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灼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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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我却觉得心特别的烦躁。我知道他说的那个年轻男子是谁。
殷瞻……即便请动了问渊那个老头，也没能拉得住你的脚步吗？这是个只会打乱我计划的笨蛋。
我吹了声竹哨，黑鸽落在掌心。“告诉问渊，再不解决好殷瞻的问题，殷家就不必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
黑鸽飞出庭院，不见影踪。
我用力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雪安城绝不可以覆灭在我的手中，绝不。闻苏的事情，是要提上日程了。只是不知道，是他夺位心切，还是我死得早。
“呵，殷家到底还是给你惹出事来了。”清朗散漫的声音夹杂着讥诮，让我猛地回头。
紫零脸色仍旧带着酒醉的嫣红，眼睛却是带着凉凉的明亮色泽。“展挽城，中午是你使诈把我灌醉的吧，毕竟在饮酒作赌方面无人能出你之右。我以为是单是为了闻苏的信函，想不到你料事如神至此，知道殷瞻会来这里搅局。为了闻苏，就连你的展氏血脉也不顾。”
我晃了晃神，单手撑住床沿，想要用力咧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不知道紫零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展挽城，殷家就是九百多年前展家入主城主府时遗留在外的血脉，对是不对？”紫零嘲讽的笑容更加大，声音入骨冰寒。
我却连点头的力气都不见。
“殷家会在明面上的城主府遇难时挺身而出，亮明是展氏一脉的身份，再次复兴展氏，我说的可对？”紫零盯着我，却不等我回答，声音陡然变得悲伤：“如今，展氏只余下你展挽城一人，还是女子，展氏后继无人，即便有男子愿意入赘，也会有权力旁落的危险。你自诩千金贵体，自幼不肯与无名小卒相交。日后入赘的人必然出自世族大家，为保展氏，你就必须将所嫁之人的父族母族全部根除。这也是你继位起那些大人不肯让自家公子与你玩耍的原因。”
我望进他的眼眸，低低叹息：“不错，当时只有你还赖在我身边。”
“不过先城主早就为你选好了闻苏，哪里用得到我？闻家家道中落，其中也不乏你展家的手笔吧？”紫零声音又忽地转为嘲讽：“不过，展挽城，你父上和爷爷这么为你谋划，不想你竟对闻苏心软，要直接将展氏的天下拱手让与他，为此竟不惜除掉殷家。展挽城，你死后有何颜面面见展氏列祖列宗？”
“展家覆灭本就是天命所趋。”我背对着紫零，看着外面跪着的两个身影，低低一叹：“展家统治雪安城九百多年，这样长的时间史无前例。即便是到了我，也没有社会动乱，哪怕是五年前的灾荒和八年前的老臣尽死，也没能丝毫影响展氏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只是可惜，我是个女孩，上无兄长下无亲弟的唯一女孩子，而且天生带毒，不日将死。所以所谓的找男子入赘的方法也是不成立的。”
那汉白玉长匣上的字迹，从来不是说九百多年后城主昏聩，流民四起。而是天数，展氏的位置已经坐得足够久。
“展氏覆灭无所谓，但雪安城绝不可因我之死而发生混乱。那个足够镇住场面的人，只会是闻苏。谁也不可以阻挡我的决定。”我回头看着紫零，声音从未有过的缓慢：“即便是你，也不可以。”
“所以……你觉得我妨碍了你，是吗？”紫零眼神凉寒，明亮而暗沉。就像是午夜时被熄掉的灯火所带来的黑暗，那样没有光明的极致绝望。
我却说不出来“不”。手指蜷起，指尖抠进了肉里，骨节咔咔作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几乎刺痛了我的耳膜。
紫零却忽然笑了，笑得看不见丝毫希望。“展挽城，我这么多年打过你骂过你，对你不敬的次数更是千千万万，即便将我千刀万剐也不足惜。可是呢，我紫零就是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偏偏要得寸进尺，向你提一个要求。
“主上，臣请驻守桃夭山，永不入城主府。”
桃夭山守将，名义上是大将军，但实际上不过是个看守城主游园的普通侍卫，和第一谋臣的品级相差甚远。
“主上，童衍南昏过去了……紫大人？”小格闯进来，看见对我端端正正行着君臣大礼的紫零，眼含诧异地看着我。
紫零却毫无笑意地笑了笑，直起身转向小格，端端正正地作了个揖，声音朗朗：“下官初任桃夭山守将，日后还请展大人多多指教哦。”
“紫大人……”小格忙乱地扶起紫零，满眼的慌张：“紫大人做什么！展格怎么敢承紫大人的礼！”
我有些无力地抚了抚额，开口：“紫零，你真以为自己过得惯桃夭山的清寒生活吗？”
“展挽城，你未免太小瞧紫家了。”紫零嘲讽一笑：“若是没有你那个光华万丈的闻公子在，我紫零继承家业经商也是一样能名动天下的。”
紫家的钱庄遍布天下，我也是有知道的。紫老爷也是商贾出身，后来结识了父上，父上甚是赏识他，他才带着紫零踏入了达官显贵们的圈子，紫零也就自然而然地出了仕做了官。我即位后，紫老爷一直想紫零退离官场，子承父业，是以紫家产业至今仍未传给紫家二公子紫怜。
“你……”我有些失语，不知道说什么。“你若这般，不出三日便会天下皆知，让我如何自处？”
“你也知道在世人眼光中饱受煎熬的滋味吗？”紫零笑，伸手指向门外：“你也知道市坊传言最是伤人，你知道他们如今是怎么评论我的吗？我是什么？我紫零堂堂七尺男儿，不过是个应该把第一谋臣的位置交给第一公子的窃贼，你城主大人慧眼识珠，未让明珠蒙尘，我紫零不过是趁闻公子不在窃居其位的小人！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语噎。我当然是知道的。虽然足不出户，但每天的市井传言都会有专人整理成册交由我过目。
市坊中一半拥护紫零，一半拥护闻苏。闻苏为了声名远播，特意在酒馆茶楼安排人煽动民心，提高自己，也自然是要把紫零之流贬下去。那些默默拥护紫零的人，自然是说不过他们。而我所担心的，正是贬紫零为桃夭山守将会激怒那些沉默着的紫零派。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会在意这些。”
“我也是人。就像你也会知道贬我可能会让天下人一时难以接受。你会难以自处，那你让我情何以堪？”紫零眼色泛红地低吼。
我深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坐下，磨好墨，铺上宣纸，提起狼毫，沉沉一叹：“我若写了这贬你为桃夭山守将的文书，我们就扯平了吧？”
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当初我从谣天阁坠下后，对小格说：“小格，你要是再被紫零捉弄地跪下，我就罚紫零待在桃夭山一辈子。我的近身内侍，哪是这样轻易欺负的。”
谁想，一语成谶。
我吹干墨迹，温热的液体涌动出来。血瞳之毒第二重：牵情则毒发。
角落里的铜镜映射出鬼一样的人，两行鲜血从眼眸直直滑至下颌，脸色苍惨，唇色雪白。身后修长的手抬起，又无力地落下。
十几年的打闹玩耍，有真真切切的冷战，有向他人演戏的决裂。这次却是真正的离别。城主府注定要囚禁我直到我死去，紫零要在桃夭山待到桃花粉白的花瓣落在他的雪发之上。相见无期。
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我却觉得心特别的烦躁。我知道他说的那个年轻男子是谁。
殷瞻……即便请动了问渊那个老头，也没能拉得住你的脚步吗？这是个只会打乱我计划的笨蛋。
我吹了声竹哨，黑鸽落在掌心。“告诉问渊，再不解决好殷瞻的问题，殷家就不必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
黑鸽飞出庭院，不见影踪。
我用力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雪安城绝不可以覆灭在我的手中，绝不。闻苏的事情，是要提上日程了。只是不知道，是他夺位心切，还是我死得早。
“呵，殷家到底还是给你惹出事来了。”清朗散漫的声音夹杂着讥诮，让我猛地回头。
紫零脸色仍旧带着酒醉的嫣红，眼睛却是带着凉凉的明亮色泽。“展挽城，中午是你使诈把我灌醉的吧，毕竟在饮酒作赌方面无人能出你之右。我以为是单是为了闻苏的信函，想不到你料事如神至此，知道殷瞻会来这里搅局。为了闻苏，就连你的展氏血脉也不顾。”
我晃了晃神，单手撑住床沿，想要用力咧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不知道紫零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展挽城，殷家就是九百多年前展家入主城主府时遗留在外的血脉，对是不对？”紫零嘲讽的笑容更加大，声音入骨冰寒。
我却连点头的力气都不见。
“殷家会在明面上的城主府遇难时挺身而出，亮明是展氏一脉的身份，再次复兴展氏，我说的可对？”紫零盯着我，却不等我回答，声音陡然变得悲伤：“如今，展氏只余下你展挽城一人，还是女子，展氏后继无人，即便有男子愿意入赘，也会有权力旁落的危险。你自诩千金贵体，自幼不肯与无名小卒相交。日后入赘的人必然出自世族大家，为保展氏，你就必须将所嫁之人的父族母族全部根除。这也是你继位起那些大人不肯让自家公子与你玩耍的原因。”
我望进他的眼眸，低低叹息：“不错，当时只有你还赖在我身边。”
“不过先城主早就为你选好了闻苏，哪里用得到我？闻家家道中落，其中也不乏你展家的手笔吧？”紫零声音又忽地转为嘲讽：“不过，展挽城，你父上和爷爷这么为你谋划，不想你竟对闻苏心软，要直接将展氏的天下拱手让与他，为此竟不惜除掉殷家。展挽城，你死后有何颜面面见展氏列祖列宗？”
“展家覆灭本就是天命所趋。”我背对着紫零，看着外面跪着的两个身影，低低一叹：“展家统治雪安城九百多年，这样长的时间史无前例。即便是到了我，也没有社会动乱，哪怕是五年前的灾荒和八年前的老臣尽死，也没能丝毫影响展氏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只是可惜，我是个女孩，上无兄长下无亲弟的唯一女孩子，而且天生带毒，不日将死。所以所谓的找男子入赘的方法也是不成立的。”
那汉白玉长匣上的字迹，从来不是说九百多年后城主昏聩，流民四起。而是天数，展氏的位置已经坐得足够久。
“展氏覆灭无所谓，但雪安城绝不可因我之死而发生混乱。那个足够镇住场面的人，只会是闻苏。谁也不可以阻挡我的决定。”我回头看着紫零，声音从未有过的缓慢：“即便是你，也不可以。”
“所以……你觉得我妨碍了你，是吗？”紫零眼神凉寒，明亮而暗沉。就像是午夜时被熄掉的灯火所带来的黑暗，那样没有光明的极致绝望。
我却说不出来“不”。手指蜷起，指尖抠进了肉里，骨节咔咔作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几乎刺痛了我的耳膜。
紫零却忽然笑了，笑得看不见丝毫希望。“展挽城，我这么多年打过你骂过你，对你不敬的次数更是千千万万，即便将我千刀万剐也不足惜。可是呢，我紫零就是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偏偏要得寸进尺，向你提一个要求。
“主上，臣请驻守桃夭山，永不入城主府。”
桃夭山守将，名义上是大将军，但实际上不过是个看守城主游园的普通侍卫，和第一谋臣的品级相差甚远。
“主上，童衍南昏过去了……紫大人？”小格闯进来，看见对我端端正正行着君臣大礼的紫零，眼含诧异地看着我。
紫零却毫无笑意地笑了笑，直起身转向小格，端端正正地作了个揖，声音朗朗：“下官初任桃夭山守将，日后还请展大人多多指教哦。”
“紫大人……”小格忙乱地扶起紫零，满眼的慌张：“紫大人做什么！展格怎么敢承紫大人的礼！”
我有些无力地抚了抚额，开口：“紫零，你真以为自己过得惯桃夭山的清寒生活吗？”
“展挽城，你未免太小瞧紫家了。”紫零嘲讽一笑：“若是没有你那个光华万丈的闻公子在，我紫零继承家业经商也是一样能名动天下的。”
紫家的钱庄遍布天下，我也是有知道的。紫老爷也是商贾出身，后来结识了父上，父上甚是赏识他，他才带着紫零踏入了达官显贵们的圈子，紫零也就自然而然地出了仕做了官。我即位后，紫老爷一直想紫零退离官场，子承父业，是以紫家产业至今仍未传给紫家二公子紫怜。
“你……”我有些失语，不知道说什么。“你若这般，不出三日便会天下皆知，让我如何自处？”
“你也知道在世人眼光中饱受煎熬的滋味吗？”紫零笑，伸手指向门外：“你也知道市坊传言最是伤人，你知道他们如今是怎么评论我的吗？我是什么？我紫零堂堂七尺男儿，不过是个应该把第一谋臣的位置交给第一公子的窃贼，你城主大人慧眼识珠，未让明珠蒙尘，我紫零不过是趁闻公子不在窃居其位的小人！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语噎。我当然是知道的。虽然足不出户，但每天的市井传言都会有专人整理成册交由我过目。
市坊中一半拥护紫零，一半拥护闻苏。闻苏为了声名远播，特意在酒馆茶楼安排人煽动民心，提高自己，也自然是要把紫零之流贬下去。那些默默拥护紫零的人，自然是说不过他们。而我所担心的，正是贬紫零为桃夭山守将会激怒那些沉默着的紫零派。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会在意这些。”
“我也是人。就像你也会知道贬我可能会让天下人一时难以接受。你会难以自处，那你让我情何以堪？”紫零眼色泛红地低吼。
我深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坐下，磨好墨，铺上宣纸，提起狼毫，沉沉一叹：“我若写了这贬你为桃夭山守将的文书，我们就扯平了吧？”
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当初我从谣天阁坠下后，对小格说：“小格，你要是再被紫零捉弄地跪下，我就罚紫零待在桃夭山一辈子。我的近身内侍，哪是这样轻易欺负的。”
谁想，一语成谶。
我吹干墨迹，温热的液体涌动出来。血瞳之毒第二重：牵情则毒发。
角落里的铜镜映射出鬼一样的人，两行鲜血从眼眸直直滑至下颌，脸色苍惨，唇色雪白。身后修长的手抬起，又无力地落下。
十几年的打闹玩耍，有真真切切的冷战，有向他人演戏的决裂。这次却是真正的离别。城主府注定要囚禁我直到我死去，紫零要在桃夭山待到桃花粉白的花瓣落在他的雪发之上。相见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