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此岸和彼岸的高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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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蛋挞，宝塔，托塔天王，象牙塔……对，象牙塔。”
李斯特大医生依旧自顾自地卖弄着自己的精神分析法，试图将这样隐秘恐怖的梦境和周治现实中的事情联系起来。
“如果我是弗洛伊德，我可能会把你梦里的塔和一些奇怪的事情联系起来……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好了，我们认真一点。你最近刚刚经历过高考，正迈入大学阶段……”
周治从头到尾只是配合地点头，连忙称是。多年的“心理咨询”经验已经让他知道了这种时候只要跟着医生的节奏走便是了。这倒不是周治故意隐瞒的病情敷衍了事的原因，而是因为他的确在梦境的这个部分并没有造假。
五年来，类似这样反反复复、让他印象深刻的梦境，大概有十多个。每一个梦境如今都完好地记在了上一任心理医生亲手写下的病历本里。这些内容自然是被李斯特看得滚瓜烂熟的了。甚至可以说，现在的李斯特已经是这世界上除了周治本人之外，最了解他的人了——即使他们刚刚见到第一面。某种意义上说，濑市第一医院的心理科兼濑市青少年心理疾病预防中心正是因为有周治这一个人的存在，才得以一直开放到今天。
“……根据我对你资料的了解，你这个成绩吧，上个好点的一本肯定是没问题了，可是你自己又是一个比较容易担心的人，这一点从你之前的报告就可以看出来，高考的压力又让你的精神压力进一步增大。你看，我们一般都把大学叫做象牙塔。你进入了高塔说明你即将走进象牙塔啊……”
李斯特依旧陈述着自己的分析，丝毫没有注意到连连点头的周治根本就没有把这些东西听进脑子里。
思考还在继续着。他记起自己偶尔能看到一些诡异的场景，隔三差五地就能做一些诡异的梦，周治有自己的理由相信这一切并不单纯是因为自己的心理问题，而是因为有一些别的原因。他知道自己和楼上的那些精神分裂症患者不一样，他知道自己的意识是清醒而理智的，因为他有自己的方法让自己表现得至少像是其他人一样。不管这样的情况是出于超自然的诅咒还是出于他自己心里的臆想，他总有办法将它们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梦终究是梦，对他白天的生活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至于那些长时间留存的幻影——他的确是能在地铁的车厢里看到一个哭泣的不存在的小孩，可是那小孩也仅仅是呆在那里而已。只要他不去碰，恐怕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在朋友的葬礼上也是一样。前段时间，他在朋友的葬礼上看到了一只巨大的乌鸦盘旋在教堂顶端。他很确定这乌鸦是不存在的，因为这乌鸦有远不合常理的巨大尺寸，展开翅膀足足有两三米长。另外，这乌鸦也没有影子。
同样的，只要他假装看不到，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不管是臆想的世界也好，暗影中的世界也罢，对周治来讲，都不过是与他所处的现实世界中互相平行的两条线罢了，永不相交，永远不会相互影响。只要假装看不到，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的话，自己就会渐渐淡忘自己的种种异常。就像是盲人适应了没有光明的世界、聋人适应了没有声音的世界一样，他所适应的世界，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多出了些什么”的世界罢了。
“……掉下来就说明你对自己能力不太自信。你怕从塔上掉下来，这说明你害怕自己会从大学退学……可是你为什么又往上掉呢？这说明你其实还是有点相信自己的能力……”
李斯特继续滔滔不绝，周治继续浮想联翩。
永远不主动跨出走向另一边的界限，这就是周治的原则。他知道，只要自己老老实实地待在属于正常人世界的界限这一边，他将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大学、工作、恋爱、结婚生子……而一旦跨过了这个界限，他不知道在那边等待的究竟是一个充满绝望的黑暗世界，还是一个充满疯狂的精神分裂者的内心世界。他不想赌，守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嗯，周治，我刚刚说到哪了来着？”
李斯特终于注意到了周治的心不在焉，像个上课抓到学生走神的老师一样，点着周治的名字，让他重复自己说的话。
“……这是最好的选择。”
周治想都没想，自己脑子里的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李斯特早已连连点头。
“对，我不建议你这样的年轻人吃药，趁没出成绩之前和朋友出去玩一圈，忘了考试，不要想太多关于考试或者噩梦的事儿。好好享受生活，转移注意力，就是最好的选择……”李斯特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我以为你没在听。”
“哈哈……”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我建议你去登登山啊什么的，看一些开阔的东西对你有好处。我的分析就差不多是这样，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都可以告诉我。”李斯特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说了这么多，让他口干舌燥。
“没了，我觉得把刚才的这些说出来就感觉很舒服了。”周治摇摇头，看了看表，“而且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
李斯特也回过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块钟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五点零六分。
“那个表不准，快了七八分钟吧，刚搬过来特别忙，我也懒得调整。我没记错的话一会儿是不是有个流星要掉到这儿来啊。正好，不如你在这等等？你看这落地窗，正合适看流星，顺便许个愿也好啊！你不知道我们这办公室里坐着多无聊……”就好像是难得逮到一个人说话一样，李斯特赶紧出口挽留。
周助听了，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四点五十九分。这表的确是快了一点。
“谁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来……说是五点，陨石又不会像火车……”
话音未落，他手机上的数字调皮地跳动了一下，远处易达大厦顶上的大钟当当当地响了五声。如果这钟在陨石的降落下不能幸免的话，这恐怕会是他们听到的最后五次响声。
“……那么准。”
伴随着黄昏，这片沉寂了已久的大地终于开始重新震动，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不够黑暗，李斯特觉得自己根本看不见什么流星，他能感受到的只是陨石落地带来的地震罢了。
而周治，到这一刻，他才第一次发现——
自己的梦，原来不只是梦而已。
哪有什么流星，天空空荡荡的，依旧是神秘耀眼的金黄色。
顺着陨石本该坠落的方向，与医院仅仅相隔一条街道、由政府划出的警戒区那边——
他看到了一座高塔，从地底直接钻出来，就在原来易达大厦的位置，挤塌了周围的房屋，遮蔽了阳光，在黄昏下散发出金黄的光辉——
现实和梦境，两个世界在这一刻交汇了。
是的，这正是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那座高塔。
“塔。蛋挞，宝塔，托塔天王，象牙塔……对，象牙塔。”
李斯特大医生依旧自顾自地卖弄着自己的精神分析法，试图将这样隐秘恐怖的梦境和周治现实中的事情联系起来。
“如果我是弗洛伊德，我可能会把你梦里的塔和一些奇怪的事情联系起来……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好了，我们认真一点。你最近刚刚经历过高考，正迈入大学阶段……”
周治从头到尾只是配合地点头，连忙称是。多年的“心理咨询”经验已经让他知道了这种时候只要跟着医生的节奏走便是了。这倒不是周治故意隐瞒的病情敷衍了事的原因，而是因为他的确在梦境的这个部分并没有造假。
五年来，类似这样反反复复、让他印象深刻的梦境，大概有十多个。每一个梦境如今都完好地记在了上一任心理医生亲手写下的病历本里。这些内容自然是被李斯特看得滚瓜烂熟的了。甚至可以说，现在的李斯特已经是这世界上除了周治本人之外，最了解他的人了——即使他们刚刚见到第一面。某种意义上说，濑市第一医院的心理科兼濑市青少年心理疾病预防中心正是因为有周治这一个人的存在，才得以一直开放到今天。
“……根据我对你资料的了解，你这个成绩吧，上个好点的一本肯定是没问题了，可是你自己又是一个比较容易担心的人，这一点从你之前的报告就可以看出来，高考的压力又让你的精神压力进一步增大。你看，我们一般都把大学叫做象牙塔。你进入了高塔说明你即将走进象牙塔啊……”
李斯特依旧陈述着自己的分析，丝毫没有注意到连连点头的周治根本就没有把这些东西听进脑子里。
思考还在继续着。他记起自己偶尔能看到一些诡异的场景，隔三差五地就能做一些诡异的梦，周治有自己的理由相信这一切并不单纯是因为自己的心理问题，而是因为有一些别的原因。他知道自己和楼上的那些精神分裂症患者不一样，他知道自己的意识是清醒而理智的，因为他有自己的方法让自己表现得至少像是其他人一样。不管这样的情况是出于超自然的诅咒还是出于他自己心里的臆想，他总有办法将它们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梦终究是梦，对他白天的生活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至于那些长时间留存的幻影——他的确是能在地铁的车厢里看到一个哭泣的不存在的小孩，可是那小孩也仅仅是呆在那里而已。只要他不去碰，恐怕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在朋友的葬礼上也是一样。前段时间，他在朋友的葬礼上看到了一只巨大的乌鸦盘旋在教堂顶端。他很确定这乌鸦是不存在的，因为这乌鸦有远不合常理的巨大尺寸，展开翅膀足足有两三米长。另外，这乌鸦也没有影子。
同样的，只要他假装看不到，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不管是臆想的世界也好，暗影中的世界也罢，对周治来讲，都不过是与他所处的现实世界中互相平行的两条线罢了，永不相交，永远不会相互影响。只要假装看不到，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的话，自己就会渐渐淡忘自己的种种异常。就像是盲人适应了没有光明的世界、聋人适应了没有声音的世界一样，他所适应的世界，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多出了些什么”的世界罢了。
“……掉下来就说明你对自己能力不太自信。你怕从塔上掉下来，这说明你害怕自己会从大学退学……可是你为什么又往上掉呢？这说明你其实还是有点相信自己的能力……”
李斯特继续滔滔不绝，周治继续浮想联翩。
永远不主动跨出走向另一边的界限，这就是周治的原则。他知道，只要自己老老实实地待在属于正常人世界的界限这一边，他将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大学、工作、恋爱、结婚生子……而一旦跨过了这个界限，他不知道在那边等待的究竟是一个充满绝望的黑暗世界，还是一个充满疯狂的精神分裂者的内心世界。他不想赌，守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嗯，周治，我刚刚说到哪了来着？”
李斯特终于注意到了周治的心不在焉，像个上课抓到学生走神的老师一样，点着周治的名字，让他重复自己说的话。
“……这是最好的选择。”
周治想都没想，自己脑子里的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李斯特早已连连点头。
“对，我不建议你这样的年轻人吃药，趁没出成绩之前和朋友出去玩一圈，忘了考试，不要想太多关于考试或者噩梦的事儿。好好享受生活，转移注意力，就是最好的选择……”李斯特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我以为你没在听。”
“哈哈……”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我建议你去登登山啊什么的，看一些开阔的东西对你有好处。我的分析就差不多是这样，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都可以告诉我。”李斯特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说了这么多，让他口干舌燥。
“没了，我觉得把刚才的这些说出来就感觉很舒服了。”周治摇摇头，看了看表，“而且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
李斯特也回过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块钟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五点零六分。
“那个表不准，快了七八分钟吧，刚搬过来特别忙，我也懒得调整。我没记错的话一会儿是不是有个流星要掉到这儿来啊。正好，不如你在这等等？你看这落地窗，正合适看流星，顺便许个愿也好啊！你不知道我们这办公室里坐着多无聊……”就好像是难得逮到一个人说话一样，李斯特赶紧出口挽留。
周助听了，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四点五十九分。这表的确是快了一点。
“谁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来……说是五点，陨石又不会像火车……”
话音未落，他手机上的数字调皮地跳动了一下，远处易达大厦顶上的大钟当当当地响了五声。如果这钟在陨石的降落下不能幸免的话，这恐怕会是他们听到的最后五次响声。
“……那么准。”
伴随着黄昏，这片沉寂了已久的大地终于开始重新震动，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不够黑暗，李斯特觉得自己根本看不见什么流星，他能感受到的只是陨石落地带来的地震罢了。
而周治，到这一刻，他才第一次发现——
自己的梦，原来不只是梦而已。
哪有什么流星，天空空荡荡的，依旧是神秘耀眼的金黄色。
顺着陨石本该坠落的方向，与医院仅仅相隔一条街道、由政府划出的警戒区那边——
他看到了一座高塔，从地底直接钻出来，就在原来易达大厦的位置，挤塌了周围的房屋，遮蔽了阳光，在黄昏下散发出金黄的光辉——
现实和梦境，两个世界在这一刻交汇了。
是的，这正是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那座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