    雁子点点头,表示理解了,“你是说,这底下也有这样的构造?”

    安夜摇头,“不好说。”

    “不过还有一点……”雁子身边窜过来一个光头男,他说:“那该怎么进去呢?水不会满进去吗?”

    安夜说:“原理上不会,这样解释吧。如果我们是从最底下挖沙进去,即使水倒灌进去也不可能充斥整个建筑,因为空气在密封的建筑内已经形成了一个类似实物的气囊,它上头有水的压强压着,稳固了存在,所以顶多是再漫进去一点水,但是将空气完全排出,还是不太可能的。”

    安夜回头,望了一眼湖面,说:“更何况,我刚才摸到的缝隙是靠岸的。你们看,岸比湖面要高,没准在岸里头,有一个巨大的空间,这个比密封建筑更实际。”

    “也就是说,里头真的可能有宝藏?”光头眼睛亮起来,被雁子瞪了一眼。

    雁子说:“行,那我们一起下去看看。找到宝藏,我们平分,这时候连成一派,谁也别内讧,成不成?”

    小弥与白楠比较孤傲,显然看不起他们的战斗力,但是又不得不靠他们的补给行进,只安夜点点头,说了句:“行。”

    几人准备好了一切,就打算往下潜,有另外几个人没有装备,只能选择在岸上等待抑或是打道回府。

    安夜深吸一口气,再次鼓足勇气将头埋入水里。

    她总有那么一种意识,知道白行还在远处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