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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五章 好事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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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将近,秋风瑟瑟。越是靠近北疆,这天气就越是弄人。

    每日里虽然穿着厚厚的袍子,骑着快马跑上一圈,冷风嗖嗖的,不仅能吹乱你英俊的发型,还能吹得你小脸发白。

    陈生自己都冻得不行,更不要说,那些可怜的百姓了。

    朱厚照躲回营帐去抹眼泪了,因为他看见不少孩子因为太冷,在野外拔了不少枯草往衣服里塞。

    这野草塞进衣服里,不仅对御寒没有多大的帮助,而且会将身体弄得到处都是伤痕。

    孩子们可怜兮兮的小脸,总是偷偷的眺望着军营,希望能够给他们带来希望,而不是屠杀他们的刽子手。

    大人们蹲在一边,不停的搓着手,吞咽口水。

    肚子里没有存货了,饿的不行了,就喝两口水。关键是这水喝多了,在肚子里晃晃荡荡都能听见响声。

    然后对于饥饿,并没有什么卵用。该饿还是饿的你头昏眼花,找不到东西南北。

    并不是所有人都信包破天所说的话,但是他们却敬畏包破天这样的杀神。

    别看他们敢跟仓库大使,甚至跟知府喧闹几句,但是包破天这种在战场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汉子,看他们一眼,他们就害怕。

    他们深知,这种残暴的军人,若是违逆了他们的心思,会举起屠刀砍杀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更没有勇气反抗了。

    陈生骑着战马巡视了一圈,目送着发布命令的传令兵离去,转身准备回军营。

    忽然一股寒风打着旋,吹了脖颈里去了。

    马上的陈生忍不住打了个颤栗,然后再去摸鼻子,陈生就知道自己感染了风寒了。

    人真的是奇怪的生物,当初西征御敌的时候,在西北也遇到鬼天气,当时满脑子都是跟鞑子干,就没有感觉过气候的磨人。

    如今跟这些流民在一起久了,陈生自己看着秋叶打着旋从树上落下人,人就忍不住打摆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就在陈生满脑子都是愁云的时候,沧州府的工程师们,骑着快马赶到了沧州。

    看着战马上愁云散淡,发型乱的跟鸡窝一样的工程师,陈生心里就暗暗的叫了一声不好。

    翻身下马,就在马背旁边,陈生听他们聊了很久。

    工程师们很是负责的将最新的可行性报告,一点点告诉陈生。

    这个消息狠狠的抽了陈生一个巴掌。也足矣让京师的大人们一个个弹冠相庆了。

    冬天将至,天气寒冷,并不适合修建板楼。

    所谓的板楼,就是沧州府设计院一群工程师根据陈生的回忆制作出来的一种红砖和钢筋混合建造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种常见的楼房。

    南北通透,公摊面积非常小,住人非常舒适。

    但是板楼也是楼房,也属于楼房,是楼房就需要打地基,眼下天气愈发的寒冷,想要奠基,明显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而且想要建造板楼,还要大肆的在各地修建砖窑,烧制红砖。

    红砖经过陈生的改造,在红砖的内部放置一定数量的煤粉,一是将炼钢的废物可以合理利用,二是烧制出来的红砖,可以保证砖的内部手热,也大大提高了烧制的效率。

    可是这有一个问题出现了,那就是这种新式的红砖得到了工部的高度赞扬。

    但是有朝廷马上就提出了一个要求,用这种红砖给百姓盖房子可以,但是有个条件,那就是优先要用这种红砖修复城池。

    别看工部的官老爷们都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但是漫长的官场生涯,让他们锻炼出一双充满发现美的眼睛。

    尤其是大明的官老爷,拿来主义用的很棒。

    你红毛人火炮做的好,我们就学习一下超越你,你倭寇的刀做的好,我研究一下,造个苗刀超越你。

    你陈生砖烧的好,哦,你是自己人,那就直接将“专利”没收了。

    匠人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召集起来,去京师生产转头去了。

    也就是短时间,抽不出人力来管百姓的。顺天府找了新的内阁大学士严嵩去处理这件事情。

    可是人家工部的官员梗着脖子就是一个字儿,横。

    这群搞技术的,百分百的脑子瓦特了,指着严嵩就骂,“你一个四五品的学士,也敢来我们这里得瑟?”

    严嵩厚着脸皮求陈生,陈生纵然有一千张嘴为百姓说话,但是也辩不过国防两个字。

    自己不能让皇帝住在一个破破烂烂的皇宫里吧。

    这大规模烧砖的事情只能滞后。

    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炼钢这件事情。虽然炼钢技术一直在革新,但是这么先进的技术,明显是不可能遍地开发的。

    工部的侍郎们一天去顺天府十几趟,把话撂下了,陈生如果敢把这种技术传递到了民间,那就是将国之重器私授,将来就是国家的罪人。

    一切地方需要的刚才,必须在沧州府或者京师附近生产,才能拿出来给地方使用。

    这些都成了制约陈生想要给这些百姓们盖楼的原因。

    姚文广笑吟吟的站在陈生身边,看着蹲在地上,不停挠头的陈生,笑着说道:“原来您也有失算的时候,先前公爷技高一筹,让姚某失算,姚某还一度在心里猜想,莫非公爷乃是鬼神,通天彻地,今日看来,公爷也有缺点啊,起码这给百姓们修建楼房这一件事情,您是做错了。”

    陈生低着头,呢喃着说道:“可是给百姓修建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房子,是功在千秋的事情。你想过没有,这红砖和钢筋修建的房屋,只要用料结实,传个几百年是没有问题的,我们的名字,我们的伟大,定然会一代代传递下去。

    我们的百姓也可以将用在盖房子上的财产节约下来,更好的去生活。这真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姚文广不似陈生这般看的长远,反而对陈生问道:“您的看法自然是好的,当然也没有人敢说身,不过在下敢问公爷一句话,眼下兵灾刚刚结束,天灾依然持续之中,您可抓住了重点?”

    陈生反问道:“重点不就是民生吗?”

    陈生话落之后,却见姚文广竟然摇了摇头。

    陈生不解,说道:“莫非在下错了,还请先生教我。”

    姚文广道:“在下经常感觉公爷的才学经天纬地,比如说新式烧砖法,新式的炼钢法,比如在战场上的种种算计,可是公爷有的时候在治国上,又是如此的懵懂。

    大灾之中,最重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民生,而是稳定。

    天灾到来的时候,人力想要去抗拒,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作为掌政之人,最先考虑的是维持地方的稳定。

    您现在最需要防范的是有人伺机煽动蛊惑造反。至于救民水火,反而是其次的事情。

    死几万人,总比国家乱了,死上几十万人强吧。”

    “你说的是什么话?每日地上受灾,朝廷都会派得力的官员下来赈灾,他们所作的不都是安抚百姓么?”

    陈生疑惑的说道。

    姚文广哈哈大笑着说道:“安抚百姓,若是真的安抚百姓,要你一个大将军做什么?你是陛下手里的刀,陛下将您拿出来,还不是杀人的。谁不听话,就去杀了他。杀了他,就没有人闹事了。”

    “不可能,以往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以往赈灾官员请功的折子,我可是看过不少。也从他们的折子中学到了不少经验。”

    姚文广摇摇头说道:“您没有在地上掌政的经验,并不懂这些并不奇怪。”姚文广摇摇头,继续说道:“您真的以为那些官员是好东西,他们自己贪污都不够,怎么会去管百姓的生死,他们每到一地,只要管住百姓不造反便是了。

    至于他们折子中的内容,是万万不可信的。他们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坏事,怎么可能在奏折中提起,他们要提起的只不过是用美丽的文字,掩盖他们在民间留下的残暴。

    反正他们维护了国家的稳定。”

    “不可能。这万万不可能。”陈生摇摇头说道。

    姚文广说道:“怎么不可能,每年朝廷的税收到底有多少,公爷莫非不清楚,你可见朝廷拿出多少粮食用来赈灾了?既然粮食没有使用,那么受灾的百姓如何度过灾情?无非是自救,或者被饿死了。

    要不为什么,大明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敢称自己是青天?”

    “为什么?”陈生问道。

    “因为他们怕胡说八道,被雷劈。”

    陈生沉默不语了,虽然刚到密云,但是这一路来,陈生深切感受到了各地方官的苦楚,说实话,自己很多时候也是欲哭无泪。

    数不尽的难民,少的可怜的粮食,四处可见的谣言,藏匿在黑暗处的野心家,这些都要靠自己去撑住。

    更可怕的是,在这么多灾民面前,陈生很难跟姚文广所说的一样,为了维持稳定,举起屠刀去杀人。

    粮食是目前的大问题,非常棘手,非常麻烦。

    当地的官员想不出办法,陈生暂时也无可奈何,再有本事的人,面对成千上万张嗷嗷待哺的嘴,也是没有办法的。

    那种轻摇鹅毛扇脑袋一拍就想出个法子喂饱百姓的人,这种人要么开了作弊外挂,比如随身带了个系统什么的,要么死得比较早。活不到啪啪打老天爷脸的时候。

    而陈生,虽然模仿孔明先生的动作比较帅。但摇到地老天荒也摇不出个好办法解百姓燃眉之急。他只是个普通人,或许比别人多一点见识,多一点预知,可是这点本事并不能帮他变出粮食来。

    当日下午,密云城外变得火热起来。

    当地卫所的官兵,以及临时被组织起来的身体强壮的百姓,开始修整城外平坦的土地。

    用来磨面的碾子用挽马和耕牛拉着,一圈圈的走着,将掺着生石灰的土地争取压得最为平整。

    今日刚刚赶来的工程师,被陈生留下了两外。

    手里拿着图纸,站在塔楼上,跟指挥打仗一样,吩咐着大家扛着皮子修建临时的帐篷。

    这些皮货是陈生临时搜集来的,既然木料不足了,就学蒙古人搭帐篷。

    而且这帐篷也做的很有学问。居住,用餐,如厕,隔离等等,每个区域井井有条,泾渭分明。

    远远的看去,就跟严整的军营没有任何区别。

    快傍晚时,棚帐还只搭建出一个框架,夜幕快降临时,气温也徒然冷了下来,许多老人妇孺在寒风中冻得直哆嗦。

    本地州府的官员因为陈生的存在,不担心被百姓杀官造反,也跟百姓们聚集在一起,上万难民在篝火边围成圈。互相依偎取暖。

    是不是的伸长了脖子远眺,看看不远处的那群人在忙什么。

    与此同时,密云的官仓也在朱厚照和余刺史的首肯下缓缓打开。

    一袋袋的粮食搬出官仓。早已准备好的军中伙夫架起了灶头和铁锅,金黄色的陈米哗啦倒入锅中,满满添上一锅水,大火熬煮半个时辰,很快,城外平原上飘散着诱人的粥香。

    围着篝火的百姓们眼巴巴地望着那一口口冒着热气的铁锅,不住地吞咽着口水,眼中的饥色与极度的渴望交织成一片,口水咕咚声此起彼伏。

    在所有人极度期盼的目光里,一名名伙夫同时揭开了铁锅,粥香满溢,群情欢动。

    携家带口的难民都随身带着行李,行李里最不可缺少的便是吃饭的家伙,于是一只只手刚刚洗的白白净净的手,黑乎乎的胳膊端着碗,兴奋起来了。

    起先百姓们还有些乱糟糟的,可是看着军人们提着武器,在他们两边画了两条白线,每两条白线里面只能站一个人。

    谁敢站在外面,就是棍棒伺候。谁敢站在女人和孩子前面,就是鞭子伺候。

    在超短的时间内,国民的素质被迫提升了好几个档次。空旷的平原上很快排出数十支蜿蜒而有序的长队,缓慢而安静地向前挪动。

    陈生和朱厚照不知何时出现在城门吊桥外的小山坡上,静静地看着数十支队伍挪动,陈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因为官仓的粮食,民心算是暂时稳住了。

    说是“暂时”,是因为官仓的粮食只够百姓吃十多天,或者更少,只要密云官府发放赈粮的消息传出去,闻风而来的百姓只会越来越多,可官仓的粮食却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不够吃。

    留给陈生筹措粮食的时间不多了,非常紧迫。

    朱厚照看起来却很高兴,属于那种没心没肺的高兴,当然,出发点是好的,看着难民们有粮食吃,朱厚照就觉得自己同意打开密云官仓的事干得无比漂亮,父皇知道了必然不会责怪他,反而会狠狠夸他,事急从权的道理,自小跟在父皇身边的朱厚照早已懂了。

    “若百姓们每日都能吃上香喷喷的米粥,这场天灾和兵祸想必可以化解于无形,那该多好啊。”朱厚照感叹地道。

    陈生斜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太子殿下还是太纯洁,就让他在自己的世界快乐好了。

    朱厚照却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极擅察言观色,陈生流光一闪般的眼神被他捕捉到了,陈生懒得跟他较真,他却跟陈生较真了。

    “生哥儿,本宫刚才所言不对吗?”

    “殿下所言甚是,臣佩服的很。”陈生心不在焉地道。

    朱厚照白眼一翻,道:“生哥儿何以如此敷衍治?”

    陈生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为殿下说说道理,首先,喝粥是无法保证人的营养的,还要吃菜吃肉,如今这般年景,吃菜吃肉自然是奢望,就不提了,最重要的是,殿下仔细看过他们熬的粥了吗?”

    朱厚照过去自己打了一碗,一仰而下,顿时脸色青了。

    “这跟热水又有什么区别!人吃这些又有什么用?来人啊,将密云一众官员押起来!本宫要好好的治他们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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