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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空谷引长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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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等到江千琰跟前的侍从来敲门时,柳泠泠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桌前等待许久了。

    柳泠泠虽然在花川谷中不少时日了,可还没出过司花阁的门,今日跟着侍从走了一圈,发现这花川谷竟然大的出奇。

    七拐八绕走到了一处小门前,侍从推开门淡淡道:“进去吧。”

    柳泠泠冲他感谢地笑了笑,她从门外往里看一眼,仿佛有一层白纱遮眼,可一进结界,但见雾光凝云中隐现重霄飞阁,四周绿植林莽、繁花深绕,当真是极美。

    柳泠泠不由疑惑——这真的是魔宗?

    她行至一处颇为气派的阁楼前,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她喃喃念道:“流云境……”

    连名字都如此高清云渺,有一种淡然疏阔的味道,若不是身在魔宗,她定会以为这是九重仙境。

    阁中正殿之上,金漆雕龙的巨大香坛正吐着紫青色雾气,这雾气非烟若云,氤氲而升,带着一股柔甜而不腻的香气。

    柳泠泠见有个男子斜卧在软榻上,俊颜华发,神色倦倦。

    江千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阁外,一身红色衣裙的柳泠泠正立在琼姿艳丽的芙芋花之下,容貌娇丽却还有些稚气,虽是美人现在却还不成气候。

    江千琰朝她招了招手,轻道:“丫头,过来。”

    柳泠泠走到了他的榻前跪下,她敛眉低眸,看着榻前掐云的白靴,声音和手都不由一抖:“魔……魔尊。”

    江千琰见她面色红润、神采飞扬,想来尹丫头将她照顾的很好。他从榻上起身,走到了柳泠泠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伤好了吗?”

    江千琰声音柔暖,柳泠泠感觉心中放松了些,她抿唇笑道:“已经好了。”

    “丫头……”他坐在榻上,拿出一个软垫枕着手臂,笑道:“我很可怕?怎么见了我像是老鼠见了猫?”

    柳泠泠面色赧然,有那么明显吗?

    可眼前的人虽然容颜清俊,声音柔暖,但这浑身的气势却十分有压迫感……

    她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榻上的人,他虽是一身黑衣华发,容颜却很年轻,他的头发随意的散在腰间,庞眉秀目,容貌俊美,若是换身衣服定然超凡脱俗如同谪仙人一般……

    柳泠泠触到江千琰带着笑意的眼神连忙收回了目光,手指忍不住搅起了衣带,她默默摇了摇头。

    “既然不怕我,为何这般小心翼翼?”

    柳泠泠心中苦笑,他是魔宗的尊主,若是自己那位皇帝爹爹还在怕是都要敬他几分,她如今只是刚刚入门的小弟子,当然要小心翼翼……

    江千琰见她如此畏然的样子不由挑了挑眉,蓦然问道:“迦沅皇室如今只有你一人了?”

    柳泠泠猛然抬头,心中大惊,魔尊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他是如何知道的?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傻,神魔两派若是连查人这点本事都没有如何制衡天下?

    她神色略微黯然,回道:“只剩我一人。”

    江千琰沉默半晌,突然下榻行至她的面前冷然问道:“你可曾想过复国?”

    复国?不……她从没想过如此不切实际的事情,现在的迦沅皇室只余她一人,其他宗室剩下的人也已是一盘散沙,复国这种事情,靠她如何完成?

    “我从未想过要复国。”

    “那你为何要来魔宗?”江千琰揉了揉她的头顶促狭一笑:“只是为了做女侠?”

    江千琰绕到她的背后,淡淡道:“虽然有心求上是好事,可攻于名利却最不利于修行,你可知道?”

    柳泠泠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似是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江千琰叹息一声,解释道:“你听过博名录吗?”

    柳泠泠点头:“听过……”

    “你可想上博名录?”

    江千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柳泠泠怔了半晌,点了点头。

    她还小的时候,迦沅国中就传出国有关博名录的事。她听皇帝爹爹说,博名录上的人都是天下英豪,武功了得,若是能为朝廷效力定会成为一把极有力的剑。

    可那上面的人多数都不愿沾染朝廷,更把为朝廷效力视为江湖人之耻,虽然各国朝廷有心招纳,却无一人应招。

    她一直想做一个霁月清风的大侠,所以才入了魔宗,想着努力修行,或许日后会有机会上一上博名录,那么她的一生也就圆满了。

    江千琰见她的眼神清透,盈于淳意,终是低叹一声:“名利之心不可取,既然你无心复国,只求上进,那我就给你一言……”

    他走到阁内的小桌前,用手指沾墨,在白色宣纸上快速地“画”着什么,待完毕后他将那张纸递给了柳泠泠。

    她接过一看,竟然是一首诗。

    江湖潇潇,博场纵逍遥。平沙万里吟魂怨,斜阳未及阴崖山。神魔白骨断魂,烟烽卷上夕楼。美人弦歌酌玄酒,挥袂长剑一生休。

    她的心猛然一震,如同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你可明白?”江千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弟子明白了。”柳泠泠回道。

    隔日一早,还未到平日起身的时辰便又有侍从来叫,说是让她去司音阁报到,柳泠泠顶着两个黑眼圈跟着侍从穿行了数条小路,司音阁的牌匾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昨日与江千琰谈过之后,她的心志未变,却不由多了几分淡然,不像从前一样只想着日后要取得怎样的名利。

    江千琰告诉她:“从上而不为名,否则修行之路必有桎梏。”简而言之就是她应该保持纯粹的修行之心,而不是为了修行而修行。

    可在她临走之际却听魔尊屋里传出一声叹息:“不过,此话也只有你这种清透之人才能听透,有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所谓恶人……不过是心中有魔,皆是障……”

    这一番话说得柳泠泠一头雾水,魔尊是在说她?可仔细咀嚼他的话又不像是在说她。

    她到了门前礼貌地敲了敲门,没人应,她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竟然没上锁,于是自己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