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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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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防盗文,订阅比不足, 请等待72小时母亲站在客厅中央, 脸色苍白好像一张纸。

    厨房的水龙头没关上, 水声哗啦啦地回响,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

    “你别多想,”父亲哑着嗓子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地板上散落着花瓶碎片,徐白的母亲缓慢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起碎渣。

    “不是我看到的什么,你连解释都懒得说了,”徐白的母亲压低声音,直呼其名道,“徐立辉,我当年嫁给了你,现在很后悔。”

    她的丈夫听了这句话, 烟头也掐灭在了烟灰缸。

    客厅里一股烟味,猫咪趴在墙角, 不断地打着喷嚏。

    徐白的父亲走到近前,带来更强烈的香烟刺激:“你不能胡思乱想,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所谓“对不起你的事”,指的是什么?

    站在玄关处的徐白, 脑子里有些发蒙了。

    父亲并未注意她, 仍然在自说自话:“那个女的是我二舅的表妹, 她来北京玩两天,二舅托我照顾……”

    徐白的母亲没有直接反驳,她又砸了一个珐琅彩的花瓶。

    花瓶落在地面,“砰”地应声而裂。

    “你没良心,不要脸,下.三滥,”徐白的母亲道,“现在还编谎话。”

    她气到了极点,花瓶碎片割破手掌,根本感受不到疼。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脑部,喘气的瞬间仿佛在吸毒,她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又好像连站也站不稳了。

    无人开口,客厅寂静到恐怖。

    而她扶着墙壁,一字一顿道:“徐立辉,你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会和自己的表妹开房吗?”

    她摘下墙上的挂画,一把摔在了地板上。

    墙上的那一副画,是她亲手画出的结婚照。那时候她才二十二岁,心甘情愿嫁给了徐白的父亲,勾描的时候心中有多少甜蜜,落笔的瞬间就有多少柔情。

    但是现在,当装裱的玻璃碎裂,从前的点点滴滴,全部化作了锋利的钢刀,没有停顿、不带怜悯,狠狠插进她的心里。

    她道:“我真的非常失望,我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你有考虑过这个家,考虑过你的老婆和孩子吗?”

    徐白的父亲默不作声。

    他是十分擅长辩解的人,徐白很少见他保持沉默。

    一旦父亲保持沉默,大概就是无声的坦诚,无可奈何的承认。

    他仿佛还在尝试挽回:“老婆,我向你保证,我就犯了一次,那段时间你老是忙画展,我回家见不到你的人,我在外面应酬,喝多了酒……”

    他好像有什么话,此刻也不愿说出来。因此句子断在这里,他又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蒸腾如天边的云朵,徐白听见父亲低声下气,嗓音沙哑道:“我认错,你别和我离婚。”

    你别和我离婚。

    这六个字一出,徐白背靠着墙壁,颓然坐在了地上。

    她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找到源头。

    她在玄关处独坐良久,坐到父母都吵累了。她的母亲去了卧室收拾东西,父亲则在书房里打电话,客厅里的猫咪不安地叫着,徐白才终于爬起来,把那只猫抱进怀里。

    徐白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等她第二天醒来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但是次日一早,恰如昨晚一样。

    六月入夏,七八点的阳光也很晃眼,金灿灿地照在窗台上,好比镀了一层新漆。

    徐白从床上起来,心情却跌落谷底。

    父母的争吵声传入卧室,她的父亲近乎高声道:“我和你道歉了,也保证不会再和她联系了,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人无完人,谁没有犯错的时候?”

    “请你小声点,”徐白的母亲打断道,“徐白还在睡觉,你干的那些龌龊事,别让女儿知道。”

    可她已经知道了。

    徐白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耳朵。

    父母的冲突持续了三天,直到第四日,徐白的奶奶赶来救场,家里能砸的东西基本都砸光了。

    老人家今年七十岁,身子骨十分硬朗,她虽然常年居住在乡下,年轻时却是在城市里生活。

    徐白的父亲是她的独子,徐白是她最宠爱的孙女,她到他们家的第一天,就摸着徐白的小脸道:“你们吵架归吵架,别把我宝贝孙女饿瘦了。”

    徐白这几日都不怎么说话。

    她一个人抱着猫,就可以坐上一整天。

    奶奶心疼不已:“看看你们,四十好几的人了,家都没个家样,孩子都成这样了,你们还只顾着自己?”

    她并不关心儿子做了什么,上来就指责徐白的母亲:“不是我说你,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为了家,为了孩子,你多辛苦点,算我这个当妈的求你了。”

    言罢,奶奶握住徐白母亲的手:“妈知道你委屈,可是家不能散啊。”

    家不能散,家不能散。

    可是谁又想散呢,谁不想好好生活?

    屋子里几天没人打扫,当天下午,徐白一个人收拾房间。她清理出几袋碎片,路过书房的时候,又听见母亲在哭。

    在不少孩子的眼里,父母扛起了一片天——他们不会软弱,不会崩溃,更不会掉眼泪。

    然而徐白的天空大概是塌下来了。

    短短几天里,她听到父亲咒骂脏话,见到母亲一个人痛哭,并且不让任何人接近。

    徐白打扫完卫生,就去煮了一锅粥。她盛了一大碗粥,拿着筷子端给母亲。

    “妈妈,”徐白小声道,“你今天还没有吃饭。”

    书房的角落一片凌乱,调色盘倒扣在地毯上,染出荒唐的五颜六色。

    很多画纸都被撕了,相册散落在四周,照片从中掉了出来。

    徐白低头扫了一眼,就看见她小时候的照片——她看到父亲把她举高,母亲在一旁微笑,阳光明亮到刺眼,整个世界纤尘不染。

    而今,母亲哑声和她说:“小白,妈妈只有你了。”

    徐白轻轻“嗯”了一声,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连忙把饭碗举高,不让泪水滴进去,不过这样一来,她的衣服都沾湿了。

    同龄人最为放松的初三暑假,涵盖了徐白有生以来最煎熬的时刻。

    她的母亲有自己的底线,丈夫出轨便是其中一条。母亲坚持要和父亲离婚,徐白的奶奶怎么也劝不住,最后连她也妥协道:“好吧,好吧,你们离吧。”

    徐白的父母闹到不可开交的那几天,母亲口中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一度登门拜访。

    不过她没胆子走正门,她在后院和徐白的父亲见面。

    那天徐白在后院找猫,她找到猫咪的时候,也瞧见了父亲和插足的第三者。

    两个大人都没有发现她。

    徐白的父亲在这一个月里,似乎老了十岁,两鬓也生了白发。不过因为他的底子好,看起来仍然不逊色。

    他一边点烟,一边开口道:“陶娟,你有完没完?”

    名叫陶娟的女人模样周正,年龄大概二十岁出头。她肤色偏黑,眼角细长,哪怕徐白的父亲不耐烦,陶娟的眼中还带着笑。

    “老公,”她亲昵地叫着,“我好久没见着你了。”

    徐白站在墙角,偷听他们的对话,听到陶娟那一声“老公”,她忽然觉得一阵反胃。

    为什么呢?

    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父亲会出轨。

    徐白从前也不知道,现实能这样光怪陆离。

    在此之前,每当徐白看电视,瞧见家庭调解的节目,播放着丈夫出轨、妻子哭诉的画面,徐白都是用旁观者的心态面对,对妻子报以一阵唏嘘和同情。

    而今,她无法旁观,她是局内人。

    墙角的另一边,徐白的父亲弹走了烟灰:“陶娟,我上次讲得不明白,还是你听不懂中文?”

    他抽了一口烟,接着盘问道:“谁给你的地址,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盛夏时节,草木繁盛。

    陶娟倚着墙根站立,穿着丝袜的一双细腿,被狭长的茅草戳得发痒。

    她蹲下来挠了挠腿,方才回答道:“我去找你哥们儿了,因为我肚子里有了,你朋友帮了我啊,他也不想伤你孩子嘛。”

    陶娟顿了一下,面上带笑道:“我感觉是个男孩儿,你女儿那么可爱,又要添儿子了,你多幸福。”

    两人在不久之后离婚。

    徐白的父亲找来了厉害的律师,钻营过的离婚官司数不胜数。然而徐白的母亲什么也没要,她只要了女儿的抚养权。

    对此,陶娟的评价是:“他们艺术家就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呢。”

    陶娟住进了四合院,由徐白的奶奶亲自照顾,那时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里面孕育了一个新生命。

    她走到哪里都要叉腰——在北京户口如此值钱的年代里,她一跃解决了住房问题、婚姻问题、工作问题,其实也挺不容易。

    她从饭店的服务员,变成了某公司的文秘,仰仗于徐白父亲的关系,人生轨迹和从前大不相同。

    陶娟也没忘记要稳固位置。

    她听说画家都是有脾气的,料想徐白的母亲不如她惯会讨巧,也不如她温柔小意,于是她对徐白的父亲更加体贴,怀揣着满腔浓烈的爱意。

    徐白的父亲还没和她领证,不过领证也只是迟早的事。

    因为男人在意自己的孩子,而陶娟作为单身母亲,是无法给孩子上户口的。

    八月末又是一个晴天,花草树木的风景极好,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

    徐白升入了高中,却不是在她念初中的学校。

    母亲把她送进寄宿式的国际高中,准备在不久之后送她去英国留学。

    不过交完学费以后,母亲剩下的钱也不多了,恰逢上海有一个画展机会,她将徐白安顿好之后,独自一人奔赴了上海。

    徐白还有不少东西留在四合院里。

    奶奶把她的房门锁了起来,不让别人进去,但她睹物思人,又很想念孙女,隔三差五便给徐白打电话,让她放假的时候来家里吃饭。

    十月国庆期间,母亲在上海回不来,徐白接到奶奶的电话,背着书包回家了。

    小巷还是从前的小巷,家却不是从前的家,以往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徐白今天磨蹭了半个小时。

    新邻居搬进了隔壁,也果然拔掉了天竺葵。院子里的景致不比往年,草地偏黄,落叶凋零,徐白才恍然发现,原来秋天是枯萎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