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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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门外，像是两个世界，林意反手带上门的一瞬间，心忽然安宁下来，仿佛那扇门隔绝了城市的喧嚣，隔绝了俗世的纷扰，让她又回到了安静祥和的翠屏山。
林意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不是她的伤春悲秋，而是这个小院里，正真真切切的弥漫着某种气息，某种只属于某个人的气息，只是她往日过于习惯而忽视了它的存在。
林意背靠着门上，半晌没有动弹。
她这么拼命的想留下林川，是不是因为她太留恋他带给她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的日子。
她喜欢身边有他的日子。
那是上一世没有一天有过的感觉。
上一世，从记事起，家族的荣耀、边疆的稳固、百姓的安危……这些东西就压在她的头顶，沉重的让她喘不过气来，仿佛她如果不好好练功、好好学习、好好打仗，家就要灭了、国就要亡了、百姓就要尸横遍野了……
她从很小很小的一点点，就为了这些她还不明白是什么的东西，不要命的学，不要命的练，不要命的厮杀……好容易，将外敌打跑了，打怕了，她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一些了，新的帽子又扣了上来……
仿佛不嫁给他，家就要灭了，国就要裂了，亲人就要死绝了……
好，那就嫁吧，哪怕这个男人她不喜欢，哪怕这个男人居心叵测，哪怕这个男人成婚的第一天就对她下药，让她永远失去了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让她从此断子绝孙……
再后来，家果然灭了，国果然裂了，亲人果然死绝了……
她身上那几座沉重的大山终于没了，可又多了国仇家恨……
她那一辈子，就像一头被蒙着眼睛拉磨的驴，拖着沉重的负担，在一根无形的鞭子的抽打下，看似在不断前进，其实，连前路都看不到……
她还记得。
五岁的时候，她被爷爷考较武功，比她小了一岁的云瑶窝在母亲怀里，嘟着小嘴：“爷爷只喜欢姐姐……”
十二岁的时候，她在整理行装，准备上战场，云瑶穿着新衣服，流着眼泪在吃长寿面：“娘，父亲眼里只有姐姐……”
十九岁的时候，她高高坐在凤座上，云瑶跪伏在台阶下，咬着牙对母亲悄声说：“从小到大，姐姐得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难道就因为她是嫡长女，我就永远比不上她？”
她假装没有听见，依旧淡着一张脸，懒懒的靠在椅背上。
云瑶对她的羡慕嫉妒恨就是那样一天天的在滋长、在蔓延，却不知道，林意连羡慕嫉妒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曾经……
她也想窝在母亲怀里撒娇……
她也想生辰的时候穿着新衣服吃长寿面……
她也想羞红了脸，听母亲絮叨着哪家儿郎堪配我儿，哪怕其实心里不堪的想着自己的姐夫……
再后来，她连这些小儿女情怀都找不到了。
直到她死了，又活了。
虽然带着前世的记忆，但是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整天昏昏欲睡。
一个月的时候哭的满脸通红的看着那个笨蛋男人，手忙脚乱的加衣服、喂奶、摇拨浪鼓、哼着儿歌抱着她抖啊抖试图哄她睡着，最后被实在忍无可忍的她尿在脖子里……
九个月的时候拖着软软的小短腿学走路，不小心绊到土疙瘩，原本趴一跤就好，结果被那个笨蛋男人从身后抢住了腰带，于是头朝下栽了下去，虽然被提起来的快没磕到头，可是吓的够呛……
三岁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他煮的猪食，拖着椅子垫脚煮了第一锅稀粥……那个以为女人生下来就应该会做饭的笨蛋男人，就习以为常的将做饭的事交给了她，每天翘着脚等吃……
七岁的时候第一次上山打猎，那个悄悄跟在身后的男人，看着她气喘吁吁拖着比自己还重的小鹿下山，别说帮把手，连跟都只跟到了半路，就先溜回家睡觉了……
……
对一个孩子来说，这也许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可是林意却很满足、很珍惜。
她第一次有这样一个亲人，也许很冷淡，很懒惰，但他不要她光耀门楣，不要她保家卫国，对她的要求永远只有：你要好好的，你要健健康康的，你要高高兴兴的，你要做你喜欢做的事，你要过你想过的生活……
她想，她可能是被惯坏了。
也许受伤真的让人软弱，她靠在门上，想着这些她过去从来不想的东西，不愿或不敢推开面前那扇门，去问一声，她带回来的莲子可否留得住他？
然而即使她不进去，里面的人也会出来。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林川站在门内：“回来了？”
林意嗯了一声。
林川皱眉：“伤了？”
林意又嗯。
林川还要说话，林意走到他身前，伸出手，一枚如同水晶般透明的莲子静静躺在素白的掌心里。
林川皱眉看着她裂开的虎口，一股让人战栗的怒意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林意盯着他的眼睛：“能用吗？有用吗？”
林川的目光终于落在莲子上，叹了口气，道：“能用，有用。”
末了又添了一句：“……很有用。”
林意嘴角翘了起来，但紧接着就淡了，又嗯了一声，道：“我去沐浴更衣。”
转身离去。
林川看着她的背影：丫头好像是生气了？
林意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林川正坐在桌前吃粥，他对面也放了一碗，见林意进来，颔首示意她坐下吃。
林意坐下，用勺子轻轻搅拌一下：闻起来倒是蛮香的，但是……这个人的手艺能吃吗？
小小尝了一口，味道竟然相当不错，有一股清甜的莲香……
莲香？
莲香！
林意猛的抬头，看向林川。
林川还在慢条斯理的喝粥，道：“莲子嘛，当然还是煮粥最好吃。”
咔嚓一声，林意手中的勺子断成两截。
林川不等她开始发火，就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吃？”
怎么吃林意不知道，也不在乎，林意在乎的是——谁吃！
林川叹道：“这东西与我而言，吃一颗还是吃一口，并无区别。”
林意不吭气，将断了的勺子放在一边，直接端着碗，几口喝完，然后静静看着林川。
林川放下勺子：“想问什么？”
“你姓林，还是姓云？”
林川默然片刻，道：“云。”
林意盯着他：“你姓云，那我呢？”
林川道：“你当然姓林……”
忽觉气氛不对，忙道：“你想姓云也可以啊，这些只是小节……”
林意忽然就不想说话了，起身开始收碗。
“阿意？”
“嗯？”
“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意默然。
她能问什么呢？
质问他为什么瞒着自己的身份？质问他千衍令是怎么回事？质问他是不是自己亲身父亲？质问他为什么明明有一身本事，却不肯尽力为自己治病？质问他为什么要冷眼看着自己一个小小的凡人，自不量力的闯进修仙者的世界去拼命？
自己果然是被惯坏了吗？
凭什么呢？
她凭什么要求他什么都告诉她？凭什么要求他什么都替她着想？
就算他是她爹又怎么样？
或者他连她爹都不是呢！
她连他的名字还是今天才从别人口中得知……
她算什么呢？
她这样想着，心里却酸涩的厉害。
“阿意啊！”林川本能的觉得事情不太妙，干咳一声道：“有一件事，我如果告诉你，你会很生气，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会很伤心……你说，你是喜欢生气还是伤心？”
林意答得飞快：“生气。”
林川顿了顿，道：“那我还是先不说比较好……”
林意瞪他。
林川道：“我想过了，反正你现在也还没到伤心的时候……”
那我为什么要现在就直面你的怒火？
林意捏拳，唇抿的紧紧的——你就没发现我现在已经很生气了吗？
显然林川已经发现了，扶额道：“阿意啊，你得讲道理……”
林意快要被气笑了。
她要讲道理……原来是她不讲道理！
林川道：“你生气无非是觉得我没把你当回事，可是我随心所欲了一辈子，就算在天王老子面前，也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何尝管过其他人怎么想？但是现在，我连对你说个事还要犹豫再三……你还想怎么样呢？”
林川自己都有些茫然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屁大点儿事，怎么就是不敢说呢？
林意挑眉，正要说话，门外传来敲门声，三下一组，不紧不慢，显得极有修养的样子。
林川松了口气：“来客人了，快去开门吧！”
门内门外，像是两个世界，林意反手带上门的一瞬间，心忽然安宁下来，仿佛那扇门隔绝了城市的喧嚣，隔绝了俗世的纷扰，让她又回到了安静祥和的翠屏山。
林意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不是她的伤春悲秋，而是这个小院里，正真真切切的弥漫着某种气息，某种只属于某个人的气息，只是她往日过于习惯而忽视了它的存在。
林意背靠着门上，半晌没有动弹。
她这么拼命的想留下林川，是不是因为她太留恋他带给她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的日子。
她喜欢身边有他的日子。
那是上一世没有一天有过的感觉。
上一世，从记事起，家族的荣耀、边疆的稳固、百姓的安危……这些东西就压在她的头顶，沉重的让她喘不过气来，仿佛她如果不好好练功、好好学习、好好打仗，家就要灭了、国就要亡了、百姓就要尸横遍野了……
她从很小很小的一点点，就为了这些她还不明白是什么的东西，不要命的学，不要命的练，不要命的厮杀……好容易，将外敌打跑了，打怕了，她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一些了，新的帽子又扣了上来……
仿佛不嫁给他，家就要灭了，国就要裂了，亲人就要死绝了……
好，那就嫁吧，哪怕这个男人她不喜欢，哪怕这个男人居心叵测，哪怕这个男人成婚的第一天就对她下药，让她永远失去了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让她从此断子绝孙……
再后来，家果然灭了，国果然裂了，亲人果然死绝了……
她身上那几座沉重的大山终于没了，可又多了国仇家恨……
她那一辈子，就像一头被蒙着眼睛拉磨的驴，拖着沉重的负担，在一根无形的鞭子的抽打下，看似在不断前进，其实，连前路都看不到……
她还记得。
五岁的时候，她被爷爷考较武功，比她小了一岁的云瑶窝在母亲怀里，嘟着小嘴：“爷爷只喜欢姐姐……”
十二岁的时候，她在整理行装，准备上战场，云瑶穿着新衣服，流着眼泪在吃长寿面：“娘，父亲眼里只有姐姐……”
十九岁的时候，她高高坐在凤座上，云瑶跪伏在台阶下，咬着牙对母亲悄声说：“从小到大，姐姐得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难道就因为她是嫡长女，我就永远比不上她？”
她假装没有听见，依旧淡着一张脸，懒懒的靠在椅背上。
云瑶对她的羡慕嫉妒恨就是那样一天天的在滋长、在蔓延，却不知道，林意连羡慕嫉妒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曾经……
她也想窝在母亲怀里撒娇……
她也想生辰的时候穿着新衣服吃长寿面……
她也想羞红了脸，听母亲絮叨着哪家儿郎堪配我儿，哪怕其实心里不堪的想着自己的姐夫……
再后来，她连这些小儿女情怀都找不到了。
直到她死了，又活了。
虽然带着前世的记忆，但是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整天昏昏欲睡。
一个月的时候哭的满脸通红的看着那个笨蛋男人，手忙脚乱的加衣服、喂奶、摇拨浪鼓、哼着儿歌抱着她抖啊抖试图哄她睡着，最后被实在忍无可忍的她尿在脖子里……
九个月的时候拖着软软的小短腿学走路，不小心绊到土疙瘩，原本趴一跤就好，结果被那个笨蛋男人从身后抢住了腰带，于是头朝下栽了下去，虽然被提起来的快没磕到头，可是吓的够呛……
三岁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他煮的猪食，拖着椅子垫脚煮了第一锅稀粥……那个以为女人生下来就应该会做饭的笨蛋男人，就习以为常的将做饭的事交给了她，每天翘着脚等吃……
七岁的时候第一次上山打猎，那个悄悄跟在身后的男人，看着她气喘吁吁拖着比自己还重的小鹿下山，别说帮把手，连跟都只跟到了半路，就先溜回家睡觉了……
……
对一个孩子来说，这也许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可是林意却很满足、很珍惜。
她第一次有这样一个亲人，也许很冷淡，很懒惰，但他不要她光耀门楣，不要她保家卫国，对她的要求永远只有：你要好好的，你要健健康康的，你要高高兴兴的，你要做你喜欢做的事，你要过你想过的生活……
她想，她可能是被惯坏了。
也许受伤真的让人软弱，她靠在门上，想着这些她过去从来不想的东西，不愿或不敢推开面前那扇门，去问一声，她带回来的莲子可否留得住他？
然而即使她不进去，里面的人也会出来。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林川站在门内：“回来了？”
林意嗯了一声。
林川皱眉：“伤了？”
林意又嗯。
林川还要说话，林意走到他身前，伸出手，一枚如同水晶般透明的莲子静静躺在素白的掌心里。
林川皱眉看着她裂开的虎口，一股让人战栗的怒意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林意盯着他的眼睛：“能用吗？有用吗？”
林川的目光终于落在莲子上，叹了口气，道：“能用，有用。”
末了又添了一句：“……很有用。”
林意嘴角翘了起来，但紧接着就淡了，又嗯了一声，道：“我去沐浴更衣。”
转身离去。
林川看着她的背影：丫头好像是生气了？
林意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林川正坐在桌前吃粥，他对面也放了一碗，见林意进来，颔首示意她坐下吃。
林意坐下，用勺子轻轻搅拌一下：闻起来倒是蛮香的，但是……这个人的手艺能吃吗？
小小尝了一口，味道竟然相当不错，有一股清甜的莲香……
莲香？
莲香！
林意猛的抬头，看向林川。
林川还在慢条斯理的喝粥，道：“莲子嘛，当然还是煮粥最好吃。”
咔嚓一声，林意手中的勺子断成两截。
林川不等她开始发火，就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吃？”
怎么吃林意不知道，也不在乎，林意在乎的是——谁吃！
林川叹道：“这东西与我而言，吃一颗还是吃一口，并无区别。”
林意不吭气，将断了的勺子放在一边，直接端着碗，几口喝完，然后静静看着林川。
林川放下勺子：“想问什么？”
“你姓林，还是姓云？”
林川默然片刻，道：“云。”
林意盯着他：“你姓云，那我呢？”
林川道：“你当然姓林……”
忽觉气氛不对，忙道：“你想姓云也可以啊，这些只是小节……”
林意忽然就不想说话了，起身开始收碗。
“阿意？”
“嗯？”
“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意默然。
她能问什么呢？
质问他为什么瞒着自己的身份？质问他千衍令是怎么回事？质问他是不是自己亲身父亲？质问他为什么明明有一身本事，却不肯尽力为自己治病？质问他为什么要冷眼看着自己一个小小的凡人，自不量力的闯进修仙者的世界去拼命？
自己果然是被惯坏了吗？
凭什么呢？
她凭什么要求他什么都告诉她？凭什么要求他什么都替她着想？
就算他是她爹又怎么样？
或者他连她爹都不是呢！
她连他的名字还是今天才从别人口中得知……
她算什么呢？
她这样想着，心里却酸涩的厉害。
“阿意啊！”林川本能的觉得事情不太妙，干咳一声道：“有一件事，我如果告诉你，你会很生气，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会很伤心……你说，你是喜欢生气还是伤心？”
林意答得飞快：“生气。”
林川顿了顿，道：“那我还是先不说比较好……”
林意瞪他。
林川道：“我想过了，反正你现在也还没到伤心的时候……”
那我为什么要现在就直面你的怒火？
林意捏拳，唇抿的紧紧的——你就没发现我现在已经很生气了吗？
显然林川已经发现了，扶额道：“阿意啊，你得讲道理……”
林意快要被气笑了。
她要讲道理……原来是她不讲道理！
林川道：“你生气无非是觉得我没把你当回事，可是我随心所欲了一辈子，就算在天王老子面前，也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何尝管过其他人怎么想？但是现在，我连对你说个事还要犹豫再三……你还想怎么样呢？”
林川自己都有些茫然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屁大点儿事，怎么就是不敢说呢？
林意挑眉，正要说话，门外传来敲门声，三下一组，不紧不慢，显得极有修养的样子。
林川松了口气：“来客人了，快去开门吧！”