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人和少女和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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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这个时候，由人类的鲜血救赎众神犯下的原罪……”
老人欣慰地闭上眼睛，仿佛多年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他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他的双手被紧紧地束缚在一起，索性也不擦了，任由泪水缓缓地流过他充满褶皱和老人斑的脸，顺着脖颈流下，打湿了拘束服。
老人是驱神教的一员，也是前段时间邪教杀人事件的主谋者之一，当时他也出现在现场。与其他得到了鲜血便心满意足地一哄而散的教徒不同，已经年迈的他不知是出于腿脚不便还是一种老年人特有的坦然，他只是安静地在满是血腥味的餐厅里坐下，叫作为同伙的老板给自己做了一份招牌牛柳饭。
警察赶到的时候，他还在不紧不慢地用餐巾纸擦着嘴。因为在后续的问询中，这个老人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与警察的对话也是毫无逻辑地重复着不知所云的“教条”和“教规”，经过相关精神科医生的评估，他被视作精神病人，暂时安置在距离案发现场较近的濑市第一医院精神科，等待事情处理告一段落后转移至濑市精神病专科医院。
留心的警察在档案中特别注明道，当得知自己即将被送往濑市第一医院的时候，老人终于停下了不断重复着的不知所云的内容，在沉默中对着在场的所有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因此不排除故意假装精神病人逃避责任的可能性。
老人只是每日不停地在病房里重复着疯狂的呓语，向每一个过来记录情况的医生和护士讲述着种种“神的罪行”和“人的奇迹”。精神科的大夫最终将这一情况定义为“极端宗教式的洗脑”，甚至在小范围内引发了学界对新兴宗教的未来讨论。
当然，这一切都与老人无关。他所在乎的，也只有不断透过广播钻入他的耳朵的诡异的低语罢了。他虔诚地低下自己的头颅，仿佛广播的对面播放的是一首神圣而庄严的赞歌。他因为激动而颤抖不止。
“主教啊……您终于向世人展示了人类的权柄……”
他激动地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自言自语。起初只是低声的喃喃，最后竟越来越大，变成了狂喜的嚎叫。
“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这不是哪位该死的神降下的怜悯的施舍！这是他！是他！是人类的慷慨恩泽！”
他哭了，像一个与父亲分开多年，最终父子相见的孩子。他等这一刻太久了。
老人知道，在这座医院里的几百人，除了少数人将顺着“人”的选择，成为屠神的英杰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将化为成就这番功绩、让“人类”得以与神拥有同等权柄的养料。
包括他自己。
“牺牲是必要的。”
老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看不到，但是可以感觉到。蠕动的荆棘带着熟悉而温暖的气息破门而入，将他紧紧纠缠、包裹。只要是人类，就无从幸免。
每一个人，无论现在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是一样，被无数蠕动而不可见的神秘植物紧紧捆绑了起来。巨大的能量将会把他们的意识带入另一个世界，一个不依靠古神、纯粹由人类搭建起的世界。
老人被荆棘紧紧包围，在巨大的欣喜中失去了意识。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医院和大厅里的所有人身上。心理诊疗室里的李斯特，医院里的五百多病人和家属，医院外面无数经过的行人，濑城地铁站里来来往往的乘客和摆摊的摊贩，此刻全都在不可见的紧缚中失去了意识，等待他们的似乎只有黑暗。
在易达大厦的废墟、忽然拔地而起的高塔上，向外延伸出的无数荆棘，让周围相当一部分的区域成为了只有寂静的城市。这片喧闹的开发区在一周之前尚且人声鼎沸，而今却只剩下乌鸦的低嚎。原本易达大厦附近因为陨石即将坠落而禁止进入的区域，只占了被荆棘波及区域的四分之一左右。就在今天，就在所有人心满意足地以为“陨石”不会砸到自己所处的区域而心满意足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自己将陷入怎样的黑暗。
所有人都在荆棘的包围下陷入了沉睡——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个“甚至对周治的病情都毫不知情”，“只是陪周治来拿复诊结果”的，周治的“朋友”。
濑市第一医院的某个女厕所里，蓝衣的少年正用特殊材质的耳塞堵住自己的耳朵。这个地方距离所有的喇叭都非常远，可以让低语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外面的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开始互相攻击。他尚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切混乱的源头就是这忽然传出的诡异的低语，他不得不趁着意识清醒赶快远离这片区域。电梯已经被狂躁的病人砸坏，楼梯里也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更何况就算走出来了医院，同样有可能会遇到更多危险。这里对现在的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的选择。
如果周治此刻也站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尖叫出来。他会看到医院里的所有人都被不存在的荆棘缠绕，只有这个人的身上没有缠绕着荆棘。从另一个世界里而来的荆棘仿佛并没有发现他一样，只是从他的身体穿过去，仿佛这个人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而非是人类。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通体漆黑的旧款智能手机，输入了一串22位数字的密码。那手机看上去非常老旧而且沉重，比起他在地铁上使用的那款显得寒酸许多。
它没有一般手机的欢迎页面，输入密码之后，这款手机显示的也只是令一个拨号盘而已，看上去是只有接打电话功能的手机。他继续熟练地拨通了一串22位数字的号码。
“嘟——嘟——”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轻轻用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项链。他一把将项链从脖子上扯了下来，银质的细链一下子就被扯断了。他按下了自己铜制吊坠上面的按钮，连续三次，吊坠的外壳一下子就打开了，里面露出的是一节人类的小指骨。
他郑重地用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才敢用手指去触摸这节放在吊坠里的小指骨。他轻轻地把指骨的位置上下颠倒，然后轻轻地合上盖子。多亏了这节指骨的作用，他才能从荆棘和低语的双重恐怖中得以隐藏在此。
伪装已经没有必要了。
少年的身体化作无数的光点，消散在空中。这幅样子只不过是他用来监视周治所必要的伪装——利用组织的“奥秘”道具制作出的假象而已。
光华散去，那个以周治的朋友为样板复制出的光学伪装已经消失，留在原地的，只是一个不到一米六、身材娇小而匀称的女孩。他——哦不，她，她的表情依旧严肃，静静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音。
终于，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沙哑而低沉的声音。
“欢迎致电，世界崩坏委员会……”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由人类的鲜血救赎众神犯下的原罪……”
老人欣慰地闭上眼睛，仿佛多年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他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他的双手被紧紧地束缚在一起，索性也不擦了，任由泪水缓缓地流过他充满褶皱和老人斑的脸，顺着脖颈流下，打湿了拘束服。
老人是驱神教的一员，也是前段时间邪教杀人事件的主谋者之一，当时他也出现在现场。与其他得到了鲜血便心满意足地一哄而散的教徒不同，已经年迈的他不知是出于腿脚不便还是一种老年人特有的坦然，他只是安静地在满是血腥味的餐厅里坐下，叫作为同伙的老板给自己做了一份招牌牛柳饭。
警察赶到的时候，他还在不紧不慢地用餐巾纸擦着嘴。因为在后续的问询中，这个老人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与警察的对话也是毫无逻辑地重复着不知所云的“教条”和“教规”，经过相关精神科医生的评估，他被视作精神病人，暂时安置在距离案发现场较近的濑市第一医院精神科，等待事情处理告一段落后转移至濑市精神病专科医院。
留心的警察在档案中特别注明道，当得知自己即将被送往濑市第一医院的时候，老人终于停下了不断重复着的不知所云的内容，在沉默中对着在场的所有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因此不排除故意假装精神病人逃避责任的可能性。
老人只是每日不停地在病房里重复着疯狂的呓语，向每一个过来记录情况的医生和护士讲述着种种“神的罪行”和“人的奇迹”。精神科的大夫最终将这一情况定义为“极端宗教式的洗脑”，甚至在小范围内引发了学界对新兴宗教的未来讨论。
当然，这一切都与老人无关。他所在乎的，也只有不断透过广播钻入他的耳朵的诡异的低语罢了。他虔诚地低下自己的头颅，仿佛广播的对面播放的是一首神圣而庄严的赞歌。他因为激动而颤抖不止。
“主教啊……您终于向世人展示了人类的权柄……”
他激动地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自言自语。起初只是低声的喃喃，最后竟越来越大，变成了狂喜的嚎叫。
“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这不是哪位该死的神降下的怜悯的施舍！这是他！是他！是人类的慷慨恩泽！”
他哭了，像一个与父亲分开多年，最终父子相见的孩子。他等这一刻太久了。
老人知道，在这座医院里的几百人，除了少数人将顺着“人”的选择，成为屠神的英杰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将化为成就这番功绩、让“人类”得以与神拥有同等权柄的养料。
包括他自己。
“牺牲是必要的。”
老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看不到，但是可以感觉到。蠕动的荆棘带着熟悉而温暖的气息破门而入，将他紧紧纠缠、包裹。只要是人类，就无从幸免。
每一个人，无论现在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是一样，被无数蠕动而不可见的神秘植物紧紧捆绑了起来。巨大的能量将会把他们的意识带入另一个世界，一个不依靠古神、纯粹由人类搭建起的世界。
老人被荆棘紧紧包围，在巨大的欣喜中失去了意识。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医院和大厅里的所有人身上。心理诊疗室里的李斯特，医院里的五百多病人和家属，医院外面无数经过的行人，濑城地铁站里来来往往的乘客和摆摊的摊贩，此刻全都在不可见的紧缚中失去了意识，等待他们的似乎只有黑暗。
在易达大厦的废墟、忽然拔地而起的高塔上，向外延伸出的无数荆棘，让周围相当一部分的区域成为了只有寂静的城市。这片喧闹的开发区在一周之前尚且人声鼎沸，而今却只剩下乌鸦的低嚎。原本易达大厦附近因为陨石即将坠落而禁止进入的区域，只占了被荆棘波及区域的四分之一左右。就在今天，就在所有人心满意足地以为“陨石”不会砸到自己所处的区域而心满意足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自己将陷入怎样的黑暗。
所有人都在荆棘的包围下陷入了沉睡——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个“甚至对周治的病情都毫不知情”，“只是陪周治来拿复诊结果”的，周治的“朋友”。
濑市第一医院的某个女厕所里，蓝衣的少年正用特殊材质的耳塞堵住自己的耳朵。这个地方距离所有的喇叭都非常远，可以让低语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外面的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开始互相攻击。他尚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切混乱的源头就是这忽然传出的诡异的低语，他不得不趁着意识清醒赶快远离这片区域。电梯已经被狂躁的病人砸坏，楼梯里也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更何况就算走出来了医院，同样有可能会遇到更多危险。这里对现在的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的选择。
如果周治此刻也站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尖叫出来。他会看到医院里的所有人都被不存在的荆棘缠绕，只有这个人的身上没有缠绕着荆棘。从另一个世界里而来的荆棘仿佛并没有发现他一样，只是从他的身体穿过去，仿佛这个人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而非是人类。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通体漆黑的旧款智能手机，输入了一串22位数字的密码。那手机看上去非常老旧而且沉重，比起他在地铁上使用的那款显得寒酸许多。
它没有一般手机的欢迎页面，输入密码之后，这款手机显示的也只是令一个拨号盘而已，看上去是只有接打电话功能的手机。他继续熟练地拨通了一串22位数字的号码。
“嘟——嘟——”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轻轻用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项链。他一把将项链从脖子上扯了下来，银质的细链一下子就被扯断了。他按下了自己铜制吊坠上面的按钮，连续三次，吊坠的外壳一下子就打开了，里面露出的是一节人类的小指骨。
他郑重地用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才敢用手指去触摸这节放在吊坠里的小指骨。他轻轻地把指骨的位置上下颠倒，然后轻轻地合上盖子。多亏了这节指骨的作用，他才能从荆棘和低语的双重恐怖中得以隐藏在此。
伪装已经没有必要了。
少年的身体化作无数的光点，消散在空中。这幅样子只不过是他用来监视周治所必要的伪装——利用组织的“奥秘”道具制作出的假象而已。
光华散去，那个以周治的朋友为样板复制出的光学伪装已经消失，留在原地的，只是一个不到一米六、身材娇小而匀称的女孩。他——哦不，她，她的表情依旧严肃，静静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音。
终于，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沙哑而低沉的声音。
“欢迎致电，世界崩坏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