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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默默的跟在两个鬼吏的身后,走了不知道多久的路,甚至久到对路边作怪的幽魂都镇静自若。

    “该过奈何桥了。”

    带领她的黑袍男子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发现刚才引领老人的鬼吏已经不见影踪,而她面前则是不长而整齐的队伍。

    她本想再问些什么,却见黑袍男子欲言又止。

    她见他似乎有话说便安静了下来,她静静的等着他先说话,却想不到他转身便走,还未等她的呼喊说出口,便已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这算什么?竟然什么都不说……

    她有些无奈的轻笑,看着面前排着的整齐的魂魄,不再出声。

    顺其自然吧,反正目的地定是戏文中所说的阎王十殿。

    说到戏文,她却有些发怵,她忽然想到《思凡》里小尼姑那唱腔清婉的山坡羊牌:“就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碓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煠。哎呀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行头特殊的自己总不会这么惨吧?

    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队伍的尽头,她今天是怎么了,总是三魂没了七魄。

    她有些呆愣的抬头,看着即将到眼前的奈何桥有些不知所措。

    立在她面前的拱桥构造很是奇怪,用三种颜色将桥分成了三层:上层红,中层玄黄,下层黑色。

    “小姑娘,怎么带你的鬼吏没跟你讲清楚,你该走哪一道?”

    她犹豫的摇了摇头,见与她搭话的是刚才一路同行的寿衣老人,略一沉思便开了口:“他不曾告知于我,且……”

    她本想将同带她那鬼吏是中途相遇的事情,也同老人道来,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后半句咽了回去。

    “呵呵,那可介意老朽简单为你解释一番?”寿衣老人捋了捋胡子,俨然一副长者姿态。

    她见老人如此好心,连忙慌不迭的点头感激应道:“多谢先生指点。”

    “生时行善事者走上层,善恶兼半的人走中层,而恶盈满贯者走下层。”寿衣老人见她表情甚为惊讶,叹了口气便接着道:“这桥,愈往下层愈凶险,因为这下层之人本就作恶多端,即使是地府都并不愿意接纳。”

    越往下听越惊讶,她虽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打断。

    “那这毕竟是人之归途,总不至魂魄就折在这奈何桥之上吧?”

    闻言,老人只淡淡一笑。

    “奈何桥下忘川河,要知道这河中尽是不得投胎误入河中的孤魂野鬼,尤其对于那些溺水之人的亡魂,这忘川河更是他们唯一的归途。要想投胎,必要寻来替身,而这下层的左右桥头,则是他们寻找替身者的地点。”

    竟然在奈何桥边寻找能够使自己能够托生而转世的替身?这个回答让她不由蹙紧了眉头,她实在难以想象,走下层的人被鬼魂拦住,拖入这尽是血污与虫蛇的忘川河中,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该是怎样的一种惨状。

    “姑娘,我见你面庞清秀和善,总不会是心存恶念之人,不妨与老朽一同从上层走吧。”老人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心中不忍,便出言安慰道。

    上层?

    她听见老人的话,却是犹豫了。

    对于她这种什么都想不起来的鬼魂来说,上层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么?她不知道自己前世是否曾与人为善,更不知自己是不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徒。

    若是前者,那这一遭她许是会走的心安理得,但若是后者……

    况且,若是性恶之人擅自走了上层...后果是否比直接走到下层要更惨烈些呢?不如走下面,若自己是个善人,还到能让阴司们为自己留个谦逊的印象?

    见她想的出神,老人担心的出言问道:“姑娘?且同老朽走一遭?”

    “不了,我想下层才该是我的归宿。”

    她浅浅一笑,冲着老人摆了摆手,竟是毫不犹豫的往下层走去。

    就算再可怖又能怎样?若是不幸被拖入忘川河,便只当她前世罪孽深重,理应身损。若是她有幸走出来,也只当她是魂不该绝了。

    她本以为,只要自己心念坚定,那她这了无牵挂的一路便会无所畏惧。

    但是,当她真的踏上下层的时候,她才觉得她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的坦然。

    黑如玄铁的桥上尽是张牙舞爪血淋林的恶鬼,而他们不断的从忘川河中爬上桥,只要见到有魂魄经过便毫不留情的抓在手中撕裂,或是嬉笑推搡的将他们扔入忘川河中,自己则尖笑着跑过奈何桥,就像是看见了生的希望。

    耳边一声接一声凄厉声响起,吓得她几乎停在原地无法行走,浓重的血腥味更是引得她干呕不止。

    可就在她低头想要缓解眼前的景象所带来的不适的时候,却骇的她一个趔趄差点儿退到身后的忘川河中。

    她的脚下是比刚才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还更为艳丽的红色,而她踩在这一片血红之上,只觉这血色衬得她玉足无暇,衬得她白袍如雪。

    走还是不走?她竟是犹豫了。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却见桥上四面八方的恶鬼都冲着她齐齐涌来,那阵势像是不讲她拆筋剥骨决不罢休。

    这样的场景,让她几欲尖叫,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恐惧,她只拼命的张着嘴,却是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她很想后退,可她的脚却像是被牢牢钉在了原地。

    她这才知道往往人觉得最难熬的时间,不是绝望的时候,而是绝望已经接近的时候。

    就在她想要闭上眼妥协的时候,却发现只要靠近她三尺之内的恶鬼,都纷纷尖啸着作鸟兽状散去。

    眼前这样的景象,让她彻底的震惊了,她这野鬼入了这等险恶之地竟是什么都不怕。

    但等她缓过神来却有只能苦笑。原来,她竟是可怖到了这种程度,竟然连恶鬼都对她退避三舍么?

    她回头看看血污翻涌的忘川河,却见那些露头找攻击时机的恶鬼,一接触到她的眼神便纷纷沉入河底,再也不愿浮出水面。

    看着原本尽是利煞的桥面,随着她的到来而出奇的冷清,她虽走的安全平静心里却五味杂陈。

    她一路走去,心中尽是说不出的复杂。

    “三郎,早知你与奴家的姻缘早就刻在这三生石之上,却不想天道不公,让你我阴阳两隔……三郎……奴家恨呐……”

    期期艾艾的哭声从不远的桥头传过来,让她只觉得被那悲啼带的更加的伤感,她长吁一声,只觉得世事无常。

    走了不一会儿,在她刚刚从桥上下来的时候,便看见一个一身青衣面容娇美的女人魂魄,正附在一块硕大的青石上哭的肝肠寸断。

    之前她一路走来便听着女鬼涕泪并下的说着“三生石上刻姻缘”,她便好奇的定睛看过去,却只见这青石之上除了血红的“三生石”三个字,还有很快便消失女鬼泪迹便再无其它。

    她同情的看了哭的不能自己的女鬼一眼,便只将她归为太过想念而出现的臆想。

    “干什么呢,干什么?”

    一声怒喝响在耳边,她不由抬眼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便只见着两个牛头马面的人远远的往三生石的方向走来。

    见着暴怒的阵仗,她便好心想要将女鬼拉起,省得惹怒了这冥界的这些当差。

    不是都说么: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可那女鬼哭的正伤心,哪里还会理会她的好心。没等她将她拉起,便红着眼睛将她推的后退了几步。

    她站在原地微微一愣,正想要出言相劝,却想不到携着煞气而来的牛头马面已经一边一个将女鬼架了起来。

    “哭哭啼啼什么?你这怨气都要冲破冥府了!赶紧喝了孟婆汤投胎去!再哭就让你投畜生道,永世不得同你那心爱之人相见!”马面一边拖着女鬼走,一边严厉的出言。

    “阿马啊...快别跟她唠叨了,我都饿死了,刚才饭才吃了一半。”牛头嘟囔着打断了马面的话,更加用力的钳制住了手里不断挣扎的女鬼,“动什么动?老实点!”

    “哼,要是这女鬼不老实,再冲回来或者赖孟婆那不走,你想留这后患不成?”马面冷冷道,只留下一个白眼。

    “行吧行吧,我闭嘴。”

    看着眼前不断斗嘴的牛头马面,还有哭的撕心裂肺的女鬼,她只能默不作声的跟在身后,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说不出。

    前面就是孟婆汤了吧?可这忘却凡尘的孟婆汤,对于她这个什么记忆都没有的野鬼,又能有什么用呢?不过就是画蛇添足而已。

    罢了,无规矩不成方圆。

    她只要按照地府的规矩来,或许这一遭也能够走的顺利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